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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娇骨(支云)


薛清茵张开手掌,一个镂空香囊便从她掌心垂下。
她道:“有人托我带给你的。”
林老爷小心翼翼接过去,打开香囊,取出蜡丸里的纸张,自然而然也看见了那两个被划掉的字。
“救我”。
林老爷脸色骤变:“此物是谁交给侧妃的?”
薛清茵问他:“传话的人没有告诉你吗?”
林老爷反应过来,沉声道:“……东宫。”“是太子妃出事了?侧妃既然能从太子妃手中得到亲笔信,想必是亲见过她的面。还请侧妃告知,太子妃如今究竟是何境况?”
薛清茵叹了口气,道:“我不知你与淮南肖氏是什么样的交情,但我与太子妃也不过一面之缘。她既然信你,我便将事情讲给你听。”
她先讲了那香囊是怎么到她手里的。
待听到小宫娥学狗叫的时候,林老爷已经是面色难看,颤声道:“既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却落到这般下场,可见太子妃已是身陷水深火热之中……”
薛清茵又讲到她去东宫探望。
林老爷控制不住地双手颤抖,但神情却越发冷静。
“费这样大的周章才将消息传递出来,岂是那个叫‘姜花’的宫女一人能做到的?东宫的主人是太子。想必……想必其中有太子的手笔。本是佳偶,……怎会、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薛清茵没有说话。
“若太子妃的父母知晓了,还不知该如何心痛。”林老爷一手扶住椅子,喃喃自语起来,“此事、此事没有那样简单……”
他说着,抹了把脸,强忍住翻涌的心绪,朝薛清茵跪了下来:“多谢、多谢侧妃今日冒险来告知。”
“不过举手而为之。”薛清茵停顿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林老爷心中可有救出太子妃的章程了?”
林老爷摇头,面上堪堪挤出个苦笑来:“此事须从长计议,我一人成不了事。还得快快派人回扬州传信。”
他说罢,也不敢耽搁,立即命人取来纸笔,先写了一封信交给小厮:“寻匹快马,……走水路!将此物,交予扬州肖三爷。”
薛清茵突地道:“等等。”
林老爷心中感激她,便也很愿意听她说话,于是顿住动作,连忙回过了头。
“你了解太子的为人吗?”薛清茵问。
林老爷哑然:“我这般人物哪有机会得见太子……”
薛清茵道:“若要将事做绝,只怕会派人守在肖家附近,但凡从京城来的信一律截下。”
她想了想,太子敢这样行事不留一点余地,那必然会断绝她向家中求救的途径。
林老爷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点了下头,道:“是,是,还是侧妃考量周到。我竟昏了头。若真传出去被半路截了,只怕明个儿太子妃就活不成了。”
薛清茵本想着将东西交给林老爷就是了。
但如今看来……
“我家在淮南道薄有产业,派两个管事去巡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薛清茵道。
林老爷犹豫片刻,道:“方才侧妃说不过是举手而为之,可我知道,东宫如此困局,侧妃却愿为仅一面之缘的人传信。这其中动用了多少力气,又岂是轻描淡写可以概括的?太子妃……她,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她心善,恐怕也不愿侧妃牵扯太深,惹祸上身。只传信一事,还能撇清关系,若再派人去淮南道,这其中的纠葛就斩不断了。”
此事恐只有厚颜托宁公了,宁公为人正直,又心思缜密。
他好友无数,但在此事上反而不敢轻易动用他们。毕竟是牵扯到皇家的大事……林老爷心中叹息。
只是听林老爷这样说,薛清茵反倒还真来了点热心。
她道:“你还是要传信回肖家去,但不能是这封。这封给我,而你传回去的信中要写,太子妃与我交好,请肖家为我外祖许家引见淮南望族,对我外祖多加照拂,再请肖家为许家请两个教书先生,要不嫌弃商贾之家的。”
林老爷明白了:“如此行事,我那封信若被截住,反而显得接下来的举动更合乎情理。但位高者多生疑心。只怕万一被太子发现侧妃在其中做了什么……恐怕连宣王殿下都要被迫入局。到时候,若宣王殿下对侧妃心生不虞……”
外人只知先皇后曾经养育过宣王一些时日,自然而然地也就觉得宣王与太子情谊深厚。
林老爷越想越觉得这宣王侧妃真真是菩萨心肠。
为救她人,连这些也不顾了。
“此事我会安排妥当,便不久留了。”薛清茵也不多言。
林老爷知道此事不能耽搁,他忙将那封信交给薛清茵,自己又另写了一封。
而后再度跪地叩首,以大礼拜谢过了薛清茵。
“我林家也曾是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幸得肖家施以援手,我才得以苟活至今日,挣下如此家业。您大义救太子妃,便如救我林博性命。我昔日为报肖家恩义,愿为肖家之仆从。今日后,便甘为侧妃马首是瞻。”
薛清茵一笑:“等太子妃无恙了再说吧。”
“是是。”林老爷起身,擦了擦脸。
薛清茵这才发现他满头的冷汗。
她都不由心下感叹。
难怪这人能交到无数朋友,确实是个恩情道义重于山的人。
薛清茵走出花厅,正迎上弄夏。
弄夏不解道:“姑娘来这里作什么?”
薛清茵糊弄道:“为我那外家谋个好前程啊。”
弄夏不明就里,但还是高兴道:“姑娘真是厉害!”
薛清茵歪头一笑:“弄夏,等我送阿娘回了许家,你一会儿便去薛家找我大哥吧,就说我要见他。”
弄夏更糊涂了:“啊?那咱们什么时候回王府啊?”
薛清茵道:“晚些时候。”
弄夏完全弄不明白她要做些什么,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点头应了。
薛清茵看向一旁的林家下人,问:“劳烦带路,我要去寻方才那位跟着我一起来的夫人。”
下人应声。
那厢林老爷往回走去寻宁公。
棋盘仍在,宁确人却不见了。
林老爷一愣问:“宁公走了?”
宁确却是由下人领路,到了园中赏花。
“这便是老爷种的瓣莲兰花,请宁公赏鉴。”
宁确但嗅兰香气而不见兰花。
他更先看见了一道身影。
着绛色衣裙。
转过身来,侧颜明丽。
宁确饱览诗书,但不爱读风月词。
只是他记性实在好得厉害,哪怕是一瞥而过,也印入了脑中。
此时便自然而然从脑海中浮动起一句来——
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宁公?”下人唤他回神。
宁确才发觉那女子梳的妇人髻。

薛夫人还当他便是这家主人,不由微微颔首,问道:“事已谈完?”
那怎么不见清茵呢?薛夫人暗暗嘀咕。
宁确的目光在那妇人发髻上流转了两圈儿,这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道:“不知夫人所指是何事?”
薛夫人疑惑地看了看他,意识到自己兴许是误会了。
她动了动唇,还不等说什么。
“阿娘。”薛清茵快步走进园中,“阿娘久等了。”
薛夫人自然侧过身去,迎上女儿,笑道:“也没一会儿功夫,算不得久等。这主人家伺弄假山假水很有一手,我在这里瞧了一会儿,都觉得心旷神怡,不禁感叹其精巧。”
宁确见她一笑,顿觉她整张面容都生动了起来。那眼角浅淡的纹路,并不显岁月的痕迹,反而平添几分风情。
原来不止已嫁作人妇,连子嗣都有了。
宁确脑中飞快地掠过这个念头。
这厢薛清茵脆声道:“阿娘若喜欢这样的景致,以后叫舅舅也在府中布置些就是了。”
薛夫人摇头:“何必这样麻烦?”
不过三言两语,宁确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为何是叫舅舅布置?而不是叫父亲布置?可见如今是住在娘家,并且将要久住。
已出嫁的女子很少有回娘家长住的,就算是父母病重,也该是家中的兄弟来侍奉。
除非是……已与夫家和离。
那厢薛夫人客客气气地冲宁确又是微微一颔首,便算作是打过了招呼。而后就与薛清茵一同往园子外行去。
宁确听着她们低低的说话声,目送她们远去。
直到下人又唤了一声:“宁公?”
宁确问:“那是方才来府上的新客吗?”
下人点头:“应当是的。”他一直伺候在宁确的左右,也不大清楚其它事。
宁确便问了问那个陪在薛夫人身侧的林家下人:“可知那是哪家的女眷?”
那人摇头道:“老爷不曾说起。只知……兴许是与东宫有些关系。”
“东宫?”
自从太子病重后,东宫就没什么存在感了。
先皇后的娘家死得差不多了,太子妃的娘家也远在淮南道。宁确一时还真没有头绪。
“你们老爷呢?”宁确转声问。
“既商议完了事,应当回去寻宁公你了。”
宁确笑道:“倒是阴差阳错了,走吧,回去寻你们老爷。”
宁确最后在书房见到了林老爷。
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林老爷便好似换了个人。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眼袋垂下,整个人憔悴了一圈儿。
宁确想到自己还有话要问人家,便关切了一句:“可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林老爷张张嘴又闭上了。
想着此事越少人知越好。
毕竟做下这等恶事的是太子,是皇帝的儿子。一旦闹大之后,太子声名扫地,皇帝的颜面不也跟着扫地了吗?
这便是与皇家结亲的坏处了,一出事,各打五十大板。
林老爷压下繁乱的心绪,只得顺口编了个谎:“宁公有所不知,我与淮南肖家颇有交情。刚听闻太子前两日又吐了血,便不禁叫我忧心起来,若太子身故,恐怕要引发乱象,那肖家女儿的处境也会变得艰难起来。”
这话半真半假,就算被人传出去也挑不出错来。
宁确皱眉道:“太子这病的确拖了太久了,宫中竟无一人能诊治吗?”
林老爷叹道:“咱们远在宫外,哪里知晓宫里头怎么一回事呢。”
这话说得真切。
林老爷都又有了些泪意。
宁确话音一转,这才问起正题:“今日登门传信的,便是东宫的人?”
林老爷登时防备起来,含糊地道:“是。”
宁确为人是正直。
但林老爷蓦地想起来,他的老师乃是徐勤。
徐勤是婉贵妃的祖父。
不论怎么样,在外人看来,宁确是与徐家站在一条船上的,属于魏王派系。
若借魏王之手将太子拉下马来,也不失一桩美事。
但只怕他们拿太子妃做筏子,不一定会管太子妃的死活。甚至,可能……太子妃死了,对他们来说,能谋求的利益更大。
因为那会叫淮南肖氏彻底与太子翻脸,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
种种念头从林老爷脑中闪过。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没有和宁确多说。
宁确心下失望,但也着实不好追问,又见林老爷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他告辞道:“改日再与君对弈。”
林老爷连声应是,忍着胸中的烦乱,起身恭敬地将宁确送了出去。
宁确他不能得罪。
万一宣王侧妃的法子也行不通……那就只有斗胆走宁确的路子了!
还是淮南太远了啊……林老爷在心中重重叹息。
薛清茵不知这厢的动静,她径直送着薛夫人回到了许家。
许芪听闻妹妹又回来了,他跑得飞快:“妹妹啊,想死哥哥了!”
等到了门外,一见薛清茵居然也来了,那更是眉飞色舞:“清茵啊,想死舅舅了!”
词儿都不带换一下的。
许芪虽然词儿老套,但激动却是真心实意的。
他道:“清茵你不知道,自打你走了之后,赵国公府还时不时派人来找你表哥他们一起去玩儿呢。那可是陪小公爷玩儿啊!”
舅妈桂氏在一旁结结巴巴地道:“要谢谢清茵啊。”
薛清茵没说话,她往里走了两步,便看见了贺松宁的身影。
贺松宁也朝她看了过来。
薛清茵很惊讶,弄夏这才刚走,贺松宁怎么就已经等在许家了?
“我就猜到你会带母亲回许家。”贺松宁走了上前。
薛清茵明白了。哦,原来是特地来等她的。
“你如今是一点也不怕父亲了。”贺松宁这句话是肯定句。
薛清茵看了一旁的许芪夫妇:“看起来舅舅比我更怕一点。”
许芪被点破心情,讪讪一笑,道:“舅舅虽然怕,但,但还是晓得听你的话。”
贺松宁扬眉,语气低沉:“不知何时起,竟连外祖家上下都要听你的话了。清茵,你真是极有本事啊。”
薛夫人觉得这语气有些怪,正要皱眉说话。
薛清茵却笑盈盈道:“比大哥还是差远了,大哥,我正有事要劳你襄助呢。”
贺松宁:“……”
他没想到薛清茵顺杆往上爬这么快。
薛清茵走上前去,扯着贺松宁的袖子就往一边走:“来来,大哥听我说。”
许芪大大松了口气:“他们兄妹感情还是好的。”
薛夫人却皱眉道:“我原先想着阿宁是个聪明有本事的,脑子也冷静。将来我若不在了,他也能照拂得了他妹妹。如今看起来……”
许芪惊道:“怎么?如今阿宁变笨了?”
薛夫人白他一眼:“什么变笨了?是我觉得,他妹妹这般才叫真聪明呢。阿宁……阿宁……总显得薄情了些。”
许芪劝道:“男子嘛,有几个不薄情的?对待老娘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薛夫人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不再和这愚笨的兄弟说话了。
这厢贺松宁任由薛清茵抓着他的袖子,口中却道:“宣王手中权柄之盛,何事是他办不了,却要你来央求我的?”
薛清茵心道你个狗东西说话真是越来越阴阳怪气啦,应该让你和太子坐一起对骂。
她蹙了蹙眉,娇声道:“我算什么呢?到底不过是侧妃。连人家妻子也算不上。我若要在宣王府长久,便不能事事都依附宣王。”
贺松宁的面色顿时就好看了许多。
薛清茵心道狗东西就想看我过得不舒服是吧?
薛清茵接着道:“论亲近,自然不及大哥。我若有事,除了大哥我还能寻谁去?”她咬了下唇,眼底都有了泪光,道:“若大哥不愿意,那好罢,那就当没我这个妹妹好啦。反正等你以后娶了妻,肯定更不管我了。”
贺松宁过去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但他拧了拧眉,看着薛清茵眼底的泪水凝成珠,欲落不落的模样……
“说吧,何事?”
趁此时与薛清茵修复关系,将来她才能心甘情愿变成他埋在宣王府的一条线。
薛清茵道:“我记得先前淮南道、剑南道的生意都是由大哥打理。”
贺松宁笑了:“哦?你连这两处的产业都想接管到手下吗?”
薛清茵哼道:“大哥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本来打理产业也是为了大哥。……我记得大哥的人每月都会去这两个地方巡视产业。我只想大哥帮我送些东西也不行吗?”
“只是送东西?”
“不然?”
贺松宁住了嘴。那倒是他误会了。
他面色柔和许多,道:“东西交予我就是,送给谁?”
薛清茵擦了擦眼角:“淮南肖家,要送到肖三爷的手上,可不能弄丢了。大哥本事通天,要办到这个应该不难吧?”
她办事。
风险贺松宁来背。
她觉得这很不错。

薛清茵振振有词地说着“一切都是为了大哥”,然后把东西交给贺松宁就溜了。
她态度之坦荡,甩手之利索,让贺松宁丝毫不怀疑她要送的东西有什么异样。
贺松宁回到薛家,叫来了心腹。
“将这份礼送到淮南肖家,交到肖三爷手中。”贺松宁顿了下,道:“即刻出发。”
贺松宁性格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他手底下的人深知这一点,所以将东西拿到手之后,不敢耽搁片刻,匆匆就赶至了码头。
说是交到肖三爷手中,他就一定不会假手他人,出半点差错!
另一厢的气氛就全然不同了。
薛成栋问:“夫人呢?”
下人跪地,不敢抬头去看老爷的脸色,支支吾吾道:“夫人……夫人她……”
薛成栋顿时了然,语气冰冷:“又回许家了?”
“是、是。”
薛成栋紧皱着眉。
他实在有些不知道薛夫人究竟想要什么了。
下人颤声问:“小的们去许家求夫人回来?”
薛成栋沉默半晌,道:“再等等。”
若她一走,他便追去。如此多来几次,只怕更要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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