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又有谁舍得花高价购入,再将其制成锅底,以平价售出?
应该是没有的。
“是我多虑了,那等回头我就安排人进来。”杜必先说着,突然一拍大腿,“我差点给忘了!”
苏源随口问:“什么?”
杜必先眼神灼热:“现在整个京城都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你就是进献天铃和红尖的大功臣,个个都对你感恩戴德呢。”
尚未正式入朝就有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有陛下鼎力支持,以往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几乎一夜之间消弭无踪。
走在大街上,只要是有关苏源的,那都是大篇的溢美之词。
得知这一消息,杜必先连午饭都没顾上,跑去祠堂给他老爹老娘上了炷香,又连叩三个响头。
定是老爹老娘泉下有知,护佑他与苏源有了交集!
其他不谈,光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火锅铺子的盈利,就抵得上他手里其他铺子半年的收成了。
苏源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缓声道:“我进献天铃只是极小一部分功劳,如今天下人都能吃上天铃,还是陛下仁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天铃广而普及。”
杜必先脑子机灵,当即反应过来,不住点头:“是是是,也多亏咱们有位视民如子的陛下,靖朝如今国泰民安,都是陛下励精图治的结果。”
苏源喝一口茶,笑容加深:“杜兄可用过午饭了?”
杜必先摇头:“这不是正忙着,要不是你来,我估计得午饭晚饭一块儿吃。”
“正好今日得闲,不若你我二人一起吃顿饭?”
杜必先求之不得,当即叫了伙计进来点菜。
吃饱喝足,苏源站在窗前往楼下看。
大堂里座无虚席,锅子咕嘟咕嘟翻着泡,热气升腾,火锅独有的香味溢满每一个角落。
大家吃得满头大汗,却都忙不上擦,筷子几乎甩出残影,生怕动作慢了,锅子里的菜被同伴抢走。
坐在一楼大堂的,基本都是普通百姓。
他们身着布衣,笑容真诚质朴,轻松的气氛在桌与桌之间无声传递。
杜必先站在边上,惬意地拍着肚皮:“幸亏当时价格定得低,老百姓都能吃上,不然生意肯定没这么好。”
“民以食为天。”苏源偏头,“美食当前,纵使是普通人家也忍不住进来饱餐一顿。”
杜必先抚掌,深表赞同:“不过我觉得,咱们铺子只卖火锅太过单一,可以尝试着卖些旁的东西。”
苏源作洗耳恭听状。
杜必先咳嗽一声:“不是说婶子以前是开点心铺子的吗,咱们也可以在铺子上卖点心,饭前饭后都有人吃。”
苏源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杜必先被看得心虚,他确实有几分私心。
眼瞅着苏源圣眷正浓,他担心自己地位不稳,思来想去想出这么个法子。
一来双方都能赚钱,这二来嘛,也算是小小地讨好一下苏源的母亲。
苏源揉揉眉心:“我回去问问,明日再给你答复,如何?”
杜必先暗下松了口气,满口应下。
苏源又在铺子上待了一小会儿,就提出告辞。
“你等我一下!”杜必先小跑着出去,回来时怀里抱着厚厚一摞账簿,“这是从开张到现在的账簿,每天的进账和采买都详细记在上头。”
他翻开一本递给苏源:“你看看这样行不,不行的话我让人再改。”
苏源简单翻了下,虽不如现代的记账便利,但也一目了然:“就这样吧,等我看完了就让人给你送来。”
杜必先让伙计把账簿搬上马车,目送着苏源离开。
回到春宁胡同,苏慧兰正在屋里做衣裳。
见苏源进门,她招手:“源哥儿过来,娘给你新做了身衣裳,过来试试。”
苏源从善如流,接过外袍换上。
苏慧兰在两步之外打量着,用眼神衡量,并未向年幼时那样用手试探。
“这才过去几个月,娘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这腕骨都露出一小截了。”
苏源抚平衣襟上细微的折痕:“就算长高也长不了多少,娘您把袖子稍微放宽些,长一点不碍事。”
苏慧兰佯装生气地瞪着他:“娘在家又没什么事可做,不过几件衣裳,我还能累到不成?”
苏源抬手讨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做针线太费眼睛,您又总是在晚上坐在灯旁缝补,对眼睛伤害极大。”
就跟住校时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刷题背书是一个道理。
第二天眼睛酸胀,严重时还会情不自禁流生理泪水。
源哥儿到底是好意,苏慧兰缓了面色:“我晓得了,以后一定不在晚上做活。”
提到做活,苏源想起正事。
褪下半成品外袍,坐在他娘对面说:“娘您初来乍到,周围邻居又没有相熟的,在家里一定很闷吧?”
苏慧兰顿了顿,也没瞒着:“倒也还好,找点事做一天就过去了。”
苏源就把杜必先的提议告诉她:“您可以提供方子,也可以去铺子上盯着,教他们具体怎么做。”
“最重要的是,家里多一份收入来源,您也能充实些。”
源哥儿这般为自己着想,苏慧兰很难不感动,连声应好:“那我什么时候去铺子上?”
“我明天给他回复,得让他准备一两天,等我将账簿看完,您差不多就能去了。”
提及账簿,苏慧兰自告奋勇:“我也能帮你看一点。”
却被苏源婉拒了。
他有自习室这个金手指,很快就能看完。
“这些账多且复杂,我自己看心里也有数,这两天您可以研究研究点心方子,客人都喜欢漂亮新颖的。”
苏慧兰也不强求,欣然应允。
让陈正把账簿搬进书房,苏源在里面待了一个下午。
其实查账簿只用了一刻钟,其余的时间都在看书,也算是替金手指打掩护。
昨夜又是发烧又是情绪大起大落,天刚黑苏源就眼皮发沉。
草草用了晚饭,洗漱后倒头就睡。
翌日一早,苏源让陈大去如意火锅,向杜必先转达了他娘的意愿。
杜必先喜出望外,当即表示会尽快辟出一块地方,专门用来做点心。
苏源得到回复,暂时性地放下手中书本:“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陈大应声而出,没一会又折返回来:“公子,有位姓郭的老爷登门拜访,说是来赔罪的。”
提及“郭”姓,苏源当即想起郭连云。
不知何故加入到诚郡王阵营,和梁盛、张剑狼狈为奸,企图毁掉他的郭连云。
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苏源沉吟片刻,还是应了。
然而等他看到郭姓老爷本人,却发现对方是郭连云他爹,郭大人。
遂起身见礼,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
郭大人身后空无一人,竟是孤身前来。
上来郭大人就开门见山地说:“苏公子,郭某今日登门,是替我那孽子向你赔罪的。”
他并非没注意到苏源的目光,厚着脸皮解释:“当初犬子受人蛊惑,又被对方拿捏了短处,才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苏公子大人有大量,还望你能原谅他做的蠢事。”
按理说郭大人是他的长辈,面对他如此放低身段,登门致歉,苏源该诚惶诚恐,二话不说就答应和解。
只是郭连云的恶意与梁盛的不同,他的针对称得上荒谬。
若非苏源警醒,他要真的醉死过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女子同床,门外还有人虎视眈眈等着捉.奸,估计劈了对方的心都有。
苏源沉默两秒,直言不讳道:“其实大人不该向我赔罪,思源兄真正愧对的,应该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宋先生。”
“我曾在松江书院待过半年,先生对他的看重都瞧在眼里。”
“那件事我并未遭到任何损失,相反的,是思源兄自己遭到了反噬。”
苏源无视郭大人颤抖的嘴唇:“事后我曾拜访宋先生,先生因思源兄差点一病不起,真正欠思源兄一个赔罪的,该是宋先生。”
“况且,源以为赔罪需本人亲自登门才有诚意。”
一味地龟缩逃避,甚至让自己的老父亲低声下气登门致歉,算什么男人
听到这里,郭大人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知道对不住宋先生,辜负了他的期待,事发后第二天就带着孽子去了宋家,只是宋先生并未露面。”
他抹了把脸,素来笔直板正的脊梁佝偻着:“事后我又带他来苏公子家,却被告知你已经回乡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郭大人是个性情耿直的,只认死理。
亲儿子做出这等丑事,他第一反应不是想着遮掩,而是补偿并赔罪。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有御史将苏源的庶出兄弟所做之事捅到了陛下跟前,还牵扯到了郭连云。
金銮殿上当堂审查,郭大人也在现场。
从陛下口中得知郭连云和诚郡王扯上关系,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好容易捱到下早朝,回到家就让家仆收拾行李,连午饭都没让郭连云在家吃,一脚把他踹回了祖籍老家。
在陛下跟前挂了名,还是恶名,郭连云差不多是废了。
可郭家还有其他子弟,万不能为了一个郭连云,而断送其他人的仕途。
苏源内心哦豁一声,这位郭大人可真是干脆果决,亲儿子说放弃就放弃。
见苏源不说话,郭大人又补充一句:“还有那个叫慕蝶的姨娘,她也被送回老家了。”
苏源回忆三秒,才想起慕蝶是何许人。
瞎话张嘴就来:“源与慕姨娘素不相识,只希望思源兄诚心改过,迷途知返。”
郭大人听出言外之意,挤出一抹笑:“希望如此。”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郭大人干巴巴说了几句,不外乎是“苏公子寻得天铃,乃是造福百姓的大善事”“陛下识得良驹,日后你我便是同僚了”云云。
纵使这些话苏源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他还是维持着完美笑容,相安无事地送走了郭大人。
“公子,这些依旧放到库房吗?”陈正指着那一堆赔礼问。
苏源打开最上面那个,是一幅画。
展开一半,认出是前朝某位书画大家的遗作,价值千金。
眼皮狠狠一跳,这位郭大人为了消弭郭连云给郭家带来的负面影响,可真是豁出去了。
不过既然到了他手里,郭连云此生多半与仕途无望,他也没良善到把这些还回去。
将画放回去,挥手道:“都放去库房,小心安置。”
陈正领命,分两趟才把这些搬进库房。
之后的一个月,苏源基本都待在家里,看书练字,散步赏花,权当陶冶情操。
偶尔出门,也是去如意火锅,溜一圈吃顿饭就走。
直到新科进士陆陆续续进京,只等月底入翰林院任职,苏源手头再无书本可看,才出门去书斋购书。
“呦,苏状元这是要出门?”
妇人站在不远处,冲着苏源满脸堆笑。
陆续有人围上来,像是看什么新奇物种。
“苏状元,前些日子我听说个事儿,是跟你有关的。”
“诶呦你卖什么关子,不是苏状元进献天铃,又差点被人害了,磨磨蹭蹭,还是不是个男人?”
“嘿你这婆娘......所以啊,苏状元你老实跟咱们说,外头传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为了证实那些传言,他们这一月都在盯着苏家小院。
可是左等右等,苏源就跟那新嫁娘似的,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哪也不去。
仅有的那几次,他也溜得飞快,眨眼间就没影了,还让他们吃了一嘴的尘土。
今儿好不容易把人逮住,可得问仔细喽!
苏源忍住扶额的冲动,还是耐着性子应答:“确有其事。”
众人眼睛瞪得老大,不约而同倒吸气。
“苏状元你跟咱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那天铃的,还有你那兄弟想要杀......”
那人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男子强势捂住嘴。
“苏状元见谅,老马他脑子不好,不太会说话,你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哪个年代都不缺八卦之人,苏源神色如常:“无碍,马叔也是心直口快。”
正好趁今日,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也省得以后再有人问个不停。
当年他进献土豆只是为了让百姓不必忍饥受饿,现今若不是梁盛,也不会这么早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太过高调,走到哪都有人追问,这直接让苏源丧失了出门的欲望。
“我发现天铃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恰逢家乡遇天灾,在陛下的支持下,天铃才能广而推之。”
“至于遇害一事,不过是些私人恩怨,如今尘埃落定,无需再提。”
苏源笑言:“若再遇到有人询问此事,还望诸位帮我解释一番。”
“原来是这样,苏状元你放心吧,咱们只要遇到,那肯定会帮你解释的。”
“听苏状元你这话的意思,当年要不是陛下鼎力支持,咱们还真不一定能吃到天铃。”
苏源十分欣慰:“正是如此,一切都因陛下圣明。”
他是要入朝为官的,可不想让自己的声望高过陛下。
只有低调低调再低调,才能活得更久,也不至于引起帝王忌惮。
与邻里告别,苏源坐上马车前往书斋,兀自叹息想着。
买完书回来,苏源当即拟了两封信。
一封送去京城某一处私宅,那是福公公在宫外置办的住处。
福公公曾同他说过,若有什么要紧之事,可写信送到此处,自有专人递进宫。
另一封则是送往梁守海的流放之地。
是非恩怨,该尽早了结。
两封信递出去,苏源继续宅家,看书练字,充实自我。
当天下午,福公公就收到宫外递进来的信。
信封上明晃晃写着“苏源”二字,他不敢迟疑,忙呈给弘明帝。
弘明帝看完,龙颜大悦,同福公公说:“苏爱卿是个贴心人,得此肱骨,实乃朕一大幸事!”
“这些在背后煽风点火的,着实该死!”
福公公还能如何,只能附和。
......
半月后,苏源前往翰林院任职。
此时,民间舆论转变甚大。
之前那些传言恨不得将所有功劳扣到苏源身上,将他捧得高高。
生怕百姓们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生怕他不会引起帝王忌惮,顺利活到九十九。
现在的传言,主角是弘明帝。
大致就是:虽然苏源发现了天铃,但如果没有陛下的赏识,没有陛下的英明果断,百姓可能永远也尝不到天铃的滋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有一位明君。
百姓的想法也从“苏状元真厉害”,变为“陛下真爱民如子”。
去往翰林院的路上,苏源听着陈正打听来的消息,露出满意的笑。
抵达目的地,苏源跳下马车,一整深绿色的官服,信步走进翰林院。
翰林院乃养才储望之地,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注]
从六品修撰,多负责修国史、实录,记载陛下言行,进讲经史等。[注]
心中默念自己的职责,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苏源一时不察,后背遭受重重一击。
“杵在这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一个个净想着偷懒,再这么下去,年底考绩甭想通过,趁早给我滚蛋!”
苏源忍痛转身,同样身着深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神色不耐,说话时嘴上两撇胡须一翘一翘,颇有几分逗趣。
他怀里抱着一摞书,最顶上一本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滑落。
苏源顺手将它推了回去:“对不住,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该往何处,无意挡了您的路,还请恕罪则个。”
“新来的?”
男子面色稍霁,按捺怒火仔细打量对面的青年。
面如冠玉,挺若修竹,身着深绿官服,腰佩银带,显然和他一样,同为六品官员。
他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你可是新科状元郎?”
七品官乃是浅绿,六品官才可着深绿色。
除去新科状元,榜眼探花还有凭朝考进翰林院的庶吉士,都是七品及以下。
苏源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在下正是苏源,只因不知具体在何处上值,一时彷徨,才停驻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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