说着，苏云芝的手抚上花昭的脸，眼泪从脸颊上滑落而下。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花昭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外祖父。
花昭的心也在抽疼着。
她也有很多话要和小姨说，可是她也清楚，这次见面的机会来之不易。
她不能耽误时间。
花昭揉了揉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塞进苏云芝的手里，“小姨，这个玉瓶里的药液是一个高人给我的，你每天服用一滴，能清除你体内的毒素。”
苏云芝看着手里的玉瓶，“昭昭，姨母吃了太多药了，都无用……”
花昭打断她的话，双手紧紧包裹着苏云芝的手，“小姨，你信我，你的脸会好的！”
苏云芝看着花昭脸上的坚定，也不忍让这孩子伤心，就说道：“那姨母试试。”
花昭又从怀里掏出古风包装的面膜和面霜，让苏云芝每天涂抹。
“这些也是那高人给我的，能助小姨你的脸恢复。”
苏云芝想说什么，翘儿进来道：“娘娘，外面在催。”
苏云芝闻言，反过来握紧花昭的手。
“昭昭莫要与国公府的人正面起冲突，实在不行，你避着他们……还有，你要早些生孩子，你爹娘靠不住，现在你只能靠你自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只有生下季家的孩子，才能坐稳四少奶奶的位置。”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嘱咐。
不厌其烦。
苏云芝连连重复两遍。
“季夫人……”
外面传来的刘嬷嬷的催促声，“快来不及了。”
“小姨，你一定要喝我给你药液！一定！”花昭重重说道。
“好……你快走吧……”
花昭往外面走去。
边走边回头。
苏云芝眼里含着泪。
在她看来，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昭昭了。
“昭昭……”
花昭回头。
苏云芝似是想到什么，又上前说道：“昭昭，帮我劝你外祖母离开京城……”
听到这句话，花昭停下脚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刘嬷嬷进来了，拽着花昭就往外走。
第83章 我不对她好点，她该怎么办？
直到花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苏云芝像是控制不住那般，坐在椅子里，哽咽出声。
“我的昭昭……”
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你一定要好好的。
苏云芝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而下，一旁的翘儿上前，拿出手帕为自家主子擦拭眼泪，她眼底有复杂，轻声劝慰，“娘娘，三小姐是季大人求娶回府的，又有圣上下旨赐婚，只要三小姐本分些，镇国公夫妇不会赶她走的，这个时候，您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苏云芝接过手帕，抹去眼角的泪痕，“没我护着昭昭，她再本分，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若是她有个靠谱的爹娘也罢，可如今……我……那孩子受了委屈，又该找谁说？”
苏云芝红着眼眶又道：“今日见到昭昭，我明显感觉到她变了……若不是遭遇太多，那孩子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沉稳懂事？”
“娘娘，您为三小姐付出太多了……”翘儿轻叹一声。
她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自家主子对花家三小姐这么好，那三小姐以前瞎折腾，犯了错事儿，都是她家主子站出来解决。
便是那年，三小姐将丞相之女的脸伤了，主子得知这件事后，竟是低声下气与丞相夫人道歉。
那三小姐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还冲动鲁莽，总给娘娘找事。
苏云芝没说话，而是看了看上方，随即用手帕擦掉眼下的泪渍。
“翘儿，给我倒杯水。”
翘儿忙倒水，递给苏云芝。
苏云芝喝完水后，起身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
冷宫阴气重，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阳光也照不进来，她一开窗，一股阴沉沉的冷风窜了进来。
苏云芝捋了捋脸颊旁的碎发，望向窗外的天空，“五年前，我爹前往盛城进货，他带着我和昭昭在盛城玩了几日，都说盛城的秋景最美，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金黄，殷红的树叶，美得像是一幅画，山水皆成景，天空的蓝点缀其中，美得摄人心魄……”
苏云芝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
“我自小就经常随着爹爹一起出远门，昭昭却是甚少出门……那时，她走几步便嚷累，明明是她自己缠着要来盛城，娇气的让人心烦……”
“那会儿，我还怪爹爹，怎么就答应带昭昭来盛城，还说带灵儿来也比带昭昭来要令人省心……”
“我们在盛城住了七日，临近出发前一天，爹爹在街上遇到熟人，回来后便在我耳边叨叨着我的亲事，那时在外人的眼里，我就是个还没嫁人的二十二岁老姑娘，我与爹爹发生争吵，后从客栈里跑了出去……在看到爹爹离开客栈去外头找我后，我便回来客栈里，一直躲在柴房里……”
苏云芝像是陷入回忆里，继续道：“我从傍晚一直躲到晚上，想让我爹着急，那般他便不会逼着我嫁人……”
“那会儿我在柴房里睡了一觉，直到被一阵晃动给震醒，原是要地动了……”
“我疯了般要从柴房里冲出来，谁知柴房的门上了锁，我出不来，我大叫着，也注意到角落里有一把砍刀，我拿起砍刀就劈门，嘴里喊着爹……”
“我还记得，当时外面吵吵嚷嚷，是客栈里的人都在往外面冲……脚下的震动感越来越强，我跌倒在地上……”苏云芝回头，看向翘儿，“我以为我要死在盛城了，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昭昭的声音，她喊，是姨母吗？”
“我叫她……昭昭，昭昭……”
“那孩子却是说，姨母，你找一个可形成三角空间的地方躲着，快，姨母快！！！”
“我不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轰地一声，我听到崩塌的声音，而我也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时，感受到右脚传来的剧烈疼痛，我的手摸到粘稠的东西，那是血……我的四周一片黑暗……翘儿，那是我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死亡离我是多么的近，那种恐惧，像是会剥夺我的呼吸，让我透不过气来，当恐惧侵入四肢八骸时，最后剩下的只有绝望……”
“我越来越虚弱，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哭声，那个孩子声音都哭嘶哑了，她在喊，帮帮我吧，我姨母在下面，她在下面埋着……请帮帮我……”
苏云芝冲着翘儿笑了下，眼眶却是红的。
“我看到了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然后光一点点驱散黑暗，我听到了那孩子欣喜若狂的声音，她大喊着姨母，姨母……”
“我看到她的脸，脏兮兮的，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若是平日，我定然嫌弃的骂她，可是我看到了……”
苏云芝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心，有眼泪砸落在上面。
“她的双手布满鲜血，十根手指头血肉模糊了，翘儿，十指连心啊……”
“那会儿她才十岁，上半年因为落水，调养许久的身子……又因着双手受伤，她反复发热，身体越发虚弱，大夫每隔几日要给她双手上药，上药很疼，最疼的时候，她甚至疼晕了过去。”
苏云芝望着翘儿，“那孩子十个拇指盖就没有一个是好的啊……”
“翘儿，那孩子是有点笨，没有人帮她，她便用手挖啊……”
“翘儿，你说我如何能放心？”
“她的兄弟姐妹，聪明的聪明，优秀的优秀，唯有她毛毛躁躁，行事冲动，我二姐为讨好花元思，处处忽略那孩子的感受，你说我不对她好点，她该怎么办？”
翘儿静默。
只是眼眶发红。
苏云芝转头，看向花昭走过的那条路。
她眸中含泪，语气却十分强势道：“今日昭昭来冷宫之事，一个字都不得透露出去！”
“是——”
“……”
花昭回到之前的偏殿，换回自己的衣服。
她长吁一口气，跟在刘嬷嬷身后，让其领着自己去如清宫。
距离如清宫还有段距离，一个声音从左后方响起。
“季四夫人？”
花昭回头。
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锦衣华服，长相俊秀。
第84章 我能摸摸你的手吗
“季四夫人没和季大人一起进宫？”对方问道。
花昭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渊王，江景宇。
刘嬷嬷见花昭没说话，一脸恭敬道：“回渊王殿下，季大人已在金龙殿等候，奴婢方才领着季四夫人去了趟后殿。”
话没明说，意思都懂。
去恭房了。
渊王轻应一声，缓缓说道：“今日是圣上生辰，季四夫人莫要乱走，省得迷路。”
眼前的渊王气质温润儒雅，花昭从他的眼里看到一种善意。
花昭福身行礼，以示谢意。
渊王转身，往金龙殿方向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花昭若有所思。
在她的记忆里，渊王曾经帮助过她一次。
四年前，她小姨刚进宫，甚得圣上恩宠，因着思念家人，小姨特意求了圣上，允她进宫，而她第一次进宫，领路的太监不知所踪，她在宫里迷路了，险些冲撞太后，是当时在场的渊王出手相助。
大宴国的几位王爷里，渊王最为低调，年约三十却至今未娶妻。
花昭对这位渊王的印象还不错。
不仅是第一次进宫，对方的出手相助，这几年若在宴会上遇见，渊王都说些善意的话，虽说她没放在心上。
刘嬷嬷领着花昭去了如清宫。
诸多大臣的家眷都在如清宫等候着，花昭寻了角落的位置，安静待着。
她在思考小姨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劝苏家离开京城？
小姨难道知道什么？
书里，都是以花灵儿为视角描写的剧情。
大概剧情是，一年后当今圣上重病退位，七皇子成为新帝，而镇国公一家人都成了反派，季承儒权倾朝野，朝中内斗不断，又有外敌来侵……
花昭还在绞尽脑汁想着书里的剧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如清宫的女眷们都纷纷往外面走去。
“季四夫人，你莫不是要杂家找轿子抬你出去？”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花昭回神来，才发现如清宫只有她一人。
门口的公公说完，甩了甩手上的拂尘。
“来了。”花昭往门口走去。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午时，盛宴在太明殿举办，前头的女眷们都已经进入殿内，花昭赶紧加快步伐，只是抬眼间，却看到一抹修长的身影立在殿外。
花昭的眼睛亮了。
是紫喻。
季承儒也看到花昭，抬起手臂，朝她招手。
花昭立马小跑上前，冲他笑了笑。
季承儒什么话都没说，他走在前面，花昭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殿内靠中间的位置上。
花昭还未坐下，便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是……对面的国公夫人。
她这位名义上的婆婆，正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盯着她看。
那眼神就好似在说，她要是敢在宴会上惹事，她就完了！
国公夫人又看向自家儿子。
眼里只剩下哀怨。
她不明白，这种重要的场合，儿子怎么会带花昭来？
这个惹事精惹出来的事情还少吗？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殿内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消失，众人起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繁文缛节后，就进入领导发言的环节了。
花昭端坐着身姿，不可直视，她便用余光打量着。
她不是没见过皇上。
往日小姨得宠时，她每个月都会进宫。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四十岁的年纪，身上有这个年纪的沉稳成熟，威严却不锋锐，从五官上看去，可见年少时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鲜肉。
身旁是温婉端庄的皇后。
皇上还把近日最得宠的玉妃带在身边。
再下面是明月公子，和七皇子江承墨。
大领导发完言，轮到副领导皇后发言。
“陛下，您渴了吧~来~”
玉妃娇声娇气询问一声，涂抹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拿起白玉茶壶斟茶。
皇后的语气微微顿了下。
花昭忍不住多看那玉妃两眼。
玉妃年纪约莫在二十三四的样子， 是那种极为妖媚的长相，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情。
玉妃和小姨是差不多时间进宫的。
用这里的话来说，小姨进宫前，都算是个老姑娘了，都二十岁出头还未嫁人，与外祖父相交的富商们，都以为小姨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谁知道微服私巡回宫的圣上一道圣旨下来，小姨直接进宫做了贵人。
当时她身边的人，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便是，皇上一时兴起而已，不过几日小姨便会失宠。
况且同期进宫的玉贵人，年纪小，生得又娇媚水嫩。
后来确实如此，小姨进宫一个月后，花昭听到爹娘的谈话，玉贵人很得宠，还搬进小姨原先住的宫殿。
自古后宫多是非，小姨和玉妃之间越来越不对付。
不过这几年，还是小姨得宠的时间最长。
花昭想到小姨那张脸。
起初是因为小姨生病吃了太医开的药，身体好了后，可脸开始长黑斑和毒疮。
皇上也彻查过了，最后把责任归咎到一名宫女身上。
后宫争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花昭又怎么搞得清楚？
花昭暗叹一声。
正欲收回视线。
却不经意与人对视。
江承墨……
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看上去要比同龄人要成熟些，剑眉凤眸，唇是不点儿赤的红润，气质端方而尊贵。
江承墨右眼下，有一颗泪痣。
这是她恢复意识后，第一次见江承墨。
花昭看着江承墨那张脸，也明白了，为什么失去自我意识的自己，会喜欢上对方。
江承墨那张脸长得好像穿书前，她曾经喜欢过的一个男生。
江承墨的面色逐渐变冷。
花昭才反应过来。
自己方才盯着他看。
花昭收回视线，只是很快就感受到来自对面的……
国公夫人那眼神，就好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
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花昭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上万次了。
被婆婆发现自己盯着别的男人看，花昭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她往季承儒身边挪了挪。
“嗯？”
感受到花昭的靠近，季承儒嗓音低低，尾音挑了下，有询问的意思。
“你娘那个眼神，好似要吃了我。”花昭小声说道。
季承儒顿了下，“别看她。”
“嗯，我不看她，我看你，你好看。”花昭想也没想说道。
季承儒：“…………”
他转头，垂眸看她，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轻颤。
“紫喻，我看到小姨啦，谢谢你。”
花昭迎上他的眼眸，呲牙。
怕被发现窃窃私语，花昭紧紧贴着季承儒的胳膊。
她动了下，手碰到季承儒的手。
季承儒的眉头轻拧了下。
“手怎么怎么冷？”
“是啊，紫喻你的手好暖。”
花昭的小拇指还贴着季承儒的小拇指，她说话间，还凝视着他的眉眼，见他眉头越拧越紧，花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脱口而出，“我能摸摸你的手吗？”
说完，花昭自己：“…………”
靠！她说的什么话？
这话听着好猥琐！！！！
花昭不敢看季承儒的眼睛，她赶忙移开视线，虽然没有四目相对，可却感觉到季承儒的视线还在自己身上……
花昭只觉得一股热流直窜脑门，垂着脑袋，小声解释：“那个……我就是冷……”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覆在花昭的手上。
下一瞬，有声音飘进花昭的耳朵里。
“嗯，我懂。”男人一本正经地补充一句，“给你摸。”
花昭：“…………”
男人的手很大，能将她的手完全裹住。
自他手心传递出来的温度，驱散那些冰冷。
少女依旧垂着脑袋，却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嘴角的弧度，逐渐上扬。
老国公府浅酌一口杯中酒水，“真是好……”
酒字还没说完，老国公猛地一顿。
身旁的国公夫人察觉到，看他，“怎么了？”
老国公那双眼睛瞪得浑圆，“你儿子方才对我笑了！！！”
“他笑了！”
国公夫人看去。
却见自家儿子嘴角嗜着浅浅的弧度。
国公夫人：“！！！”
两个老的脑袋凑一起，老国公慌得不行，“儿子笑得好奇怪！绝对有阴谋！他是不是发现我昨日去赌坊了？还是发现我前日去望星楼了？”
国公夫人嘴角抽了抽，“我本来还想在宴会结束后，找个机会告诫四媳妇儿，这样看来，咱们等会还是跑快点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