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日光(潭允)

“好。”温橙扭过头，脚步加快进了楼。耳畔的风加了速，吹得她又回到夏天。
段枞看着她上去才转身离开，低头摸了摸刚才被她牵住的手腕，现在还是惊人的烫。
他今晚在KTV玩游戏说的那句喜欢……
其实是没忍住说出来的。
只是温橙当时的反应，看不太出她是不是有一些喜欢他。
他这些天来做的一些事情……温橙的反应总是没有那么足够。
有时候给了他反应，有时候却没有给。
想到这，段枞勾了下唇。
这姑娘怎么比他还迟钝。
什么时候，她能看出他喜欢她？
如果……她实在看不出来的话，那他找个合适的时间——
跟她表白吧。
温橙回到宿舍后进洗手间，几经思考下还是给林时宜拨了个电话。
“小宜，我和你说个事，你不许冲动。”
“好呀。”林时宜满口答应。
“就是——”温橙低头，手指戳在洗手台，整理着思绪：“我感觉我和段枞好像有点什么了，但又不是很确切。”
“什么？”林时宜如临大敌：“他终于看出你的好了？”
“我也不知道，”温橙说：“我现在有一点确切的是他前两天和我在微信上说了好梦，之后我们一起去社团的聚会，他送我回宿舍。回宿舍路上，因为人太多太挤，他还让我拉他的手别走丢了。”
“喔~”林时宜尾音拖长：“你是不是笨啊，段枞什么人，他哪里对女孩子这样过。小橙，不要怀疑，他一定是喜欢上你了。我百分百保证。”
听到林时宜这个答案，温橙喉咙里像润进梨子水，眼里弯进笑意，但笑意之余又很不相信：“可是小宜，他高中的时候也背过我，还总是帮我，说实话……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他有点喜欢我。可是他说走就走，其实是不喜欢我的。你能懂我的意思吗？我很怕这次又像以前一样，只是我的错觉。”
“那证明他从高中就喜欢你咯，”林时宜在电话那边笑，“只是他自己也没发觉——小橙，他现在有主动约你吗？一个男生如果喜欢女生，肯定会主动约你的。”
温橙摇头：“社团聚会不算他约我吧，那……他还没有约过我。”
“你再等等看吧，”林时宜说，“如果他主动约你了，一定就是喜欢你！”
“好。”温橙脸蛋泛起粉红的晕色，整个人像泡在可乐罐里，浑身都冒着数不尽的气泡。
洗完澡到床上，宿舍里其他三个女孩在夜聊，温橙时不时说两句，气氛很好。
手机响了下，温橙没怎么在意，和她们结束完聊天才划开屏幕。
D：【可以借用你一个晚上吗？】
温橙嘴角拨开，戳着对话框回复：【是有什么事情吗？哪个晚上？】
回复完消息，她用枕头盖住脸，兴奋得可以在床上打一套军训学的军体拳。
“小橙怎么了？”岑盼注意到温橙，“这是发生什么大喜事了？”
“啊，没有。”温橙呆愣地拿下枕头。
……不是。
她的开心这么显而易见吗。
“还没有，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咯。”
手机震动，温橙躺下，被室友调笑了一番。
D：【听梁池说你是计算机专业的，我想自学，想让你和我去图书馆挑些书目】
温橙咬住唇，大脑在急速运转。
这算是段枞在主动约她吗？
可是，他是有正当理由的啊。
也不是直接说想让她陪他去图书馆约会。
温橙谨慎地把聊天记录转发给林时宜。
并配上文字：【小宜，他这是在约我吗？还是算不上？】
林时宜秒回。
【额，我也没有这种经验。但是势头是比较好的，你先答应吧，我感觉他有点喜欢你。】
看到对话框的那几个“喜欢你”，温橙心脏就突突跳。
端庄地点进段枞的对话框，她回复：【可以呀】
D：【你哪个晚上有空？】
橙：【这周比较忙，周五晚上可以吗？】
D：【好，还有两天】
橙：【几点？】
D：【八点？】
橙：【那在图书馆门口见好不好】
D：【好】
温橙手指摸了摸段枞发来的对话框，嘴角真的翘到天上去。
周五的晚上，气温有些低，外头狂风大作，看着要打雷下雨，温橙涂了口红，穿件毛衣和长裙，拿着伞去了图书馆。在去图书馆之前，温橙去商店买了两瓶乌龙茶。约定的时间是八点，她七点四十便到了。打算等他二十分钟，没想到刚好看见段枞从男生宿舍的方向走过来。
他还是那么引人注目。即使在天之骄子如云的大学，也依旧是最招人视线的那一个。
温橙看见有几个女孩子推搡着来到他面前，拿出手机像是问他要联系方式。
不过他也依旧像高中那样，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只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
今天，他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大风，树叶被吹得乱颤。
男生手里拿了两瓶橘子汽水。路灯浮在汽水上，橙黄的耀眼。
他递给她一瓶橘子汽水，嘴角抬一个弧度：“高二那年，你为了感谢我照顾你奶奶，给我送过橘子汽水。今天，我也送你。”
温橙想起高二的那一天。
只是，她送他橘子汽水不仅是因为感谢他照顾奶奶，而是因为——
喜欢他。
温橙接过橘子汽水，好像也一并接过高二那年所有的酸涩，将那些难过的情绪都扔进流年。
过去那些痛苦的情绪似乎一点点得到填补，温橙弯唇笑着把手里的乌龙茶给段枞：“给，我知道你喜欢喝这个。”
他给她带橘子汽水。
她给他带乌龙茶。
喜欢不就是这样，只考虑到对方，至于自己，是排第二的那一个。
段枞：“现在不是了。”
“什么？”温橙仰头看他。
男生眼眸漆浓的明，朝着她笑了下，嗓音认真：“我说，我现在最喜欢的，不是乌龙茶了。”
温橙觉得奇怪：“那是什么？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喝乌龙茶吗？从高中就喜欢。”
“那是以前，”段枞接过温橙手里的橘子汽水，朝她轻晃了下，“我现在最喜欢橘子汽水。”
最喜欢，她喜欢喝的橘子汽水。
温橙低头双颊扩开两个小梨涡：“噢，知道了。”
段枞学着温橙的说话方式：“你噢什么噢。”
“干嘛呀，”温橙知道他在学她，不好意思地侧过头，“段枞你烦人。”
段枞凑近她，语音拖长：“我怎么烦人。”
温橙找不到话来说，想了半天蹦出一句：“你学我说话，我不想理你了。”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在笑：“算了，我们进图书馆吧。待会没时间了。”
“不是不理我吗？”段枞抬脚，和温橙一起进图书馆，侧头阔唇望着她。
“理你理你理你，”温橙又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脸红彤彤的：“行了吧？”
两人进去电梯，段枞摁了第五层的键，说话嗓音像泡在葡萄酒里的醉人：“温橙，行了，别不理我。”
温橙侧过头咬唇才忍住没笑。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该不会是真的有些喜欢她吧？
和过去的差别也太大了。
“……好。”
电梯往上升，温橙拿出手机点开便利贴，朝段枞凑过去：“你自学的计算机书目，我已经找好了。可是我有一个疑问。”
凑过来的女孩子身上有一股清浅的栗子香，似乎融杂清新甘甜的桃汁，好闻得让他喉咙有颗粒般的痒意。
段枞抬手蹭了下喉结：“什么？”
女孩子仰头看着他，一头蓬松柔顺的头发垂在肩侧，乌眸晶亮的纯黑，轻眨了下：“我记得你高中就会做机器人了，怎么可能不会计算机？”
段枞看着温橙，视线顺着滑下，第一次停留在她唇畔。女孩子今天嘴唇颜色格外亮，润红的像涂抹了颜料。电梯里的白光扫在很薄的两片，一抿一合中，让他身体像一座火山，休眠已久后燥热起来。
“具体的内容不同，”段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嗓音有点轻微的哑意：“之前没有专门学过你这个专业。”
“喔，原来是这样，”温橙思考性地点了下头，伸出手机：“我知道了，你过来看看吧，我昨晚做了很久功课呢。便利贴里都是你可能会用到的书目。”
电梯里就单独他和她。空气里泛开全是女孩子身上的清甜，暴露在外的潮湿里都是她的呼吸。或许是见他没有过来看她的手机，她便主动朝他凑得更近了，低着头手指戳在屏幕：“你来看啊。待会我们就直接去找这些书，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依照段枞这个视角，能看到温橙毛茸茸的发旋，白里透红的娇俏脸蛋，无法忽视的柔软唇角。
他滚了滚喉咙，再次克制地移开视线，低头去看手机，嗓子比之前更哑了，原本清澈干净的声线像模糊上一层炽热的风：“好，我看看。”
电梯上升到五楼，温橙直接把手机塞给段枞：“你看吧。我先去上个卫生间。”
“好。”段枞拿过手机，迈步出了电梯。
温橙去了卫生间。
终于，段枞鼻尖和喉咙里没再肆虐蔓延那股让他心痒的味道。
可是，他又无比地怀念那股指尖发烫的感觉。
图书馆第五层开了空调，热气蔓延，段枞微闭了下眼睛，第一次体会到想靠近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温橙心脏犹如鹿撞地去了卫生间。双手撑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今天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段枞今天好像在盯着她看。
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点泛哑。难道，是感冒了吗？
温橙咬住唇畔，胡乱洗了把脸，让脸上的温度降落几度。
弄好后出卫生间，远远看见段枞在书架上认真地挑书。
男生拿着她手机，垂睫望一眼书架，而后扫一眼手机，利索地抽了书出来，然后走往下一个书架。
看着……就好像是真的只为来学习一样。
温橙不禁摇摆了下——
她是不是想多了。
清空了下脑子里的杂乱思绪，温橙在没人的区域找了张圆桌，将橘子汽水和乌龙茶摆在一起。
圆桌与窗户接近，她扫了眼窗外，天空黑沉，乌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丝。
远处似乎还能听到打雷的声音。
温橙低垂下头颅，她……很害怕打雷。
往往打雷便会控制不住的慌神和心悸。
因为，她会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电闪雷鸣，爸爸和妈妈就是在那一天永远离开了她。
不过今天应该不会打雷吧……轻吐出一口气，桌子上出现几本书。
段枞抽了张椅子坐她旁边，哂睫垂下，将书推给她：“你看看是这些吗？”
“好，”温橙接过书看了看封面，确认过点头：“是的，就这几本书，我们老师也是给我们推荐这几本。”
“行，”段枞拨唇角，“谢了啊温橙——那这本书，该怎么样学习比较合适？”
“喔，我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老师有讲过，”温橙翻开目录，注意到段枞离她有点远，清下嗓子地望着他：“……你要不要坐过来一点？我一边翻书一边给你讲吧？”
“喔。”段枞笑着离她近了些，低头看女孩子一边翻书一边跟他讲。
图书馆里的灯是柔和的暖意，浮在她白皙的脸，绒毛根根分明的可见。红色的唇瓣时不时翕动，弯曲的弧度带点上翘。
看起来很乖，乖得想让他恶劣。
“就是这样，你知道了吗？”温橙合上书，对上段枞灼灼的目光。
他点头，清澈的乌瞳盯着她：“嗯，我知道了。”
“好。”温橙把这些书垒起，忽然想到什么，“噢，对不起，我还忘记了一本最重要的书。那本书是入门级别的，如果没有那本的话，会不太好自学。”
段枞看着温橙恍然大悟的样子，轻笑出声：“温橙你怎么回事啊？”
“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温橙急着起身，“其实我昨天有记得这一本的，不知道怎么就忘记了。”
窗外劈过一道闪电，将暗沉天空点燃一大半，像火光闪灭，触目惊心的吓人。
眼前忽然陷入黑暗，温橙起身后看不清路，不知道被什么绊倒，惊呼了声，然后，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握上她手心，将她拉回到椅子上：“别去，停电了。”
两人靠得很近，两张椅子靠在一起，温橙的腿也挨着段枞的裤脚。
他手牵着她，不是拉手腕，也不是靠着衣服的布料，而是完全地牵在一起，手心相碰。
图书馆里一片漆黑，只有闪电下朦胧的光迹。这一块区域没人，呼吸静得很。男生的手很大，温度也很高，握着像岩浆，温橙没松开，他也没松开。
有什么在侵占呼吸，有什么在撞击心脏。两人静悄悄的，在朦胧里对视。
男生的眼睛里似乎含了些别的意味，温橙手指蜷缩得厉害，读不太懂他的眼神。她担心是她理解的意思，又担心不是。
内心挣扎了会，温橙回应他：“好，我不去了。我们在这坐一会，等到来电。”
“好。”段枞直勾勾看着温橙，头不自觉朝她靠了过去。
窗外传来一声炸雷，闪电也劈里啪啦，温橙控制不住地垂下头，死死咬住唇角，害怕无助地捂住脸。
“温橙？”段枞意识到她状态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天空又是一声很响的雷，在耳边炸开，大雨倾盆。温橙不受控地手指颤抖，怕吓着段枞，她尽量语气平静地指了下图书馆靠里侧的地方：“没事，我比较怕打雷，我去那里躲一下。”
说完，她打开手机灯照明，起了身。
右手被男生牵住，手心再次贴在一起，他说，“我陪你。”
两人牵着手往图书馆里侧走。中途有炸雷响起，每响一次，温橙便要握紧段枞的手一次。他的手好像是她的力量之源，滚烫的温暖，牵在一起好舒服。
足以点亮天空的闪电袭境，剧烈的炸雷响起，温橙后背淌下颗粒的汗珠，下意识吓得蹲下，下一瞬，牵住她手的男生也跟着蹲下。
温橙垂着头，看见段枞朝她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世界真的陷入一片黑暗，男生的手很烫，她的眼睫碰着他的手心，激起一阵电流。像是嫌不够似的，段枞又松开了捂住她眼睛的手，将她的脑袋靠向他的胸膛，手枕在她后脑勺护住。
像把她整个人压进身体。
温橙闭着眼睛，脸贴在他宽阔胸膛，听见他从胸膛里震出一句话，轻轻的哑意嘶磨在她耳畔。
“温橙，别怕，以后——”
“都有我在。”
温橙睫毛垂下，手指拉住他的衣角：“好。”
十五分钟后，雷电声逐渐消弭，只是图书馆还没有正常恢复供电。
温橙脸贴在段枞身前红彤，她说：“好了，没有打雷了，我们回去吧。”
段枞松开温橙，打着手机光亮走楼梯。楼梯里看不太清，光很黯淡。
温橙拿手贴了贴脸上的温度，回忆刚才段枞的所作所为，脑子里像打通了一个方向，她忽然想试探他一下，大着胆子伸出手：“段枞，你可以牵我手吗？我腿现在还有一点发软。”顿了顿，她红着脸补充：“牵手腕就可以了。”
段枞扬眉：“牵手腕？”
温橙眉心狠跳了下。她是不是搞错了？！他好像……不是很想牵她的样子。
温橙收回了手，失落地摇头：“不用了。”
是她误会了他的心思。
“没人教过你怎么牵手吗？”男生低沉好听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紧接着，温橙的手腕被他拉住。他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滑过手心，然后，又与她的手五指相扣在一起，嗓音明朗一如从前，压住笑意道：“温橙，这才是，真正的牵手。懂了吗？”

第42章 第十一缕日光
楼梯间只有手机光线照亮， 段枞扣上温橙五指后又很快松开，好像是只为给她示范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牵手。温橙的手指还没太来得及体验男生的温度和指尖，他便只拉上了她的毛衣衣袖，送她回了宿舍。
温橙直到回宿舍， 还在回味段枞刚才扣她五指的行为。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汽水， 碳酸在身体里滋拉滋拉地响动， 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 像在摇摇欲坠撕裂糖果的包装纸，很让她着迷。但更让她着迷的，是段枞这个人本身。
想到今天他拉她手， 捂住她耳朵，还让她靠在他怀里。温橙洗完澡，身体的沸热还没降下。上床前， 温橙学习了会，十一点过五分，她收拾桌子， 发现刚做的笔记边， 有这样一句话。
【我发现，他真的有一些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