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塔语气尖锐地说:“你的意思是,在不受法律约束和道德谴责的地方,就算一个人再龌龊,再阴暗,就算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发自内心,就算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把所有恶性付诸于实践,只要他在脱离这个地方后伪装得足够正派,都是可以宽容的?”
卡罗尔没有跟着她的步调走,冷静地说:“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角斗场只可能存在于这,你不能用一个虚拟的推论来定性一个现实的人。能为现实的人定论好坏的,只有现实发生的事。”
顿了顿,她本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我不是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但它们最多只构成了一部分的他,一个切面的瑕疵并不意味着整颗宝石都将黯淡无光。圣人存在于神话,我们都只是摇摆于现实光影中的普通人。”
“宝石?”安妮塔表情扭曲了一瞬,用近乎惊诧,又带着点好笑,但更多的是嫌恶的口吻重复这个词,像在嗤笑卡罗尔用了一个多么蹩脚的比喻。
隐含机锋的对话在这稍稍停了一会。
安妮塔静静地看着卡罗尔,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她迟缓地问:“你是卡罗尔·弗洛加特?”
卡罗尔回望着她,并没有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奇怪,反而早有预料般地从容回答:“我是。”
“你是安妮塔·艾瑟尔吗?”她轻巧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安妮塔面无表情。
脚下的地面似乎在微微颤动,空气变得凝滞,浸透着淡淡寒意。四面看台上的无数目光仿佛化为了实质,横纵交错成细密的蛛网,将站在场地中央的卡罗尔牢牢捕获。
她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安妮塔微微转过头,说:“他来了。”
紧迫的气氛像是卡罗尔的错觉,随着斯内普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而散去。
斯内普在卡罗尔身边站定,卡罗尔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笑,后者僵硬地点了下头。
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各自的沉默。
每个人似乎都在神游,但每个人都在想着不同的事。
斯内普抬眼又垂下,反复数次后,他瞥了下安妮塔,迟疑了一会,身体微微侧向卡罗尔。
“抱歉。”他用很小的声音说,语速很快,并不是因为他想含糊其辞,只是由于紧张和窘迫而显得有些气短,“——为我刚才的话。”
卡罗尔暗自忍笑,像对接头暗号,也小小声地说:“我接受。”
斯内普的嘴角松弛下来,出现了若隐若现的纹路。
这点小小的放松使他身上终于有了些微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然而轻松的氛围在这个险恶的环境里只能短暂存在一会,幽幽响在耳边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立刻紧绷了起来。
“孩子们,你们好。”拥有温和嗓音的女人轻柔地说,语气充满了怜悯和慈爱,“看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暴力争斗,也不喜欢在我的视线里出现可怕的流血和死亡。我一直希望选拔人才的方式能更和平一些,明明可以用更简单的手段解决问题,为什么总要将事情变得复杂化呢?”
波莫纳·斯普劳特,一位乐观而富有同情心的朴实女巫,长期与植物打交道让她的心思简单直白,喜恶十分鲜明。
看起来终于出现了一位对他们态度友好的主持人,很多人的表情变化显示着他们对这一层的比赛有了好的期待。
卡罗尔却提起了心。
倒不是对斯普劳特有什么偏见,主要是她不太相信在这个把一切现实阴影都放大的梦境里,看起来平等地讨厌每个人的斯内普会对斯普劳特没有偏见。
斯普劳特含笑说:“我的要求很简单,我种了一些月轮花,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只要谁能替我摘一朵回来,就算你过关。”
卡罗尔平静地想。
她就知道斯内普是不会轻易放过别人以及他自己的。
月轮花,一种盛开时非常艳丽的花朵,会散发出迷人的芳香,吸引着人和动物的靠近。它的药用价值也很高,花瓣是各种高级□□、高级镇定剂的主药材,茎叶则可以制作成能腐蚀钢铁石头的强烈腐蚀药剂。
然而,美丽的事物总是携带着危险的。
月轮花的香味会使闻到的人产生幻觉,一旦靠近触碰到它的花瓣,它蜷缩的枝叶就会立刻像西部牛仔扔出去的套圈一样,把人牢牢的捆缚住,然后分泌出具有腐蚀性的液体,把人慢慢地消化吸收掉。
在这个过程中,它的猎物始终都会陷在自己的幻觉中,不会感到任何痛苦,自然也不会挣扎,而是无知无觉地腐烂,成为它的养料。
场上陷入死寂。
有人小声问:“不是说……不喜欢看到流血和死亡吗?”
“怎么会有死亡呢?”斯普劳特虽然上了年纪,说话时的语气却带着天真,“那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啊。”
卡罗尔:“……”
虽然稍微往奇怪的方向歪曲了一些,但这种思维方式也确实带着斯普劳特的风格。
斯普劳特愉快道:“而且我说的是不喜欢它们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只要我看不到不就好了。”
卡罗尔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她开口问:“月轮花种在哪?”
“当然是在地上。”
所有人不由地低头。
每升上一层后,他们的脚下都会被彻底的黑暗给吞没,但此时地板变得透明,底下看台周边的光又一圈一圈的亮了起来,里面没有了观众,取代他们的是一个个毫无生气的稻草人。在目光所及的尽头,他们最开始进行角斗的地方,肉眼看着像是铺上了一层色彩鲜艳的织花地毯,但这只是距离太远的视觉欺骗,真正遮盖了整个地面的是月轮花。
现实里的月轮花要是也那么好种就好了。
卡罗尔忍不住有些眼馋。
圣芒戈每次采购花瓣的成本还是挺高昂的。
斯普劳特温柔催促:“去吧,孩子们。切记不要损伤了珍贵的花朵,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怎么去?
众人试探着走到场地的边缘,发现这层的地面并没有与四周的墙壁相连,而是一圈没有阻隔的空隙。
难道要跳下去?
在第三层的时候,他们距离地面的高度大概还是两百英尺,但来到第五层后,他们的高度将近有五百英尺,真跳下去月轮花肯定会感谢选手为它们省了消化分解的功夫,直接从人体变成了散碎的肥料。
那要怎么下去?
卡罗尔晃了晃魔杖,感叹:“果然所有咒语的起源是漂浮咒。”
斯内普皱眉:“这个高度,要持续精准操控漂浮咒才能保证安全落地。”
“恐怕难度不仅在于此。”
斯内普顺着卡罗尔的目光看向环形看台里竖着的稻草人,明明没有五官,它们却好像在阴沉沉地窥视着每个人。
卡罗尔叹气:“我们不是花圃的主人,而是被驱赶的鸟雀。”
话不多说,卡罗尔挥动魔杖割了几片外套上布料,折叠了几层后当作简易的防护面罩缠住了自己的口鼻,跟着严严实实地裹住了手。
她看了眼安妮塔,问:“你是等在这里还是跟我们一起下去?我可以多摘一朵给你。”
安妮塔语气淡淡:“我也下去。”
卡罗尔看向斯内普,后者露出了“你敢对我问这个问题我就把你一脚踹下去”的狰狞表情。
她轻笑,甩了甩魔杖,“那就走吧。”
三人同时一跃而下。
施展漂浮咒后是可以用魔杖操控悬浮物体的重力和方向的,但这属于大部分巫师不会特意练习的精细操作,而且操控自己要比操控物体难得多。
幸而他们三个人对于这项技巧并不生疏,都能做到一边不急不缓地向下落,一边灵活地躲避从看台上射出来的咒语。
最不容易的其实是小心头顶——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选手被上面掉下来的人砸中,两个人尖叫着一起坠落。
怪倒霉的。
——斯内普想砸死的其实是掠夺者吧。
约莫花了五分钟,三个人终于轻飘飘地落地了。
他们小心地挑选了相隔有些距离的几处狭窄空地,以免踩到枝叶惊动了月轮花。
月轮花的枝干很长,连带花株,足有将近七十英寸,卡罗尔一落下来,眼前就被密密麻麻仿佛绳索缠绕在一起的绿色藤蔓挡住,看不见斯内普和安妮塔的身影。
她用很轻的力道小心地呼吸,以免不小心吸入月轮花的香气。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选中了一株周围最开阔的月轮花,一点一点地缓步靠近它,然后挥动魔杖,精准释放了一个切割咒,避开所有的茎叶,用手轻轻接住了掉下来的花朵。花朵上有着半弯的纹路,正像一轮弯月。
心里轻吁了口气,卡罗尔用布片变形了个简易的匣子,把花装了进去,随即捧着匣子准备去找另外两个人。
她抬脚小心翼翼地绕过一片花丛,不料另一面刚好也转过来一个人,差点和她相撞。两人都急忙后退了一步。
卡罗尔抬头,对面的人也蒙着半张脸,
可她依旧认出了那人。
像是直觉,又像是本能。
她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匣子。
“雷古勒斯!”
带着恍惚的轻颤,将近十八年不曾唤起的名字被她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文案上标注,但是我真的万分讨厌剧透,只要标注了必然会剧透,一剧透我就半点都不想写了。
可我又担心触到某些人的雷点,又挨骂。
就算担心,我还是坚持写了——
是的,斯内普的白月光是莉莉,卡罗尔的意难平是雷古勒斯。
一人有一个心结,这才叫公平嘛,对不对?
当然他们的余生最爱肯定都是彼此啦,不过在遇到对方之前,他们也都是有自己故事的人。
再说,在我的所有HP同人里,必须都是姓布莱克的做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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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还是再认真考虑一下,弗洛加特小姐。”
巨大的办公桌后,有着一头银白色头发的老人轻轻眨动着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既有着年老者的睿智,又有着年轻人的活力。
卡罗尔没有看他,低头盯着自己面前摆的那盘水果硬糖。这显得有些不太礼貌,但邓布利多的目光太有穿透力和力量感了,她讨厌那种仿佛被无形的手暗暗推动的感觉。
——哪怕是好意的。
她不悦地说:“不要觉得每个小孩都是莽撞和冲动的,校长先生,我做的每个决定都经过了慎重的思考,我说的每句话都精准地传达了我的意志——我申请退学。如果这份申请一定要得到批准,那我就不申请了,我会自己离开。”
邓布利多笑着说:“你觉得我在轻视你决断的能力吗?那你冤枉我了,弗洛加特小姐。我也想说,不要觉得每个大人都是傲慢的。没有人生下来就个九十三岁的老头子,我也曾在摇篮里躺过,在长辈面前抗争过,我清楚感受到了你此刻不可动摇的决心,接收到了你传达过来的坚定意志。”
“那你还要劝我什么呢?”卡罗尔有些不耐烦了,“履行作为校长的职责?恕我直言,在我看来你在这方面向来不怎么尽心,大可不必把难得的敬业浪费在我身上。”
这是她第二次来校长办公室,她不想再来第三次了。
“因为你还没有九十三岁过。”邓布利多完全没有被她激烈的言辞惹恼,仍旧温和地说,“弗洛加特小姐,我知道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虽然年纪小,但你早就习惯了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是很多成年人都糊涂的事呢。我当然不会断定说你将来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但我只想以我的经历给你当个参照。”
顿了顿,他说:“我曾无数次在回望过去的时候,看着在分岔路口一往无前的自己,心里淡淡地失落着——会不会那时候换条路走会有更好的结果呢?我不后悔过去所做的选择,但对选择带来的结果,我会遗憾,会悲伤。”
镜片后的蓝眼睛里漾着温柔的光,邓布利多轻声说:“我只是不想因为今天简单地答应了你,就再多一件将来会令我悲伤的事。”
卡罗尔的心被软软地戳中了。
她擅长以暴制暴,却不怎么擅长抵御柔软。
宽敞的办公室里被充满了温情的沉默主宰了片刻,卡罗尔终究还是松动了些许心房。
她低低地说:“抱歉,邓布利多先生。我只是……找不到再留在这儿的意义了。我不喜欢这里,我的……我仅剩的,也是最重要的亲人已经永远离开了我,我本来是为了学到能让她健康长寿的魔法才忍痛和她分别的,可现在看来,我还不如留在她身边多陪伴她几年。”
卡罗尔咬唇。
这是不是就是邓布利多说的“会遗憾,会悲伤”呢?
邓布利多用和缓的声音说:“据我所知,你是在三岁父母去世后被你的姨婆接去抚养的。”
“……是的。”
“三岁虽然听起来十分幼小,但不管多么小的孩子,骤然失去父母应该也会感到世界崩塌,十分绝望的吧。”
“嗯。”
“当时的你,是否能预料到,你今后的人生还会出现像你姨婆那样对你至关重要的人呢?”
“……”
邓布利多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卡罗尔抬头,似乎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这位老人像在劝慰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我们总在失去重要的事物,而将眼前的东西看得那样轻忽,结果等再次失去,又感到痛彻心扉。弗洛加特小姐,你的人生还那样广阔,广阔得令我感到羡慕。只要你还在人生的路上继续往下走,你就总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千万不要以这般抗拒的心态,草率地否定它们对于你的重大意义啊。”
邓布利多的声音萦绕在卡罗尔的耳畔,直到离开校长办公室,她还是有些恍惚。她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面走着。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画像们安静地打着瞌睡,偶尔有人抬眼扫她,又不感兴趣地压了压头上的帽檐。
卡罗尔想不起来她这节课是什么,四年级开学后她根本没看发下来的课表,她来学校只是为了拿一些宿舍里的东西,然后退学离开。结果邓布利多两次拒绝了她。
刚刚他说等她第三次去找他的时候,他会同意的。
她什么时候去?明天?后天?
卡罗尔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城堡。
她像个幽魂一样东飘西荡,沿着黑湖一路走,最后来到了快和禁林接壤的地方。她没有再往里深入,以前她总对这里面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可她现在觉得心里空得像干涸季的湖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盐壳,这片广袤幽深的树林和湖床边因为缺水而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也没什么两样。
她习惯性地在一棵高大的栎树下驻足,然后像只灵巧的松鼠,动作轻盈地爬上了树冠,在一根粗壮的枝丫上坐了下来,将整个身体缩进了繁茂的树叶中。
从小,只要阿莎丽姨婆一掐腰大吼她的名字,卡罗尔就会从二楼自己的房间窗户里跳出去,她们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比阿莎丽姨婆年纪还大的栎树,一小片树冠正挨着她的窗户,她五岁就能从窗台轻松地跳到那根树干上。
跟着楼梯上就会响起噔噔噔的沉重踏步声,矮胖的阿莎丽姨婆会拿着擀面杖冲到窗边对她愤怒挥舞。
“老约翰说你昨晚又偷偷溜进电影院了是不是?我上次说过了,再有一次我要打断你的腿!给我下来!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人把这棵树砍了打个大衣柜!”
小镇里的破旧电影院白天是没多少人去的,但晚上就很热闹,都是一些情侣和夫妻,放的也是家长指导级以上的电影。卡罗尔经常趁着阿莎丽姨婆睡着后偷偷摸摸地溜进电影院,看看小孩子不能看的到底在讲什么。小镇上都是熟人,总有那么几次,她会被多管闲事的人揪着赶出来。
卡罗尔劈腿跨坐在树干上,笑嘻嘻地晃着腿,冲扒着窗户的老太太做鬼脸。
她作怪道:“好姨婆,顺便再给我做个梯子吧。”
她很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有本事别下来吃饭!”老太太气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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