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定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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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第三部
简介:《结爱:犀燃烛照》的续集。
皮皮历经生死,终于从沙澜救回了贺兰觿,两人回到C城,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空前的灾难。沙澜瘟疫横行,致使狼族倾巢出动、入侵北关、直逼南岳,在峻榞一带发动战争,企图取代贺兰觿成为南岳的领袖。皮皮擅自放走东灵,令狐族失去了灵族的护佑、亦动摇了贺兰觿在本族的至尊地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开始扶植自己的继承人,狐族政局面临巨大的动荡。如此重压下,皮皮与贺兰的婚姻亦产生裂痕、并承受了艰巨的考验。对爱情的忠诚、对狐族的责任、对人类的友好、对苦难的怜悯——祭司大人一贯的原则是否还能支撑他与皮皮寻求生路、走出难关、带领南岳狐族回到以往的和平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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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爱』系列三本,已经出版两本:
《结爱:异客逢欢》(上、下册),2010年,第一版, 2016,浙江文艺出版社第二版。
《结爱:犀燃烛照》(上、下册),2016年,浙江文艺出版社第一版。
《结爱:南岳北关》(上、下册),2019年,浙江文艺出版社第一版。
定柔的联络方式:微博私信。
2017年1月28日
科特博士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半躺在汽车的后座上。如果不是因为穿着件厚实的羊毛大衣,在这寒冷的山区早已冻成了冰棍。弄醒他的是一位黑衣警察,穿一件青蓝色的防弹背心,荷枪实弹,体格魁梧,正用粗大的拳头敲着车窗。警察示意他拿出证件,脸上表情严肃,仿佛在处理犯罪现场。
“科特先生,您喝多了?”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后座扶手的杯座上放着两听罐装啤酒,拉盖打开了。警察研究着他的驾照:“司机呢?”
“是科特博士。”科特更正了一下,随即用力揉了揉眼。他还没有醒透,三天三夜的连续工作让这个身高一米九三、体重一百八十磅、热爱滑雪、精力充沛的大汉也觉得力不从心。天已经大亮了,远处的阿尔卑斯山上白雾缭绕,他这才意识到整个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麦克还没回来?”他问。
“麦克?”警察眉头微皱,“麦克是谁?”
“麦克 #8226;哈兰博士,我的同事。昨晚我们讨论工作到凌晨两点,他开车送我回家……”一股冷风灌进来,科特一连打了五个喷嚏。他掏出一叠纸巾,雷鸣般地轰着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到这里,突然停下,说山间月色很美,问我是否介意他出去散步几分钟。”
“深更半夜出去散步?”警察哼了一声,一脸怀疑,“这一带没有路灯,又全是山路,你不担心他的安全吗?”
“您这么一说,我开始担心了。”
科学界里怪人很多,比如科特的老板卢曼博士,是个傲慢的物理学家,谁在他面前都说不完一个整句,必然被粗暴打断。比如麦克 #8226;哈兰,从读书开始就养成了白天睡觉晚上工作的习惯,导师爱才,拼着冒犯一堆德国教授,把论文答辩改到晚上。进入实验中心后,麦克成了卢曼的助理,这一习惯导致他错过了白天所有的会议及讨论。卢曼一提到他脸就黑,但也没开除他,反而被迫养成了通过备忘录来交待工作的习惯。
没办法,物理学家对数学家通常都恨不起来。有一回卢曼给自己的手下布置了一个算式,四人合力算了六个月才算出来,还是错的。麦克当天晚上就给出了正确答案。
除了作息时间古怪之外,和别的科学家相比,麦克的脾气还算正常,温和谦逊、聪明绝顶却无攻击性。因为科特也喜欢在夜间工作,办公室就在隔壁,两人才渐渐熟络起来。
在这个科学家云集的实验中心,所谓的“熟络”并不等于知根知底。仅仅意味着他可以用“麦克”而不是“哈兰”来称呼这个人。
“现在是上午十点十分。”警察看着自己的表,“哈兰博士两点外出赏月,到现在都没回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喝了点酒,睡着了,”科特两手一摊,表示不奇怪,“也许他走着走着忘记有车了,直接散步回家了?”
正在思考中的科学家其危险程度并不亚于头号通缉犯。由于过份专注,他们生活在另一个时空,完全忘记了周围发生的事。有人随意将烟头扔进纸篓,烧毁一座大楼。有人开车闯红灯,撞伤行人。有人做实验走了神,炸坏了几百万的仪器……
警察的目光越来越怀疑,语气偏偏慢不经心,似乎在引诱嫌疑犯说出更多的实话。科特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最好什么话也别说,免得被人误解,成了呈堂证供。正在这时,又来了一辆警车,车上走出一位五十来岁的白发男子,正是实验中心的负责人卢曼博士。
“我们找不到麦克。”卢曼忧心忡忡地道,“听说你们一起下的班?”。
“会不会在实验室?”科特的脑中浮现出那个隐藏在地下百米深处的环形隧道,那个巨大的机器。一旦运行起来,在极小的空间内,可以产生超过太阳中心十万倍的高温。
“昨天的实验出了点问题。”
“My God。”科特喃喃地道。
卢曼博士脾气暴躁、待人傲慢,行事却以严谨低调著称。如果他说出了点问题,就是出了大问题。
“我认为与麦克有关,需要尽快找到他。”
科特沉默了一下。他是物理博士,只会寻找粒子,找人应当是侦探的事儿吧?看着卢曼目光中那股掩饰不住的焦虑,他低头闷想了几秒道:“他喜欢中国菜,经常去华人街下围棋。……您可以派人打听一下。”
“知道他中文名字怎么写吗?”
显然,除了学术这块,主任对自己雇来的助理了解不多。只知道麦克是个华人,从小被一对英国夫妇领养,所有的教育都是在欧洲完成的。
科特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出其中的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三个汉字:“贺兰翚”。
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时麦克写给他的。科特没去过中国,也不认得汉字,“贺兰翚”三字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堆潦草的线条。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人虽然天天见面,经常喝酒吃饭,在共同感兴趣的高能物理方面交谈甚欢……但他们交流的主要语言与这里的绝大部分科学家相同:一张张白纸,上面写满一排排算式……
他只记得当时的话题是伽利略号探测器升空,除此之外,他对贺兰翚这个人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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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好!
此文为“结爱”系列的第三部 (终曲)。没有看过这部系列的读者请从第一部看起:
《结爱:异客逢欢》(第一部 )、《结爱:犀燃烛照》(第二部)
同时消失的还有发动机震耳不绝的轰鸣声。
彼时夜晚九点刚过,皮皮拿着一听雪碧独自躺在甲板的长椅上看星星。夜空高远纯净,如置身世外 。一旁的栏杆边有位海员正在抽烟,几缕飘来的烟味又将她带回人间。
海上的生活非常无聊。
头十天基本上在与晕船做斗争,皮皮上吐下泄、头晕眼花、难受得吃不下饭,只能躺在床上晕睡。贺兰觿住在隔壁,有时过来看望,时间很短,坐坐就走,也不大讲话。
两人之间连个手指都没碰,更谈不上任何夫妻间的亲密。
上船的第二天,皮皮就告诉了贺兰觿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从相遇到相识,从观音湖烧烤到千美医院抢救,从西安的蜜月旅行到峰林农场的皮货交易,从贺兰的重伤到燕昭王墓,从打成原形到沙澜奇遇,其间包括狐狼之战、家麟之死、进见青桑、解救灵族……皮皮把自己能够想起来的所有事件——没有遗漏任何情节点、故事线——全都告诉了贺兰。唯一略过的是里面的亲密戏,不论是与贺兰之间发生的,还是与东灵之间发生,都没怎么提。
祭司大人只是安静地听着,很少打断,偶尔问一两个问题,也不深究。
鉴于听众表情沉闷、缺乏兴趣,皮皮越讲越枯燥,越讲越没信心,讲到最后成了新闻体、流水账……
终于讲完的时候,冗长的三个小时过去了。
长嘘一口气,贺兰觿站起来:“你先休息吧。”说罢起身要走。
“等等,”皮皮道,“我这边的故事讲完了,你这边的故事我还不知道哪。”
“刚才讲的不就是我的故事吗?”
他的语气十分疏离,令皮皮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都对。”
“你好像……不大相信?”
“假如你一觉醒来失忆了,身边躺着个陌生人,声称是你的老公,你信吗?”
OH,MY,GOD。
皮皮瞬时失语。
她看了看自己,与梼杌搏斗的伤还在,头发凌乱,衣襟不整,在沙澜吃了这么久的“野炊”,面色腊黄、牙龈肿胀。而面前的祭司大人就好像刚刚洗了桑拿或者渡假归来,肌肤光滑、气色红润、双眸炯炯、额头发亮。随便摆个pose一拍就是《芭莎男士》的封面。
“信不信由你,”皮皮自惭形秽地叹了口气,“你至少应当告诉我……你的记忆停留在哪一年?”
“为什么?”某人语气很防范,牙齿就像穿了盔甲。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我把知道的全说了。”
“那也并不等于我有义务要把什么都告诉你呀。”
“信息不对等,这不公平!”
“我很公平,我没要求你讲这些,是你自己愿意告诉我的。”
皮皮闭嘴。发现自己低估了沙澜事件所造成的损失。祭司大人非旦完全不记得自己,而且生怕掉进了圈套。
狐族能够通过元珠返生的情况并不多,飘在空中的元珠一触即灭,绝大多数都挺不到找到宿主的那一天。而返生的狐族,因为部落不同、修行年限不同、驻体灵族能力不同而情况各异。加上沙澜被逐、狼族入侵、南北分裂等一系列动乱,各部落之间谣言四起、联络稀松。又何况狐族的修行绝不是广场舞那样的集体活动。选择深山老林的,都在洞穴中闭关;选择城乡小镇的,均混入人群。彼此交流甚少……所以返生的狐族究竟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像千花说的那样完全忘记往事,或像东灵说的那样只记得十七岁以前的时光,值得怀疑。
不要逼人太甚,应当多给祭司大人一些时间。
皮皮调整情绪,更换语气,很好商量地说:“那么,关于这件事你的看法是——”
贺兰觿沉默了一下:“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的相识就是一场错误,因为猎人不可能爱上猎物。”
“……”
“相爱也是一场错误,因为消耗了彼此太多的时间。”
“……”
“一句话,全是东灵捣的鬼。”
“……”
“现在,”祭司大人的嗓音依然动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是纠正错误的最好时机。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恩义两清、互不相欠。那就……一起放手、奔向自由吧?你说呢?”
蓦然间,皮皮的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贺兰觿,你想休妻?”
他毫不同情地看着她,喉咙咕隆了两下,克制住想说的话,道了句“晚安”,离开了。
接下来的三天,皮皮气得不跟贺兰觿讲话。一见他就翻白眼。贺兰觿倒也不计较,每天晚上照例来皮皮的睡舱探望。只敲一次门,如果开门,就进来说两句,例行公事的问候。如果不开门,就离开,第二天照样敲门。
如果在餐厅遇见,他会尽量与皮皮同桌。在一堆海员面前,皮皮不好翻脸,只得和他一起吃饭,但不主动说话,自顾自地吃完就走。
就这么僵持了七天,吃晚饭的时候,贺兰觿终于爆发了:“关皮皮,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没有。”
“你好像不愿意理我。”
“不是让我投奔自由吗?”皮皮将脸凑到他面前,冷笑,“我现在就是自由散慢不爱理人的状态。”
“我也想自由,”贺兰觿半笑不笑,“可你身上还有我的魅珠哪。可以还给我吗?”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在皮皮眼前晃了晃。
“当然可以,”皮皮淡定地喝汤,“可惜我不是狐族,吐不出来也拉不出来……”
“噗——”
雪白的餐盘上多了一片嚼碎的花瓣。“咣当”一声,贺兰觿放下刀叉,“关皮皮,你故意恶心我是吧?”
祭司大人目光徒寒,语气阴森了。
皮皮的心里一阵发毛:“我只是告诉你魅珠的下落。”
隔着餐桌,他的目光继续审视她。皮皮低下头,掩饰自己忽然发红的脸。她还记得沙澜温泉的那一夜,为了逼出青阳的魅珠,贺兰觿背着自己连爬了三座山,在水中“努力”了半天才弄出来。
“需要帮你吗?”贺兰觿拾起叉子慢悠悠地将两片花瓣塞入口中,脸微微一侧,“嗯?”
他的话音中有威胁的意味,皮皮将餐巾一放,胸一挺:“不需要。”
祭司大人的嘴角钩了钩:“不要紧张,皮皮。我对你只有好意。”
餐厅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个正在吃饭的船员,戴着耳机,好像在听重金属音乐,头晃来晃去,跟触了电一般。
尽管如此,贺兰觿还是压低了嗓门:“我每天来看你,只是想知道你还在不在船上。”
皮皮愣住:“什么意思?”
“这艘船,包括船长在内一共有二十一个船员。其中两个是沙澜族:船长和大副,剩下的全是人类,也就是一般的海员。”
虽然对狐族了解不多,皮皮知道狐族对人类毫不信任,办什么大事一般不会让人类知道,更不会让他们参与。所以她一直以为船上除了自己,其他的都是狐族。难怪船员之间气氛冷淡,无任何集体活动,大家各司其职,各忙各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是错开的。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像这样吨级的远洋海轮,至少需要三十个工作人员。船长、大副、二副、三副,老轨、二轨、三轨。水手长、机工、厨师、医生、普通水手……二十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皮皮耸耸肩,没听明白。
“我们上船的第一天,上面有二十三个人。七天之内,少了两个。”
“你怎么知道?广播里没找人啊。”
“我会数数,而且所有的船员都噤若寒蝉,除了埋头干活,连个玩笑都不敢开。”
老实说,皮皮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这几天她基本上是在船舱里度过的。
“什,什么意思?” 隐约猜到什么,她声音发起颤来。
“这里是公海。沙澜族饥饿起来是什么样子,你应当很清楚。”
皮皮只觉头皮发紧,因为船长沈凤歧看上去是个有教养、有纪律的军人,身边的大副虽然沉默寡言,但非常有礼貌。她嗤了一声,不相信:“别乱猜,厨房的冰柜里全是肉。”
“有新鲜的干嘛要吃冰冻的?”
“你是说,这两个失踪的海员被船长大副给吃了?”
经过沙澜之旅,家麟之死,皮皮认为这个猜测有一定有合理性。
“这船一路开过来需要几个月吧?上面曾经有三十多人,保守地估算一下,已经吃掉三分之一了。” 说完这话,贺兰觿抬了抬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皮皮。
皮皮下意识地将椅子往祭司大人的身边挪了挪,被他一掌推开:“别太靠近我哦,我也不是只吃素呀。”
“啪!”贺兰觿的脑袋被皮皮拍了一下,“好好说话,行不行?”
祭司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这辈子还没人敢对他这么放肆,沉默了半晌,道:“皮皮你走吧,救生衣就放在床头柜。魅珠我不要了,今天晚上,趁着夜黑风高,赶紧逃生吧!”
皮皮看着窗外的茫茫大海,觉得贺兰觿的语气分明是在寻开心,在这种鬼地方,谁傻谁跳海。
“我不走,你会保护我的。”
“万一他们把我也吃了呢?”
“这样吧,如果他们把我吃了,你替我报仇。如果他们把你吃了,我替你报仇。”
“哦,皮皮……”他笑了。
“想想是谁把你从沙澜救出来的?”皮皮看着他,淡淡地说,“贺兰觿,管好你的手下。”
接下来的一个月,船上众人相安无事,皮皮每天都悄悄地点人数,一个不少。
船行四十五天,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却突然停了下来。皮皮的第一反应是燃料没了,想了一下觉得不可能。一路风平浪静,没走弯路,不可能过度消耗燃料。第二反应是机器坏了,这倒是极有可能,但RINO从外观上看几乎是崭新的,就连里面的设备都好像是刚刚出厂。心中正在猜测,船上的探照灯忽然打开了,两根巨大的光柱向西边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