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她回到承乾宫,东来说不用她伺候,让她一边自己玩去,她乐了,彻底放飞了一个下午,窝在偏殿吃吃点心,看看话本子,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
这才是摸鱼的正确姿势嘛。
【瓜瓜,是不是我今天在马车上不小心摸到了皇帝,让他不爽了,所以下午把我冷在一边。】
瓜瓜:【你说呢?你玩了半天,我还以为不在意呢。】
唐诗:【在意,怎么会不在意。他肯定有洁癖,不喜欢人碰他,今天只是摸了他一下,他就放了我半天假,你说我以后要是天天对他动手动脚,是不是要不了几天他就会把我赶回昭华殿?】
瓜瓜都无语了,好半天才说:【宿主,秀还是你最秀!】
唐诗乐了,看来这法子还真行得通,她今晚要不要假装爬床,说不定狗皇帝今晚就把她赶回昭华殿了。她都一个月没睡自己的床了,好怀念在床上随便打滚的日子。
可惜唐诗的计划没能实施,因为天衡帝这个工作狂又在御书房批奏折到半夜,什么时候回寝宫睡觉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他也都忙得很,只偶尔叫唐诗去伺候,旁边还有不少宫人,让唐诗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早朝上,日常事务讨论完后,天衡帝点了谭元清:“谭爱卿,增加科举科目一事,你与徐爱卿商议得怎么样了?”
谭元清跟徐勘碰了一次头。
徐勘身为工部尚书,跟他们这些文人又有些不一样。
工部主营造,最多的便是工匠和各种治水、修筑城墙、制造武器等的能工巧匠。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才,工部有时候会被冠以“贱”。他们往往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最低的俸禄,身份地位也被人瞧不起,连带整个工部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是六部中最低的。
身为工部尚书,徐勘在几个尚书中也是最受气的。
如今皇帝有意改革,对他们工部来说可是一个机会,他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可谭元清哪是真心实意找他,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吵了起来,最后弄了个不欢而散。
听到天衡帝发话,徐勘主动从袖袋中掏出一份奏折双手举起:“皇上,微臣与谭大人意见相左,因此微臣花了三日,单独写了一份微臣的看法,请皇上过目。”
天衡帝点头示意广全去拿奏折。
谭元清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好你个老徐,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话不多的样子,背地里跟他玩阴的。不用看都知道,皇上肯定更欣赏徐勘的这份奏折。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徐勘冒头了,皇上就不会问他意见了,其他大臣一会儿保准将火力集中徐勘,他就可以神隐了。现在会试舞弊的事还没过去,他们礼部实在不宜在这时候跟皇帝唱反调。
果然,天衡帝看完徐勘的奏折后,再也没提他。
“徐大人这份折子,朕认为不错,诸位爱卿看看。”
广全将奏折拿了下去,一圈大臣围上去看徐勘到底都写了些什么。
等看完后,好些个大臣的脸色都不好看,其中尤以吏部的官员反应最激烈。
“皇上,能工巧匠不过是下九流,如何能纳入科考?况且,这种考试又无统一的标准,更容易舞弊造假,与皇上的初衷背道而驰。微臣认为不可。”吏部反应最激烈,苏和宜这老小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随即又有数名官员站出来声援他:“是啊,皇上,不光是科举,便是以后的贡献和绩效考核也是个难题。”
徐勘不赞同:“苏大人,此言差矣,这些怎就不能纳入考核?匠人的熟练度,创造能力都可以作为考核标准。工部主管山泽、屯田、工匠、水利、诸司公廨纸笔墨等具体事项,正是你口中的这些下九流修筑了城墙保护城池安定,也是他们筑堤排水引渠让农民少受天灾之苦,保国库田赋收入,也是他们制造兵器……这些都是为国尽忠有大用者如何等不得大雅之堂?”
唐诗好想给他鼓掌。
【徐大人说得极是。没有工部,冬日的炭火,夏日的冰块,哪里来?没有工部你们这些各衙门的笔墨纸砚从……搁现代,工部这些好多都是非遗传承人,走哪儿都要被称一句“大师”,享受国家津贴的。】
【至于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考核标准就更扯淡了,那就制定啊。科举考试也不是生来就有的,那也是先辈们创造出来的。瓜瓜,你说是不是?】
瓜瓜客观地说:【封建社会也就数学形成了一门系统的学科。物理化学现在都还是神学、玄学,生物学更是没影,而且古代读书的成本太高了,文盲太多,确实没法套用现代的考试制度。】
不少官员松了口气,瞧瞧,这无所不能的瓜瓜都说不行,那皇上总该消停了吧?
可惜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因为瓜瓜出了个主意:【其实这个可以借鉴建国初的八级工制度,或是采用现代的工程师等级制度,重新划分一套考核标准,评定等级,制定晋升的标准。】
前面的没听懂,最后一句大家都明白了。
这其实也是个办法。
但朝中官员很多还是没法接受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最后却跟这些下九流为伍。
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
天衡帝掠过底下大臣们的各色反应,赞许地说:“徐爱卿所言有理。周尚书,你怎么看?”
周尚书周泰一直稳如泰山,被点名,他不急不徐地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兹事体大,依微臣之见,不若让六部商议,拟出个章程,再行定夺。”
这话看似是顺着天衡帝跟徐勘,但实际上还是用了“拖”字诀。
没看徐勘跟谭元清两个人意见都没法统一吗?更别提六部这么多官员凑一起了,这群人只怕是商讨几个月都达不成一致。
很多事情拖久了,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唐诗仔细盯着周泰看了几眼,跟瓜瓜讨论。
【哇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官啊,果然有一手,这推脱的功夫比谭元清还高明几分啊,哪怕皇帝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挑不出毛病。】
【瓜瓜,你说这周尚书如此老练狡猾,怎么就生了燕妃那么个炮仗一样的女儿呢?我都有点怀疑燕妃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了。】
燕妃的智商显然没继承到她老子的一半。
饶是淡定如周泰脸也隐隐有些扭曲,这不是往他身上泼脏水吗?好在瓜瓜及时替他澄清了。
瓜瓜:【宿主,确认过了,亲生的。你想想清北父母生出的娃照样有年年倒数第一的,智商这种东西可不一定会遗传。】
唐诗恍然:【明白了,燕妃就是那个学渣嘛。学神父母生出个学渣女儿,哎,周尚书肯定没少头痛吧!】
本来没有头痛过,本来觉得自家闺女漂亮可爱的周尚书忽然觉得自家是不是错了?早知道当初就好好教育教育这闺女的,也省得在朝堂上被人嘲笑。
周尚书不愧是个老油条,就是沉得住气。
哪怕被唐诗点明了心思,还吐槽了女儿,他依旧淡定得很,半句都没再解释的意思。
天衡帝看了他一眼,又将问题抛给了徐勘:“徐爱卿,你怎么看?”
徐勘知道这事阻力很大,早前几天跟工部的官员商议了许久,如今又见皇帝站他这边,底气足了不少,拱手道:“皇上,微臣有个想法,既然谭大人、周大人、苏大人等都认为这个考核标准不好定,不若交给工部来做,工部一定会拟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考核标准。”
他这话一出,殿内不少大臣脸色大变,其中尤以吏部和礼部官员的脸色最难看。
官员的考试、考核、录用分别是由这两个部门评定核实的。要是真将这个事交给了工部,岂不是将他们的一部分权力给分了出去?
这下连礼部那些本来想装鹌鹑的官员也忍不住了,一个个跳出来反对:“皇上,不可,这考试、考核、录用都由工部负责,那以后不成了工部的一言堂?”
“是啊,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工部的官员,还有一部分支持科考改革的官员跳出来据理力争。
朝堂上又吵成了一锅粥。
唐诗已经习惯了,第一次的时候还觉得稀奇,现在见怪不怪,达官贵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吵起架来跟市井小民没什么两样。
她自动屏蔽了这些吵闹声,继续看八卦,越看越有趣。
【哇塞,周尚书家这智商遗传有点奇怪啊。不光是女儿,连儿子也没继承周尚书的学神智商,三个儿子竟没一个高中的,甚至连秀才都只有一个,啧啧!】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周泰尽管觉得没面子,可这也是事实。
他磨了磨牙,今天这几个小兔崽子真是让他丢死人了,女儿嫁人管不着就算了,三个儿子得好好管管,要是再考不中就将这些家伙的月银全部扣光。
他就不信了,三个儿子总不可能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咦,其实也不是没有遗传他的智商嘛,这个周二明显是个聪明人,就是技能点好像点歪了,没点到念书啊。】
【哈哈哈,要笑死我了。周尚书反对科举增加科目,给工匠发明家们一个机会。可偏偏他这二儿子就是个天生的科学家发明家啊。难怪这么多年连秀才都没考上呢,敢情一直阳奉阴违啊,表面上在家里在国子监认真念书,实则偷偷搞小发明。】
【别说,他这些小发明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这个捉鱼机器人,鱼吃了鱼饵后,后面的部件发动,石头落下,开口合起来,浮力减轻,机器人就飘到水面。这用了不少物理学上的知识啊。】
唐诗是真的很佩服周二的奇思妙想和动手能力。
可落到周泰耳朵里,这却是儿子不务正业的象征。他觉得老脸都丢尽了,身上散发着一阵低气压。
谭元清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周泰一世英名,只是儿女个个都不争气。还是想开点吧,他们这些官员哪个没丢过脸呢,这次只不过是轮到吏部尚书了而已。
瓜瓜:【不止呢,宿主,你猜猜他现在在干什么?】
唐诗对周二来了兴趣:【瓜瓜别卖关子,他是不是又搞了什么有意思的小发明?哎,真想认识他啊。】
瓜瓜:【他想上天,仿照木鸟飞天的故事,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偷偷制造了一只翅膀长达两米的木鸟,正准备在郊外的山坡上试试这只木鸟能不能飞起来呢。】
一只翅膀两米,那两只翅膀就是四米,这得是多大一只木鸟。
太笨重了,若只是想试试木鸟能不能飞上天空,实在用不着造这么大一只鸟,弄个几十公分的翅膀就足够了。
唐诗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该不会是打算自己坐在飞鸟上吧?】
瓜瓜:【宿主你好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唐诗慌了:【靠,科学狂人啊,他这是不要命了,要是从半空中摔下来,这不死也得断胳膊断腿吧!】
周泰猛地跪在地上,脸色发白,捂住胸口急切地说:“皇上,皇上,微臣身体不适,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人命关天,天衡帝很好说话:“准了,广全,周尚书身体不适,赐轿送他出宫。”
“多谢皇上。”周泰跟火烧屁股一样,拱了拱手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周泰是真的够稳。
出了宫, 上了马车,他还没忘记做戏,将耳朵附在随从身边, 皱了皱眉, 然后惊骇地大问:“什么?那个混账东西,快, 快,让车夫出城,以最快的速度出城!”
随从愣了下,但反应非常快,连忙掀开车帘吩咐车夫。
马车火急火燎地出了城,直奔城外的山坡上。
远远的,周泰边看到了那只木鸟。
木鸟极大, 翅膀展开数米,上面涂着红色、黄色、绿色的油漆, 五彩缤纷, 宛如传说中的神鸟凤凰。
不过这会儿他完全没心思欣赏这只木雕,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正在往木鸟身上爬的青色身影给吸引住了。
“住手, 停下来,老子让你下来……”
这一刻,什么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什么万人之下的二品大员的架子,通通都不重要,他就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普通父亲。
眼看马车上坡吃力,周泰直接跳下了马车, 一路狂奔上,风将他的帽子刮得老远, 因为跑得太急,他的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可他完全顾不得,眼睛里只有那个胆大妄为的儿子。
风把他的声音吹到了山坡上。
周二公子的小厮听到这声音,循声望去看到了周泰,顿时吓得差点摔到山坡下去:“二公子,不好了,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刚爬上木鸟的周二脸色大变,对下面几个随从高声喊道:“快,快,将飞鸟推下去,快点……”
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用力摇木鸟背部一左一右的两根铁棍。
他这只木鸟翅膀是仿了鸟儿,但驱动仿造的是船只,两个两棍一摇,一圈一圈转起来,那木鸟的翅膀也跟着扇动。
小厮见翅膀动了起来,用力将木鸟往山坡下一推。
木鸟滑行了几丈,渐渐脱离了地面。
周泰浑身狼狈地爬上山坡便看到一只木鸟振翅高飞,一下又一下,宽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在青青的绿草上留下一团阴影。
太壮观了!
他还真的飞了起来。
虽然木鸟始终只离地面一两丈那么高,可这已经很让人震惊了。
木鸟飞出两三百米远,扇动的翅膀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低。
小厮们激动的欢呼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木鸟忽地直直坠在了地上。
这一声仿佛重重敲击在周泰的心上,他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直接往木鸟坠落的地方奔去。
等他跑到飞鸟旁边就看到周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跪坐在地上,明明都疼得汗珠都冒出来了,但他却嘴巴裂开,两只眼睛灿若星辰,嘴里不停地欢呼:“我成功了,我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周泰骤然停下脚步,一眨不眨地看着儿子脸上前所未有的开心和得意。
这张脸仿佛与二十多年前,他金榜题名时的样子重合了。
“二公子,二公子,你摔到哪里了?”小厮的声音唤回了周泰的思绪。
他蹙眉上前,明明心里很着急,但却板着脸凶巴巴地说:“活该,不要命了!摔哪儿了?”
周二脸上的笑容一窒,指了指左臂:“这里骨头错位了,有点痛。”
除此之外,他的脸上、腿上还有些擦伤,不过都是轻伤。
周泰瞪了他一眼,叫来随从将他抬上了马车。
唐诗见周二没什么大碍,也松了口气。
【幸亏那只木鸟飞得不高,地面又没什么尖锐的东西。】
【瓜瓜,后来那只木鸟怎么慢了下来?】
瓜瓜:【周二力气不够,快速摇了上千下,两只胳膊发酸,摇不动了。】
唐诗想笑:【哈哈哈,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救了他一命。他这想法不错啊,不过光想靠人力上天简直不可能,船只在水里有浮力托着划桨要轻松得多,而且实在划不动了也可以歇歇。可飞机在天上不行啊,还是必须得有燃料做支撑才能长时间远距离飞行。】
瓜瓜:【没错,他搞热气球都比这木鸟飞天成功的概率大得多。不过也亏得他不是搞热气球,不然飞上去没法下来,肯定要完。】
听到周二没事,大臣们也松了口气。
只是如今周泰这个吏部一把手都被亲儿子打脸了,他们再激烈反对,总感觉没那么理直气壮。
天衡帝看着众心不在焉的大臣,心里有了计较。
科举改革,反对最激烈的便是吏部和礼部,其他的大臣也有不少反对的,可没他们这么激烈。
如今礼部因科举舞弊一事正是气短之时,周泰又不在,吏部的人一盘散沙,是推行新政阻力最小的时候。
天衡帝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道:“诸位爱卿的顾虑朕都明白了。既然不宜将工部的各种工匠技术加入到科举中,那就另行单独设置一门工考,同样三年一届,比会试晚两个月,在四月初九举行。”
“工考采用推举制与海选制结合,各州县按规模大小可推数名能工巧匠入京参加工考。海选制则交由工部来办,前一年的秋季各地未被推举的能工巧匠,还有工部的匠人都可将自己的设计、发明递交到工部,入选者可参加四月初九的工考。”
“至于工考的流程和科目,由工部来制定,礼部、吏部可各派一名官员监督,以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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