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回过神来,对她会心一笑:“你的信息太及时,我们还真是想到一起了。”
“这么说,师哥已经有打算了?”汪曼春面露期待,兴奋地坐直了身体:“说来听听。”
“你还病着呢,不许劳神。”明楼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把她散落的长发拢至耳后:“我现在也只是有些初步的想法。反正还有时间,等你养好了身体再慢慢说。”
“卖关子。”她娇俏地撇撇嘴。想了想,又乖乖道:“好吧,我等。上次是我心急考虑不周,幸好听你的话没有动她,否则可就麻烦了。”
她说到这里有些后怕。本来她以为,南田死后自己便是孤狼唯一的联络人,一心想替明楼除掉这个隐患。现在看来,高木早就接替南田在继续操控孤狼。而孤狼故意在她面前做出丧家犬模样,实则在替特高课考察她的忠诚。如果贸然动手,自己暴露了尚在其次,明楼可就更脱不开干系了。
明楼默默叹气。曼春这些年深入敌穴隐藏得滴水不漏,可一沾到和他有关的事就容易冲动犯糊涂。这是他最担心的一点,也是他坚持不肯说出当年真相的主要原因。而此时听她全是认错的口气,那种只对他才会流露的近乎崇拜的信服和骄傲,历经十几载风雨沧桑从未改变。明楼只觉得平生被强行压抑的所有柔软情愫怦然泛滥,完全不忍再说什么提醒她注意控制保持冷静之类的话,反是拥着她温言安慰道:“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是有种感觉,想留着她再看一看,也许还可以为我所用。”
“你的直觉一向准,现在机会来了。”
“是啊。阿诚把梁仲春控制得这么好,让他当替罪羊太可惜了。我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来替代。大姐的事一出,倒是提醒了我。”
“我们来个移祸江东。”汪曼春慧黠一笑:“梁仲春肯定想不到,我这个死对头,其实是要保他呢。”
梁仲春觉得,好运到来,挡都挡不住。自从把朱徽茵拉成了自己人,而汪曼春遭遇暗杀受伤之后,就该他鸿运当头扬眉吐气了。
毒蝎和密码本的案子他颇是费了一番心血,很快向藤田芳政呈上了一篇内容翔实,有理有据的工作报告。经特高课情报专员的核实分析,确认情报属实,藤田立刻将之上交日本军部。军部指挥官们对此十分重视,梁仲春功不可没,一时间风头极盛。他的亲信部下也都跟着鸡犬升天,在76号日益嚣张跋扈起来。
而汪曼春在医院卧病休养了两周之后,回到76号照常上班。病愈后的她虽冷傲骄横如故,气焰却大不如前。76号的上上下下开始暗地里议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谁能想到目中无人的汪处长,也会有备受冷落的今天?但也有力挺她的下属坚持相信,汪处长决不会就这么甘拜下风,定是暗地里使着劲要扳回这一局。
对各种风言风语汪曼春恍若未闻不置一词。她现在除了有要紧事外不再加班,按时下班去医院复查,或是回家。于是底下的人又有了另一种推测:当时明镜在76号,将汪处长和明长官的过往□□和盘托出,又和明长官在雨中厮打决裂。那么,这一对很可能已经不顾家族仇怨私自在一起了。更有甚者,说明长官在汪处长生病时衣不解带地照顾,连班都不去上了。而汪处长出院回家后,明长官也跟着住进了汪公馆。汪处长毕竟是个女人,既攀上了明长官这样的高枝,自然不用再像从前那样苦苦打拼往上爬了。
朱徽茵把这些话告知汪曼春的时候,她淡淡一笑置之,直接转到了工作上:“你们侦听组,有一段日子没给我有用的信息了。”
“抗日分子的电台最近似乎都在静默状态,没有侦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朱徽茵答道。
“不应该啊。”汪曼春颦起秀眉:“重庆那边,对于我们抓捕了毒蜂和毒蝎,竟会毫无反应?”
她还要说什么,梁仲春闯了进来。
“梁处长,进门前需要敲门,还是你告诉我的。”汪曼春沉下脸不悦道。
梁仲春毫不理会,径自开口:“汪处长,我想和你探讨一下,你对侦听组的运用是否合理?毒蜂毒蝎的案子已经了结,你却一直揪着不放是什么意思?我们截获了密码本,而你却对第三战区的战事漠不关心。你吩咐侦听组一天到晚地寻找隐藏的抗日电台,找到什么没有?”
“梁处长,你不觉得这件事多有蹊跷吗?”
“我觉得你多有蹊跷!”梁仲春哼着:“一心想要翻案来压倒我,未免也做得太明显。”
“梁处长,同僚一场我提醒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两人冷言相讥闹得正凶,电话忽然响了。
汪曼春“喂”了一声,听到藤田芳政的声音:“汪处长,你还在追查明台那个案子吗?”
“藤田长官,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我们绝对不能放过。”汪曼春急急道:“还有,我现在”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放下明台这个事情吧。我们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对第三战区电台的侦听上。否则,你们76号得来的密码本将毫无用处。做事要分清轻重。”
汪曼春气呼呼地扣了听筒,对一脸得意的梁仲春冷笑:“长本事了,挺会告状。”
“过奖。”梁仲春神情倨傲,气派十足地转头对朱徽茵道:“传令侦听组,从现在开始,全部人员停下手里的工作,密切注意第三战区的来往电文。一经截获,立刻上报。”
“是。”朱徽茵毕恭毕敬地立正,领命而出。
梁仲春只觉浑身上下飘飘然无比受用,全然没有发觉,朱徽茵临出门时与汪曼春交换了一个眼神,唇边溢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汪曼春再一次在烟花间里密会孤狼。
“你提供的信息帮助我们确认了明台的毒蝎身份,这证明你的确很有价值。”
高傲的汪曼春终于说了一句赞赏她的话,孤狼不觉有些得意。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并没有帮到我,反倒让梁仲春把功劳都抢了去。”
“汪处长,这可不是我的错。”孤狼急切地要为自己辩解。
汪曼春挥手打断她:“是不是你的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能帮我扳回来。我做了冷板凳,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汪处长想要我怎么做?”
“我有个想法需要你来完成。如果做的好,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汪处长请说。”
“毒蜂向特高课投诚的时候,招认了明台就是毒蝎。但是明台的上线是谁,他并不知情。我本来想继续审讯明台,可梁仲春立功心切,说服藤田速速就把他杀了。所以军统上海站的这条大鱼,现在尚未落网。”
“那么,汪处长觉得会是谁?”
“是谁我不知道,但谁有嫌疑我们都很清楚。”
“这个嘛,”孤狼阴阳怪气道:“我听说,明长官与您汪处长之间罗密欧朱丽叶式的浪漫爱情,现已尽人皆知。”
“亏你还是做特工的。”汪曼春冷冷答:“有感情,和怀不怀疑,调不调查,毫无干系。我现在做的是公事。你以为我汪曼春,是陷在感情里就丧失了理智和嗅觉的无知少女?”
“那万一查实了明长官的身份不简单,您能忍得下心来将他公事公办?”孤狼进一步试探。
“我汪曼春要的是整个76号。只要能建功立业,扳倒梁仲春,什么都不在话下。”
汪曼春目光灼灼,燃烧的全是欲望和怨恨:“再说,他明楼算什么?当年只为他大姐的一句话就抛弃了我,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现在又做出这副情深意切的样子,以为我汪曼春是他予取予求的玩偶吗?”
她的眼光愈加冷酷决绝,对孤狼道:“我很想给这自以为是自命清高的一家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把他们一个个地打垮。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此话说到孤狼的心坎里,强烈的共鸣感将她原先存有的疑虑全部打消。
“我定会尽我所能。”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只是您也知道,明楼此人城府极深,为人处事毫无破绽。上次明台被捕,藤田长官甚至用明镜来试探,均无所获。特高课现在已基本打消了对他的怀疑。汪处长,您想要我怎么做呢?”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风险先跟你说清楚。藤田长官对我执著于明台一案已表示不满,命令我放下此事。他不把你调回去,我想更多是一种警示姿态,并非真想得到什么。藤田长官的心思我也理解,毕竟明楼位高权重,若真证实为重庆卧底,那藤田长官不只是面子上不好看,恐怕更要负失察之责。想必内心里,他是不愿意我们寻根究底的。”
她说到这里略微停顿,观察着孤狼的神色继续道:“所以这必须是我们的私自调查。若是查出有价值的东西,我会直接上报军部,我们一荣俱荣。否则的话,也只能自认倒霉。此举不但没有特高课的授命,而且你要向我保证:对任何人,包括特高课,均不得泄漏半点风声。否则的话,你很有可能被立即召回,再度进入休眠。得失成败你仔细想好,若你不愿意,我决不强求。”
孤狼毫不犹豫点头道:“汪处长,我是南田课长派入明家的,目的就是窥察明楼和他家人的破绽。现在南田课长虽然玉碎,我定当完成她的遗愿,尽力帮助汪处长。不求别的,只为出我憋了二十年的这口恶气,报答南田课长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