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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娇骨(支云)


那画面从容极了,从容得像是在坐看她们还能有什么花招。
柳月蓉心头那一股愤怒顿时压也压不住。
她垂着头,极力克制着颤抖,道:“听从父皇的意思。”
梁德帝有些失望,随即道:“那朕便亲自来看看,如今京中倚仗权势行便利之事,乃至行贿之风,究竟猖狂到了何等地步吧。”
柳月蓉听见这句话,呆在了那里,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好消息是,陛下肯严查薛清茵。
坏消息是,陛下要亲自督查,这其中能动的手脚……自然就少了。
柳月蓉只得本能地往婉贵妃的方向看去。
而婉贵妃直视着前方,看也不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婉贵妃可还有异议?”梁德帝又问。
婉贵妃躬身道:“陛下英明,臣妾无异议。”
“那便散了吧。朕这饭还没吃完呢。”梁德帝不冷不热地道。
全然没了刚进门时的温和之态。
柳月蓉心下一紧,但如今退也退不得,生生卡在那里了。
那便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行了!
“臣妾告退。”
“儿媳告退。”
婉贵妃和柳月蓉的声音先后落下。
退出去的时候,柳月蓉还又看了一眼薛清茵的方向。
她和四公主依旧坐得稳稳当当的,全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她们还要留在这里,接着陪陛下用膳?
柳月蓉顿时觉得好似有一只大手,探入她的胸腔,揪住她的心狠狠一拧。
又酸又痛。
走出去老远,柳月蓉才回过神,低声喃喃道:“母妃,父皇还留薛清茵在殿中,这难道不是父皇偏爱吗?父皇会不会偏袒她到底?”
婉贵妃转头看着她:“你昔日在闺阁中,跟着柳夫人处理过多少家中的事务?”
柳月蓉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婉贵妃是指她处事不行。
柳月蓉强忍着臊意道:“昔日……昔日多跟着兄长读书,学习诗文,少、少涉及家中事务。”
她说罢,连忙为自己辩解道:“听闻那薛清茵早先便跟着她母亲,学着掌管家中的铺子庄子了。这些儿媳的确比不过她。可那些到底只是商人行径……”
婉贵妃目光微动。
当初她也正是不喜欢薛夫人的出身,加上薛清茵还长了那么一张脸……
可谁能想到,薛清茵看起来是个草包花瓶,那不动声色间,却攻击性极强呢?
“好了,你莫要揣测陛下的心思了。你若稳不住,便等同于将自己送到薛清茵手底下,引颈待戮。”
婉贵妃说罢,大概是实在不敢相信柳月蓉的心志够不够稳当。
她便还是解说道:“陛下行事向来如此,显得温和,极好说话。他对人照拂时,并非是真的偏爱……”
说到这里婉贵妃一下顿住了,似是想到了自己身上。
柳月蓉不会看脸色,听完大喜:“原来如此,还是母妃懂得父皇的心思。多谢母妃教诲!”
婉贵妃顿觉烦闷得紧,挥挥手道:“回去且等着陛下的旨意吧。”
柳月蓉应声,欢欢喜喜地走了。
婉贵妃按了按额角,与身边的嬷嬷道:“柳家养出了个什么蠢货?薛清茵都比她机灵。四公主都比她聪明。”
说到这里,婉贵妃掐紧了指甲:“四公主近来……似是对本宫有些疏远啊。”
嬷嬷也皱起眉,道:“难道是薛清茵……”
婉贵妃摇头:“应当不会。当初四公主还帮着本宫对付薛清茵……恐怕还是陛下的态度有变。”
她说着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柳月蓉不堪大用,这一回恐怕伤不了宣王府分毫。”
“那娘娘为何不出声阻拦,将此事就此揭过呢?”大宫女不解地问。
嬷嬷斜睨她一眼道:“你啊,还有得学呢。若遇了一点难处便退却,那岂不是更坐实了今日娘娘前去,只为对付薛清茵吗?若当真是大公无私,只为陛下着想,为京中风气着想,更为宣王府着想。那就该坚持彻查到底,决不能做那软骨头,墙头草。”
婉贵妃点头:“退缩的话只能由柳月蓉自己来说,本宫不能说。罢了……说到底,此事和本宫也没什么关系。”
她倒不是很疼惜柳月蓉。
死了也行。
早日换个更好的魏王妃。
比如那卢书仪,就实在是可惜啊!
再说回这厢。
梁德帝看向薛清茵,语气不冷不热地问:“还吃吗?”
薛清茵点头:“吃,还没吃饱呢。”
梁德帝:“……”心头竟然没有什么意外之情了。
宫人很快撤换了已经凉掉的食物。
等候重新上菜的间隙,梁德帝问薛清茵:“你就不怕?”
“怕什么?父皇如此英明。又不会偏袒谁。”
“朕还以为你会哭着求朕偏袒你呢。”
“我占足了理,还要什么偏袒?”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嗯!”薛清茵点头点得很有气势。
半个时辰后,他们总算是用完了膳。
梁德帝心头本来有些烦闷,只觉得底下人为了争斗,屁大点事也要做文章。
但薛清茵这个当事人都表现得云淡风轻,梁德帝心头的烦闷自然也就去了。
“送宣王侧妃出宫吧。”
吴少监应声,准备亲自送薛清茵出去。
薛清茵站起身来,却没有急着走,而是道:“父皇案头的那盆菖蒲能送我吗?”
梁德帝:“……”
他真是被逗乐了。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惦记这些玩意儿?
梁德帝问:“不是说银子够花,不要赏赐了吗?”
薛清茵为自己分辩道:“这又不是银子。我瞧父皇案头那盆菖蒲纤细翠绿,茂盛得很,形状舒展,有脱俗出尘之气。古人素来好以其象征文人气节……”
古人将菖蒲比作“仙草”,又将其与兰、菊、水仙并称为“花草四雅”。一时植菖盛行,更有“无菖蒲不文人”的说法。
薛清茵抿唇一笑,毫不客气地道:“我觉得若是放到我那庄子上,真真合适极了!”
梁德帝:“……”
听听,东西还没到手,就已经先规划好去处了。
想到今日的糟心事。
梁德帝到底还是大手一挥:“赏了。”
“多谢父皇。”薛清茵连忙象征性地行了个礼。
其实这皇帝除了缺德点儿,还是挺好讨好的!
“不过此物名叫剑蒲。”梁德帝道。
吴少监闻声,在一旁也露出了笑容。
薛清茵心下纳闷,有什么区别吗?这东西的确是叫菖蒲没错呀。
“此外还有唐蒲、长苞蒲、金钱蒲。”梁德帝淡淡道。
这些薛清茵还真没听过,忙道:“金钱蒲听来不错。”
一听就极有钱的样子!
寓意极好!
梁德帝笑道:“唐蒲长有花苞,其色靡丽。朕以为你会更喜欢此物。”
薛清茵打蛇顺棍上,道:“父皇若是赏赐,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梁德帝看向吴少监:“那你改日寻两株给她吧。”
吴少监应声,这才送着薛清茵往外走。
那盆剑蒲自然而然也抱在了吴少监的怀中。……自然是不能叫薛清茵亲自动手的。
“待会儿奴婢便差人再送两盆唐蒲、金钱蒲、长苞蒲到宣王府上去。”吴少监道。
皇帝说改日,他不能真改日啊!
自然是赶紧着给人置办好才行!
这品种么,也就干脆一应俱全了。何必再去较那个一盆两盆的真?
“那感情好,辛苦吴少监了。”薛清茵心道真是大方,一边语气甜滋滋的。
吴少监哪里敢受这声“辛苦”?连忙道:“侧妃是哪里的话。”
大抵是客气话说到这儿来了,吴少监顿了顿,又道:“侧妃还不知为何称‘剑蒲’吧?想是以前没有人和侧妃提起过。”
“嗯?”薛清茵看着他。
吴少监沉声道:“这是避当今圣上的名讳。侧妃今日当面直呼,好在陛下并不计较。”
这样提醒宣王侧妃这等细节,也算是他卖了个好了。

婉贵妃换了男装后,对镜自照,还出了会儿神。
喃喃与身边的嬷嬷道:“还未生魏王前,本宫也是这样跟在陛下的身侧。一晃也是多年过去了。”
“但娘娘风姿依旧。”
婉贵妃叹道:“人活着,便会一点点变老。倒还不如死在最美丽的年华。”
“娘娘胡说什么?人只有活着,才能得到更多。否则今日在外头与人厮杀的,就该是魏王殿下了。”
婉贵妃精神一震:“嬷嬷说得不错。”
她很快来到了梁德帝跟前。
梁德帝盯着她端详片刻,也笑道:“仿佛还如数年前,你我一同走在花灯会上。”
婉贵妃闻声,面露娇羞之色,心下更是大定。
无论今日是个什么结果,都不会影响她半分。
二人随即同乘马车,一起朝城郊的庄子而去。
与此同时,也有人来到府衙,手执令牌请走了知府。
知府这才知晓是出了什么事,气得他扭头一阵好骂:“这样大的事,你们怎敢擅自做主?”
也就只有底下人才想着讨好魏王。
知府讨好个屁!
他心里很清楚,他乃是京官,哪个王爷他都不能讨好。否则看在皇帝眼中,那就成了另有所图。
奈何这会儿愤怒也来不及了。
知府也就这样被请出了门。连同当时负责抓捕的衙役,还有那些被抓走的庄子仆役,一个也没少,统统跟上了。
“我就知道,主子肯定会来救咱们的!”
“咱们是不是算是已经立完功了?”
“嘿嘿嘿……”
这些个仆役哪有半点畏惧之色,反倒还神色兴奋起来。
而那些个看管他们的衙役就不同了,一个个面色发白、发灰。回头连瞪好几眼,却也不敢放什么狠话。
没想到千提防,万提防,还是把自己送坑里了!
众人心思各异间,总算是齐齐抵达了庄子。
梁德帝问:“宣王侧妃来了吗?怎么不见人出来迎?”
外头的人尴尬地道:“不、不知。想必在来的路上?”
柳月蓉已经到了,她候立在一旁,闻声不由暗暗皱眉。
这样的时刻,薛清茵竟然还睡懒觉?
梁德帝倒是没有动怒,他抬眸望去,只见庄子上仅剩的两三个人正探头往外瞧。
他们好奇地看着梁德帝一行人,完全辨认不出其身份。
最后还是有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问:“你们还要抓人吗?”
这时候已经有人飞奔回去,向薛夫人通报了。
“夫人!外头又、又来了好多人……”
薛夫人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柳家庄子上的?这次又来做什么?”
“不、不知道,总之,比上次人还多呢,声势浩大得很。”回话的下人面露惊色,想是被这样的场面吓住了。
薛夫人犹豫了下。
如今庄子上无人……虽然女儿再三叮嘱她要放宽心,但她还是沉声道:“走,剩下的所有人都随我出去。”
“是!”
“再拿上些棍棒武器。”薛夫人又道。
这时候宁确闻声匆匆赶来。
他这几日都留在庄子上,此时赶来动作也快。
“夫人莫急,放下棍棒,只管先出去看看情形。”宁确劝道。
薛夫人摇头道:“若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一会儿打起来可要吃亏了。咱们本就人少……”
宁确心中笃定对方绝不会是柳家庄子的人。
此时趁虚而入,带上更多的人来斗殴,就不怕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吗?
虽是城郊,但到底也是天子脚下!
宁确又道:“我已经派人先到门外去了,夫人莫急。”
“你那道童?”薛夫人脱口而出。
薛夫人心道这能顶什么用?
宁确道:“本不该瞒夫人,其实我乃是回京述职的地方官……”
薛夫人惊奇地看着他:“道士也能做官?那岂不是每个月还领两份钱?”
一旁的丫鬟心道问题好像不在这里啊夫人!
但没等他们说更多的话,就见又一小厮疾奔而来,道:“夫人,宁先生的那个长随,也被拿下了!”
宁确面色微变。
不应当啊。
他那长随机辩得很!
对方当真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
此时的门口。
宁确的长随刚一走出来,柳家庄子上的张茂便激动地喊道:“是他!就是他!”
梁德帝问:“就是他试图向府衙行贿?”
张茂朗声道:“是!就是!”
宁确长随一头雾水,张张嘴还没等说话,便被按住了。
梁德帝道:“带上前来。”
而知府此时……他的母语便是无语。
别人认不出这长随身份,他却认得出。
知府连声道:“错了,错了。此人……此人我认得。谁人都有可能贿赂府衙,他不可能。”
这可是宁公身边的人。
宁公什么人?
徐家一派出身!
而这眼下又是柳家庄子,也就是魏王妃娘家庄子和人起的争执。
这兜来转去,这不是打到自家人头上了吗?
梁德帝见状,其实也隐隐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差错了。
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必然有一个人要狠狠挨上一记耳光。否则以后总也长不了记性。
梁德帝淡淡道:“怎么?在御前还敢偏私袒护?”
柳月蓉闻声心喜。婉贵妃说得不错,陛下看似袒护薛清茵,实则到了这里却是公正无私、冷面无情呢。
而那知府吓得双膝一软,跪地道:“臣不敢,臣、臣……”
知府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了。
直接把宁公抖出来,那是不行的……
尽管他心底已经百般不满。
“臣……”知府看向了柳月蓉的方向。他知道,那是魏王妃。
奈何魏王妃根本不看他的眼色。
知府放弃了。
心道反正我也尽力了。
只听得梁德帝问那长随:“姓甚名谁?在薛家是何身份?”
一旁的亲卫冷声喝道:“陛下跟前,莫要撒谎。”
其他人这才知道,来的这位竟然是当今圣上,一个个当即瞪大了眼,连忙跪了下来。
那张茂还心中叹道,魏王妃果然有本事,这一告状,都告到皇帝那里去了!
那薛家庄子今日还能活?
张茂战战兢兢地跟着磕了个头,面上却是掩不住喜色。
只是这时候他发觉……那个长随怎么还满脸镇定呢?
这厢长随无奈地跪地叩拜,道:“小人丘欢,拜见陛下。小人哪里是什么薛家的人……小人乃是……”
这名叫“丘欢”的长随话还没说完,那厢庄子门口大步走出来几个人。
其中一人步履飞快,还未走到近前,便朗声道:“臣宁确,拜见陛下。”
柳月蓉隐约听过他的名字。
他怎么在此处?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只听他紧跟着重重又道:“这丘欢,乃是跟随臣多年的家仆。”

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点异色,心道这是意外之喜啊。
“臣妇拜见陛下。”薛夫人落后两步,也躬身行了礼。
薛夫人这会儿心头也震惊得很。
她没想到来的居然不是柳家庄子的人……而是当今圣上!
薛夫人心底微沉。
那婉贵妃果然受宠得很,连带着魏王妃都能将皇帝亲自请来……
不过这会儿并没多少人在意薛夫人。
他们都定定地看着宁确。
连婉贵妃都差点绷不住那云淡风轻的姿态,脱口而出问他怎么在此?
最后还是梁德帝疑惑出声:“爱卿怎在此?”
这话还引得薛夫人多看了宁确两眼。
地方官和京官大不相同。
你地方知府,还比不上御前行走的九品小官。
但就他这样的地方官,却能得皇帝一声“爱卿”,可见其身份地位,与那些寻常的地方官是绝不相同的!
难道他是什么节度使?
不,他分明只是个文弱道士的模样……半点也不像是武将。
薛夫人脑中乱哄哄的,挤满了各色的念头。
却陡然听得一阵马车的车轮声近了。
来人掀起车帘,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道:“好多人啊,真是热闹!”
婉贵妃:“……”
柳月蓉更是气得鼻子都歪了。
来人不是薛清茵又是谁?
她来得迟也就罢了,听这口吻倒好像置身事外,浑然与她无关一般!
梁德帝也转头看薛清茵,不悦地问:“怎么来得这样迟?”
薛清茵道:“昨个儿太高兴了,半夜才睡着,这不就……起迟了些。还请父皇宽恕则个。”
她说着便厚颜一笑。
笑容又甜得很,一时还真叫人说不出什么发怒的话。
宁确听到这里,却也是心头一震。
“父皇”?
她唤陛下为“父皇”?
宁确本该清明至极的大脑,一下也全乱了。各种纷杂的念头和猜测,蜂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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