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手腕内侧传来蚂蚁叮咬一般的痛感。
咧开的嘴角陡然僵住,花匠满面不可置信:“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浑身麻痹口不能言,抽搐着跌倒在地。
花匠一双眼死死瞪着黑衣人,几近脱眶,内里全是怨毒。
黑衣人上前一步,无需蹲身,只稍微弓腰就能和花匠平视。
两双眼直直对上,一盛怒一死寂。
片刻后,黑衣人粗噶着声音开口:“八公主对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任务失败很不满意,这次更是成为了瓮中之鳖,特让我来送你们上路。”
说着,在花匠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缓缓从身上掏出一根两指粗细的绳索,走到他的身后。
粗糙的绳索绕过脖子,以向上的角度猛然收紧。
花匠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又因自身比黑衣人高了半个脑袋,一双腿软塌塌地垂在地面上。
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花匠可以清晰地听到下颌骨碎裂发出的“咔嚓”声。
剧痛,且窒息。
偏生他四肢麻痹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动作,一步一步剥夺他生的权利。
花匠看到倚着墙入睡的御林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求救声。
救、命......
可惜御林军吸入过多迷香,早已昏睡不醒。
黑衣人桀桀笑:“公主让我转告你们,虽然你们行动失败,但好歹也给靖朝皇帝添了堵,便留你们一具全尸。”
说完,手指再次收紧。
花匠眼珠暴起,上面布满血丝,舌头也不自觉地伸得老长。
距离窒息而亡只差一步之遥。
黑衣人无比享受地看着这一幕,花匠这副犹如砧板上的鱼肉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奉公主之命宰掉的小子。
幸好他去得及时,没让那小子告密成功。
不过就算告密了也没关系,公主已经打算再次出手。
“砰——”
就在黑衣人思绪飘远,花匠即将断气的前一刻秒,房间的门窗应声而破。
几十名御林军手持长剑,直奔黑衣人而去。
就连那睡得死沉的御林军,也都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趁黑衣人不备,一剑刺穿他的肩胛骨。
花匠:“???”
黑衣人:“!!!”
御林军突然袭击,打了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
黑衣人一把丢开花匠,身形一晃,硬生生将长剑从肩胛处抽.出。
血腥味砰然炸开,顷刻间盖过迷香的浅淡气味。
负责看守花匠的御林军左中郎孙玉韬颇为嫌弃地甩了下剑,年轻俊朗的面孔上平添几分邪气。
抬手一招:“既然来了,就留下做客吧。”
语毕,御林军蜂拥而上,朝黑衣人的要害攻去。
黑衣人能被扶桑王还有他口中的八公主委以重任,自身能力显然不容小觑。
他仗着个头袖珍,猴儿似的穿梭于人群中,灵巧地闪避着御林军的攻势。
几个回合下来,明明御林军在人数上占优势,也没能伤到黑衣人,只在对方身上留下几道划伤。
他们从屋里打到屋外,御林军随机应变,直接开启车轮战模式,势必要将黑衣人耗死在这皇庄上。
黑衣人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绿豆眼里爆发出嗜血的光,招式愈发凌厉。
御林军寸步不让,很快就摸清了黑衣人的招式,能准确判断出他接下来的动作。
你来我往之下,黑衣人很快落入下风,身上的血腥气愈加秾稠。
......
花匠面条一样躺在地上,只一对眼珠可以转动。
他什么都看不到,可还是执拗地盯着门口,期待能看到黑衣人的惨状。
从小伙伴到切骨之仇,仅仅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孙玉韬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不时往外看一眼,关注战况的同时还有心情欣赏花匠怨毒的表情。
他是个促狭的,摸着下巴啧啧道:“你瞧瞧你现在,真还挺惨呢。”
“为了你家主子拼死拼活,命都可以不要,最后却被当成无用的垃圾,随手处理掉。”
“不像我们,我朝陛下宽厚仁慈,爱民如子,对待咱们这些下属更是温厚贴心。”
“便是真有人犯了错,也是按规矩领罚,绝不可能像你这样。”孙玉韬从上至下扫了花匠一眼,“被勒断脖子而死。”
明知道孙玉韬是故意为之,明知道他在挑拨自己和扶桑王的关系,这些话还是化作一根刺,深深扎进花匠的心里。
是啊,他为了扶桑王的大业,远离国土奔赴他国。
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做着低贱的活计,譬如花匠,譬如公共茅厕清洁员。
吃不饱穿不暖,被人使唤被人轻贱,受尽苦楚,还要多次奉八公主之命出生入死,试图在靖朝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可结果呢?
八公主高高在上地派来亲信,赐给他一根麻绳。
就好比主人家抱回一只大犬,大犬忠心耿耿,多年如一日地为主人看家护院,为此不惜伤痕累累。
某一天主人家觉得它没用了,就将它一脚踢开,弃如敝履。
这样值得吗?
花匠的眼珠仍旧盯着门口的方向,内里满是彷徨迷惘。
而实际上,当他扪心自问的这一刻,就已经知道的答案了。
眼珠转动一圈,看向孙玉韬。
这一切都是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对吗?
孙玉韬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疑问,低声笑了下:“我朝人才济济,群英荟萃,便是不慎着了你们这些终年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的道,也绝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
就是默认了。
愤怒、绝望之余,花匠的心底又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痛快。
他们棋差一着,傻愣愣地踏入靖朝人设下的陷阱里,难保不会再有人中计。
左右靖朝大军已南征,撇开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倘若两国真要硬碰硬,扶桑国是半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八公主近日才会让他们行动起来,妄图以太子、以皇室宗亲绊住靖朝皇帝攻伐的步伐。
可惜啊,扶桑王终究是自视过高,像极了靖朝“坐井观天”故事里的青蛙,愚昧可笑至极。
自以为伪造出仙女转世的传言,就是真天命所归了。
花匠忽然张大嘴,仰面无声大笑。
癫狂的模样唬了孙玉韬一跳,“嚯”地蹦出两步开外。
想着要不要拎个太医过来,毕竟苏大人再三叮嘱,此人另有他用,暂时不能让他死了。
踟蹰之间,屋外骤然响起一声惨叫。
粗噶的声线,一听就是那黑衣人的。
孙玉韬也顾不上花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
黑衣人在御林军车轮战的攻势下,已接近强弩之末。
眼看着自己被一步步逼退到墙边,黑衣人一剑挑开御林军,转身就要翻墙逃逸。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身后传来迅疾的破空声。
长箭裹挟着绝对强势的力量,在黑衣人惊愕回首之际,再次穿透他另一边的肩胛骨。
箭头从后肩穿肉而出,沉甸甸钉在了砖石上,深入一寸之距。
黑衣人的惨叫正源于此。
孙玉韬刚走出门,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
一袭青色长袍,端的是衿贵儒雅,又有着青竹般的挺直高洁。
孙玉韬眼神晃了晃,龇牙吸了口气。
犹记得苏大人刚入朝为官时就是这副模样,一晃十二年过去,好似时间在他身上施加了停驻魔法,他的模样从未改变过。
苏大人他都不会变老的吗?!
细纹白发还有秃头何时才能找上他?
嫉妒.jpg
心下腹诽,脚步丝毫不敢停顿,径直迎上苏源:“大人,人已经抓住了。”
苏源还没睡下,衣衫发束依旧一丝不苟,温润眉目间暗藏锋利:“可有人员伤亡?”
孙玉韬一直盯着呢,对答如流道:“只有受伤,并无身亡。”
苏源放下心:“太医已经在隔壁候着了,你待会儿安排他们过去处理伤口,至于这些人......”
眸光从黑衣人的身上掠过,轻描淡写道:“折去他的手脚,暂且关押起来,天亮后押送回城。”
这人就是个大杀器,好容易设局捉住他,还有很多疑问亟待解答,万不能让他跑了。
孙玉韬脸色一肃:“是,大人!”
苏源淡然笑了笑:“今晚你们的表现都很好,本官会如实向陛下陈明,熬了这么久,回头早点休息。”
孙玉韬自是满口应下,目送着苏源走进关押花匠的屋子。
迟疑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两刻钟过去,花匠体内的麻痹毒素已经散去小半,脖子以上的部分可以自由活动。
待看清苏源的脸,花匠瞳孔收缩了一瞬,失声道:“是你?!”
纵使苏源满腹疑窦,也清楚此地不是细究的地儿,更何况审问细作非他职责所在,没必要自寻麻烦。
苏源心思流转,淡声道:“可有什么想说的?”
花匠声音嘶哑:“你想知道什么?”
苏源只盯着他,并不言语。
花匠一时摸不清苏源的想法,是打算就地要了他的性命,还是另有他用。
但谁都不想死,更遑论刚从阎王殿逃出生天的花匠。
他知道自己处于被动,也不拿乔:“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苏源嘴角轻动,一双眸漆不见底,昏暗中看不清深处莫测的情绪。
孙玉韬看在眼里,隐约猜到苏源的打算,默默退到他身后,做一只安静的美男子。
苏源慢条斯理地问:“什么条件?”
花匠蠕动嘴唇:“我想活!我不想死!”
苏源:“梦里什么都有。”
花匠:“......”
坏事做尽,哪来的资格跟他谈条件?
苏源冷嗤一声:“加上刚才那个,共有九人,总有人愿意无条件招供。”
原以为这人差点死在黑衣人手里,多少能学乖。
看来是他太想当然了,这种人就是蹬鼻子上脸,太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罢,苏源作势要走。
花匠急了:“我知道八公主是谁,知道是谁策划的痘疹事件,更知道你家的那个奴才是怎么死的!”
苏源扯唇:“一个奴才罢了,你若以为能用他威胁到本官,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至于前二者,想必多的是人愿意回答。”
花匠总算意识到苏源的油盐不进,在苏源出门前急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说!”
苏源脚步顿住。
花匠脸色一松,用最真诚的语调说:“只要你们灭了扶桑,就算是为我报仇了。”
苏源观察他的神情,信了一半,并不敢全盘相信,只吩咐孙玉韬:“把他跟那个黑衣人关押在一起。”
“是,大人!”
孙玉韬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把中了毒的花匠捆起来,丢到黑衣人身边。
似乎觉得这样不满意,还非常贴心地给他俩摆出一个面对面的姿势。
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更有利于加深感情。
简直妙极!
孙玉韬拍了拍手,朗声笑着离开。
花匠:“......”
黑衣人:“......”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
起初黑衣人仗着花匠半身麻痹,硬生生咬下他脸上一块肉。
后半截花匠体内毒素散尽,仗着黑衣人流血过多,体衰无力,直接把他的耳朵咬了下来。
两人虽然被捆着手脚,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把对方咬得鲜血淋漓。
眼看着快要血尽而亡,孙玉韬掐着点进来,把两人分开。
花匠早在一个时辰的折磨中几近崩溃,那些小盘算也都不翼而飞。
所以当孙玉韬出现,花匠龇着牙痛哭流涕,丁点儿谈条件的心思都没了。
孙玉韬看着俩人的惨状,对苏源的敬畏更上一层楼。
苏魔头,不愧是你!
......
天亮后,自有御林军把十一人塞进马车里,直奔皇城而去。
苏源在黑衣人被捕后就回屋补觉了,然心里存着事,睡得也不怎么踏实。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时辰,就从梦里惊醒了。
他又梦到了陈正的样子。
被一根绳索吊在房梁上,眼珠充血舌头伸长,颈骨呈断裂状态。
陈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声嘶力竭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眼睁睁看我被人杀害,却不救我?”
苏源梦醒后,倚在床头又惊又怒。
不论收买陈正的人是谁,陈正背叛主家是事实。
白纸黑字写着的证据,谁也抹灭不去。
至于不救陈正,更是无稽之谈。
苏源遭逢变故,又得知仆从背叛,心情正复杂着,哪会想到陈正会一夜之间被人灭口。
“笃笃笃——”
敲门声将苏源从负面情绪中拉扯出来,重回现实。
苏源抬手抹了把脸,吐出一口浊气。
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强行忘记梦里的一切,掀了被子起身。
“进。”
御林军推门而入,见苏源正在屏风后更衣,自觉低下头:“大人,急奏和细作已一道送回京中,药房那边有几位太医受了惊,高热不止。”
苏源:“.......”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起起何时才能终止?
关押细作的小院就在药房附近,估计他们夜里听到了动静,事后又给御林军处理伤口,承受能力太弱,惊厥高热也是意料之中。
“可还有无恙的太医?”苏源将腰带缠上,随口问了句。
“有的,只剩一位太医安然无恙,属下来之前他正在给其他的太医施针。”
想着种痘点里的小祖宗还需要太医全程跟踪,御林军不知如何解决,特来禀报苏源。
苏源一整宽袖,从屏风后绕出来:“本官知道了,眼下种痘点的情况还算稳定,且先让太医好好养病,尽早恢复罢。”
御林军替太医道了谢,躬身退下。
苏源倒了杯隔夜的凉茶,喝完后揉了揉眉心,去玉米地转了一圈。
早间的空气清新怡人,站在田埂上放目远眺,滞塞在胸口的情绪也得以缓解。
眼见厨房的烟囱里飘出炊烟,苏源这才折返回去,准备用早饭。
用完早饭,又例行检查孩子们的身体情况。
昨夜的动静并未惊扰到这些孩子,当看到苏源出现,全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高呼:“故事大王来啦!”
苏源不禁失笑,轻声细语地同他们说话。
一个太医委实有些忙不过来,百来个孩子一一检查下来,累得脸色发白两眼发直。
苏源让他回去好生歇着,自己也慢悠悠地走回去。
一切似如往常,都在奔着好的方向发展。
却说皇庄的引蛇出洞、瓮中捉鳖行动圆满收官,京中的情况却不太美妙。
自从赵惇感染痘疹,赵澹就奉弘明帝之命在宫中展开调查。
虽说没多大动静,但宫中哪个不是人精,结合前几日东宫封锁的“传言”,当下便有了各种猜测。
有说东宫遇刺,这些天的动静是为了追查刺客。
有说东宫遭窃,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太子所为正是为了抓住这小贼。
宫里众人东猜西疑,议论纷纷,搅得满宫上下人心惶惶。
就连朝中也有大臣有所耳闻,还有御史列出一系列罪名弹劾了赵澹,光看那架势,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赵澹顶着众人猜疑的目光,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他也不想这样兴师动众,可谁让扶桑人太过狡诈,称之为狡兔三窟也不为过。
这边刚查到丁点儿的蛛丝马迹,不过转瞬之间,那证据就堙灭无踪,再无可寻。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搞得赵澹满头包。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手底下的人在几天夜以继日的辛劳后总算有了新的发现。
赵澹的手下动作很快,没等对方消灭证据,就已将人证物证悉数拿下。
当赵澹看到那所谓的证据,陷入良久的沉默。
原因无他,这件证据明明白白地指向他的发妻,太子妃郁氏。
赵澹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一如了解赵琼那般,赵澹自认为非常了解郁氏。
当初弘明帝选郁氏做太子妃,便是看中她温顺娴静,颇具国母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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