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嗯嗯啊啊应着,直呼陛下英明。
弘明帝笑着点了点他:“你啊,这么多年真难为了你这张巧嘴。”
福公公嘿嘿笑着,权当这是陛下对他的夸赞,又一大波夸夸喷涌而出。
谁不爱听彩虹屁,弘明帝自然也不例外。
人一高兴,哪还记得怀王这个觊觎他屁股底下那张纯金宝座的不孝子。
......
弘明帝不记得赵洋,文武百官却无法忽视“突发癔症”的怀王。
有人亲眼目睹怀王被御前伺候的内侍请去御书房,在里头待了两刻钟左右,之后是被御林军架着出来的。
据说怀王又哭又笑,三个身强体壮的御林军都压不住他。
差人一打听,原来是在陛下委以重任时过于激动,受了点刺激,不幸得了癔症。
去往怀王府的太医一拨接着一拨,这些太医言语中表露的意思都是怀王的癔症太重,恢复的几率格外渺茫。
话虽这么说,大家心里门儿清,这场面话听听也就算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仔细一琢磨,很快有人把周御史和怀王联系到一起。
——除此之外,他们再找不到陛下给怀王扣上“癔症”这顶堪称污名的帽子的理由。
大臣们一边咂舌一边唏嘘,有种瞎了眼看错人的感觉。
他们一直都以为怀王无欲无求,真·淡泊名利,活像个世外人。
现在看来,他哪是淡泊明志,是扮猪吃老虎,所谋甚大!
“陛下还真是......亲儿子说放弃就放弃。”
被造谣得了癔症,注定与皇位无缘不说,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个彻底。
“噤声!”一旁的同僚厉声低喝,“胆敢妄议陛下,你怕是不想要脖子上那颗玩意儿了!”
那官员也是随口一叹,现在反应过来,真真是后怕不已,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这些人有多幻灭,暗中投靠怀王的官员们就有多恐惧。
陛下连亲儿子都不留情面,对待他们这些小喽啰,更如秋风扫落叶,手起刀落就送他们上西天。
以致于之后连着几天,他们一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甚至不敢私下里跟联络怀王,更遑论在朝上为怀王说话了。
赵洋被困在怀王府里,每日有御用太医前来为他诊脉,并现场开药方。
对外宣称是治疗癔症的药,只有赵洋知道,这药会让他浑身酸软无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身边有弘明帝派来监视他的内侍,他连联系拥趸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瘫在床上发霉。
久而久之,霉菌钻进脑袋里,赵洋逐渐变态了。
半月后,据怀王府隔壁的某位老大人称,每当夜晚降临时,总能听到隔壁传来阴森森的笑声。
那笑声不男不女,犹如鬼魅索命,扰得他们一家夜不能寐。
一传十,十传百。
消息传进弘明帝耳中,他对着大臣的问安折子沉默良久,派太医院院首走一趟。
院首一来一回,怀王彻底坏了脑子的消息瞬间席卷整个京城。
......
彼时苏源正在船舶司跟王一舟学雕刻。
赵琼的生辰快到了,他打算刻一艘袖珍版远靖舟当做生辰礼物送他。
苏源被弹劾后,两位主人公极有默契地再未碰过面。
赵琼勉强也算他看着长大的,生辰当天还是得有所表示。
至于礼物,只能着人偷摸着送去,不惊动那些个头铁嘴毒的御史就行。
听到赵洋的消息时,他刚刻好船头,趁休息时间喝口水润润嗓子。
王一舟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苏源听,苏源好悬没一口茶喷出来。
咳嗽着咽下茶水,似不可置信:“真假的?”
王一舟摊手:“反正外面就是这么传的,估计八.九不离十。”
“左右和咱们无关,做好本职之事就好。”苏源轻描淡写道,重又拿起木料和刻刀。
实际上一心二用,一边刻船,一边想着赵洋的事。
当得知赵洋突发癔症,苏源是喜大于怒的。
至少弘明帝知道了赵洋的狼子野心,日后他们再不必再防火防盗防赵洋了。
这半个月,苏源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变好。
有弘明帝派去的人盯着,赵洋应当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他现在不确定了。
赵洋韬光养晦多年,不知费多大力气笼络朝臣,组建势力,绝不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癔症放弃争权夺位。
所以赵洋是否真坏了脑子,这一点还得打个问号。
苏源揉揉眉心,总之防备着些准没错。
不止苏源,弘明帝也是这么认为。
他面无表情看着赵归呈上的投靠赵洋的大臣名单,眼中尽是深莫如讳。
“派人再去试一试,确保万无一失。”
赵洋最好是真坏了脑子。
倘若这一切只是迷惑外界的手段,他不介意手刃逆子。
他膝下的皇子拢共有十五个,死了一个赵进,不介意皇陵十里外的土坡上再多一具棺椁。
赵归领命而去,很快又回来:“启禀陛下,微臣派人轮番上场试探,怀王殿下的反应与患有癔症的人无异。”
弘明帝沉默良久:“朕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在赵洋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控之中,眼下更紧要的是如何处置名单上的这些人。
这些官员和周御史一样,明面上站中立,或是一副支持太子的嘴脸,谁也不知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赵洋。
吃里扒外的东西,朕如何放心让他们占着朝中的重要职位?
手起笔落,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弘明帝就已决定了这批人的去向。
......
苏源对将要发生的大规模官员调动事件一无所知。
他在船舶司待了大半晌,将远靖舟刻出大致的轮廓,还没来得及细化,下值的钟声就已敲响。
把没刻完的远靖舟放进暗格里,再小心翼翼锁上小锁,这才顺着人潮离开船舶司。
途径大理寺,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源似有所觉,撩起车帘看向外边。
为首的那个是大理寺右少卿岳坚,他身后坠着十几个骑着马的官兵。
官兵呈环状分布,中间是数个囚笼,里头关着被缚住双手的犯人。
走在最前面的犯人是个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的有恃无恐,扯着嗓门骂骂咧咧。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把本大爷抓来大理寺,就不怕太子殿下迁怒你们?”
“我侄女儿可是太子侧妃,为太子诞下了三皇孙,要是本大爷有个什么万一,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喂!你们有没有听本大爷说话?劝你们识相一点,赶紧把本大爷放了......”
苏源瑶瑶望着那满脑肥肠的男子,短促地眯了下眼。
太子侧妃,诞下三皇孙......
这人怕不是有九条命,竟敢当街于大庭广众之下拿太子做筏子。
事情一旦传到弘明帝耳朵里,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转念又想到太子。
苏源私以为,赵澹是出了名的清廉公正,多半不知道这位侧妃娘家人打着自个儿的名义威胁朝廷命官。
很好,距离被烧成灰一把扬了更进一步。
就在苏源陷入沉思之际,岳坚一个转眸注意到他,迟疑片刻后策马上前:“承珩。”
苏源拱了拱手:“岳兄。”
双方见了礼,苏源抑制不住心中好奇:“他们这是犯了什么罪?”
提起这个,岳坚就愁得满头包:“不知承珩可还记得前头那位左少卿?”
苏源可记仇,至今铭记那一鞭之仇,自不会忘了高伟。
睨了眼原地跳脚的太子侧妃娘家叔伯,心底涌起万千猜测:“当然记得,此人难不成和高伟有甚关系?”
岳坚苦笑着点头:“当初高伟因一己之私判下上百桩冤假错案,这些日子咱们废了牛鼻子老劲儿才把真正的凶手逮捕归案。”
“这位......”岳坚顿了顿,极有眼色地略过,“他本家不在京城,只是在京城犯了案,通过收买高伟脱罪后就回家去了。”
“查明真相后,齐大人命我带人前去捉拿,直到今日才把主犯从犯尽数捉拿归案。”
苏源暗啧一声,高伟还真是个人才。
自己收了贿赂,享尽荣华富贵,却连累同僚......哦不,前同僚工作量加倍,劳碌数月才得以平反那些个冤假错案。
只希望阎王爷看在高伟缺德事做尽的份上,送他转投畜生道。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苏源抿了下唇,好心提醒,“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赶紧把这件事上报给陛下,尽快处理好。”
否则那些个皇子就跟吸血水蛭一样,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届时朝堂上又将是一阵鸡飞狗跳。
岳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承珩提醒。”
他折返回去,让人堵了太子侧妃叔伯的嘴。
然而没安静一会儿,那人又把布条顶了出去,继续叫嚣。
苏源:“......”
岳坚:“......”
“承珩你也看到了,这一路上我们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法让他消停下来。”
现下抵达京城,对方仗着有太子侧妃做靠山,更加肆无忌惮了。
抬眼扫过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苏源已经想象到明日的早朝该会是何等狂暴的疾风骤雨了。
......
事实证明,苏源的第六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
翌日早朝,御史大夫亲自出马,弹劾了太子赵澹。
“太子殿下纵容侧妃娘家强抢民女,残害无辜之人性命,并在被逮捕后以银钱贿赂前大理寺左少卿,让无辜之人为其顶罪,为恶者继续逍遥法外。”
御史大夫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如今他被逮捕归案,更是以太子之名威胁大理寺右少卿,微臣以为,此人之所以如此嚣张,是有太子殿下纵容庇护。”
“微臣恳请陛下严惩此人,并问责太子殿下,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没等官员们眼神交流,又有官员相继出列。
“臣附议!”
“还请陛下秉公处置,莫要寒了臣等的心!”
以上是再正常不过的声音,当然也有不知死活的。
“太子殿下连侧妃的娘家都管束不好,如何能掌管偌大的江山?”
“微臣以为,太子殿下德不配位,不堪为储君!”
苏源侧目看向梗着脖子的老大人,默默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您可真够勇的。
陛下走完登基大典流程,次日赵澹就成了太子。
一晃十多年,太子恪守古训礼法,实乃储君之典范。
御史盯他如同鬣狗锁定猎物,始终寻不到弹劾的机会。
而今好容易寻得机会,可不跟吸血鲨一样蜂拥而上。
势必把这水搅得更浑,为自家主子谋福利,亦或是踩着太子为自己营造好名声。
满朝文武各怀心思,都在掂量着陛下会如何妥善解决这件事。
直到那位勇士说出“太子德不配位,不堪为储君”的蠢话。
金銮殿上一片死寂。
弘明帝一双冷目锁着那大放厥词的官员,十二旒冠冕垂落而下的玉珠遮住眉心深刻的折痕。
“朕没听清,你方才说了什么?”
辨出陛下危险的口吻,苏源余光瞥向那官员。
中年发福,嘴上留着两撇胡子,眯眯眼里冒着精光。
苏源自觉有些眼熟,思忖良久才勉强想起——
可不正是和他同届参加会试的举子!
只隐约记得此人未入翰林院,而是被外放到地方上,从七品县令做起。
估计是熬满了资历,刚从地方上调回京城,否则也不会这么冲动行事。
无论是急于出头,还是被什么人指使,都不是明智之举。
下场注定是成为那个冲在最前面,死得最早的那个炮灰。
思绪流转间,那位同届的勇士昂首挺胸地又重复一遍:“微臣以为,太子连侧室的娘家人都管束不好,委实不堪重任,恐怕更不能掌管偌大的江山,还请陛下三思啊!”
说完,他美滋滋低下头,等待陛下的夸赞。
太子正当壮年,有东宫班底的鼎力支持,更不缺百姓赞颂。
反观陛下,他如今已垂垂老矣,没几年可活。
试问哪位天子在看到比自己健壮的太子时不会心生忌惮?
当今定然也不例外,只是顾忌太子母家势大,不敢发作罢了。
既然如此,他唐际中何不主动站出来,好让陛下顺水推舟除掉太子这个如鲠在喉的存在?
届时陛下龙颜大悦,主子也好趁虚而入,一举占得高地。
等到那天,说不准他也能捞个伯爷当当,可不比那什么苏源风光。
唐际中光顾着激动,却忽略了百官看他一言难尽的眼神。
这人怕不是浑身是胆,说一遍也就罢了,还真傻不愣登地说第二遍。
没见着陛下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吗?
无语至极,默默向唐际中手动再见:好走,不送。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陛下操起就近的东西,咻地朝唐际中砸过去。
“放肆!”
帝王盛怒,百官齐齐下跪:“陛下息怒。”
“息怒?”弘明帝冷笑,“朕看你们一个个巴不得气死朕!”
“尔等这般为朕考虑,朕是不是要感动得无以复加,泪流满面才好?”
陛下感不感动不知道,反正他们是万万不敢动。
同时在心里把唐际中叠成十八段,用绣花针扎成筛子。
要不是这厮突然发癫,他们何至于这样战战兢兢。
众人的怨气,唐际中是半点感受不到。
他捂着被奏折砸中的额头,依稀感觉有什么黏腻的东西糊进指缝里:“陛、陛下?”
弘明帝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唐际中喝道:“太子乃社稷之本,你说我儿不堪为太子,可是想动摇靖朝之社稷?”
一口大锅“咣当”砸下,砸得唐际中魂飞胆裂。
哪还顾得上什么赏赐什么委屈,连滚带爬地跪下:“陛下明鉴,微臣并非此意,只是......”
弘明帝此刻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喷死这个糟心玩意儿!“朕问你,你姓甚名谁,又是何官职?”
唐际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情不愿地答:“回陛下,微臣唐际中,乃刑部员外郎。”
“唐际中,唐际中......”
弘明帝越听越是耳熟,于众目睽睽之下从袖中掏出一物。
名单上的第三个,可不正是唐际中!
弘明帝当即怒从心起,他这好儿子小动作不断,养的狗腿子也不是什么安分的。
也不择日再作处置了,索性今日事今日毕。
“唐际中,朕记得你。”
唐际中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
弘明帝将名单递给福公公,重又坐回到龙椅上:“你们想要朕严惩太子侧妃的娘家人,严惩太子,朕允了。”
一时间,无数道诧异的目光投向立于最前面的赵澹。
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赵澹似无所觉,依旧垂手肃立,只袖中蜷曲的手指泄露出真实的情绪。
听着父皇冷漠的语调,解释的话语哽在喉头,哑然无言。
无视了舅舅还有东宫拥趸焦急暗示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父皇的最后判决。
“但是。”
一个转折词,成功吊起众人的好奇心,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弘明帝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了两声:“在此之前,朕要先处置一批人。”
说罢一挥手,福公公扯着嗓子宣读起来。
“吏部郎中方青健,于去年纵容奶娘之子抢占农户土地,并失手打死两人。”
“户部员外郎张通天,擅自挪用朝廷钱产,共计五百三十八两白银。”
“刑部员外郎唐际中,外放期间与当地商户沆瀣一气,剥削压榨百姓,擅自抬高赋税,中饱私囊。”
“......”
一个接一个的官员被点名,后面紧跟着他们的罪行。
连着二十八人,有十二人无上朝资格,反应如何不得而知。
反正这十六个被点名的五品以上官员,当得知自己或家人所为被当堂揭露,一个个吓得惨无人色,两股战战啪叽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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