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挠(林不晚)

有一次周柠放学回家，正看到周铭他们围着小杨凡敲诈勒索，恨不得把人衣服都给扒了。
周柠看不下去，走上前把他护在了身后。
周铭虽然混小子名声在外，但在姐姐面前从没得过什么便宜。
他狠，姐姐比他更狠；他拳头硬，姐姐比他拳头更硬！
就这样，在那次交锋中，周柠护下了杨凡。
杨凡见平时嚣张跋扈的周铭在姐姐面前怂成那样，惊得目瞪口呆，看周柠的眼神简直就像看到了救世主！
自此杨凡就赖上了周柠，只要周柠在家，他就跟在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怎么撵都撵不走。时间久了，周柠也就认下了这个小凡弟弟，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照顾着点儿。
“他们抢了我的书包，我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肯还给我。”小凡哭道。
“笨蛋，求他们有什么用，抢回来啊！”周柠皱眉道。
“我不是抢不过他们么……”小凡抹了一把鼻涕。
周铭吊儿郎当地甩着书包，挑衅地走了过来，后面那一堆混小子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路过周柠，周铭瞥了她一眼，居然没有停步。
“站住！”周柠喝道。
“你想干嘛？”周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把书包还给小凡。”周柠懒得跟他废话。
“他打赌输给我的，愿赌服输啊，凭什么要还他？”周铭瞪了杨凡一眼。
“他们非得赌我一分钟之内能不能抢回书包……”小凡哭着说。
周柠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对，就是欺负他，怎么了，今天这闲事儿你也想管？”
周铭平时就爱欺负弱小，在一众弱小中，杨凡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看到他就说不出的烦。
这心理跟周柠有没有关系，他也说不清楚。
“他是我弟弟，我肯定要管，把书包还来。”周柠面不改色。
“你倒是会认弟弟。”周铭冷哼一声，“要想拿，就自己过来……”
话音还没落，周铭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周柠知道再跟他废话也没什么意义，索性想以快取胜，打他个措手不及。
书包已被周柠抢回了大半，周铭回过神来，赶紧大力一拉，周柠冷不丁地被他拖到了地上，两人扭作一团。
周铭卯足了力气一边往回搂，一边想用脚踹开周柠，丝毫没把她当女的，更别说当成姐姐了。
周柠也不甘示弱，死死地抵住周铭的攻势，拉住书包不放。
两人互相僵持着，竟一时分不出胜负。
“哎，这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福贵在一旁叹气。
“福贵叔，你快想想办法吧！”小凡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哎……”
福贵刚想上前，却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回头看到一俊朗少年，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一手插在裤兜里，正饶有兴味儿地盯着眼前这一幕。
“别着急，他根本不是对手。”少年开口道。
福贵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往后一看，这才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再看眼前这少年的打扮，说不出的清爽利落，根本不像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这莫不就是陈市长的大公子？！福贵猛然醒悟过来。
可不一会儿，他又疑惑了——
“ta 根本不是对手”，这句话里的 ta 指的是谁啊？眼前的贵客到底帮哪边儿？
福贵还没想明白，这场混战的胜负已分——
周柠找准时机狠狠地咬住了周铭的胳膊，周铭吃痛松手，周柠趁机就把包夺了过来。
“给你，收好了。”周柠站起身，把书包扔给杨凡，拍了拍身上的土。
“周柠你他妈属狗的吧？”周铭捂着胳膊也站了起来。
“周铭哥，你又败给你姐了，哈哈，每次你遇到你姐都要吃瘪哦。”旁边的混小子幸灾乐祸道。
“滚蛋啊，咬人能算赢了吗？”周铭气得满脸通红。
咬人实属下下策，周柠现在牙齿上还残留着一股周铭的汗臭味儿，让她感觉快吐了。
可毕竟男女有别，这些年周铭也长大了，身高几乎和她持平，再不是那个一拳就能打扁的臭小子。周柠就算再厉害，体力上也明显处于下风，再僵持下去，只怕自己也撑不住。
“书包我们抢回来了，带着你的跟班儿们滚吧！”周柠懒得再看他们，冷冷地说，“以后不许你们再欺负小凡，不然我饶不了你！”
周铭的火气一瞬间又被点燃：“嚯，口气倒是挺大，你到底是谁的姐姐？”
“反正不是你的。”周柠头也不回地说。
周铭冷笑了一声：“说得倒也不错。”
“行啦，你们这群孩子吵什么呢！再打架把你们都拉去关禁闭！我这儿找周柠还有正事儿呢！别给我添乱！”村支书福贵终于站了出来，本来他是懒得管这些小孩子之间的闲事儿，但毕竟贵客已经到了，再让人看笑话不合适。
“今天给福贵叔一个面子，不跟你计较了。”看到周柠如此护着杨凡，周铭心里非常不舒服，一时倒也不想再跟她呛下去，福贵这么说了，正好借坡下驴。
但狠话还是要放的，周铭恶狠狠地盯着杨凡：“下次见面，你和你姐姐最好绕道走，不然我绝对不手软！”
周铭说罢扬长而去，周柠懒得理他，转身打量小凡：“刚你被他们追时，没受伤吧？”
小凡摇摇头：“没有，还好我跑得快。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恶心。”周柠抬手擦了擦牙齿，恨不得立马去家里漱个口。
“早知道就不要这书包了。”小凡沮丧地把书包摔在地上，要不是他非要抢回这书包，周柠也犯不着跟周铭他们起这么大冲突。
周柠弯下腰把书包捡了起来，递回小凡手里：“别说傻话，这书包是去年你爸回来给你买的吧？我看你平时都宝贝得不得了。再说新买一个书包多费钱，干嘛白白便宜了那几个小混混？”
“谢谢柠柠姐。”小凡感动得又想哭了。
“行啦，都几岁了，还哭鼻子。记住，哭是没有用的！以后那些人来找茬，就十倍地打回去，打到他们不敢惹你为止，明白了吗？”周柠说。
“明白了柠柠姐，我也要像你一样。”小凡狠狠擦了把鼻涕，把眼泪憋了回去。
“好啦，周柠你快过来，客人都到了。”怕周柠再放什么狠话吓到贵客，福贵赶紧把她拉了过来，转头对陈羡说：“您就是陈羡吧？”
陈羡对福贵的语气稍稍有些不适，但也只得点了点头。
“那就对啦！”福贵一拍手，指着周柠说，“她叫周柠，这段时间你就住她家吧，我去看过，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
陈羡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脸蛋儿红扑扑的，还微微冒着汗，衣服在地上滚这一圈，已经脏得不能看了。
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态势，简直跟小时候没两样。
原来他还有个弟弟，关系看上去很差的样子，这倒是以前不知道的。
“你好，我叫陈羡，这段时间请多多关照。”陈羡笑着向周柠伸出手。
周柠尴尬极了，没想到刚才那一幕竟被要迎接的客人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她郁闷地捋了捋头发，稍稍收拾仪表后，才轻轻握了一下陈羡的手：“刚才不好意思啊，平时我们这儿也不会这样，你别担心。”
呵呵，睁眼说瞎话，陈羡心里轻笑，明明你从小就这样！
不过陈羡不着急说破，他倒想看看眼前这个女孩子，会不会想起他来。
“带你去家里看看吧？”周柠问道。
“好，我去车里拿下行李。”陈羡点了点头。
周柠松了口气，她刚还担心因为撞见自己打架那一幕，人不愿去她家了，那 3000 块钱可就飞了！
跟着周柠走过一条弯弯扭扭的土路，就到了周柠家。
一座矮矮的平房，砖瓦和石头搭建而成，中间有个小院儿，看上去是个干净的农家。
陈羡打量了下四周，旁边正是童年记忆里的那条小河，原来河边的那小块田是她家的，难怪会把草莓种在那儿。
“这就是陈羡吧？欢迎欢迎。”外婆和刘佳迎了上来。
“嗯，阿姨好，外婆好，这几天麻烦你们了。”陈羡笑着伸出手，刘佳慌忙握了一下。
周柠瞥了他一眼，难道握手是什么城里人的礼仪吗？
“这个任务落到你家，可是光荣啊！一定要好好招待！”福贵又凑了上来，刚一路他都没话找话地想跟陈羡搭讪，可陈羡冷淡淡的，让他碰了个软钉子。
“那是一定的。”刘佳赶忙说道，“就是农村也就这个条件了，少不得受些委屈，搞不懂干嘛要让孩子来吃这个苦呢。”
“嗨，你不懂了，这叫体验生活，城里人的想法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福贵的马屁又拍了上去。
陈羡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恨不能赶紧摆脱这个啰里八嗦的村书记，开口问：“我住哪个房间？我先去放下行李吧。”
“住小柠那屋，已经给您腾出来啦。小柠，快带客人去吧。”外婆赶紧吩咐周柠。
周柠点了点头，神情却恹恹的。
刚才那场景不仅陈羡不自在，周柠心里更是不好受。
平日里村支书福贵狗眼看人低，仗着有点权力就颐气指使，很是嚣张。几次她们家去办点事儿，他都爱搭不理、敷衍了事，现在居然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如此谄媚？
妈妈和外婆看陈羡的眼神，拘谨中带着点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敬意，这让周柠心里更难过了，明明她们才是长辈呀！
她本来把这当作个赚钱的好机会，觉得家里多个人也没什么，但现实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陈羡的突然闯入把周柠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她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政治书上描述的“阶级鸿沟”，原来人与人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而那道鸿沟是那么难以逾越。
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高人一等？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周柠接过陈羡的行李，勉强一笑：“跟我走吧。”
陈羡本想说自己来，周柠手速却极快，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跟在周柠身后，陈羡莫名觉得她的情绪变了，刚才明明还是欢迎他的，怎么现在连背影都透出一股冷淡来？

第005章 到底又哪里得罪了这姑娘？
周柠的房间很简单，不大的单人床旁是一台旧旧的书桌，上面还放了两本没写完的作业。
陈羡走到书桌旁，顺手摸了一把桌面。
这个无心的动作落在周柠眼里，更惹得她一阵不爽——他这是在怀疑桌子脏？
迅速的，周柠把陈羡也划归到了狗眼看人低的那一类。
“不好意思，衣柜都收拾干净了，桌上这两本书刚忘了拿了。”周柠过去拿起书本。
陈羡瞥了一眼封面：“你也高二？”
“嗯。”
“哦，那我俩同届啊。”陈羡笑着说，“这村子里有高中吗？”
“村子里怎么会有高中？”周柠觉得有点好笑，这人不仅狗眼看人低，还不食人间烟火，现在各个农村的小学都被合并到镇里了，更何况高中呢。
“那你在哪儿上学？”陈羡看上去是真不知道。
“我在县一中，平时住校，放暑假才回来的。”周柠答道。
“哦，县一中啊，我知道，也是重点，每年期末全大市八校联考，你们学校的成绩都还不错呢。”
“哦？你也参加八校联考，你是哪个高中的？”
“市一中。”
果然，周柠在心里一叹，这家伙连上的高中都是最好的。
重点和重点之间也有区别，陈羡所在的市一中是省重点，学校硬件、师资力量和学生生源和县重点不是一个级别的。
八校联考是 N 市高中的传统，高二以后，每个期末全大市八所重点中学统一出卷、统一考试，结束后还要全市大排名。
这两年省里提倡素质教育、快乐教育，市一中作为带头的，不光从来不补课，还搞了一大堆学生社团，与各个县重点起早贪黑的填鸭式教育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两年从八校联考的成绩来看，除了最拔尖那批学生的地位无法撼动，其余实行快乐教育的市区孩子排名下降了，各个勤学苦读的县重点，倒是在排行榜上厮杀得很凶。
周柠居然在县一中，这么说来她的成绩也不错，在这小破村的环境下还挺不容易的。陈羡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这次期末你排名多少呢？”周柠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虽然两人天差地别，但至少做过同一份卷子。周柠真的很想知道，是他好，还是自己更好？
“我啊……”陈羡苦笑着摸了下鼻子，“吊车尾，大概能在八个学校里垫底吧。”
“你学习不好呀？”一丝喜悦顿时飞上了眉梢，能比过眼前这草包公子，周柠莫名开心，自己这次冲进了年级前 30，在全大市排 150 名，已经是历史最好成绩了。
“嗯，你就当我成绩不好吧。”陈羡又笑了下，没有再多解释。
“行，你休息会儿吧，我先出去了。”周柠乐得他成绩不好，懒得再追问。
陈羡看着她扭头就走的背影，再一次证实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这个女孩儿了。
陈振涛想给他点儿苦吃，还真是挑对了人家。
周柠走后，陈羡得以再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小房间。
淡蓝色的布艺窗帘拢着老式的木框玻璃窗，墙面、桌面都透着一股旧旧的气息，但莫名让人觉得很好闻。
陈羡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就算衣柜都被清空，被褥床单都换了新，也带不走房间主人这么些年住在这里的味道。
这个想法不仅让他打了个哆嗦，陈羡抓了把头发，试图赶走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周柠跑到厨房，果不其然外婆和妈妈已经忙碌开了。
“糖醋排骨，红烧带鱼……居然还买了螃蟹？妈！你这是干嘛？按这个标准，十天下来 3000 块都剩不了什么了！”周柠不乐意了。
刘佳抹了把额上的汗：“人家来的第一顿饭，总不能太怠慢吧？”
“不是说了不用特别对待吗？我们吃什么他吃什么，我们干什么他干什么，如果天天吃这些，他还来这儿干嘛？”周柠噘嘴道。
“人家是贵客，第一顿饭招待下也是应该的。你这孩子，一点不懂人情世故。”外婆也在一旁帮腔。
“好啦好啦，买都买来了，一会儿你也多吃点儿，你不是最爱吃螃蟹了吗？”刘佳安慰道。
周柠盯着锅里逐渐变红的螃蟹，咽了口口水，她是爱吃，可一般过年才能吃得上呢。
算了，买都买了，就当是偶尔改善下伙食。周柠蹲下来往灶膛里又添了把柴火，心想今后买菜这事儿她可得盯着点。
娘仨在忙活的时候，却不知道此时陈羡恰好一点胃口都没有。
陈振涛明令禁止带一切电子设备下乡，他昨晚恋恋不舍地打了一通宵游戏，以弥补这十天碰不上电脑的遗憾。上午刚睡下去没多久，又被沈清文叫醒，和他谈了半天心，叮嘱了半天注意事项。
沈清文怕他到乡下吃不好，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一边抱怨陈振涛想一出是一出，一边目光殷切地不断给儿子夹菜，大有不吃完这一桌不罢休的意思。
到东岙村的路又长又颠，一通搞下来，陈羡越发头晕脑胀，中午被老妈逼迫塞下去的这些菜，恐怕够他消化两天的。
周柠走后没过多久，他就开始眼皮打架，索性倒在了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都五点半了，他怎么还不出来？”刘佳问。
周柠皱了皱眉：“谁知道呢。”
“你进去看看吧，虽然是夏天，这菜凉了也不好吃。”外婆说道。
周柠老大不乐意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又给陈羡贴了个没礼貌的标签——第一次来人家家里，好歹要出来寒暄下吧？居然半天自己窝在房里。
轻轻敲门，没反应。
周柠又重重地敲了几下，依然没回音。
不能是死了吧？周柠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推开门——嚯，人家睡得正香呢！
被推醒的时候，陈羡还在昨晚的游戏梦里翻腾。
一睁眼看到周柠近在咫尺的脑袋和皱着的眉头，不由吓了一跳，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不是在自己家了。
“起床吃饭。”周柠语气冷淡淡的。
“啊？”陈羡微微起身，往身上搂了搂被子，“我不饿，你们吃吧，我今晚不吃饭了。”
“你什么意思？”周柠瞬间火冒三丈，呼地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