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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爱:南岳北关(施定柔)


“在哪儿?离这远吗?”
“不远。”贺兰觿道,“在北纬三十度,南岳、北关的交界。你可能不知道,根据我与狐帝的协议,未经批准,北关的人不能擅自南下,违者将被诛杀。如果他们真有事需要去南方,必须要到鹆门酒吧报备,等候批准。”
“相当于我们的海关?”
“可以这么说。”
皮皮记得在C城的时候,北关的大祭司赵松来过,沙澜方氏一家来过,青阳金鸐千蕊都来过,他们好像都是北关的人。
“边境线这么长,就靠一个酒吧管理?偷渡应当很容易吧?”
“不容易,那里有一道墙。眼睛看不见,但是存在。是先帝设立的,类似于沉燃。非法翻越的话,会功力大失,元珠损坏。此外它还能挡住其它的族类。”
“不得不承认,你爹还是爱你的。”皮皮感叹。
“维持这道墙靠的是青桑的灵力,所以她派来的人可以直接通过,不必翻墙。而青桑的灵力主要来自蓄龙圃的灵族。”
皮皮正在吃薯片,听到这句话,忽然怔了一下。
“可是灵族已经全部跑光了呀。”
“所以,这道墙也跟着消失了。”
“哦。”
“现在,”贺兰觿叹了一口气,“皮皮你知道我的麻烦有多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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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解锁那么难?

门被推开的时候,明鹬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喝酒。
他是个肤色微黑、身形瘦削的男人,长脸、高颧骨、五官棱角分明、下颌蓄着一圈浅浅的胡须,看得出是精心地打理,一双淡漠的眼睛没有任何笑意。
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目光阅尽沧桑,眼睛是他身体最古老的部分。
明鹬的一天通常从中午十二点开始,他是鹆门酒吧的老板,手下有三十多个员工。酒吧座落在一个荒凉的山麓,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附近只有一个加油站。
这个平地兀起的双层灰色建筑物据说是名师设计,外表不起眼,远远看去像个废弃的工厂。但里面装修豪华、充满了艺术品味。地下室是舞厅、一楼酒吧、二楼餐厅、西侧设有包房和套间,明鹬自己也住在里面。
据说他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副颜真卿的真迹,还不是台北故宫博物院里的那一件。到这里玩的人没几个懂书法,都说那是高仿真赝品,明鹬也就笑笑,懒得争辩。但大家都知道如果哪一天你被请到明鹬的办公室喝酒,并“看一样东西”——就意味着他要么喜欢你,要么需要认识你。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长发女子,十七八岁,个子不高,长腿细腰,有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女子挑了一个靠近吧台的座位,要了一杯鸡尾酒,独自地喝了起来。
晚上十点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夜生活刚刚开始。昏暗的灯光下座无虚席,三位调酒师忙得不亦乐乎,一些人找不到座位,只好拎着酒杯站在墙角说话。
明鹬几乎每天都在酒吧,可谓阅人无数。他的座位离大门虽远,却是正对着大门。每天坐在沙发上看着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是他工作的最大乐趣。
这女孩一进门,冲着帮她拉门的保安笑了一下,立即引起了明鹬的注意。
他从没见过如此脱俗的笑容:纯真、友善、温柔、亲切、仿佛此生从未遭遇欺骗。她一笑,整个人就像点了灯一样亮起来,立即成了这间房子的中心。
这样的女子怎能轻易错过?于是明鹬端着酒杯坐到了她的面前:“嗨,我是明鹬。”
“花青旗。”声音很好听,仙乐。
“柳灯的花家?”
“对。”
明鹬“WOW”了一声,花家是柳灯部落中最有权势的家族,男丁兴旺、人口众多,头人花霖是柳灯族的族长。印象中花家的人大部分都在南岳,明鹬认识不少,但花青旗这三个字,还是第一次听见。说明她修行的年限多半比自己要长。
“从北边来的?”他问。
“是。”花青旗轻轻地抿了一口酒,“想去南边访友,能给个香印吗?”
北人南下,男性会查得比较严,因为携带武器、因为暴力倾向、因为非法传教……女性则比较宽松,她们很多是过来相亲的,也有过来美容、购物、走亲戚的,毕竟南方商业发达,而且几百年前,南岳北关本是一家。
“去多久?”
“半年。”
“住哪?”
“凤林街89号,C城。”
她回答得很快,不加思索。
“有些东西不能携带,知道?”
“知道。”她两手一摊,明鹬发现她两袖空空,连个随身包都没有。他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章:“伸出你的右手。”
印章在她的手背上按了一下,没有任何标迹,只留下一种独特的香味。这香味能在体内停留一百八十天,过期就开始发臭,而且会越来越臭,怎么洗也洗不掉,必须到明鹬这里清除。
“放心,到期之前我一定回来。”她看着他,甜甜地笑了笑。
“我喜欢守规矩的人。”明鹬站起来,“今晚的酒,算我请客。”
“谢谢。”她举起酒杯扬了扬。
明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料第二天他又看见了花青旗,独自在老位置喝酒。
这一次他没过去打招呼。
第三天她又来了,接下来的一周,她每天都是十点到,一直坐到凌晨四点打烊,独自喝酒,从不主动找人搭话,如果有人找她聊天,她也友好地奉陪。
明鹬的猜想是……她在等人。
第十一天是个雨夜,又冷又寒,客少得可怜,凌晨一点,酒吧里只剩下了五个人,其中的两位正在付账,准备回家。
花青旗仍在喝酒,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要像往日那样一直挨到打烊才走。
正在这时,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一面收伞一面走进来。明鹬放下酒杯,快步迎上去,接过滴着水的伞,放到一边,垂首:“祭司大人。”
“明鹬,好久不见,”贺兰觿握了握他的手,“你还好吗?”
“老样子。”
贺兰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明鹬道:“您想喝点什么?”
“一杯冰水,谢谢。”
明鹬走到吧台的柜子里取出贺兰觿专用的青花瓷杯,添了两个冰块,正要倒水,一抬头,发现贺兰觿站了起来,向花青旗的桌子走去。
两人隔着桌子默默地凝视了片刻,似乎在等对方主动说话。
明鹬将端在手上的水杯放了回去,认为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妙。
过了一会儿,贺兰觿终于道:“青旗?”
花青旗笑了,双眸中泪光闪动:“我以为……祭司大人已经不认得我了。”
贺兰觿满脸的迷惑,喃喃地道:“怎么会……”
“你一定以为我死了吧?”
他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的,他以为她死了:“这八百年你去哪儿了?”
“沉燃。”
“哦。”他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表情越发关切,“是先帝?”
“嗯。”
“沉燃我去过几次,你关在哪儿?没发现你啊。”
“那里关了太多的人,你不会想到我在里面。”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凝视着他的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生怕一闭眼,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似的。
“说说你吧,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她淡淡地笑道。
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她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轻叹一声,嗓音出奇地温柔:“哎,头发都这么短了。”
蓦地,他抓住了她的手,将它缓缓挪开:“花青旗,需要我说多少遍?——你不是沈慧颜。”
但她的一颦一笑,真的很像,像极了,以至于他呆呆地看着她,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此时此刻,明鹬捧着水杯及时地出现了:“大人,我办公室里有件贵重的收藏,您肯定感兴趣,想看看吗?”
贺兰觿点点头。
“在楼上,请跟我来。”
两人从侧门上楼梯。颜真卿的字贺兰觿已经看过几十遍了,但在鹆门酒吧看见花青旗还是让他一阵心烦。
“花青旗来这干嘛?”他问。
“求香印,说是去南方访友。”
“扯。”
“需要我撤销吗?”
“算了。由她去罢。”
“人家可是等了您好久呢。”
贺兰觿脸色一寒,明鹬知道玩笑开大了,赶紧低头不吭声了。
直到这时明鹬才想起古老的花家曾有一个支脉,里面的女子天生有极高的模仿能力,以演戏为生。后来被青桑收纳调教,专供贵族“疗伤”之用。比如哪家新近丧妻,粒米不进、痛不欲生。青桑就会派出花家的女子扮演死去的妻子以供安慰。
在这些女子中,有一位最为优秀,可谓传神写照、以假乱真、到达无我之境,她就是花青旗。
有人把一生献给爱情;有人把一生献给子女;花青旗把一生献给了演艺事业,曾帮过无数伤心人度过难关。
称她为“人民的功勋演员”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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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身回到C城的皮皮带着一身伤痛的同时也觉得一阵轻松。
对这不起眼的小城,皮皮从小有很多怨念。特别是看过那些八点档的言情剧后就更加瞧不上了。
没有气派的商场、没有太多的高楼、甚至街上大摇大摆的姑娘们穿得都像暴发户,没有大都市女人摇曳生姿、顾盼生辉的气质。
可是如今……
回到人间的感觉真好。
走在大街上,一切都那么熟悉。吃着豆浆小包,抹着油嘴傻笑,闭着眼睛就可以走街串巷,招呼声络绎不绝全是狐朋狗友……甚至地铁上乘客们劲爆的吵架也充满了生趣。
得知女婿又被生意耽搁在了国外,皮皮一家没太多追问,毕竟这种事以前发生过。挣大钱的人一般都会行踪诡秘。
花店一直由妈妈和奶奶帮着照看,生意谈不上有多好,倒也没亏空,还雇了个送花的伙计,听说是个辍学的高中生,一脸青春豆,没事就爱和皮皮妈讨论各种花妆品,和奶奶交换豆瓣鱼的十二种烧法,两个女人只差没把他当亲儿子。
皮皮回到家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妈妈和奶奶破天荒地和好了,各司其职忙前忙后,爸爸有时也过来帮忙拖货,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奶奶说,这个家的日子从没像现在这样有盼头。
越是这样,皮皮的心情越是沉重:如果家麟还活着,会有多少好日子在等着他?
到家的第二天,皮皮去了家麟家,向他父母报告了家麟的死讯。
她省略了具体的地点和过程,只说是在一次森林露营中遭到野兽袭击,家麟为了保护她牺牲了自己。遗体已经掩埋了……
家麟妈当晚就住院了,难过得滴米不进。家麟爸略为镇定,但瞬间苍老了许多。
皮皮有点奇怪。无论是家麟妈还是家麟爸,在她的印象中都非常精明能干,不好打发。家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绝不会因为皮皮的三言两语,儿子的死就不追究了。
皮皮帮着办完丧事,又照顾了家麟妈一个月直到出院,才知道答案。
“家麟临走前给我们打过电话,说这一趟出门可能会遇到危险。”家麟爸安静地看着她,“如果没有回来,希望我们不要究根问底,更不要为难你。”
皮皮的眼泪扑扑直掉,想起家麟死前最后的一刻,用尽气力推开自己……
“叔叔、阿姨,家麟为我而死。我会替他照顾好您们,请把我当作您们的女儿吧。”皮皮抱着家麟妈放声大哭。
在伤心和混沌中度过了两个月后,皮皮的身体发生了一个变化。
她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来月事了。
刚发现的时候她没有当作一回事。皮皮的月事向来不准,遇见贺兰觿之后就更不准了。忽长忽短,忽多忽少。但基本上一个月还是会有一次,只是日期不定而已。
到了沙澜,遇到这么多的打击与惊吓,月事就完全消失了。当时的皮皮还暗自庆幸,如果在这种活下去都困难、卫生条件极差的情况下来月事,就算没被森林中的狼族吃掉,也会感染而死。落下什么难治的妇科病就更麻烦了。
辛小菊曾经告诉皮皮,父亲瘫痪的头一年,因为压力过大,整整一年都没来月事。
所以这是正常的……
除此之外,皮皮的身体没有任何不对的感觉。即不头痛也不恶心,饭量适中、精力充沛、无任何教科书中描写的早孕现象。
为了证明一切正常,她偷偷地买了两根验孕棒,号称准确率达百分之九十。
清晨从浴室的马桶上站起来,看着一分钟后变红的两道杠……皮皮愣住了。
她不相信,又试了一次。
还是两道杠……
皮皮颓了,脑子乱子。倒在床上整理思路:首先,这个孩子从本质来说,肯定不是人。其次,根据狐律,她绝对不能去医院。第三,她完全不知道一个怀上狐族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孕期有多长,如何分娩……是跟普通孕妇一样吗?还是完全不一样?
第四,也就是最关键的问题:生出来的婴儿是什么?
人,还是狐狸?
一想到这里,皮皮就开始恐慌了,闭上眼,一种恐怖片的即视感油然升起。
按理说,这些知识应当由贺兰觿来告诉她,然而祭司大人不在身边。在C城,皮皮联系不到任何的狐族。以前身上有贺兰觿的种香时就没人联系她,现在身上无香了,更找不到人了。
皮皮忽然想起了千美医院。
记得出发去沙澜之前,她与祭司大人在山顶谈判,要求他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贺兰觿。贺兰觿说,可以去千美医院验证DNA。
所以千美医院仍然是狐族的医院啰?
皮皮这么一想,急得坐不住了,换了套衣服拎着小包就出了门。
千美医院离皮皮家并不远,坐出租十五分钟就到。
大门还是老样子,外观不显眼,四四方方,像个传统的宾馆。
门前新装了电动伸缩门,站着一个彪悍的门卫。旁边有专门的贵宾车道,直通地下室。
皮皮听说这里曾经接待过多个影视名星,成了狗仔队常年蹲点之地。除非急诊,一般病人需要预约。
但C城毕竟不是上海。
有钱人不多,愿意把钱花在整容上的也不多,所以皮皮在上出租前,打了个预约电话,顺利地拿到了一个专家号。
专家叫朱成泰。听名字不像狐族。
如果他看上去有五十岁,皮皮决定扭头就走,因为狐族的男人没有超过四十的。
朱成泰看上去不到三十,而且很帅。他看了看皮皮填的病历:“你需要面部微雕?”
“嗯。”
他看了看她的脸:“日常保养做得不好啊。”
刚从沙澜这魔鬼一样的地方逃出来,捡条命就不错了,能好么!
“中庭苹果肌不够饱满,需要注射填充。嗯,上庭颞部也建议你注射填充,增加面部的立体感。此外下颌曲线——”
“朱医生我打断一下,”皮皮道,“您老家在哪儿?”
“怎么,想跟我攀亲戚?”他笑了,“怕我给你整残了?”
“哪里哪里。听您的口音我猜是柳灯市的?”
朱成泰摇头,一脸茫然,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个城市。
“昆凌市?”
“天星市?”
“那是什么市?”
“沙市。”
“哦?”
“在湖北。”
皮皮愣了,站起来:“我先上个厕所。”
皮皮沮丧地溜出诊室,来到大堂,盯着墙壁上贴着的一排排专家照片,仔细比较、努力判断谁更有可能是狐族……
她一连试了五位年轻的医生,前言不达后语地跟他们聊着,直到被保安强行地架出去,都没跟狐族的人接上头。
走出医院大门时,皮皮看了看灰色的天空,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更糟糕的是,她记得在RINO上闲得无聊时,喝过不少酒,虽然不是烈酒,也是有度数的。……不会影响到胎儿吧?
皮皮心烦意乱地坐着出租来到一家咖啡馆,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思考对策。
她点了一杯咖啡,意识到产妇不能喝咖啡,又改成了果汁。服务生将果汁和一碟提拉米苏端到她面前:“请慢用。”
“等等,我没点蛋糕。”
“有位先生送的。”
皮皮一转身,看见不远处的前台边,站着位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男子,向她微微一笑,举帽致意。
虽然不认得这张脸,从动作和服装来看,是那位给贺兰觿送牡丹花的人。
皮皮向他招了招手,那人大步向她走来,摘下礼帽,很恭敬地鞠了一躬。
“请坐。”皮皮友好地伸出手,“我叫关皮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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