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前日说要拿她威胁宣王的大胡子。
“你……过来。”
大胡子怒瞪着眼。
贺松宁冷声道:“过来。”
大胡子左右看看,见其他人也没有要为他拿个主意的意思。他也实在担不起责……
大胡子只得走了过去,躬下腰。
薛清茵踩着他的背,还多跺了两脚,顺势踹了下他的脑袋,这才终于爬上了马背。
大胡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是敢怒不敢言。
而贺松宁反手将孟族王推给了魏王:“抓紧了,他要是没了,你我都跑不出去。”
魏王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
随后贺松宁才走到薛清茵的马旁,踩住马镫翻身上马。
薛清茵:?
“驾!”
这一行人朝城门疾驰而去。
眼见他们的王到了那魏王的手中,这下便没有可顾虑之处了……
“追!”
魏王有什么本事?
要将人抢回来岂不是容易得很!
前头在跑,后头在追。
等出了城门,贺松宁却并未朝益州主城方向去,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
魏王觉得不对:“……咱们为何不直接去寻大军?”
贺松宁不说话。
他将牢牢抓着缰绳,另一只手便抓着薛清茵。
“怎么办?他们追上来了。”魏王一边慌忙地问,一边去看孟族王的神情。他也试图学着贺松宁的样子威胁孟族王。
但孟族王这会儿看上去哪里有一点慌乱?
“迅速拉开距离,再抛下孟族王。”贺松宁的声音被风吹散,但还是落进了魏王的耳中。
“拉开距离?这如何拉开?”魏王问。
“若拉不开,便与他一并留在孟族吧。”贺松宁的语气显得和过往浑然不同。
魏王不由皱眉,只觉得心头不适。
但此时正值逃亡路上……倒也顾不得许多。
魏王只能憋着一口气,大喊:“驾!驾!”
如此用力之下,还真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魏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最佳的时机,他朝贺松宁看去,但贺松宁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魏王无法,只得跟屁股着了火似的,飞快地将孟族王推了下马。
后头的孟族士兵追上来,纷纷下马去扶孟族王。
“王没事吧?”
“这些该死的梁人,真应该将他们扒了皮放上祭坛!”
“卑下该死,没有护卫好王……”
孟族王推开他们,冷静了些,盯着薛清茵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怀疑地皱起眉道:“像是宣王,又不像是宣王……”
“王?”他们没明白他的意思。
而这厢众人一通狂奔,最终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朝远处望去,隐约可见村落。
贺松宁拉住缰绳,停下了马。
他们都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贺松宁还踉跄了下,然后一把抓住了薛清茵的手臂,差点把薛清茵也给带倒了。
魏王面色惊恐:“你……你受伤了?”
贺松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突地指着魏王问薛清茵:“你厌憎他至极是吗?”
魏王面色一青:“你怎么突然……”
贺松宁从腰间抽出了那把从孟族士兵那里摸来的佩刀,还没等魏王将话说完,他便突地走上去,拉住了魏王的衣襟。
“噗嗤”
“噗嗤”
“噗嗤”
接连三声,刀撕破了衣衫,穿透了皮肉。
魏王不可置信地瞪视着他:“你,你……”
第239章 贺松宁疯了
魏王的脸因为剧痛而变形,他没有踉跄地逃开,而是死死抓着贺松宁的袖口,挤出声音:“你疯了?你……你被宣王收买了?”
贺松宁挣开了他的手,并收回了刀。
魏王力不及他,就这样一点点跌坐了下去。
贺松宁蹲下身,与他耳语道:“其实我也可以不杀你。”
因为血液的流失,魏王的口舌一阵发干,他张了张嘴,再吐不出半个字。
贺松宁并不在意他的痛苦,接着道:“你在益州一意孤行,狂妄轻敌,犯下如此大错,朝中应当已经知晓了。你回去后必会受到责罚。……但我又想了想。以皇帝的性情,为了让徐家剩下的党羽心安,也为了让你暂且钳制住宣王。他不会重罚你。”
“我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难以忍受。”
“似你这般无用蠢货,处处犯错,薄情寡义,贪花好色,……却能活得比谁都长久。对你来说,最大的责罚也不过是让你被徐家牵连,不得不闭门思过罢了。”
“凭什么?”
贺松宁的声音渐渐压不住激愤。
但这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薛清茵,然后便又平静了些。
他看着魏王惊恐的表情,低声道:“蠢货,无人能收买我。我要的……是你拥有的一切。”
魏王终于是挤出了声音:“你……你要造反?”
贺松宁嗤笑道:“造反?属于你的东西,也能是我的东西。……算了,你这蠢货怎么会听得懂?”
他彻底撕去了平日里稳重可靠的翩翩公子的假象。
魏王不受控地发着抖。
也许是因为太痛了,也许是因为太怕了,又或者只是血流得太多了……
这时候他突然想了起来……
他瞪大眼,用尽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朝乔心玉的方向伸出手:“乔、乔……”
那可是他的侧妃!
他若死在这里,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她的父亲是乔腾,兴许、大抵……也学过一些剑招吧?魏王往日里根本不关心不了解。此时需要救命了,心底才开始发愿。
薛清茵见状皱眉。
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会儿倒指着乔心玉救他了?
贺松宁自然也注意到了魏王的动作。
他缓缓起身,转过头盯住了乔心玉:“先前只觉有几分眼熟,如今听魏王出声方才想起。你是侧妃乔氏?之前是作男装打扮随军。”
说到这里,贺松宁又回头,像看蝼蚁一般,厌恶地看了看魏王:“带侧妃随军,你的脑子是猪脑做的吗?没了婉贵妃和徐家,你倒蠢得越发不受束缚了。”
魏王顿时睁大了眼,眼角都好似要被撕裂一般。
“薛、薛宁……”他直呼大名。
贺松宁头也不回,朝乔心玉走去。
“今日死一个,也无妨再多死一个。”贺松宁道。
乔心玉心头也是巨震。
她全然想不明白,薛清茵的哥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又是怎么敢的!
乔心玉拉住缰绳,生出了掉头跑开的念头。
但……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薛清茵。
留下她又怎么办?
她在孟族得以生存下来,是因为那孟族王贪慕她的美色。可薛宁是她的大哥,自然不会有那个意思。可偏偏听薛清茵之前话里的意思,他们兄妹之间不仅不亲近,还有极大的矛盾……
就在乔心玉犹豫之时,魏王艰难地挤出声音:“别,别杀她……她有身孕。”
他若今日死在这里,总得有个儿子延续香火吧?
贺松宁步履一顿,回头嗤笑道:“你将她带到这里来,都不曾想过她有身孕,如今却想起来求我了?”
魏王惨白着脸,越发觉得气短,全然无法反驳贺松宁。
“大哥!”薛清茵蓦地出声。
贺松宁看向她:“你也要让我不杀她?我记得你并非是这样心善之人。”
薛清茵道:“她得留着照顾我……我们。”她临时改了个口。
眼下贺松宁看着跟杀疯了似的。
薛清茵不想同他硬刚。
薛清茵低声道:“你受伤了。”
贺松宁眉眼蒙着一层阴翳,他的脸色也显得惨白,但立在那里实在比魏王强了太多。他想了一会儿……
随后反问:“她有身孕如何照顾你我?”
薛清茵撇嘴:“反正比我强。”
贺松宁:“……”贺松宁倒也无法反驳。
贺松宁看向那两个孟族奴隶:“她们……”
薛清茵道:“做些苦力活儿还凑合,难不成她们还懂包扎吗?咱们还得吃东西。她们能做什么?孟族食物吗?你没吃过,我吃过。难吃得要了老命。”
贺松宁看了看她娇滴滴的样子,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
但最终他还是收了刀,对乔心玉道:“看在清茵的面子上。”
乔心玉攥紧手指,点了下头。
“往前面走。”贺松宁冷声催促。
乔心玉顿时驱马在前。
她不知道能活多久……等见到梁朝大军的时候,恐怕就是她的死期。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厢贺松宁走回到马旁,重新翻身上马,还是一手抓住了薛清茵的手臂。
他没有跟上乔心玉,而是先掉了个头。
他看着魏王的方向,对魏王道:“清茵很不喜欢你。”
魏王的视线被汗水模糊。
他抬起头,一时恨贺松宁恨得牙痒痒。
下一刻,他又听见贺松宁道:“再出口气吧。”
然后突地一拍马儿。
马儿顿时一个高抬腿,疾驰向前,在魏王极度恐惧的目光之中……它踏了过去。
它从魏王的身上踏了过去。
血肉飞溅。
那“噗嗤”声远比刀捅进去来得更加响亮,与那马蹄声伴在一处,笃笃笃,仿佛重重敲在薛清茵的心上。
那声音躲不开。
连那气味也避不掉。
浓重的血气直直钻入鼻腔,冲上天灵盖。
而那撕裂开的血肉,变成狰狞的画面,定格在她的脑海中。
薛清茵手脚发麻,心脏似乎都在那一刹停了跳。
贺松宁好像抱了下她。
她好像还瞥见了乔心玉万分震惊,震惊到乃至失态的模样……
薛清茵的脑中一片混沌。
混沌到耳边再响起贺松宁的声音:“清茵,下马了。”
贺松宁先下了马。
“清茵。”他看着她,又喊了一遍。
而后才发觉到她的脸色一片煞白,双眸都有些无神了。
“清茵。”“清茵。”他接连唤了几声,并朝她张开了双臂。
她爬也爬不上去,自是下也下不来。
也不知喊了多少遍,薛清茵终于缓缓回过了神。
她的唇轻轻颤了下。
她是漂亮的。
贺松宁向来知道她漂亮。
只是他很少将她的貌美看在眼中。
如今褪去了那些娇蛮,更没有了很久以前的痴缠。她像是轻轻一用力便会撕破的蝉。
想到这里,贺松宁的眉眼都变得柔和了些。
他看着薛清茵缓缓地从马背上挪动位置,翻身下来,被他接住。
她一个不慎,重重按在了他肩上的刀口上。
贺松宁眉心一拧。
薛清茵马上也眸光一动,露出了惊恐之色,瞧着愈见可怜。
贺松宁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便在此地暂歇。”贺松宁道。
这里是一处农户所在。
薛清茵茫然地扭头,又低低地应了声:“哦。”
似是吓住了。
应当是吓住了。
贺松宁想着,堵在胸口的那团气都消散了许多,心下也奇异地柔软了些。
他们就这样暂住在了这处农户家中。
贺松宁给了些钱,只说孟族士兵追杀。农户听闻过后,便连钱也不肯要,就说要收留他们。
“被孟族士兵追杀,那便是我们的义士了。”农户感叹着,问起了薛清茵几人的关系。
贺松宁指着乔心玉说那是自己的弟妹,两个孟族奴隶是丫鬟,轮到薛清茵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
既然在孟族王跟前已经用过兄妹的名头了。
贺松宁道:“是我妻子。”
乔心玉听见这句话,眼皮动了动,但很快又隐忍下了诸多情绪。
薛清茵的大哥……
简直是疯了。
毕竟贺松宁也没有要和他鱼死网破的意思……
等涂到他脖颈间被刀锋抵出来的伤口时,他“嘶”了一声。
众人闻声,顿时又跪地道:“卑下失职。”“未能保护好王,我等该死!”
孟族王摆了摆手,眼底飞快地划过了一丝怅然。
不过等想到很快失意人就不止他一个的时候,他的心底便获得了短暂的平衡。
“今日让那乔腾吃顿好的。”孟族王道。
“然后送他上路?”大臣愣愣接声。
孟族王斥道:“是带去作交换。”
“如今宣王妃也没了,这个……也要交出去吗?”大臣们露出忧心之色。
孟族王淡淡道:“嗯,国师身份贵重。”
大臣们嘴上叹气,但心底还是很感动的,心想着,若等他们落入这样的境地,想必王也不会舍得轻易丢弃他们吧?
交换人质的信很快就被递到了宣王的案头。
宣王拆阅后,也就传给了其余人查看。
方成冢嗤笑道:“拿乔腾就想换?那乔腾是魏王侧妃的父亲!与我们何干?”
其余人没说话,但心下也是这样想。
还是将王妃要回来才是正经事。
“乔腾失踪已久,原来还是在他们手中?”方成冢还觉得不对劲。
宣王沉声道:“换。”
方成冢目露惊骇之色:“殿下?”
“王妃自是由本王亲自夺回来。”宣王语气冰冷道。
方成冢无奈:“这乔腾手里还抓着益州的兵将,若是再不回来,将来只怕也不能活着了……”
在敌营做了太久的俘虏,回来也不得上头的信任了。
宣王站起身道:“王妃舍身忘己,诸位当如何?”
他们心中一凌,骤然反应过来。
但凡不是傻子,谁都能想到王妃对宣王殿下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人物!那乔腾说到底还是敌对阵营的呢。
可孟族还是拿了乔腾来做交换。
只能说明,王妃自己退让了。这是为何?以大局为重?不愿殿下落个只顾女色的名声?
总之是王妃心善!
他们心中动容,面上杀气腾腾,齐声喊道:“当杀入孟族,擒其王!”
宣王语气平淡:“嗯,那便要牢牢记住那孟族王的容貌。”
两军交换人质。
宣王要求孟族王亲自前来交换,孟族王也一样想,他要宣王亲自出面。
在城池与城池之间难得的平坦之地上。
两军对垒,帅旗迎风猎猎作响。
孟族王坐着载舆来到阵前。
而梁朝这边几个年轻将军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只听得一声高喝:“恭迎殿下!”
那年轻将军便分拨两旁,让出一条道路来。于是梁朝那年轻的,曾一时威名赫赫的宣王殿下,骑在马背上缓缓走入了众人视线中。
气势不怒自威,骤然将其余人全都压了一头。
“人何在?”孟族王一边问,一边紧紧盯着,目不转睛。
终于,他确认了……
那个男人真不是宣王!
眼前这个才是她真正的丈夫!
的确是……年轻且俊美。
带着梁朝人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
这厢宣王一挥手。
有人将国师林古带了上来。
他的脑袋被白布紧紧裹住,步履虽然踉跄,但还能走。
“为何包成这副模样?”孟族王皱眉,“难道是拿了个假的来冒充?”
宣王寡言,只是冲身边的下属微一颔首。
随即有人走过去打开了林古头上的白布。
孟族人定睛一看。
林古竟没了一只耳朵!
连鼻尖都被削去了一部分。
除此外,他的面容没别的变化,只削瘦了些,瞧着……也更阴郁了些。
随即两边开始交换人质。
有大军压阵,倒也没出什么乱子,乔腾就这样走回了梁朝大军这边。
他身形健壮,调养得不错,走起来比那林古可顺畅了太多。
等走到近前,乔腾“噗通”一声跪地,眼眶含泪:“多谢殿下救我!还要多谢宣王妃救我!”
众人毫不意外。
果然是王妃心善……
乔腾紧跟着张嘴,却是还有话想说。
而那厢孟族王也同一时间拔高了声音,朗声道:“宣王妃已不在我孟族!”
梁朝大军听了他的话,都心生不满。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甚至有人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孟族王紧跟着又道:“昨日有个男子混入孟族大营,假借宣王妃兄长之名,将人带走。”
他顿了下,指了指自己脖颈间的伤口:“这便是那男子留下的。”
孟族王看着宣王,自觉同病相怜,道:“怎么?他们没有回到你们军中吗?那恐怕是相携私奔去了!”
孟族王觉得当时薛清茵的种种情绪都做不得假。
但那个男人既然不是宣王。
那就只可能是她的情夫了。
原来宣王也得不到她的喜欢……
孟族王心头平衡了。
“胡说八道!”
“你孟族蛮夷,肆意抹黑我朝王妃,实在该死!”
一时间,大军上下却是群情激奋。
什么假借兄长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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