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林棠跳下来，哼一声，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殊不知她前脚刚关门打算休息，后脚景老爷子举着拐杖冲回家，对着大孙子景盛年就要敲下去。
得亏一旁有人拦着，不然这大年初一喜庆的日子八成要去医院。
傅雯夺过拐杖，一边给儿子使眼色，“爸，都是假的，假的！盛年一没时间不说，二也不可能是那样的人，您怎么能怀疑自个孙子呢？”
怀疑不要紧，还啥也没问呢，上来就给人一拐杖这是干啥？
老爷子给儿媳面子，没像对儿子一样扯着嗓子嚷嚷。但他气够呛，语气不怎么好。
“我老头子年纪是大了，眼神不好，但那个新闻来回来看了三遍，人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还有照片有证人，咋能是假的？！”
“这臭小子，结了婚还跟外头乱搞，我打死他！”
他瞪着景盛年，厉声呵斥：“你给我跪下！”
傅雯没法子，赶紧去沙发上拿个垫子给儿子，“盛年，间谍的事还没处理好啊？”
景盛年收起手机，跪在垫子上，“快了，妈您别担心。”
这怎么能不担心啊？
再不处理好，眼看儿子就得横着出这个门了。
外头院子里，方敏瑶让几个堂侄架着暴怒的林陌阳回隔壁，她自个进了屋。
纠结了一会儿功夫，方敏瑶给女儿去了条信息，让她下来围观。
伤心归伤心，怎么个说法还得她这个当事人在场才行。
一大家子在客厅里站着围一圈，正当中是景盛年。
他神情从容，倒是一旁围观的人捏了把汗。
老爷子从来都是能上手绝不逼逼，这件事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绝对少不了顿打。
兜里的手机震了下，景盛年抬眸，跟爷爷解释，“热……新闻，是那些营销号为了吸引注意乱编的。”
他挑了些不那么‘时髦’的词，好方便老人家理解。
“上面出现的女生，我并不认识。两年前我向学校反应过，学校核实情况后给予了她退学处分。”
傅雯连忙道：“是，是有这回事。”
景耀群补充：“当时盛年还在读研究生，一边上班一边念书，我还打发他去隔壁省分公司盯了半年的项目。他听课都是听网课，去学校就为了考试。”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帮儿子说话。
“他大四就不怎么去学校了，天天都是家跟公司两头跑，忙工作还不休假，压根就没时间。”
傅雯：“瞎说，他那是把假期攒一起，留着去看棠棠呢。”
方敏瑶：“……”
说儿子你就说儿子，干啥扯我家棠棠？
我俩当爹妈一次都没去看过闺女，你这样一说，显得我们多失败？
听到这，老爷子总算脸色好看了些。
景盛年二叔也上前帮侄子说话，“爸，咱盛年打小就正直聪明，您咋能怀疑他呢？”
老爷子瞪他，“去去去，根子好不带表长得好，万一就学坏了呢？”
林老爷子背着手进来，闻言点了点头，老大哥这话说得很对。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景盛年给爸妈一个眼神。
傅雯掏出手机看微博热搜，在那两条‘初恋’‘打胎’的词条上，出现了几个澄清相关的热搜。
景耀群赶紧举着给他爸妈看，还有刚进来的林老爷子，拿着方敏瑶的手机在那划拉。
有当初的‘退学处分’通告，有打胎证明所示医院的造假鉴定，还有景盛年委托律师的声明和起诉函。
而律师事务所的上一条微博，是之前针对流言胜诉的通知。
至少经此一事，网友们没有再怀疑景盛年的态度。
之前的流言真实性不可靠，也就显得这次的污蔑站不住脚。
但这还不够。
这样的污蔑次数多了，很难说不会影响他和林棠的感情。
景盛年摁灭手机，俊脸微凛。
只是现在还不能把人绝路，不然就会像上辈子一样……
大家闹明白了真相，还了景盛年清白。
景老爷子胳膊上挨了老伴一下，委委屈屈，心说我刚才打孩子也没见你拦着。
楼上房间，林棠打算睡回笼觉，换睡衣上床，躺下摸来手机，就见先后来了两条微信。
景盛年叫她不要下楼。
她妈妈方女士叫她下楼。
林棠：“？”
到底下不下啊？
她攥着手机，愣神的片刻，甘逍又发来微信，直接让她看微博。
这一看还能不知道咋回事？
林棠翻身下床，狂奔到楼下。
那围着的一圈人把林棠吓够呛。
听见动静，那一圈人齐齐扭头朝这边看过来，林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嗯……”她眼神在人群里晃了一圈, 从缝隙中看到了跪得笔直的景盛年。
林棠：“？！”
三、三堂会审？！
她没来晚吧？
隔着人群，景盛年也转头看过来。
林棠眨眨眼, 噔噔蹬跑过去。
二叔家的小堂弟侧身给她让道, 小声但语气十分夸张道：“大嫂你可算来了, 刚才爷爷说要打死大哥呢！”
客厅铺了地毯，听见这话，林棠心中震惊, 一时不察踢到地毯边。
脚被绊了下, 她直直扑向景盛年，拖鞋也擦飞了一只。
“哎哟！”林棠下意识闭上眼。
闭眼前，她没错过景盛年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林棠：“……”
笑什么？！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她跌入一个温热清爽的怀抱。
景盛年将人稳稳当当接住。
周围一圈人不约而同伸手，“没摔疼吧？”
方敏瑶惊得往前两步, 心说这孩子咋就沉不住气，啥也没问呢就开始护上了？
得亏孩子她爸不在, 不然铁定能气出个好歹来。
林棠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疼倒是不疼, 地上铺了毛毯, 她干脆一屁股坐下。
不过还是救人要紧, 她急切开口：“误会！都是误会！”
话落，林棠却感觉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这些人看她的眼神, 这么古怪呢？
正前方景爷爷秦奶奶还有景伯伯和傅姨笑得很开心, 跟三堂会审完全不沾边，跟要打死景盛年也完全不沾边。
而一旁, 她亲爷爷和亲妈也在，脸上的表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一言难尽中带着恨铁不成钢。
林棠：“？？？”
她扭头看向景盛年小堂弟，小堂弟眨眨眼，弯腰提溜着她飞出去的脱鞋送过来。
林棠沉默着穿上鞋，一边小声问景盛年：“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果然还是来迟了，错过了关键情节。
景盛年垂眸，带着她一起站起来，接着看向上首的长辈们。
不等他开口出声，就见景老爷子摆摆手，满面春风和颜悦色：“行了，先去休息吧！”
景二叔在一旁笑呵呵回应：“这大早上的天还黑着就起，大家都累了，睡个回笼觉补补精神！”
林老爷子头一撇，鼻子里哼了声，拄着拐杖哒哒哒往出走。
路过孙女和孙女婿，他板着脸，“你堂兄们说晚上要弄烧烤，记得过来吃。”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敏瑶跟在后面，停下多看了闺女几眼，“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林棠一头雾水，方女士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想也想不通，回到楼上房间，她想问景盛年刚才发生了什么，刚一转身就被紧紧抱住。
林棠抬手推了推，没推开。
胸膛震了震，头顶一声轻笑，“担心我？”
林棠：“……”
早知道就不跑这趟了。
她翻个白眼，“我要睡觉！”
不管了，反正这人屁事没有。
过了两秒，林棠终于被松开，却被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景盛年从身后贴上来，手臂环在她腰上，另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睡吧。”
睡是不可能就这么睡的。
她刚才坐地毯上弄脏了裤子，于是去换了件衣服回来。
回笼觉有点长，错过了午饭，傍晚天擦黑才睡醒。
洗把脸，去隔壁吃烧烤。
一进屋林棠就收到了老林幽怨的眼神。
林棠脑门砸出一堆问号。
大年初一啊，怎么所有人都跟中邪一样奇奇怪怪的？
拿着景盛年刚烤出来的羊肉串，林棠过去关心：“爸，你不舒服啊？”
林陌阳心头插了把小刀，把烤的喷香的土豆片递过去，木着脸：“没有。”
林棠接过来，三两口吃完。
瞅这拉长的脸，瞅这黑不溜秋的脸色，不是不舒服，那她就只能猜：“爸，你跟我妈吵架了？”
林陌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能不能沾点边儿？
指望这孩子想明白是不可能了，他憋不住直接说明白：“今天还有之前的热搜，你就不怀疑他？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不怕他骗你？”
林棠迟疑，“他？爸你说景盛年？”
林陌阳哼哼两声，瞥她一眼，给了串烤茄子，“那不然呢？”
林棠恍然大悟，她解释：“因为就是假的，我都知道。”
“爸你也看了前几次的热搜？”
瞧闺女这傻乎乎的样子，被骗了还帮着数钱呢？
林陌阳心里那个发愁，急着说道：“那一次两次说得过去，这都第几次了？你也不知道跟爸说？”
他说这话时，心中满是失落和委屈。
林棠：“……”
说了就能离婚吗？
再说她爸妈忙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退休了清闲了，再为她的事情操心那多不好意思？
而且她自己又不是不能处理。
林棠转移话题：“爸，我想吃烤鱼丸。”
“别转移话题！”林陌阳斜女儿一眼，利落拿上两串鱼丸，一手扇风一手快速翻动。
林棠：“……”
她叹气，“酒店那次吧，景盛年飞机迟了一班，直接去了工地旁的旅馆。我还跟他打电话，每天晚上都打。”
林陌阳叉腰，“一通电话才多长时间，打完换个酒店不简单？”
林棠抿抿唇角，“一晚上。”
林陌阳：“什么一晚上？”
林棠：“就是通话时间，微信通话，一晚上都开着。”
林陌阳张开的嘴僵住，良久后吃了一肚子冷风，他缓缓合上，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烤鱼丸。
鱼丸烤好撒上粉料，林陌阳递给女儿，不敢置信地小声问道：“看得这么紧啊？”
林棠举着鱼丸正要兴冲冲咬下去呢，听见这话她拿开，语气无奈：“爸，我那是——”
她顿住，那是什么也不好说。
总不能告诉她爸，说你女儿绑定了个系统，后来出车祸了，为了人身安全不得不按照系统要求攻略景盛年……
呸呸呸，反正要有人跟林棠这么说，她绝对建议对方去看心理医生。
她灵机一动，说道：“我那是忘关手机了。”
这个理由很不错。
林陌阳看着闺女，几秒钟后点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林棠：“？”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
林陌阳转身继续烧烤，再出口却一股酸气冲天的口吻：“反正你打小就向着别家的臭小子，刚才跑那么快，把鞋跑丢了，摔倒了都得护着。”
“爸跟他是比不了的。”
林棠不懂，但大为震撼。
她什么时候向着景盛年了？还摔倒都护着？
“爸你都不在，你都是听谁说的？这是污蔑！”林棠气得脸都红了。
林陌阳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去，“你妈跟我讲的。”
现场转播，总不能有假。
林棠哽在原地，张张嘴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妈妈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还有当时在场人的眼神，原来也是这个意思？
林棠好冤啊。
你们都误会了！
她慌慌张张解释，“我那是跑太快了——”
林陌阳幽幽截住她的话：“那可不嘛？”
林棠：“……”
她压下火气，一连吃了三根羊肉串，灌了杯冰镇橙汁，才又说道：“那是去救人，因为我怕景盛年被他爷爷——”
林陌阳：“还说不护着？”
林棠抓狂，都说实话了他还想怎么样？
逆反心理上来，林棠干脆破罐子破摔，重重放下杯子，“对，我就是向着景盛年，爸你说你到底想怎么办吧？！”
实在不行，不伺候了！
林陌阳：“……”
他头疼扶额，目光略过女儿看向她身后，没好气道：“把她领走！”
谁在后面？
林棠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到了抿嘴压制笑意的景盛年。
林棠：“……？！”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气呼呼回到楼上，林棠坐在沙发上，怎么想怎么委屈。
她好心好意关心老林，反被好一阵误解。
都怪景盛年！
他端着热牛奶过来，林棠气不过，抓来他手臂就咬下去，牙都咬酸了。
最后就只留下个浅浅的印子。
景盛年将人抱紧，不追究，且十分的善解人意：“我陪你去跟爸解释？”
林棠想也不想，拒绝得干脆：“不去！”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解释了他也不信。
没两天，林棠没去，林陌阳来了：“棠棠，爸错了。”
林棠抱着手机转身，不搭理他。
林陌阳颠颠儿跑过去，“爸真的错了。”
林棠抬眼，看了他两秒，又接着看手机。
林陌阳再接再厉，“那爸其实也没说错，你打小就向着他，你还背着爸妈偷偷跟他谈对象……”
什么东西？
林棠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等等，她，景盛年，偷偷谈对象？
而且，“既然是偷偷的，爸你怎么会知道？”
林陌阳声音顿住，闭嘴，脸上闪过心虚。
林棠静静看着他，“爸你不说，我就去问妈，反正你知道的妈都知道。”
林陌阳：“……就就就……”
就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一二来，看着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林棠惊了，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地动山摇的大秘密？
她脑筋飞快转动。
谈恋爱，高中是不可能的，景盛年都躲着她呢，指不定怎么讨厌她。
那大学？
异地恋！还跨国？
但是，但是结婚又怎么解释？
她记得清清楚楚，是她爷爷和景爷爷生病了，特别严重，然后说两家当初定了娃娃亲，她跟景盛年才结婚的。
怪不得呢？
林棠突然恍然大悟。
她本来还奇怪，就算是因为长辈，她应该也不会轻易答应才对。
如果正好两人在谈恋爱，那就说得通了。
那问题又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景盛年先前还讨厌她，又怎么会跟她谈恋爱呢？
林棠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猜测。
是的, 受最近看过的小说启发，林棠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独自上楼回房间，她试图分析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
首先, 那时候的自己似乎是暗恋景盛年的；
但显而易见，景盛年并不喜欢她。
林棠虽然不是那种喜欢一样东西就必须弄到手, 不依不饶的性格, 但也不会遇到一点困难就选择退缩。
所以她势必采取了某些行动。
具体什么行动, 林棠失去了记忆，暂时不得而知。而可以肯定的是，最终她成功了。
这个成功, 应该不是指让景盛年也喜欢她, 最多只是答应跟她在一起。
思路发散到这里，林棠啃了口西瓜，脆甜多汁,
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
她大概明白自己当时的想法，就跟这西瓜一样, 不亲自尝一尝谁知道甜不甜？
西瓜啃完林棠又剥了个橘子。
也可能跟橘子一样，今天喜欢吃甜的, 明天就喜欢吃酸的。
或许真的在一起相处以后，她就没那么喜欢景盛年了。
但恋爱是恋爱, 结婚是结婚, 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协议恋爱她可以接受, 协议结婚，不可能。
那总不能是恋爱以后, 她发现更喜欢景盛年了, 又进一步提出结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