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想又觉得这样说不妥。仿佛换宣王妃就不够高洁了似的……
乔心玉还想说些什么。
薛清茵骄傲地道:“嗯,他本性正直。这不过是其一。这其二嘛……自然是因为他与我心有灵犀,心灵相通!”
宣王妃依仗的竟然是这个?
乔心玉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的父母恩爱如斯,也万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这世上真有心灵相通到这等地步的夫妻吗?
益州城。
方成冢收拾完了烂摊子,然后才硬着头皮迎上了宣王。
百姓终于敢走出家门,夹道而迎。
他们不在乎地面上湿润的,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就这样激动地跪拜下来:“拜见宣王殿下!”
他们也听闻孟族人有将人扒皮拆骨的习俗,那谁人能不害怕呢?
异族便是异族,绝不会爱惜他们的性命。
当知晓宣王打进来一刻……他们实在按不住地欢欣鼓舞起来。
这位即将统治他们的宣王……那冰冷的面孔也因这一战而变得亲近了不少。
他们信赖他,膜拜他,真切地认为他们能成为宣王封地上的子民,乃是一件大大幸事,兴许将来数年都不会再有战祸之忧。
他们想着想着便激动地落下了泪来。
而这厢方成冢叹了口气,低声对宣王禀报道:“孟族王跑了,魏王也被带走了。”
宣王口吻微凛:“我不关心。”
方成冢沉默了下,只得道:“……王妃、王妃她也,也不见踪迹。想是……想是被一并带走了。”
说完这句话,方成冢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喘。
宣王没说话,只是打马往前。
方成冢抬眸一瞧,只瞥见幽暗之色从宣王眼底飞快地滑过。
不久后有亲卫来报,说孟族王曾在刺史府下榻,刺史府还招过几个仆妇去伺候贵人,又提及孟族王带了一顶梁朝样式的软轿云云……
孟族王走的时候,仆妇没有带走那么多。
也不知是带不上了,还是故意留下了两个。
经其中一人指认,宣王来到了薛清茵住过的屋子。
屋中还残留着淡淡香气。
薛清茵早就不怎么吃药了,身上的药香气愈发淡。和宣王亲密多时,身上便也染了些他的熏香气。
但如今残留的却尽是陌生的香气。
想必是到了孟族后,用的便是孟族惯用的香了……又或者,本就是那孟族王故意更改了她的熏香。
宣王面无表情地垂下眸。
旁人只听见一声脆响。
他们惊了一跳,本能地望去,便见宣王屈指折断了一截薰香条。
“殿下……”方成冢不忍出声。
宣王淡淡道:“迅速休整,明日出战,夺回梓城。”
“是!”
这一日抢不回王妃……岂不是还要一路打到孟王朝的格尔木去!
方成冢脑中蓦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那可……太惊人了。他咽了咽口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怀疑,这像个大型的仙人跳。
“今日便宿在此地。”宣王的声音再响起,他走到床榻边,却是先脱去了满是血污的外衣,而后才缓缓躺了上去。
方成冢顿时哑然,带着其余人退了出去。
宣王合上眼。
心中的醋意却如藤蔓般疯长。
他自然知她。
但醋照样醋。
那陌生香气盈满鼻腔,醋意便越加的发了疯。
孟族王来到了薛清茵的院中,语气淡淡道:“大臣们一致决定要送乔腾去做交换。”
薛清茵:“唔。”
孟族王笑问她:“达你所愿了?”他顿了下,道:“我真有些看不分明你的心思了。”
薛清茵的目光却蓦地一凝,越过了孟族王的肩头,看向了院外。
院外,几个益州官员立在那里。
他们是被孟族王一并带走的……但他们中间却混进了一张薛清茵万分熟悉的面孔。
贺松宁……他怎么混进来的?
薛清茵穿书以来,头一回动了个胆大包天的心思——
能不能让这两位打起来呢?
看看是孟族王厉害,还是贺松宁头顶男主光环无所匹敌呢?
她想试一试贺松宁的男主光环!
“怎么了?”他一边问,也一边扭头看去。
对孟族人来说,益州官吏的面孔并不是那么好分辨。除非个人特征分外明显。比如有没有胡子,再比如高矮胖瘦,穿的官服上面绣的什么图样。
若是两个大胡子一起站在眼前,一样高又一样胖,那就实在难以分辨了。
因而孟族王一眼望去,初时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但扎眼就扎眼在,贺松宁长得足够好看。
孟族人分辨不了谁是谁,但还能分辨不了谁长得丑,谁长得好看吗?
“你是在看他吗?”孟族王问。
“不是。”薛清茵转过头,否定道。
孟族王的表情有了极微妙的变化,他低声道:“你怎会犯这样的错?”
薛清茵:“什么?”
孟族王盯着她,目不转睛:“我并未说是哪个人,你怎么便迫不及待地否定了?”
薛清茵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下,才笑道:“那里站着的几个人里,只一个生得年轻好看。你若问我,不是问他还能是问谁?你会关心我盯着一个老头儿看多久吗?”
薛清茵说罢,还摇了摇头道:“我还想呢,难不成我多看两眼别的人,王也会心有不快吗?”
孟族王一下沉默了。
听上去她的说辞没有异样。
孟族王当即传了个人上前来,有意指着贺松宁问:“那人叫什么?”
“叫丁旭。”回话的大臣顿了下,忙道:“可是此人有异?”
“这般相貌,怎的起了个这样普通的名字?”孟族王一边说一边又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薛清茵的神情。
薛清茵抿住唇,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收拾行装的奴隶女子。
“这……”回话的大臣一愣,不明白怎的纠结起人家名字普不普通了。
但该答还得答啊。
大臣道:“旭有太阳之意,兴许已是难得的名字了吧。”
“他什么来历?”
“益州司兵的弟弟,是个读书人,家在京中。”
“京城人士?那怎会在此?”
“说是得罪了大人物,不得已逃到此地投奔兄弟。”
“为何带上他?”
“是那司兵哭着喊着说他老母最是疼爱这个小弟,若是死在了益州城里,恐怕无法向老母交代……”
孟族王失笑:“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难不成是依仗皮囊,骗了哪个梁朝贵女?”
大臣答不上来。
孟族王也没有再问,挥手让他退下。
大臣应声而退。
但孟族王却突然又出声:“且慢。”
大臣惶恐回过身,弯下腰。
孟族王道:“你将他叫过来,既是京城人士,我便问问他可熟知京中各处城楼布置……”
大臣闻声双眼一亮:“正是,正是,倒险些忘了此人还能有如此妙用……”
说罢还拍了几句马屁,方才转身去叫人。
薛清茵这才扭过头:“若是想知晓京中的事,为何不问我?”
孟族王道:“你若不肯说,我又能拿你如何?他便不同了。他若交代得不够尽心……我要拆他的骨头,扒他的皮,也不过是随手的事。”
薛清茵咬了下牙,最后只挤出来一个字:“哦。”
“今日少言,是因为思念你的丈夫了吗?想到他人已在益州,而你却在梓城,心中百般的难受?”孟族王笑问。
薛清茵翻了个白眼:“忘了吗?我说了,我愿意嫁给你啊。我难受什么?”
孟族王笑道:“我倒真愿如此。”
薛清茵嘟嘴道:“累了,歇了。”
孟族王忙道:“不等那个丁旭过来说说话?”
薛清茵回头瞪他:“我等他作甚?我又不认识他。”
孟族王无奈道:“我见你看他目不转睛,还当是因他长得年轻又英俊……”
说到“年轻”两个字的时候,孟族王还咬牙加重了些语气。
薛清茵不快地打断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真嫁给了你,你还能让我再多纳几个男宠吗?”
孟族王道:“如他这样的倒也并非不可。”
薛清茵:“……?”
孟族王顿了下:“如宣王那般,便不必了。”
薛清茵撇嘴。哦,还是我老公太厉害了,你怕他反手把你头锤爆是吧?
薛清茵没再说话,当即带着乔心玉走人了。
在她走后,孟族王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很聪明,她掩饰得很好,但……她平日里连多的表情都懒得做一下,总是显得神色淡淡,姿态也慵懒。
今日却是嬉笑怒骂,什么样的神情都有了。
更衬得眉眼美丽。
也更见反常。
这时候贺松宁被带到了孟族王的面前。
孟族王扫了他一眼,便觉得这人气势不大寻常。但再去捉摸时,却又全然没有了。
孟族王心底有个荒唐的猜测……
总不会是宣王趁乱混了进来吧?
“王。”贺松宁垂首拜了拜他,然后才抬起头来,露出笑容:“听闻您有话要问我?”
孟族王按住思绪,出声问:“会绘图吗?”
贺松宁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图?”
孟族王道:“那就是会了。我要你将京城的布防图画下来。”
贺松宁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点暗光,他道:“是。”
贺松宁动作倒快,第二日一早便将图呈到了孟族王跟前。
将一个急切地想要获得孟族赏识的姿态演得淋漓尽致。
孟族王拿到图,反手就拿给了窦如云:“你昔日在京城当过差,你看他画得对吗?”
贺松宁抿了下唇角,没想到这孟族王还不是个草包。
窦如云低头粗略一扫,拿不清孟族王的意思。
但想到薛清茵一早就吩咐过的,在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便要继续真将自己当做孟族王的下属。孟族王吩咐什么便做什么,不得有欺瞒。
否则孟族很快就起疑他们是不是改投了他人。
半晌,窦如云抬起头来,如实道:“有三处画得不对。”
他说着依次指了出来。
孟族王冷笑一声:“胆敢欺瞒我?去将他兄弟一并拿来。”
贺松宁面露慌乱之色,连连摆手:“不不,我绝无欺瞒之处……他,他在京城里当的什么差?兴许是他骗了你呢?”
窦如云冷声道:“我昔日是骁卫之首。我说的话不可信,难道你一个纨绔的话便可信吗?”
贺松宁斥道:“你胡说八道!骁卫之首我见过,不长你这样……”
窦如云皱眉:“数年前是我,怎么?有何不妥?”
贺松宁嗤笑一声:“哦,难怪你说不对呢。想必你已离京多年,京中有什么样的变动,你怎么知道?”
窦如云沉默了。
孟族王沉吟片刻,道:“倒也有理。”
贺松宁指着图纸道:“此图没有半点纰漏。”
孟族王问:“你如此供出,不怕梁朝追究你?”
贺松宁愤声道:“左右我在京中也混不下去了,我若为你们做事,你们将来能给我们什么官儿做?”
孟族王道:“自然是大官。”他顿了下,道:“你绘图有功,今夜我摆宴赏你,还允你出入,若再想起什么京城中的事,都可前来报于我。”
贺松宁便又露出激动之色,拜谢而去。
孟族王坐在那里,独自思虑了一会儿。
随后他吩咐道:“将宴摆在白鹭院,宴上吃食都用梁朝风味。”
白鹭院就是现在薛清茵歇息的院子。
窦如云在旁边暗暗皱眉。
这里面定然有事……孟族王想做什么?
另一厢,乔心玉也在为薛清茵担心:“那个丁旭……像是薛大公子?”
薛清茵:“啊,就是他。”
乔心玉禁不住瞪大了眼:“那你为何半点也不忧心?他想必也是来救你的……”
薛清茵摆了摆手:“才不是呢。”
乔心玉愣了下。
难道薛家这对亲兄妹,还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薛清茵小憩一觉起来,便发觉外头热闹了许多。
云朵得了她的授意,出去怒斥道:“吵闹什么?”
外头的人答道:“王要在此地设宴,宴上尽是梁朝风味,也好叫贵人高兴些。”
云朵马上将话转述给了薛清茵。
薛清茵很满意。
她挖一个坑,孟族王就踩进去,严丝合缝。
心头是这样想,面上却是露出了不快之色,然后转身走到床榻边又睡了下去。
云朵有些慌乱:“您……您病了吗?”
薛清茵身都懒得翻一下:“没睡够。”
云朵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天色很快变得更暗了。
孟族王来到了薛清茵的院中。
“为何不见宣王妃?”他问。
答话的是阿卓:“贵人还在歇息。”
孟族王惊奇道:“外头的动静未能将她吵醒?”
阿卓低声道:“醒了,不大高兴,又接着去睡了。”
孟族王沉默了下。
一步一步得到他想要验证的结果,他倒也没有多高兴。
因为这看上去……宣王妃很在意那个男人。
“我进去瞧瞧,万一是病了呢。”孟族王说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薛清茵装睡的功夫不怎么到家,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便立即坐了起来,怒气冲冲道:“怎么又来搅扰?”
孟族王绕过屏风,见到了薛清茵。
她拢着衣衫,头发有些凌乱,因为愤怒的缘故,粉面含春,自是别有一股风情。
孟族王怔忡片刻,方才出声道:“不起身吃些东西?”
薛清茵不高兴地道:“不吃。”
孟族王别有意味地道:“今日倒与前日不相同……可是哪里不适?我叫个大夫来给你瞧一瞧?”
薛清茵抿了下唇,嗔怒道:“外头吵得我头都要裂开了,哪里有兴致吃什么?”
孟族王实在是很少见她这般小女儿情态。
这两日是一口气全见着了。
孟族王心下意动,但提防之心顿时又更深了。
这个“丁旭”实在非一般的重要啊……
“我已命他们轻手轻脚些,却不成想还是惊着了你。既你心有不快,便随我出去,将那些个人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孟族王道。
不经意间透露出几分残忍来。
薛清茵犹豫地看了看他,像是在猜测他此时的想法。
而后她终于松了口:“好吧。打杀也不必了。真搞得我好似祸国妖妃一般了。”
孟族王哈哈大笑:“你不是说那是夸人的话吗?”
薛清茵起身,披上外衣,又拢住披风,头也不回地道:“可谁叫她们下场都一个比一个惨呢。”
孟族王叹道:“你这样聪明,不会死的。”
薛清茵瞪他:“我还当你要说会护住我……原来我还得靠我自己。”
孟族王道:“我想,且看你愿不愿给我这般机会了。”
薛清茵撇嘴,走在前道:“那还是别给了。王的心不诚。”
孟族王心道你也不诚,又怎能让我诚?
此时贺松宁已经被人引着进门落了座,连同那个被他拿来做挡箭牌的“假兄长”益州司兵丁武,也被带进了门。
除此外,还有两三个大臣,看着都是孟族王身边的近臣。
他们对贺松宁二人的出现有些诧异,大抵是没想到除却姚明辉这样的梁人外,竟然还有人配与他们坐在一处。
“吱呀”一声,凝滞的气氛骤然被打断。
那是门开了。
薛清茵先行走了出来。
贺松宁自然而然地抬眸望去。
哪怕身在孟族,她也依旧身着梁朝服饰。那柔软的一抹粉,与周遭的孟族女子全然不同。
一刹间。
贺松宁以为薛清茵会与他对视。
但薛清茵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他身上。
那孟族王紧跟着走出来,二人便一并迈下台阶,走到院中。
贺松宁不自觉地扣紧了手指,脑中冷冰冰地想……她敢叫宣王看见这样一幕吗?
她倒实在是凭着美貌,在何处都混得风生水起……
“你可曾见过她?”孟族王突然问贺松宁。
贺松宁:“不曾,她是什么人?”
孟族王笑道:“她是宣王妃。”
贺松宁扯了扯嘴角:“如我这般出身,哪有机会见到宣王妃?”
“哈哈,那你今日倒是有幸了。”
“是啊。”
薛清茵冷笑一声:“拿我当什么?当戏瞧吗?”
孟族王敛了笑容道:“失言。”
这话顿时又令贺松宁刮目相看。
孟族王这样捧着她?
一族之王,竟都自认“失言”。
此时有孟族奴隶端着食物呈上来。
孟族王当即下令分下去,又叫几个孟族奴隶来跳了会儿舞。
薛清茵看得昏昏欲睡,但还得演啊。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向贺松宁看过一眼,转而频繁地低头去看盘中的食物,手中的筷子,自己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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