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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爱:南岳北关(施定柔)


公寓住户的停车场都在室内底层。室外停车场车位不多,是临时停车用的。隔着车窗,皮皮发现停车场上还停着一辆大巴。永野走出来后,大巴上也下来了三个高大的男人,为首的一位一头卷发,快步走向他,是修鱼稷。后面跟着的两人看上去也似狼族,皮皮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名字。
永野与修鱼稷低声交谈了几句,听不清讲的是什么,看得出彼此十分防范。紧接着,后面的男人冲上去挑衅地推了永野一下,修鱼稷喝了一声。永野将头上的帽子一摘,眼看就要动手,皮皮连忙拉开车门冲下去,挡在两人中间。
“大家有话好好说!”皮皮拦住永野,“修鱼稷,你怎么在这?”
“皮皮,”修鱼稷将挑衅的男子往身后拉了拉,“我跟他说我是你的朋友,他不信。”
皮皮这才想起身后那人是修鱼家的老四修鱼峰,在沙澜的时候曾将自己推下鼠洞。旁边的一位穿一身条纹运动服,沉默腼腆,一脸忧愁,是方雷盛——修鱼稷的妹夫。
两边气氛十分紧张,永野双手握拳,冷冷地看着对方,又回头看了一眼皮皮,没吭声。
“永野,我的确认识修鱼稷,在沙澜他曾经帮过我。修鱼,找我有事?”
“我妹病了,需要看医生。”修鱼稷道,“我的朋友提议送她去急诊。但我们不能随便把她交给龙族的人——”
“很严重?”
“她怀孕了,肚子疼得厉害,怀疑是胎儿有问题。”
皮皮现在不能听见“怀孕”和“胎儿”这种字眼,心中一麻,半天才缓过神来:“的确不能把她送到人类的医院,会遇到麻烦的。我有个堂兄是兽医,如果你能让她变回狼身的话,我可以带她去看看,就说……嗯……是我的宠物。”
沙澜狼体形巨大,身量是狗的数倍,姿势凶猛、攻击力强、一看绝非善类。皮皮不确定“宠物”两个字是否有说服力。
“你的堂兄……”修鱼稷很犹豫,“有经验?”
“他是个不错的兽医。经常给猫狗接生,也会开刀。狼和狗在身体结构上应当差不多吧?不过我堂兄不知道这个世界有狼族……”
“请你带我们去找他好吗?”方雷盛的样子非常着急,“她就在车上,痛得很厉害。”
皮皮立即掏出手机给关小华打电话,手机、宅电各打了两遍都没有接,想到现在是半夜,手机可能静音了,皮皮不死心地又打了一遍宅电,终于有人接了,是一个女生:“喂?”
“小雯,是我,关皮皮!”皮皮听出是关小华的女朋友:“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有点急事找小华,你能叫他一下吗?”
“他出差了,在北戴河呢。”
“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刚走,是培训,半个月吧。”
“那行,回来我再找他,晚安!”
皮皮挂掉手机,想了想,转身看向永野:“永野,千美医院你有认识的医生吗?”
——她想起在C城第一次见到永野,就是在千美医院附近,或许他就是在千美医院发现的皮皮,一路跟踪过来的。
永野抿了抿嘴,沉默了几秒,很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我认识原庆。”
皮皮怔了一下,记得千美医院的专家照片上有这个人,当时还问过他,前台说正在手术,所以没见成。
“能帮帮忙吗?”皮皮恳求地看着他。永野掏出手机,走到一边,拨号后低声交谈了几句,回来说:“他让我们去医院找他。二楼,十七号诊室。”
一群人以最快速度来到千美医院。
方雷盛将修鱼清从车上扶下来,只见她一脸苍白,痛出一头冷汗,胸口急促地喘息着。虽是孕妇,肚子倒是不大。修鱼清看见皮皮,眼光亮了亮,认出了她,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狼语,结尾又夹了一句“你好吗”,大约是刚学的,语音古怪,皮皮微笑着拉了拉她的手,做了个让她安心的姿势。
末了从大巴上走下一个女生,个子比皮皮略高,小脸,薄唇,大眼睛,尖下巴,蓄一头齐肩短发,身子细长消瘦,很干炼样子。女生看见皮皮,双眸炯炯地打量了她一下,伸出手来:“唐晚荻。修鱼家的经纪。”
“关皮皮。”
两人握了握手。女生掌力不小,捏得皮皮生疼。
“我知道这是一家正规的医院,但我的顾客没有医保,如果收费超过五千,我需要你提醒我一下。”唐晚荻说,“因为我只带了这么多钱。超过的部分,只能是分期付款了。”
皮皮心里有点不爽,这女孩子说话怎么就这么一板一眼的没人情味儿呢?于是淡淡地道:“看病要紧,钱的事等下再说。”
“好。”
大门有保安,看样子接到了原庆的通知,所以一路放行,顺利走进大厅。
“请大家保持人形,这里有监控录相,”永野说罢将皮皮拉到一边,低声道,“我们正在触犯狐律,抓到的话——”
“就说是我指使的。”
“OK。”
一行人从电梯上了二楼,找到十七号诊室,里面人听见脚步声拉开门,迎面出现一位年轻的男人,二十五六,个子不高,五官精致,微笑时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Hi!”他的态度何止大方,简直是开朗,“我是原庆,你们可以叫我原医生。”
见门开着,方雷盛急着要将修鱼清送进诊室,不料原庆忽然将门一关,将大家关在门外:“对不起,作为医生,有几个问题要先问一下。”
大家都怔了怔。
“永野说你们是狼族,狐族不跟狼族打交道,为了永野,我愿意破个例。但是——”他认真地看了看几位狼族的穿着,“你们不是从沙澜来的吧?”
“他们是的。”皮皮说。
“沙澜正在流行瘟疫,我怀疑你们身体携带了病毒。狐族目前对这种病毒能不能免疫还不知道。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们看病,请立即离开,我要派人过来马上消毒。永野——”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修鱼峰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一脚踹开门,将原庆往里面一扔:“方雷,你们进来,原医生,今天你不想治也得治!”
修鱼稷低喝一声:“四哥,不得无礼!”冲进诊室将原庆从地上拉起来,帮他拍了拍灰尘,诚恳地道,“对不起原医生,是我们鲁莽了。事出紧急,考虑不周,我理解你的担心。这样吧,我们几个马上离开,在大楼外面等你,请你……请你务必看一下我三妹,她昨天就病了,至少开点药或者指点一下出路,好吗?”
原庆看了看永野,又看了看修鱼稷,问道:“你们几个没有症状吗?”
“什么症状?”
“低烧?皮肤干燥?浑身发痒?”
三个狼人互相看了看,摇头。方雷盛的脸白了白,将怀里的修鱼清搂得更紧了。
“你三妹有?”
修鱼稷看了一眼方雷盛,迟疑着,终于点点头。
“你们先去吧,我带她去隔离病房。”原庆从里面推过来一辆平车,戴上手套,将修鱼清扶到平车上,修鱼清死死地拉着方雷盛的手,说了一串狼语。
“我可以留下吗?她只会狼语,需要翻译。”方雷盛道。
“不能。”原庆坚决摇头。
“我会几句狼语,可以简单地翻译一下。”唐晚荻说。
“嗯,那你在这陪她。”
众狼族撤离,原庆和永野将修鱼清推到一间诊室,大家换上隔离服。原庆揭开修鱼清肚上的衣服,在探棒上涂上润滑剂,开始给她做超声波。
随着探棒的移动,显示器上出现了黑白的图像,皮皮完全看不懂。修鱼清十分紧张,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唐晚荻。
原庆一边做一边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诸如:怀孕几个月了,身上哪里不舒服,最近有没有发烧,下身有没有见红之类的问题。唐晚荻的狼语有限,只能做最粗浅的翻译,有几个问题修鱼清答得很多,很长,唐晚荻却根本听不懂,只能摇头耸肩,说不知道怎么翻。
“我先给她打一针止痛,然后我需要抽血、检尿、做病理切片。”
原庆给修鱼清打了一针后,又前前后后地忙碌了近一个小时,这才给修鱼清开了一些药,这期间他让皮皮、晚荻、永野三人在医院的浴室里全身消了一次毒。
最后他们将修鱼清送出医院,坐回大巴。
见修鱼清的脸色比先前恢复了不少,修鱼稷和方雷盛心中稍慰,两人不住地感谢原庆。
“药的吃法我已经告诉唐晚荻了,每天记得吃,一次也不能耽误。”
“好的好的。她——没事吧?”方雷盛问道。
原庆沉默不语。
修鱼稷的脸变了变:“胎儿呢?还好吗?”
原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方雷盛:“胎儿已经死了。”
两个高大的男人瞬时间都呆了。
“你三妹的子宫已经全部感染了,你们要做好准备。”
“什,什么准备?”方雷盛一下子结巴了。
“她最多还能活两个月。而且过程会比较……痛苦。”原庆拍了拍方雷盛,似乎想安慰他,“如果你们愿意,我有办法让她平静地过世,你们自己商量一个时间再来找我。”
“你……确定?”修鱼稷颤声道。
“确定。两个月是……嗯……比较乐观的估计。”原庆说。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狼族,皮皮还在惊愕之中,不禁向原庆问道:“真的吗?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没有。”原庆果断地摇头,“皮皮你不要跟他们接触,他们有可能也被感染了。人类有一种万种死法,这一种,你绝对不想要。”
皮皮只觉得一阵胸闷,茫然地点点头,喃喃地说:“我知道。我去过沙澜,我见过……”她发了一阵子呆,转身寻找永野,却发现两个男生不知何时,走到大门的一角低声地说话。
额头碰着额头,手拉着手。
皮皮一直走到他们面前,两个人的手也没放开,声音低不可闻,几乎在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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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又晚了……又被叫去改本子了……下次,下次保证是贺兰出现!

永野将皮皮送回公寓时已是凌晨五点。
上车前,原庆带着皮皮去诊室做了包括超声波在内的几项检查,告诉她目前胎儿指标偏弱,不怎么有活力,为避□□产,需要尽快拿到魅珠。皮皮问有哪些注意事项,原庆说头两年胎儿生长极慢,处于休眠状态,全靠吸收父亲魅珠的精元生存。孕妇除了不能喝酒小心吃药之外,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剧烈运动。到了第三年胎儿才开始长大,孕妇需要格外小心,十二个月后分娩,步骤与人类差不多。皮皮听罢心里稍安,又要了原庆的手机号,约定每个月过来检查一次。
经过整晚的伤心、愤怒与惊吓,加上修鱼清病重一事的打岔,皮皮累到不行,脑子也不转了,上床没到两分钟就睡着了。次日睁眼一看,已是上午十点半。检查手机,没有贺兰觿的短信或者任何未接电话。皮皮心想,这种时候祭司大人一定比自己更急着离婚吧?索性让他等等。于是洗澡吃饭,从箱子里翻出一件鲜红的连衣裙穿在身上。这裙子还是自己跟小菊一起挑的,是那年的新款,贵到心疼。那时的皮皮有点发胖,裙子是修身的设计,胸口以上和手臂部分都是缕空的蕾丝,薄纱上绣着大红牡丹,后背是一排蝴蝶扣。这本是四年前皮皮准备结婚时用来作敬酒礼服的,一直没机会穿,柜子里还有一双与它配对的红色高跟鞋,也没穿过。想着马上要见到贺兰,心里固然装着恨,在祭司大人面前不能输了气场,反正已经迟到了,不如认真打扮一番。
从里到外全套化妆完毕,皮皮梳了个丸子头,坐着出租来到民政局时已过了十一点。当年的民政局已改头换面,搬进了对街的一座九层高楼,上面的屋顶花园可以举办小型、快速的结婚仪式,由专门的公证人主持,收取合理费用,生意一度相当红火。皮皮熟悉这个地方是因为经常有人订花,算是花店最大客户之一。
十厘米的高跟鞋大施魔法,皮皮穿着它从车上走下来,挺胸抬头、前凸后翘、腰肢款款、花姿招展。
婚姻登记中心里挤满了人。
皮皮拿眼四下一扫,立即看见贺兰觿坐在南面的一排椅子上,白衬衣,灰领带,穿一条黑色的紧身九分裤,一双牛仔布帆船鞋,翘着二郎腿正在看杂志,旁边放着他的风衣。祭司大人不用打扮,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虽然低着头,专注的样子越发迷人。每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女生,无论老少,都会瞄他一眼。
皮皮也不例外,站在远处打量了半天,饱餐完了男色,这才走到他面前。
贺兰觿看见她,放下杂志站了起来,仿佛不习惯皮皮如此“美艳”似地,微微愣了一下:“证件带齐了?”
“嗯。”皮皮从包包里掏出几个本本,公事公办地说,“身份证、户口、结婚证。两张两寸免冠照、声明书、复印件。”
照片还是办结婚证时照的,皮皮多印了两张,剪刀从中间一剪,正好用上。
贺兰觿点点头,表示满意,打量了她一眼,道:“怎么穿一身红?人家还以为你是来结婚的。”
“喜庆。”皮皮冷笑。
在她的印象中,祭司大人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耐心,在这闹哄哄的地方等了她差不多两个小时,见了面居然没埋怨,算是奇迹。
贺兰觿哼了一声,摆出一幅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吵架的态度。
“在那边拿号。”他指着一个机器。
大厅面积不小,东侧办结婚,西侧办离婚,各有三个窗口。不知为何离婚的队伍特别长,一打听才知道最近传言政府修改楼市政策,不少夫妻过来离婚只为方便买房。
两人拿了号,发现排在前面的有五十多人,只得坐下来等待。
一连坐了半个小时,谁也不主动说话。正百无聊奈之时,一个男人忽然走到他们面前猛一拍手:“啊哈,又碰见你们了!”
皮皮与贺兰吓了一跳,同时抬头。
是个干部模样的男人,小眼睛宽鼻梁,白面微须,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
皮皮迷惑地看着他:“我们……认识?”
“不算认识。还记得吗?”那人摆了摆手,哈哈一笑,“四年前你俩办结婚的时候,你先生特别认真,一定要用毛笔签字,还要一得阁的墨水……”
皮皮立即想起来了,当时她与贺兰觿正在填表,皮皮本不愿结婚,祭司大人偏偏各种龟毛,两人眼看就要吵翻,正是这个人替他们到文具店买的笔墨。当时他在办理离婚,为了感谢他,贺兰觿还瞪了他一眼,帮他治好了男性病呢。
“对对对,记得记得。”皮皮笑道,“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好巧啊。”
“我是来结婚的。二婚。未来的太太在那边——”他指着远处坐着的一个短发女子,也是一身鲜红,又掏出两包精装的糖果,“这是喜糖,里面有杏仁巧克力,你们尝尝,分享分享我的喜悦!”
“恭喜恭喜。”皮皮与贺兰齐道。
“你们这是……”干部模样的人看着他们,一脸的迷惑。皮皮明明坐在离婚登记的等候席上,却是红衣、红鞋、红唇、红包、十指纤纤、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好像符号系统出了故障。
“我们是来离婚的。”
“哦。”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看了一眼贺兰觿,拍了拍他的肩,“我说大兄弟……那个啥……我也算是过来人。这事摊在谁身上都不好受,怎么说呢,以我的经验,还是好合好散,离婚协议什么,好好商量,多让着老婆一点。夫妻一场,也蛮难得的。生意不成仁义在嘛。我在那边排队,需要帮忙叫一声。”
贺兰觿一脸阴沉,不喜欢被人教训,冷淡着不想回应。皮皮连忙点头:“好的好的,谢谢你。”
那人礼貌地离开了。贺兰觿这才发现不远处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办事指南”。他迅速扫了一眼,道:“皮皮,你的资料不齐全,还需要一份离婚协议。”
“什么叫我的资料不齐全?”皮皮本来就有气,听他阴阳怪气一说,不干了,“离婚是两个人的事,你也有准备资料的义务,别成天把自个儿当大爷行吗?”
“OK。现在就起草。”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白纸一只笔,用包垫着,埋头写了起来:
“协议人:贺兰觿,男,汉族,身份证号……皮皮你把号码念一下。”
皮皮念了两人的号码,贺兰觿继续写道:“双方于XXXX年X月X日登记结婚,因为……因为……”他的笔顿了顿,“皮皮你觉得因为什么原因离婚比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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