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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的早逝白月光(安南以南)


裴时清却面带笑意,将方才杀过人的剑再度压在陆辰远的脖颈上:“棠梨若是有事,我也不在意让这里所有人……为她殉葬。”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面!

意识慢慢回笼,她眼底浮现出淡淡笑意。
哥哥也是真是的,平常从来不醉酒的人,昨晚非得拉着她酣畅淋漓喝了一顿。
看外面这天色, 估计还早。
但到底是心事重重,棠梨再无睡意, 揉着头起了身。
得知裴时清受伤的消息, 她匆匆找到邢府,接了裴时清的密信,随之联系阿苍。
饶是她也没想到……裴先生居然还偷偷在北狄养了一支军队。
若非徐怀忠将人逼到绝境, 裴时清又怎么会祭出自己的底牌?
棠梨明白兹事体大, 若是被人发现他与北狄有所勾连, 那是断断讲不清的。
她甚至想自己前往北狄送信, 却被邢易阻下。
“姑娘身子单薄,此去北狄, 哪怕兵强马壮,也需两日时间, 姑娘又怎么扛得住?”
“你放心, 我府上养了信鸽,那边也有接头的驿站, 此事必能稳妥办成。”
棠梨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邢易是裴时清信得过之人, 此事交给他去办, 并无不妥。
于是她安心待在邢府, 等候消息。
隔了几日,邢易告诉她,那边来信已汇合成功,忠义军攻入上京之日,便是他们行动之时。
棠梨心下稍安,只等最后一切尘埃落定。
虽然裴时清提前告知过邢易,上京不会有兵祸,但邢易为人谨慎,还是建议他们暂且去别处避一避风头。
棠梨答应了。
他们刚秘密搬入邢家买下的这处隐秘别院,隔天便有意想不到之人上门。
棠梨彼时正坐在书房中翻着画册,看到突然出现棠墨晚,又惊又喜:“哥哥!你怎么会在这?裴先生不是说你和大哥都被暂调到其他地方了吗?”
棠墨晚揉了下她的脑袋:“现在外面那么乱,担心你。”
棠梨故作生气:“裴先生花了一番心思,好不容易把你们两个调走,为的是尽可能保护你们,你倒好,非得跑回来。”
棠墨晚笑了笑。
“大哥呢?”棠梨拉着他问。
棠墨晚眸光微动:“他被事情绊住了,没能一起来。”
棠梨松了口气:“也好,伯母孤零零一个人,要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她老人家交代。”
棠墨晚责备道:“还知道担心别人,你自己都整日在外瞎跑。”
兄妹俩说了好一会话后,棠墨晚提议这些日子气氛压抑得紧,如今几人难得凑到一起,不如好好吃上一顿。
于是晚上三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炙羊肉,还喝了不少酒。
棠梨酒量浅,原本是不大喝酒的,但今日哥哥难得劝酒,又是在自己的亲人面前,她一不留神便多喝了些。
棠梨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她收拾妥当,正欲推门,忽然发现自己推不开。
棠梨脸色当即一变。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了,棠梨神情戒备,环顾周围。
是在邢大人的别院没错,难道是丫鬟不小心误锁了门?
然而棠梨检查了一圈,发现就连窗户也被锁上了。
她神色沉了下来。
“有人么?”
“来人啊!”
她叫了两嗓子,没有回应。
棠梨直觉不对劲,她眼尾一跳,忽然联想到哥哥昨晚的异常。
当时她沉浸于与兄长会面的欣喜中,下意识将一些不合常理的东西忽视了。
比如哥哥再担心自己,也不该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处;比如哥哥向来不喜欢饮酒,为何昨晚会忽然提起要喝酒?
她心中不安,在屋内反复踱步。
片刻之后,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冲到桌案前。
画册之下,果然压着一封信。
棠梨匆匆展信读了一遍,握着信纸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几个时辰前。
宴饮刚结束,天色暗得发沉。
邢易是个做事谨慎的人,别院地处隐秘,他还安插了许多护院,足以护两人无虞。
然而百密必有一疏,他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栽在棠姑娘的亲兄长身上。
邢易没有棠梨那么幸运,他的酒里被掺了东西,如今睡得昏天地暗。
火光跳跃,将棠墨晚的脸映得明明暗暗,他对着昏死过去的邢易躬身行了一礼:“对不住了,邢大人。”
别院中的人已经被尽数换下,棠墨晚面色凝重对着领头之人说:“在事情结束之前,务必照顾好邢大人和我妹妹。”
“邢大人约莫会昏睡一天一夜,等他醒了,好好同他解释;至于那位姑娘……你们切莫伤她,好好哄着她就是,但是记住,千万不能放她出房间。”
那人抱拳道:“是,还请大人放心。”
棠墨晚匆匆离去,马车在暗夜雪地上留下两道浅浅痕迹。
直至别院中一片安静无声,一个躲在暗处的人影闪了出来。
那人发梢都结了冰,一张脸更是被冻得惨白一片,他不断搓着自己的手脚,探头探脑往别院里看。
正是徐江松。
徐江松满脸焦急,却不敢贸然闯入别院。
上京生变之前,他和棠墨晚便被裴时清调任到了其他地方,或许是为了两个人相互照应,裴时清将他们安排在同一处府衙内做事。
几日前,他不小心发现棠墨晚和陆辰远暗中有所接触。
当时他不小心撞见棠墨晚偷偷摸摸看信,棠墨晚还拿着那封信对他说:“是上京一个同僚,问我现在是否安好。”
然而后来,徐江松却看见他鬼鬼祟祟把信用火烛烧了。
棠墨晚或许以为他只是匆匆一瞥,没能看清信封上的字,哪怕看清了,光凭几个字也看不出什么。
但他却不知道徐江松尤其擅长记人的字迹,他只是一眼,便确认了那是陆辰远的字。
徐江松不比寻常人,自幼受的锉磨多,心思也比旁人敏感上几分,他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他对棠墨晚的了解,自家妹妹已经与陆辰远退亲,他断不会做出私下接触陆辰远的事。
尤其这个时候,这两人为何会私下通信呢?
于是他留了个心眼,昨日棠墨晚说有事需要离开府衙一趟,他便暗中跟了上来。
他亲眼目睹棠墨晚同一群黑衣人接头,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话,随即敲响了一处别院的门。
徐江松没有跟上去,而是等在暗处等候。
黑衣人埋伏在院子周围,徐江松不敢贸然现身,只能侯在暗处。
万万没想到,他目睹了门前的这一幕。
徐江松整个人听得背心发冷,听这意思……墨晚是要将自家妹妹囚禁起来?!
还有他口中提到的那位邢大人。
如今上京还有几位邢大人,莫不是与裴时清交好的那位邢易邢大人?
墨晚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囚禁朝廷重臣!
他后怕之余,瞬间反应过来,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到底会是在什么情况下,墨晚连自家妹妹都要囚禁?
他霎时间想到了一个人。
便是那位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谢家世子,率领忠义军起义,如今又生死未卜的裴大人!
不,将棠梨关在此处……绝对不会是裴大人的意思。
毕竟他亲眼看到墨晚和陆辰远有所接触,而陆辰远和裴大人两人向来不对付。
他飞速地思索着,旋即拿定了主意。
他得先把棠梨放出来,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方才看见别院中安插的人手不少,光凭他一个人没办法硬闯,得找人帮忙!
只是他不过是一介寒门出身,在上京也还没有彻底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如今兵荒马乱,他上哪儿去找人?
焦急之下,徐江松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临近半夜,又下起雪来,正是酣眠时分。
温府的门忽然被人重重敲响。
看守被吵醒,揉揉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
怎料那敲门声如同鬼催命般,一连串再度响了起来!
看守骂骂咧咧起身:“谁啊?大半夜的!”
他推开门,一张被冻得青紫的脸出现在面前:“我乃蕈州通判徐江松,求见你们家大人。”
近日里找上门来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看守虽然听这名字有些耳熟,却没什么耐心:“什么急事儿非得半夜找人,深更半夜的我们家大人歇下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徐江松一把扶住门:“劳烦您通传一声,说是天大的要紧事……”
看守心烦:“都说了我们家大人歇下了!”
“此事事关忠义军副首领裴时清!你们家大人若还想稳坐高台,便让他出来见我!”徐江松冷着脸一呵,亦是有几分官威在身上。
那看守吓得一个哆嗦,然而到底是勋贵人家的下人,看守也不糊涂,问:“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有证据?”
徐江松连忙将腰间的折扇解了下来递给他:“将此物交给你们家大人,他便会明白。”
看守接过来一看,是一把绘着稚童闹溪的折扇。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眼前之人是谁了,这位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吗!
温韬于酣眠时分被吵醒,脸上倒也不见愠怒之色,只一双桃花眼泛着些水光,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
看守跪在地上:“打搅了大人休息,实在是小的该死,只是事关紧急,小的不敢耽搁。”
他将徐江松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将手中折扇呈了上去。
温韬接过折扇展开,脸上浓浓睡意才散了几分。
果然是状元郎的折扇。
若他没有记错,这折扇上的画,乃是那位棠姑娘画的。
而这状元郎,似乎是她的义兄。
如今裴时清生死未卜,棠姑娘的义兄却执了折扇来求自己,只能说明……
裴时清的这位小徒弟出事了。
这事颇为棘手,毕竟正逢多事之秋,背后又牵涉到忠义军的亲信,按理来说,他是不该插手的。
毕竟他也是皇室中人,别人都要来夺自家江山了,他哪有帮着外人的道理?
加之裴时清此人,心思颇深,就连他都摸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们也算是多年知交,自己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谢家世子。
如此看来,此前他们二人的种种,到底有几分真心……就不好说了。
只是温韬旋即又想裴时清蛰伏朝廷多年,一朝反叛,马上就能为谢家沉冤昭雪,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过往种种,虽如雾里看花,但温韬到底不希望他死。
如今裴时清那边他插不上手,但他珍之爱之的小徒弟……
罢了,就当他惜才,他书房里,可是还挂着这位棠姑娘的画作呢。
寒风凛冽,呼呼地往耳房里吹。
徐江松揣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中焦急不已。
这位少尹大人向来是个不喜掺和闲事的主,净喜欢些煎雪烹茶的雅事,虽是皇嗣,却远离权利斗争。
徐江松来找他,也是被逼无奈。
如今上京权贵逃的逃,躲的躲,也唯独这位还安然呆在府中。
只是隔岸观火是一回事,出手相助又是一回事,这位大人愿不愿意帮自己……他心中实在是没底。
徐江松正在心中盘算着,若是温韬不肯出手相助,他又该去找谁……
门外忽地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这不是徐大人吗?”
徐江松忙回头望去,温韬立在门口,笑意盈盈看着他。
长街寂然无声,忽然有人纵马而过,马蹄溅起雪泥无数,惊得檐下黑鸦仓皇展翅。
临近城门,打杀痕迹越来越重,狼烟四起,大片干涸的血迹将脚下土地都染得一片血腥的红。
城门已被裴时清的人控制,远远见一行人策马疾驰,为首将领高呵一声,众人纷纷祭出手中长枪!
眼见为首那匹白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将领怒斥道:“来者何人!”
裴时清用力一扯缰绳,马儿高高扬蹄!
战马嘶鸣间,裴时清淡淡望向为首之人:“是我。”
那将领脸色一变,躬身行礼:“末将见过谢公子!”
话音一落,众将士呼啦啦跪了一地:“见过谢公子!”
裴时清朝他们颔首:“诸位辛苦了,且待举杯同庆。”
将领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是!”
城门大开,一行人鱼贯而出。
城外尚有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们早已僵硬的身体上。
裴时清顺着官道一路疾驰,往保平县的方向赶去。
一行人策马疾驰,很快便到了。
保平县因为临近上京,许多百姓生怕兵祸,已连夜窜逃。
整个县城里空空荡荡,一片萧索。
陆辰远带着众人越走越偏,直到隐隐约约见到南城门,裴时清忽地勒马叫停,寒意森森的眼望向陆辰远:“看来小陆大人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陆辰远被绑了一路,脖颈上都浮现出深深勒痕,他脸上却毫无惧色:“她就在城中……”
“只是我也不知她具体在何处,请大人自己派人去找吧。”
陶大人还留了后手,早在之前他们便商议好,若是裴时清不配合,那他们会将四皇子的身世散布出去,以此向朝臣施压,扶持其他皇子登上帝位。
裴时清如今已经出城,陶大人那边应当有所动作。
他需要尽可能拖延时间。
陆辰远抬头看他,两人视线相交中,裴时清冷冷一笑:“小陆大人可知你在此处拖延时间,也并无任何用处。”
陆辰远定定看着他,忽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雪落无声,冰凉的雪粒擦过陆辰远的脸颊。
裴时清的声音却更寒上一分:“我晚回去一个时辰,我的人便会杀一个皇子。”
“若是皇子杀完,便杀公主。”
“陛下子嗣不丰,不知道又有几个皇嗣够我杀呢?”
陆辰远终于怒喝出声:“裴时清!你疯了!”
裴时清淡淡道:“现在知道棠梨在哪里了吗?”
陆辰远锐利的眼几乎化作一把利刃,直勾勾看着他:“你若想登上帝位,又何必如此!皇子公主们都还小,你怎么下得了手!难道你还要让当年的谢家惨案重现!”
“闭嘴!”裴时清手中长剑凌空刺来,直指陆辰远咽喉!
剑尖锋利,当即便让陆辰远的脖颈处一片鲜血淋漓。
殷红血珠顺着剑刃一滴滴坠落,将脚下白雪染得一片触目惊心。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里。”
凛冽剑气似乎下一秒就要贯穿他的喉咙,陆辰远却丝毫不惧:“你想杀便杀吧。”
裴时清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剑柄,瞳色渐渐发深。
一旁的息邪大感不妙。
公子……动了杀心!
息邪明白陆辰远与棠姑娘关系匪浅,虽然如今两人已经退亲,但依然是有情分在的。
若是公子真的杀了陆辰远,恐怕……
裴时清扬起长剑那一刻,息邪急急阻止:“公子!”
“裴先生!!”
与此同时传来另一道声音。
裴时清手轻轻一颤,剑刃擦过陆辰远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众人闻声望去,棠梨拥着一件雪白的大氅,面色煞白立在无人的街道上。
她的身后除了徐江松外,竟有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见裴时清看过来,温韬对他淡淡一笑:“不知我如今该唤你裴大人……还是谢世子。”
温韬乃皇室之人,此时出现在棠梨身旁,实在古怪。
裴时清并未回应他,只握剑的手微微收紧,语气也几不可察地有几分紧绷:“棠儿,过来。”
棠梨却没动。
她站在雪色清寒处,发髻微微有些乱了,目光落在裴时清手中长剑上。
寒风拂过棠梨的衣袍,也将她有些发颤的声音送到裴时清耳畔:“裴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裴时清的剑悬在陆辰远脖颈前, 将落未落。
陆辰远面上却毫无惧色,甚至在棠梨看过来的时候,对她露出一笑。
棠梨没有回应他, 一双眼眸只定定望着裴时清。
碎雪纷纷,他的面容也被隐在雪幕之后,叫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人隔空对望。
棠梨忽地注意到他白色的袍角染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血渍,已经干涸发暗。
裴时清手中长剑已被鲜血染得斑驳, 他就这般握着剑,垂眸看她, 一言不发。
风雪凄迷, 灰白雪花落在他的长睫上,倒像是覆上一层寒霜,将他整个人勾勒得愈发孤高清冷。
棠梨的目光缓缓从陆辰远脖颈上的伤口扫过。
裴先生身上的……不是他的血。
他是从宫中过来的。
棠梨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宫里正是瞬息万变之际, 他却来此处寻找自己, 甚至还与陆辰远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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