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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如此百般容忍,千般怜爱,就连话语中,都不自觉地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戚玉霜一向最厌烦有人在她的事上指手画脚,更不允许任何人在军中与她谈论私情,但如今,却能为了周显步步退让,一再容忍。
大漠之中的凉风冷飕飕地吹过他的银甲,似乎直接从心上碾过一般,带得他心房之中一片空落。
卢辞用手轻轻拂过连环的甲叶,仿佛在拂去什么沉重的东西,轻轻地叹息一声,道:“你要亲率骑兵精锐深入大漠吗?”
“不错。”说到正事,戚玉霜甩了甩思绪,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抛诸身后,神色也严肃起来,“我率骑兵由西域入大漠,北疆由莫老将军留守,杨永先率军出骁山北上,与我会合,两面夹击。”
“娄邪、客铁二部已灭,丹轶部幼王又被尤班单于所杀。如今犬戎残余势力若被我军夹击,腹背受敌,必然溃败。”
卢辞“嗯”了一声,冰冷的面颊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道:“百年鏖战,终将结束了。玉霜,恭喜你。”
戚玉霜的眉头微微一跳:“文藻?”
卢辞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一个远远旁观之人,丝毫没有即将参与这场大战的激动与兴奋。
卢辞慢慢笑了一声,低声道:“你亲自率军出西域,后方将留谁镇守?”
戚玉霜的目光慢慢转了过来,落在他的身上,语气有些严厉:“我自有安排。”
卢辞笑道:“此战战罢,西域又将留谁驻守?”
恩国公徐家数代镇守西域,如今徐世忠、徐世义二兄弟尽皆殉国,无人为后。西域本就是变乱之地,必须要有声威足用的一方大将镇守,才能弹压住各方势力,使西域诸国敬畏忌惮。若是大孟只是短暂征服,随后离开,不久之后,也许西域又将生出新的变乱之心。
只是大孟国中,如今可有此等良将?
戚玉霜心脏微微一沉,看着卢辞,沉默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出漠北,灭犬戎,此战将解我大孟百年后患,此番功绩,亦将留名青史。”
“军中大小将领,均盼望能随我出征,参与此战,以建奇勋。”
“文藻,与犬戎此战,你当为先锋。”
卢辞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之后,缓慢地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我愿……留守西域。”
戚玉霜凤目微凝,在这一刻,仿佛已经明白了卢辞话语中未尽的含义。
她的声音之中,逐渐掺入了一丝淡淡的悲伤之意:“你已经决定了吗?”
卢辞静静凝视着她,并没有说出原因,只是道:“我意已决。”
这个决定,他思索了太久,如今,也是时候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戚玉霜道:“为什么?”
卢辞垂下眼睛,锐利的眼梢留下了一道微弯的弧度,语气却格外地柔和下来:“雍凉二州,民风淳朴,我在此周旋数十战,百姓扶老携幼以迎,深受馈奉,心中……不忍离弃。”
“西域不可无将,既然如此,便让我留在这里吧。”
戚玉霜再度沉默,声音也逐渐低沉了下来,似乎想要做最后的劝说与挽留:
“你尚有老母在堂,如何能长留西域?”
西域与京城相隔千里,恩国公徐广镇守振威关,十年不曾回京。
当年,戚定远与徐广相见的最后一面,便是十里长亭,饮酒赠别。从那之后,再度重逢之时,已是二人各自传回的死讯。
而她与小恩国公徐世忠,少年而别,至徐世忠战死,二人再未见面。
天长路远,关山阻隔,若是卢辞果真接任征西军,驻守西域,他二人皆为将领,各自镇守西域、北疆,往后茫茫岁月,恐怕再难有相见之期。
卢辞忽然突兀地笑了一声,抬眼望向戚玉霜,目光竟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歉疚:
“金银婢仆,皆足以供奉。我与我母,此生不必再见。”
卢辞对卢老夫人的怨恨,在此时,终于再也难以控制,泄露出了这痛苦的分毫。
戚玉霜面上浮现出一丝愕然之色:“卢文藻!”
卢辞道:“玉霜,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与当年镇北关中的声音遥相呼应,响彻在戚玉霜耳边。
在这一瞬,戚玉霜忽然有了一种将要落泪的冲动。
卢家世守北疆,那里,也是卢辞的故乡。西域无威信足用的大将,是她早就考虑过的问题,因此,她也做下了周详的安排,为后续接任的将领扫平了无数的阻碍,以期留下一个后人可以掌控的局势。西域辑卫府的设立,便是为此,因此,留守辑卫府的将领人选,便非常关键了。
——扼住燕丹山的通道,将刀锋压在西域的咽喉之上,与振威关形成掎角之势,遏制西域,不敢生叛。
她没有想到,卢辞竟要亲自留在这里。留在这片陌生的大漠之间,自愿成为西域辑卫府的主将。
黄沙莽莽,风刀割面,无边地平线上,长河红日投下一片灿若云霞的辉光,遥远的东方,仿佛能看到振威关巍峨城墙化作的黑影。
在城头之上,似乎有一面赤色的大旗缓缓展开,在风中猎猎飘扬。
戚玉霜眼眶微微有些发热,轻声道:
“当年戚家军帐中诸将,如今,皆不在身边矣。”
故人半为鬼,余者散天涯。
老将凋亡,化为黄土。知交零落,分道扬镳。
“呜——”营门之外,号角已然吹角。
马嘶人起,接天蔽日。
卢辞轻轻拍了拍踏雪的脖颈,一向冷厉的双眼之中,此刻,仿佛也浮起了一点带着笑容的泪光:
“去吧。”
踏雪乌黑的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忽然仰天长嘶,宛若哀鸣。
它记得卢辞,在它也只是一匹幼马的年岁,眼前青年的手掌曾经无数次抚摸在它的身上,一边喂给它苜宿,一边小声地嘱咐它,要保护好它的主人。
卢辞的战马仿佛也被这一声所感染,猛然抬头,嘶鸣呜咽,凄厉不绝。
踏雪一步步向营外走去,却忍不住不断回头,目光望向站在原地的卢辞。
卢辞的身影,在戚玉霜的视野中越来越小,他的背脊却始终挺直,面向戚玉霜的方向,轻轻地抬起手。
仿佛是在告别。
当年戚家军帅帐中,老将们运筹帷幄,年轻一辈的少年意气风发,灯火如昼,挥斥方遒,仿佛只要他们还在,大孟边疆,便永远固若金汤,不可摧毁。
如今,曾经的长辈葬于巍巍山峦之上,昔日的同袍留在了西域的大漠之间。
戚玉霜轻轻拂去眼中的湿润之意,转回头,忽然对卢辞高声道:
“西域多乱,正是名将立业之机。以你之才,不应一生为人副将。”
“待你建功西域,晋封国公之时。”
“——卢文藻,我在京城等你!”
-西域篇 完-
作者有话说:
小卢就陪玉霜到这里了,本来原定的大纲中,小卢应该是战死益城的,最后还是没有忍心,手下留情,给了他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西域篇写完了,出塞、日常再更几章,就正式完结啦~

◎“折杨柳,折杨柳,昔日柳枝今在否……”◎
昭武元年秋, 捷报如同风一般,从北疆快马传回。
大将军戚玉霜率精骑借道西域,沿齐噶尔山北上。同时, 在卫将军杨陵的统率下,镇北军与之遥相配合, 北出骁山,两路大军同时出兵塞上,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夹击犬戎王城。
在尤班率领的犬戎主力投降于青屏山后,犬戎王城也早已得到了消息。剩余的客铁部族人或离开,或投降丹轶部,犬戎内部分崩离析。
此时, 留在犬戎王城中的不过是丹轶部残军。听闻犬戎大军几乎尽数覆灭于大孟境内, 早已人心四散,如今大孟两军夹击王城, 小部分丹轶王族在亲兵的护送下,向北逃遁,而大部分残军在戚玉霜赤红旌旗兵临城下之时, 选择了献城受降。
戚玉霜不费一兵一卒, 率军入城。莫老将军则奉她的将令, 继续引兵北上, 追击残余的丹轶王族, 不使其有死灰复燃之机。
受降的犬戎贵族与败将沿街跪拜, 迎候戚玉霜大军入城。
浩荡的远风拂过旷野, 荒草偃伏, 彻底低下了曾经属于草原霸主的头颅。
捷报当廷宣读完毕的一刻, 满朝文武, 在此时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喜悦与感慨。
镇北军得胜班师, 回朝献捷。
回到久违的镇国公府,戚玉霜一头栽在床上,多年重担骤然一空,脑海中纷至沓来的影子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方式涌入她空虚的念头之中。
千里转战,长途奔波,身体上疲惫至极,然而戚玉霜大脑中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一场梦,仿佛将她二十载人生尽数回溯,不知从何方而来的阳光跃动着淡淡的金色光点,刹那间将她的思绪拽回了少年之时,幻影交织,二十年跌宕波澜,宛若在她眼前飞速重走了一遭,一切因缘际会、生死别离,都被加速成了转瞬之间的泡影。眨眼之间,竟已经站在了她即使在梦中,也从未回到过的地方。
眼前的屋门,陌生而又熟悉。
她的脚稳稳地踩在青石上,罕见地犹豫了起来。
半晌之后,她轻轻抬起手,推开了这扇陈旧的屋门。
“玉珠儿?”一声温柔的呼唤,从屋内传出。
戚玉霜的身体在这一刻,忽然轻轻颤抖了起来。然而,她的双脚犹如生了根一般,竟半步也挪动不得。
虎头瓒金的战靴仿佛在一瞬之间消融成一片滚烫的金色流浆,铁锁连环的金甲从甲叶开始寸寸崩裂,自她的身上滚落,跌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所有属于战场的象征,仿佛都在这一扇门前被尽数剥落。她的身体似乎也在一点点回落,脸庞慢慢扬起,仰视着屋内声音的方向,似乎回到了记忆深处,她最为年幼懵懂的岁月。
屋内的女子听到了脚步声,见门外的人迟迟没有进来,温柔的声音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又笑着唤了一声:
“玉珠儿,怎么还不进来?
戚玉霜的双唇微微一动,干涩的喉咙凝滞半晌,终于艰难地从肺腑中吐出了一声极轻的回应:
“娘……”
重重帘幕被一阵柔婉的微风轻轻拂开,恍若有一只无形的手,撩开夕阳下的阴影,牵住了她的手掌:“怎么不进来?”
戚玉霜没有反抗,任由那一阵微风牵引着她,穿过重重帘幕,走向了屋内。
床榻上,传来一阵婴儿的“咿呀”之声,一个倚在床边的纤柔身影,似乎正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边轻轻摇晃,一边低声哼着有节奏的童谣。
“折杨柳,折杨柳,昔日柳枝今在否……”
戚玉霜一步一步走向床榻,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双瞳之中。
那是她的母亲。母亲怀中抱着的,是她的妹妹。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被无限制地拉长,乾坤倒转般重重轰击在她的灵台之上,清清楚楚地告诉着她:
眼前的景象,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她的母亲,在生育玉云的那一天,难产而亡,撒手人寰,留下了父亲、她,与襁褓之中的玉云。自此之后,她的记忆中,便再也没有了母亲的身影。
她张了张口,一只冰凉却柔软的手,却轻轻抚上了她的额头。
母亲的叹息像是遥远记忆中无数个寻常日子一样,温和地响在她的耳畔:“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今天早起练功,是不是累到了?”
戚玉霜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她似乎只比床榻高了些许,成年的身形缩水到了孩童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下一刻,她的身子瞬间一轻。
戚夫人将玉云的襁褓放回摇篮之中,竟是将她抱了起来。
戚玉霜一惊,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坐在母亲的怀抱里,独属于母亲的清香味道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恍若温柔得令人沉醉的春风,缩在其中,仿佛真的变回了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童……
戚夫人轻轻掂了掂她,笑道:“娘的玉珠儿又长大了些,若是再过一年,娘真的要抱不动你了。”
戚玉霜咬住嘴唇,依旧没有说话,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戚夫人的面庞。
母亲的容貌,在她的印象中,仿佛一直是有些模糊的。
她离开得太早了,早到即使戚玉霜记得她的声音、身形、气息与神态,却独独淡忘了她的模样。
——她应该是一位美人。
在此后无数年漫长的岁月里,戚老将军都是如此形容的。在这位中年丧妻,却执意不肯再娶的大将军口中,她的母亲是一位极美丽,极聪慧,又极温柔的女子,与戚玉霜印象中最为美好的母亲形象如出一辙。
然而她曾私下打探,从仆妇们口中得知到的,又与戚老将军口中的形象似乎大相径庭。
戚夫人出身将门,先祖乃开国名将向彻,传到这一辈,只有这一个独女,故起名为廷瑛。可惜她自小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向家疼宠女儿,只想为她觅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当年在京郊猎场相遇,少女一身红色劲装,弹弓射落了戚定远盔顶的簪缨,二人就此结缘。
那时,名满天下的戚家世子也不过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被一个年轻少女射落簪缨,如何能忍?二人击掌为约,以射猎为试,比拼输赢,日落时分,在山脚老榕树下相会。
戚定远见她弹弓出众,以为她是一位精通射猎的对手,却没有料到她不能习武,也根本不通骑射。然而,少女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装作对骑射极为自信的模样,顺水推舟应下了赌约。
此后两个时辰,戚定远马踏山野,挽弓射猎,射得猎物无数,自以为必胜。直到日落时分,戚定远如约赶往二人约定之处,准备在老榕树下一见输赢。
待赶到之时,远远只见到了红色斗篷的少女背影,戚定远催马上前,刚欲唤她,马蹄却猛然踏在了一片松土之上,连人带马落入了陷马坑之中!
少女转过身,哈哈大笑,在她身后,根本没有一只猎物。这两个时辰,她竟是在这里专心命人掘了一个格外深而大的陷马坑,专门等候戚定远。
戚定远连人带马跌在坑中,雪白的衣袍落满尘土,就连面颊上也沾上了泥痕,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上面怒斥道:“你一个姑娘家,竟如此无耻!”
少女笑道:“兵不厌诈嘛,我们戚世子,竟不懂这个道理?”
戚定远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少女嘻嘻笑道:“戚世子,献上猎物,便放你出来,不然,你就在这里待到明天吧!”
戚定远几度欲借力而上,都被少女居高防守,用长长的树枝戳了下去,怒极无奈,只得含恨认输。
少女这才施施然放他上来,戚定远心中有气,一甩衣袍,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到身后的少女猛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原来她身体本就病弱,因他不肯认输,她便在这里陪他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夜风,自然咳了起来。
戚定远无奈,只能伸手去扶,少女的手触到他衣袍外侧的泥土灰尘,顿时身子一抖,嫌弃得快要哭出来:“戚世子,还是别碰我了!”
戚定远被她气得几欲吐血,只能借给她一双有力右臂,将她扶上马,拍拍自己的战马,让它先行回去,然后牵着少女的马缰绳,一路步行,将少女送回了家。
路上,戚定远问她:“我既认输,自当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
少女看着他,笑了一声:“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和你打赌,不过是为了好玩儿罢了。”
“若是真要什么赌注的话……”少女突然在马上俯下身,纤瘦的身体凑到戚定远耳边,笑着说道,“那便希望戚世子保国安民,建功立业,不负少年壮志吧。”
少年壮志之中,有什么呢?
——有戍守边疆,守土保民的壮志,有血战沙场,为国出征的豪气,还有放在心上,夜深梦回的一颗心上朱砂。
自那日起,戚定远在她每周前往书院的路上骑马护送,风雨无阻。直到她及笄成年,登门求亲。
戚世子果然信守承诺,二人成婚后,向父过世,戚定远摔盆扶灵,一手操持,比至孝的孝子还要尽心尽力。即使在后来戚家满门殉国,家国天下风雨飘零之时,戚定远也独自用肩膀扛起了镇国公府,希望留给她一片毫无忧虑的自在天地。
在几次偶然的感慨中,戚定远曾经对戚玉霜提到:“你母亲的才华,并不在我之下。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呢?
可惜她自小病弱的身体,还是她未能展露的才华?
戚玉霜的眼睛,终于落在了母亲的面颊之上,一寸寸描摹着她面容的轮廓与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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