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昭放下车帘，“陈氏布庄不是在彩云坊拿的货。”
“啊？？？”阿绿诧异道：“扎染不是只有彩云坊才会吗？”
花昭没做声。
见自家主子不说话，阿绿有点急，“陈氏布庄在哪里拿的货？别的染坊怎么会扎染？”
花昭没回答。
没多久，马车抵达苏家门口。
薛氏正在清扫门口的落叶，也不知在想什么，附近停了马车，也没有注意到。
花昭走到她跟前，唤了声，“大舅母。”
“昭昭！”薛氏一看到花昭，连忙问道：“昭昭，你听说了吗？大云坊也会扎染！”
花昭嗯了声，“陈氏布庄是在大云坊拿的货么？”
“是啊！”薛氏轻叹一声，“咱们进去说吧！”
自彩云坊的生意转好后，花昭来苏家，大家都是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而此时，后院很安静，文远和梁奶奶们都是各自忙着手上的活儿。
“昭昭！”苏良哲放下手中的木棍，快步走来。
花昭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开口道：“蓝染的扎制法，对于一些有经验的老手艺人来说，其实不难看出，早前我就预料到了，但扎制法变化多样，想要染出更好看的图纹，还得多费点功夫来研究，所以大舅舅不必担心，我们把关好质量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稍稍定了些。
老太太的声音响起，“彩云坊能染出更好看的图纹，还怕没人买么？一个两个都别瞎操心了，日子过得再糟糕，也得过下去，更何况现在的彩云坊越来越好了……”
花昭眉眼温和，赞同道：“酒香不怕巷子深。”
“老板！”
“老板！”外堂有人喊道。
“来了！”老太太去外堂招呼客人了。
花昭朝着薛氏问道：“大云坊是京城新开的染坊吗？”
以前她没听说过大云坊。
“是两个月前，北堂家新开的染坊。”
花昭挑眉。
琳琅阁也是北堂家开的店铺，往日和彩云坊就是竞争对手，自彩云坊落魄后，一些核心成员便被琳琅阁给挖走了。
花昭若有所思间，外堂传来争执声，“苏老夫人，你们想要把生意长久做下去，就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啊！人家大云坊的一匹扎染过的棉布才三钱一匹，丝绸二两一匹，但我们在你们彩云坊定的价格是棉布五钱，丝绸二两五，我们卖出去价格自然也得提高，客人也不是傻子，差不多的货，他们肯定买便宜的啊！”
“就是，今个要不你们把价格调低些，和大云坊一样，要么就退订金。”
“葛掌柜，黄掌柜，你们二位先冷静冷静……”
“苏老夫人，你也知道现在生意难做，扎染过的布匹价格不调低些，我们布庄的老主顾都得跑啊！往日我们布庄也是在你们彩云坊拿的货，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上，你就别为难我们了。”葛掌柜道。
“是你们别为难我们吧！做生意的，已经付了定金，哪还有退的说法？”朱氏从外面进来，一脸生气道。
她的身后还跟着苏秀儿。
“阿军他媳妇儿，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啊！”黄掌柜道：“闹得难看，我们布庄以后还怎么和你们彩云坊做生意啊？”
“是啊！”葛掌柜道。
朱氏还要说什么，薛氏上前拉住她。
花昭站出来反问：“把订金退给你们，你们还会和彩云坊做生意？前头彩云坊出事，也没见你们看在多年的交情上，继续在彩云坊拿货啊！”
“这……”两位掌柜彼此看对方一眼，黄掌柜道：“不退订金，那给大云坊一样的价格也行啊！”
花昭摇摇头，不疾不徐开口，“大云坊恶意压价，彩云坊给不了这个价，所以订金也不会退，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你们二位拿回了订金，其他布庄的老板也要拿回订金，那我们彩云坊也不用开门了。”
两位掌柜便是知道订金难退的道理，所以才来打感情牌，谋取最大的利益。
可花昭的一番话将他们堵回去，两人只得一脸不高兴，甩着袖子离去。
“咱们是不是可以把价格调低点，比如棉布四钱一匹……”吴婆子出来说道。
“叔姥姥，只有和大云坊一样的价格，那些掌柜才会满意，而三钱的底价对于我们彩云坊来说，就是白干。”花昭说道。
“北堂家太可恶了，竟然恶意压价！！！”朱氏怒道。
“早前咱们彩云坊库房被烧掉的那批货，绝对是北堂家搞的鬼！”苏良哲也是气到不行，扯出之前的事儿。
早前苏家被骗走巨额银钱，但让苏家倾家荡产的另一个原因是库房一批价格昂贵的布料被人烧掉了，损失惨重不说，还赔付订货的卖家一大笔钱。
放火的人，至今都未找到。
“干活。”
老太太双手负在身后，便没再说什么，朝着后院走去。
薛氏轻叹一声，转身去后院。
花昭还在思索着什么。
她的袖子忽然被人扯了下。
花昭低头，看到慧姐儿抓着她的袖子，仰着小脸问道：“表姐，哥哥不能去学堂念书了吗？”
花昭愣了下。
她正欲回答，慧姐儿松开手，迈着小短腿朝着后院跑去。
“慧姐儿，你慢点，别摔着了。”
花昭连忙跟上。
只见小奶娃跑到老太太跟前，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说道：“奶，慧慧不吃肉了，也不吃零嘴儿，钱攒起来给哥哥念书。”
似是怕老太太没听清楚，小奶娃又重重说道：“哥哥一定要去学堂念书。”
第81章 进宫
后院的气氛随着慧姐儿的话，变得格外的安静。
“慧慧，过来。”
在帮忙扎结的苏耀打破了安静。
“奶还没回答我呢！”慧姐儿有点急。
老太太张唇，话还没说出来，花昭已经走到慧姐儿跟前蹲下来，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子，一脸温柔说道：“耀哥儿肯定要去学堂念书呀，过几日咱们就去交束脩好吗？”
“真的吗？”慧姐儿问道。
花昭笑着点点头，“不仅如此，以后咱们慧姐儿还会住上大房子，还得有下人伺候着，做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二字到嘴边，被花昭咽下去，她改口道：“做个漂漂亮亮的千金大小姐。”
慧姐儿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着光，那是期待的光。
花昭伸出手，抱抱孩子。
薛氏看着，眼眶忽地酸涩起来。
“慧姐儿，来帮娘干活……”薛氏朝着慧姐儿招手。
“好哒，帮娘干活，赚钱钱，买房房。”慧姐儿说着，迈着小短腿朝着薛氏跑来。
花昭站起身来，她走到老太太跟前，从怀里掏出叠起来的纸张。
“外祖母，这是我最近研究出的几种扎制法，您看看。”
老太太接过。
在看到纸张画的几种扎制法后，表情微微惊讶。
梁奶奶上前，“看起来有些复杂啊……”
“外祖母，你可以先试试看。”
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而是走到苏耀身旁，开始按照图纸上画的步骤进行扎结。
花昭也来帮忙。
她说是自己研究出来的，其实是在大卖场买了相关的书籍。
扎染有着悠久的历史，其变化多样，她画下来的扎制法都是前人经验的积累。
别的染坊想要染出更好看的图案，还得花费时间去研究。
老太太也一直在研究各种扎制法，纸上复杂的扎制步骤对她来说不难。
她用的是一块布料，大概有T恤大小，扎结好了后便开始侵染。
今个太阳大，侵染好的布料晾晒在阳光下，在众人的视线里，逐渐呈现出它的美貌来。
“好漂亮的花纹！”薛氏感叹道。
晾绳上的布料随风微微飘扬，花昭嘴角也扬了起来。
“这几种图纹扎制起来是有些复杂，大家后面就辛苦些。”
“辛苦什么，彩云坊好，我们才好啊！”卫叔笑道，“扎制比较麻烦，咱们再重新分配下活吧！”
老太太点头，“多来几个人帮忙扎制。”
“我来扎制吧！”梁奶奶道。
“我手脚快，也凑个数吧！”卫叔道。
重新分配好任务后，众人投入工作中。
等花昭回国公府之前，后院晾绳上，已经挂满一块块随风飘逸的扎染布料。
夕阳西下，花昭带着阿绿回去国公府，路过琳琅阁在京城的分铺。
花昭略一思索，进去店铺里。
哪怕临近饭点，店铺里也有不少女客。
店伙计都忙不过来，可见琳琅阁的生意多好。
店内成列各种成衣，其中最受欢迎的还是最近新出的扎染料子所缝制的成衣。
便是花昭都觉得好看。
她上前，轻抚着成衣裙摆上的图纹，宛如泼墨般的色彩大片晕染开来，风格独特又好看。
花昭若有所思。
“小姐，那件紫色裙装好漂亮。”阿绿小声说道。
花昭拉回思绪，望向左边。
左边墙上挂着件紫色衣裙，裙摆和袖口都用银线绣有水波纹，在细节上下了番功夫，又不会压过主色调紫色的雅致与端庄。
“墙上那件紫色裙子好美啊！”
“那边的也好看……”
“就是好贵啊……”
“太贵了，这件裙子的价格，我都买好几样首饰了……”
“物以稀为贵啊！”
花昭招呼阿绿一声，两人离开琳琅阁的分铺。
阿绿忍不住说道：“紫色真好看。”
说着，还回头看了眼。
花昭笑了下，没做声。
紫色确实好看，可琳琅阁染出来的紫色，只能说一般般吧！
毕竟是植物染，要染出紫色，又需得大量的紫草，她的要求不能太高。
花昭忽然感叹出声，“好看的代价也很大啊！”
阿绿顿了下，随即问道：“小姐指的是苏家被骗八十万白银的事情吗？”
“嗯。”
“那骗子太可恶了！”阿绿骂道。
苏家之所以会被骗走八十万，是有人拿出一种紫色石头，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苏家相信，这种紫色石头可以染出紫色的布匹出来。
当时的经手人是二舅舅，现在想来，也是个不靠谱的人。
回到国公府，花昭的肩膀酸痛，不想去厨房做法。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夏桃就派上用场了。
嗦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两夜没睡好的花昭，难得睡了个好觉。
翌日天色未亮，夏桃便来内屋唤花昭。
“四少奶奶，该起床梳洗了。”
花昭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眉眼，“好。”
今日要进宫。
夏桃手巧，由她来绾发。
花昭本想自己化妆，但想想还是低调些，便让夏桃简单给她抹了些胭脂水粉。
今个约莫是阴天，等花昭从屋里出来，外面的天空有些蒙蒙。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花昭听到声音，下意识转头望去。
一身蓝色官服将男人的气势衬托的凌厉而肃然，加上不苟言笑的表情，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两人四目相对，花昭微微扬唇，露出嘴角旁的两个梨涡。
季承儒的眸光稍稍柔和。
花昭上前，说道：“我们同……爹娘一起进宫吗？”
“他们已经走了。”
“噢。”
那更好。
不然镇国公夫妇见着她，肯定没什么好脸色。
葛英矗立在一旁。
听到花昭的话，腹诽着。
这个女子是给自家主子喝了迷魂汤不成？
主子知夫人见着她，不会说好话，便让他一大早去雪苑知会一声，让夫人和老国公先进宫。
“我们现在出发？”花昭问道。
“等等。”季承儒朝着葛英道：“去拿把伞。”
“是。”
等葛英取来纸伞，两人出发。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花昭下马车，她往前走几步，看着面前巍峨宏伟的皇宫大门，忽地有些紧张。
她今天就能见到小姨了……
宫门在此时打开了。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花昭的手。
同时伴随着马蹄声响起——
第82章 万事有我
花昭被拽到一旁，一匹高大白马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骑在白马上的男子，转头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直到马和人都消失在视线里，花昭诧异面带诧异看向季承儒，“那人是谁？竟在皇宫内骑马？”
季承儒脸色阴沉，薄唇轻启，“明月公子。”
花昭没注意到季承儒的脸色，而是恍然大悟道：“他就是明月公子啊！”
花昭虽没有见过明月公子，但听过关于他的事情，传闻他曾经救过微服出巡的圣上一命，后被圣上赏识当做心腹。
据说这位明月公子拒绝了圣上的封官赏赐，他虽没有一官半职，但进出皇宫自如，连朝中大臣都不敢怠慢这位明月公子。
看年纪约莫在二十七八左右，长相清秀。
“走吧……”
季承儒握住花昭的手，领着她往宫内走去。
花昭回神来，只觉得被抓住的手有点疼。
……紫喻抓得太紧了。
“紫喻。”花昭轻唤了声。
季承儒转头看她。
花昭展颜：“方才我还有些紧张，但现在不紧张了。”
她摇摇头，表情乖巧。
季承儒紧绷着脸部线条松动下来。
他收回视线。
“万事有我。”
片刻，有声音飘出。
很轻的四个字，却如同定心丸般，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今天是圣上四十岁生辰，一路走过，可见宫女太监们都很忙碌。
女眷们都在如清宫等待。
季承儒和花昭分开后，有太监领着她往如清宫走去。
只是走到半途，马公公低声询问道：“季夫人可要如厕？”
花昭愣了下，没有回答。
马公公低垂眼眸，“夫人莫慌，季大人早已安排好。”
花昭闻言，随即点头，“劳烦公公了。”
她跟在马公公的身后，七拐八绕，领到一处偏殿，前面的马公公转身道：“季夫人先进去换身衣服罢，等会有一名刘姓嬷嬷会领您去见苏妃娘娘。”
正如马公公所言，她换上宫女的衣服后出来，便看到一名嬷嬷在外面等候着。
“夫人这边。”
越走越偏僻，一路上也没看到有宫女和太监的身影，花昭也感觉到一股冷意窜进身体里，就是一种十分阴凉的感觉。
直到，刘嬷嬷领着她走到一处没有牌匾的宫殿前。
“夫人，奴婢在门外候着，你长话短说，莫要耽误了时辰。”
花昭点头。
她迈进门槛，越靠近外殿，花昭嗅到一股熟悉的熏香味道。
有点像十二月腊梅盛开所散发出的香味，是小姨最喜欢点的熏香。
“谁？”宫女翘儿走出来，正欲呵斥，可一看清楚花昭的脸，顿时愣住了。
只是，翘儿回神来，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翘儿，谁来了？”
女子柔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
花昭朝着翘儿身后看去。
只见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打扮朴素，那张瓜子脸上，左边半张脸的肤若凝脂，宛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细腻，左眼是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含着一抹风情。
然而，右脸却是惨不忍睹。
好几块黑斑，以及遍布半张脸的毒疮，有的毒疮应该是痊愈了，却留下了疤痕。
苏云芝愣住了。
饶是花昭早有准备，但是看到这样的苏云芝，她的鼻端还是发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小姨。”
“昭昭你怎么……”苏玉芝反应过来，看了看花昭身上的宫女衣服，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快进来。”
苏云芝拉着花昭进入内殿，她第一个动作便是捧着她脸，问道：“是谁带你来冷宫的？”
不等花昭回答，苏云芝捧住她脸的手，又去抚着花昭的胳膊，从上面抚到下面，像是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势那般，语气迫切道：“这几个月，国公府的人肯定有为难你吧？我的好昭昭，你受委屈了……”
“翘儿打听到了一些事情，说……你外祖父他……”
苏云芝哽咽了，眼眶通红。
“你外祖母是不是怪你了？昭昭莫与你外祖母置气，她只是心里难受……”
苏云芝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那般，最后只化作一句：“我的昭昭……姨母没想到还能见着你……”
花昭的眼眶湿润了。
小姨最放不下的那个人还是她啊！
花昭吸了吸鼻子，嗓音略有嘶哑，“小姨，今日是圣上生辰，是季四郎带我进宫的，也是他安排人带我来见你，国公府的人没有为难我，你别担心……外祖母那边，我们也说开了，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等二舅舅回来。”
想起上次的信，苏云芝道：“季四郎既然冒这个险，安排你来见我，就说明他待你还是不同的，姨母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