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收敛下来,板着脸作严肃状:“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宋婕妤?”
一来,宋婕妤身为帝妃,任何处置都要过明路,以免惹来不必要的猜疑。
故意损坏高产农作物,意图弑君,光这两项就足够她死千百回了。
另一方面,这件事也从侧面说明皇后管理不力,宋婕妤能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把信送出去,可见后宫之疏漏。
赵澹担心母后因此遭到牵连。
弘明帝一眼看破,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你母后如何朕还能不知道,朕信她。”
温和的语气陡然一转:“至于宋氏......今年的荷花开得娇嫩,粉里透白的,就赐她鹤顶红吧。”
赵澹:“.......”
这两者有甚关系?
“行了,耽搁了这么久,你再不批奏折,今儿该完不成了。”
于是乎,赵澹被亲爹连推带赶,撵到了御案后,苦哈哈地继续批折子。
弘明帝则溜到一旁的桌案上,埋头拟旨。
刚拟好一份,宫人端着煎好的药进来:“陛下,该喝药了。”
这是以防万一,用来化解吸入体内的红土气味的药。
由专门的内侍验了毒,弘明帝端起碗一饮而尽。
冷不丁想到宋婕妤一路走来,可能有很多人闻到了红土的味道,弘明帝眼神骤然变冷。
真是个搅事精,净给朕添麻烦!
“来人,让关太医过来一趟。”
......
御膳坊的内侍送来散暑的凉饮时,苏源刚处理完公文,正一动不动瘫在椅子上,感受着炎炎夏日的洗礼。
王一舟“笃笃”敲门:“承珩承珩,陛下体谅咱们夏日里办差辛苦,特意让御膳坊准备了凉饮,咱们快些去领!”
苏源眉梢轻扬,抬手扯了下衣襟,极力忽略一身热汗:“以前陛下可赏赐过?”
两人并肩往外走,王一舟摇着头:“那倒没有,但往年也没今年热啊。”
“你可不知道,方才我去了趟船舶司那东西,光是走在宫道上,我都感觉快被晒化了。”
苏源轻笑:“这还没到仲夏呢。”
王一舟咬牙切齿:“我恨孟夏、仲夏和季夏!”
好家伙,直接把整个夏季都给恨上了。
苏源哭笑不得,说话间已来到领取凉饮的地点。
御膳坊的内侍站在超大只的木桶前,扯着嗓子吆喝:“陛下仁慈,每位大人都准备了,不着急慢慢来!”
苏源自发排队,片刻后领到一小盅凉饮。
凉饮和苏源印象中的有所出入,呈现出浅淡的褐色,清香扑鼻,尾调又依稀透着一股涩。
苏源浅尝一口,还真尝到了零星的独属于药材的苦涩。
不仅他,周遭的官员们也都品出来了。
对此,御膳坊的内侍是这么回答的:“太医院的关院首说了,在凉饮里加入少许药材,可更好地达到散暑的功效。”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捧着杯子牛饮起来,亦不忘大声称颂:“陛下万岁!”
苏源也没多想,只笑了笑,随大流地喊了几声,又回去将手头公务收尾,交代了几句,带着一批材料去往船舶司。
船舶司的大小官员们也都领到了凉饮,咂着嘴意犹未尽。
见苏源过来,忙不迭起身见礼:“大人。”
苏源一一颔首,例行问候了几句,让人把材料堆放到仓库里,转而又去处理船舶司的公务。
看着远靖伯匆匆离去的背影,众人不禁唏嘘:“大人可真够拼的。”
“趁年轻不拼一把,努力往上走,难不成要等老了,到你这个年纪再努力?”
被怼的中年官员惊呆: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我说你别太过分啊,我看在你比我小几个月让着你,你可别得寸进尺!”
同僚们看着这两人斗嘴,躲在阴凉地里哈哈大笑。
笑声畅快,连带着暑气都散去不少。
......
午饭后,苏源在船舶司睡了个午觉。
两刻钟后醒来,就着院子里大水缸的水洗了把脸。
正打算跟王先生探讨造船技艺,一个匠人急吼吼冲进来:“大人,番商的船队靠岸了!”
苏源面色一肃:“鸿胪寺的人可去了?可都安置到驿馆里了?”
匠人不住点头:“都安排好了,番商还带了不少礼物,说是献给陛下的。”
如此,便是有交好的倾向。
众人喜不自胜,欢呼声刚脱口而出,又一人冲了进来:“大事不好了!”
苏源唇畔的笑痕下压:“怎么了?”
“方才陛下连下两道圣旨,一道是澄明宋婕妤勾结宫外之人毒害天薯,意欲弑君,已被赐下鹤顶红,着褫夺婕妤位份,贬为庶人,弃尸于城郊乱葬岗。”
“另一个是怀王,陛下怜他神志不清,保留了郡王身份,只收回封号。”
船舶司内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正当众人默然无言,王一舟拎着一壶凉茶走进来。
见同僚们像在灵魂出窍,忒奇道:“这是怎么了?”
随机选中一名幸运儿,轻拍对方肩头:“天这么热,怎还站在太阳底下,也不嫌晒得慌。”
王一舟若有所思:“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后进来的那位通报宋婕妤和怀......五郡王喜讯的官员又把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一舟:“???!!!”
得亏他没喝茶,否则铁定要一口茶喷出来。
王一舟挪到苏源身旁,喃喃自语:“真想不到,竟然是他。”
苏源乜他一眼,面朝众人扬声道:“这事咱们听听就好,眼下当务之急是番商。”
赵洋再怎么也是龙子皇孙,容不得他们议论。
“回头再核实一下番商向陛下献礼的流程,圈定集市中的售卖点......事情多着呢,大家都别闲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受罚定是免不了的。”
“当然,待事情圆满完成,赏赐也是少不了的。”
想要马儿跑得快,就要给马儿多吃草。
对他们而言,赏赐不仅仅是银钱物件,更象征着荣誉。
但凡哪家得了朝中赏赐,那足够自家人吹半年的。
苏源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成功大家蹭地亮起双眼,异口同声道:“是,大人!”
待众人作鸟兽散,苏源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王一舟,直奔办公点去。
王一舟抹了把脸:“番商来了?”
苏源嗯了声:“我刚得到消息,他们已被鸿胪寺官员引去驿馆安置。”
“所以我到底错过了多少消息?”王一舟咂舌自问。
苏源绕过回廊往前走:“就这两件事,旁的都是些琐碎之事,底下的人都能解决。”
“好在通商契书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都已事先拟好,也不至于临场乱了阵脚。”
王一舟拿胳膊肘戳了戳苏源:“承珩,明儿是你去还是我去?”
鸿胪寺的任务是接待番商,至于番商在靖朝售卖商品、两国之间达成通商等事宜,由船舶司全权负责。
朝中上下非常重视首批来到靖朝的番商,他俩作为船舶司一、二把手,深知生意人起码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
以防底下的人和番谈判过程中不慎掉进对方设下的陷阱里,从而导致靖朝落入下风,苏源在深思熟虑后决定亲自上场。
至于王一舟,苏源哪能不知他对番商的好奇,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番商的心眼跟马蜂窝似的,恐怕我一人应付不过来,不若王兄随我一道前去?”
“还有王先生和夏大人等几位,亦不可缺席了。”
“有你们在,我才安心。”
宋先生等人是船舶司元老级人物,早在船舶司的前身——造船处还未脱离工部正式独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了。
这几位不缺真才实学,又心思敏捷,大家戮力同心,还愁不能稳压那群番商,为我朝谋求更多?
王一舟心里乐开花,面上却佯装无可奈何:“既然承珩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去,岂不被对方得了便宜?”
苏源眼底掠过笑痕:“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好,没问题,明儿你们出发时记得叫上我。”
王一舟心中高兴,又忍不住碎碎念,耿直寡言的人设崩得彻底。
“诶承珩你说,怎么会是宋婕妤毒害了天薯?她一个后宫女子,从哪搞来的毒药?”
并非王一舟瞧不起女子。
就拿他那出身武官之家的夫人来说,一手双锤舞得虎虎生风。
王一舟总担心他家夫人一个不慎,铁锤脱手而出,把路过的他给砸没了。
这也间接导致了王夫人在王家说一不二的地位,以及王一舟的耙耳朵属性。
在夫人的耳濡目染下,王一舟曾盲目认为世间女子皆是这般——明面上温婉柔弱,私下里可拳打东北虎。
只是单纯感叹宋婕妤的疯狂,并对毒药的来源生出质疑。
无他,后宫是何等宫规严明之地,倘若随随便便就能弄来毒药,陛下岂不就危险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任苏源再怎么神机妙算,也猜不到这些个细节。
侧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眼眸中光影浮动。
唯一知道详细来龙去脉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左右凶手已伏法,五郡王也被日夜看守着,应掀不起什么风浪,苏源也没那心思想七想八。
“甭想这些咱们管不着的事儿,这事该由陛下和皇后娘娘苦恼,就算王兄你愁秃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与其这样,还不如赶紧把公务处理了,明后两日估计要忙得脚不沾地,公文堆积太多,大后日可有你哭的。”
王一舟毫无被比自己年轻的苏源教育的羞恼,忽的一拍手:“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上次户部批下来的那笔银子快要见底,得赶紧去户部再请一笔。”
苏源见他看向自己,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王一舟搭上他的左肩:“承珩呐~”
苏源不着痕迹按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面无表情:“有话直说。”
“你跟孙大人熟悉些,这俗话说得好,上头有人好办事,我每次过去户部那些人都磨磨唧唧,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能批下来。”
王一舟郑重其事地道:“这次该你去了,回头八品阁请你喝酒。”
苏源拨开他的手,无情戳破对方冠冕堂皇的话:“难道不是你几次三番催促,惹毛了孙大人?”
一天跑三次户部,气得孙见山当场骂人了都。
王一舟早已练就出一张厚脸皮,胡话张嘴就来:“当然不是,我这是为咱们船舶司着想,万一没能及时批下来,可要耽搁不少时间,底下的人也做不成事。”
苏源:“......”
诡辩没人能比得过您!
“罢了,我去一趟。”苏源甚是无奈地道,“您老赶紧进屋去,好生将养身体。”
王一舟佯怒:“好你个承珩,竟敢这般称我!”
成功看到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苏源自觉扳回一局,露出浅淡笑意。
挥了挥手,从容落拓地转身离开。
......
沿着宫墙的阴凉处七拐八绕,苏源于两刻钟后抵达户部。
走进户部大门,几位大人手里捧着凉茶,坐在院里的树荫下,边乘凉边酌饮着。
远远看到苏源过来,一个二个的忙不迭起身,拱手作揖:“伯爷安好。”
苏源扫过他们的官服,都是五品以下,且年过不惑,浑身充斥着被官场蹉跎蹂.躏多年的沧桑感。
微笑着回了一礼,言语温和:“孙大人可在?”
其中一人回应:“尚书大人在的,伯爷可要下官领您过去?”
苏源婉拒了:“本官识得路,自个儿去就行。”
说罢微微颔首示意,抬步离去。
方才主动请缨的官员定定望着苏源的背影,眼里有艳羡,也有感慨。
“让你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同僚撇嘴说,心里却想着,怎么就被他抢先一步。
“不过是卖个好罢了,伯爷若应了,我顶多在尚书大人跟前留个名,若不应,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那官员淡定得很,意有所指道:“总比有些人拼命钻营,四处散财,最后什么也没得到高强得多。”
同僚哪里不知他说的是谁,当即脸色黑如锅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这要从弘明帝发落二十八罪官说起。
那些个罪官被判刑,职位理所当然地空了出来。
有些官员四处托关系,给吏部官员请客送礼,只为往上爬一爬。
方才那同僚就是其一。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在银钱和人脉关系上被其他人比了下去,上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什么都没捞着。
这些天里,同僚见着谁都要阴阳怪气一下,大家早就对他不满了。
“便是得着了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被大理寺逮了去。”
“可不是。”
众人一阵唏嘘,喝完了杯中凉茶,各自散去。
苏源不知他们因自己险些起了争执,更不知又有官员被大理寺带走。
他找到孙见山,说明来意。
国库充盈,孙见山又跟苏源关系匪浅,二话不说就批了银子。
离开前,孙见山随口抱怨了句:“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想的,不老老实实办差,偏要走歪门邪道。”
苏源脚下一顿。
孙见山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没好气道:“现在好了,人被大理寺带走,又给我找事情做。”
苏源微微一笑:“心有贪念,如何能脚踏实地,走了他一个,当能免去后续不少的麻烦呢。”
孙见山长叹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苏源一摊手,以促狭的口吻:“没办法,我们又管不住他人的所思所想,只能尽力从积极层面考虑问题,免得惹祸上身。”
孙见山想也是,神色缓和些许:“是这个理,要是一直留他在户部,日后多半还得闯出大祸。”
苏源按捺着满腹好奇,没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拱了拱手:“船舶司还有公务,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孙见山点了点头:“去吧。”
......
从户部出来,没走几步苏源又碰上礼部的楚侍郎。
这位楚侍郎曾经做过工部代理左侍郎,苏源对他的印象很不错,遂停下脚步,远远见了一礼。
楚大人也记得这位间接促成他升到正三品的远靖伯,直接停了下来:“苏大人这是去户部?”
苏源轻嗯一声,简单说明了来意。
又注意到楚侍郎身后捧着一众精美华贵器物的宫人,略微有些诧异:“楚大人你们这是?”
楚侍郎无奈笑着,压低声音说:“尚书大人差我去怀王府收回越规制的器物。”
苏源眸光微动,仔细看这些宫人手里捧着的器物,还真是只有亲王才有资格享用的。
正要让楚大人先行,身后传来一阵哭饶声:“冤枉啊大人!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什么都没做过啊!”
苏源和楚侍郎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为首的是大理寺两位少卿,正由远及近走来。
在他们身后,除官兵以外,还有两个官员,以及数十名宫人。
被官兵押着的两位官员里,其中有一人瞧着极为眼熟。
苏源定睛一瞧,可不正是连番挑战弘明帝底线的前御史大夫——胡大人。
再看另一位,着浅绿色官服,登时让苏源联想到孙见山口中那位走歪门邪道的人。
心底闪过万千思绪,苏源和楚侍郎又向他二人拱手见礼。
“岳大人,袁大人。”
对方还礼:“苏大人,楚大人。”
大理寺办案,可比礼部紧迫得多。
故而双方只简单说了两句,问候一番,两位少卿就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苏源站在宫道内侧,亲眼目睹官兵押着官员和宫人往南边去。
靠近他这一侧,宫人手捧亲王规制的器物,垂目恭顺。
二者狭路相逢,颇有几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和讽刺意味。
礼部,象征着赵洋的降爵失势。
大理寺,则象征着宋婕妤死后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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