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胤哈哈笑:“昨晚我下值回家,他刚好回来,方东就跟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头发上都是泥灰。”
苏源嘴角抽搐:“你好好干,争取年底升官。”
提到这个,唐胤就忍不住头疼:“在努力了在努力了,前两年我的年末考绩都很不错,按道理今年会往上升一升。”
苏源露出欣慰的笑:“那就好,到时候别忘了请咱们吃饭。”
唐胤拍了拍胸口,满口应下:“当然没问题!”
虽然两个至交好友一个三品一个五品,他却没有任何嫉妒的心思。
好友步步高升,他面上也有光不是。
再则,他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辈子能做到五品官,也算祖上烧高香了。
至于官职一品这样的宏远理想,就交给他家那小子了。
别问,问就是望子成龙!
“月初青恩会进京赶考,你跟方兄要是有时间,咱们一块儿来我家聚一聚。”
在凤阳府府学时,苏青恩几次被苏青云带着同唐胤和方东见过面,彼此也算相识。
苏源担心苏青恩人生地不熟,有话痨唐胤和老古板方东,他也能放松些,以最好的状态参加会试。
唐胤听说是苏青恩,二话不说就应了:“到时候你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
苏源拍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你继续,我也得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回屋后一忙就是一下午,屁股都没从椅子上离开过。
好容易捱到钟声响起,苏源顺着人流走出工部,乘马车回家去。
半路上,苏源正阖眸假寐,猛不丁听到外面炸起一声:“他真的好烦,我可以揍他吗?”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揍人前的通牒,却让苏源猛地睁开眼,探头朝外看去。
街边,十几个肤色各异的番邦使者或双手抱臂,或抬手叉着腰,七嘴八舌地抱怨着,不耐烦之意溢于言表。
苏源跟他们在海上生活了两年到数月不等,对这些人的暴脾气深有体会。
担心番邦使者当街打人,给双方关系造成不利影响,苏源想也不想就要劝阻。
直到他看清番邦使者们不满的对象——
脸上挂着虚假微笑,笑还不如不笑的怀王。
苏源只想说,打得好!
并非怕了他,只是单纯不想被膈应到。
所以当看到那张晦气的脸,苏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马车。
但再快也快不过番邦使者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来自红皮部落的使者一眼瞥见苏源那张相貌优越的脸,登时笑成一朵花。
同行使者见他一改不耐,褶子都笑出来了,正要问他发什么癫,就见红皮部落使者直奔路边的马车跑去。
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薯神降临了呢!
心中纳罕,于是十几双眼齐刷刷看过去,就见红皮部落使者猛敲马车壁:“源大人!源大人!”
这一嗓子嚎的,十里开外都能听见。
苏源坐在马车里,听得那叫一个眉心狂跳。
“源大人你怎么不出来?咱们可想你了,这些天一直念叨着你呢。”
怀王听不懂这鸟语,问一旁的翻译:“他在说什么?”
翻译是由随行出海的士兵担任,自不敢怠慢了这位龙子皇孙,忙将红皮部落使者的话转述给他。
怀王听到一个“源”字,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别再是苏源。
苏源此人,怀王对他是又爱又恨。
爱他深得父皇看重,手握实权。
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并有意无意地破坏了自己很多的计划。
每次面对苏源,怀王都有种爱才若渴,又恨不得宰了他的矛盾心理。
这两股心理来回拉锯,让他头痛不已。
自打上次被苏源下了面子,怀王心中不满,再没找过他。
反正父皇身体康健,再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赵澹拥趸众多,可他也不差。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从幕后走到人前,让所有人知道他礼贤下士,比手段雷厉风行的赵澹更适合那个位置。
至于苏源,姑且徐徐图之。
要是再不识好歹,就别怪他翻脸无情,送其上西天了。
苏源全然不知怀王内心想法,要是知道了,恐怕得笑岔气。
什么礼贤下士,难不成他还想走八贤王的路子?
也不看八贤王最后什么下场,就算怀王比历史上的八贤王幸运,别忘了上头还有弘明帝压着呢。
弘明帝爱子如命,这里的“子”特指赵澹。
便是赵澹有个什么意外,还有母族强盛、生母是高位嫔妃的皇子,哪轮得到他怀王坐上那个位子。
言归正传,在红皮部落使者的殷切呼唤下,苏源只能硬着头皮下车。
使者们见到一袭紫色官服的源大人,跟红皮部落使者的反应如出一辙。
“源大人!源大人!”
“上次见到源大人还是在宴会上,用你们靖朝的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好多个秋没见到源大人了!”
“源大人,我们要去八品阁用饭,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使者们你一言我一句,等苏源到了跟前,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苏源作了一揖,宽袖拓拓然,含笑的模样令人移不开眼。
百姓们看着这画面,皆生出一股自豪感。
“你还真别说,咱们只苏大人一个人,气势上半点不输对方那么多人呢。”
“可不是,归根结底还是我朝繁荣昌盛。”
路过行人、小摊小贩美滋滋,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
可这一幕落入怀王眼中,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之所以接近这群肮脏卑劣的番邦人,就是为了试探这些人手里是否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他故意制造一场偶遇,却因为彼此语言不通,还没说上几句,对方就已不耐烦,嘴里还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问士兵他们说什么,单从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就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怀王安慰自己他们来自野蛮粗俗的番邦,当然不能和礼仪之邦相提并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切身利益,卑躬屈膝也值得。
但不妨碍怀王在心里记了他们一笔。
等他大权在握,定要让这些人挫骨扬灰!
然后,苏源就出现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这群蛮子对苏源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二者相较,高下立现。
怀王的脸色是抑制不住的难堪,看得一旁的士兵口水直咽。
怀王的存在感太强,苏源很难装看不到。
跟番邦使者们打完招呼,又略微侧身:“微臣见过王爷。”
怀王挤出一抹笑:“苏大人。”
红皮部落使者看看苏源,又看看怀王:“源大人,此人好不自觉,一直唧歪个不停。”
苏源:“......”
怀王发现那褐皮蛮子说话时盯着自己,低声问士兵:“他在说什么?”
士兵恨不得把舌头嚼吧嚼吧,一口吞肚里去。
带领番邦使者熟悉京城,并与朝中官员交流的这些日子,他深知这些人性情坦诚,说得难听点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怀王殿下总说些没营养的废话,他们当然会不高兴。
一个不高兴,当然会无差别攻击。
“还有这位小大人,我让他转告此人赶紧离开,他却像是被缝了嘴似的,难道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苏源忍住扶额的冲动,先对怀王说:“他们素来坦率,又不拘小节,正赶着去八品阁用饭,并非是对王爷您有什么意见。”
说完看向士兵:“是与不是?”
士兵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水面上唯一的浮木,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样!”
苏源又看向番邦使者:“这位是我朝王爷,他惯来爱与人交谈,并非有意如此。”
使者们得知怀王的身份,一扫满脸不耐,稀稀拉拉地行礼。
怀王见状,心里舒坦了那么一点。
转念想到这一切是苏源从中转圜,又不舒服了。
“既然如此,本王便先行一步,不多奉陪了。”
日子还长呢,总能找到机会。
苏源从善如流:“王爷慢走。”
目送怀王登上马车,士兵狠狠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
苏源不由失笑:“那位问了什么,为何会引来众怒?”
士兵擦了把汗,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另一位是共患难过的远靖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所以他知无不尽,尽无不言,把怀王的话一股脑背了出来。
士兵不知怀王意图,苏源却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左不过是盯上了番邦,想可劲儿薅羊毛呢。
结果碰了好大一个钉子,还在苏源跟前没了脸。
看向急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的士兵,苏源递给他一方帕子:“领他们去八品阁吧,下次若再遇到皇室宗亲,在一旁提点着些,别让他们闯出什么祸来。”
不仅苏源,弘明帝也盼着靖朝能与这些人的国家建交,达成友好交流。
可别碰上什么不讲理的人,或者如怀王这样内心阴暗的人,倘若真有一人死在靖朝,苏源可没法跟对方的国家交代。
士兵见多了苏源在海上带领船队转危为安的英雄事迹,主打一个盲目信任,忙不迭应下。
苏源又跟使者们交流了几句,眼看着夕阳将要落下,再迟些就要摸黑赶路,遂与他们告别,启程回家去。
......
许是觉得在苏源跟前丢了脸,之后连着几天,怀王远远看到他就绕道走。
苏源面上佯装不知,掉头就把这事儿当成笑话告诉宋和璧。
宋和璧听完也是乐不可支,喝了两口茶才勉强止住:“怀王有一点是远胜过废诚郡王的。”
冷不丁这一句,倒是让苏源生出几分兴味:“什么?”
“怀王隐忍多年,世人皆以为他淡泊名利,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反观废诚郡王,他几乎是把对太子殿下的敌意,对皇位的觊觎写在脸上。”
“光隐忍这一点,废诚郡王不如怀王。”
苏源在元宵的课业上做个记号,并标明批注:“前头那些年他忍功确实不错,现在不还是破了功。”
眼看着弘明帝逐渐放权,赵澹的地位越来越稳固,怀王可不就慌了神。
这人一旦慌了神,便会自乱阵脚。
“想来陛下也看出这些日子他有冒头的心思,但接近番邦使者属实是一步错棋。”
宋和璧不可置否:“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看他自取灭亡。”
两人又就怀王嘀咕了几句闲话,等苏源批阅好元宵的课业,宋和璧谈起正事:“下个月叔公寿辰,你可别忘了。”
苏源掀起眼帘,很是无奈地说:“我都记得呢,哪里会忘。”
宋和璧轻哼了声:“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一忙起公务来,连自个儿姓甚名谁都能忘了。”
这话并非没有依据。
前段时日苏源工部、船舶司两头跑,就差把自己埋进文书里。
有回王先生有急事来工部找他,彼时苏源正伏案办公,听到有人喊“苏大人”,想也不想拿胳膊肘捅了捅左手边的王一舟。
嘴上还念着:“叫你呢。”
这事惹得大家好一阵取笑,苏源下值后也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说给家里人听。
苏源哑口无言,摸了摸鼻尖老实认错:“我错了,绝无第二次。”
宋和璧这才满意,拿过课业翻看了下,感叹道:“元宵在读书方面的造诣确实遗传了你,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无法在朝堂上发光发热。”
苏源眸光微闪,淡然道:“咱们家的孩子,自然是优秀的,只是天分再好,还要后期的勤奋努力。”
看着他骄傲得嘴角都翘起来,偏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宋和璧:“......”
忍了又忍,好悬没忍住。
啪嗒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道:“我去看看晚饭如何了。”
然后借口遁了。
苏源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细微的神情变化,让人把元宵叫来,开始辅导她功课。
二月初十,苏源总算等来了苏青恩。
管家领着苏青恩还有苏豹进来,苏源看着身高八尺,生得器宇轩昂的苏青恩,眼中有一瞬的恍然。
第一次见苏青恩,他还是个拿袖子擦鼻涕的六岁孩子。
光阴荏苒,他现在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苏青恩和苏豹来得正巧,刚好赶上饭点。
简单叙了旧,苏源吩咐下人开饭。
“房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备考,我这边也有不少科举辅导书,你若是感兴趣,待会儿我让人拿给你。”
“过两日唐胤和方东他们会过来,方东上次科举参与了阅卷,对命题方向有一定了解,你可同他探讨一二。”
经历过最初的局促后,苏青恩听着苏源絮絮叨叨,仿佛又回到当年源哥还在季先生书院读书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源哥。”
苏豹作为陪考家属,眼看苏源这般为青恩考虑,自是感动不已,也跟着连连道谢。
苏大石和苏二石早几年就去了,不过也顺利看到自家小辈考中秀才,算是死得瞑目了。
三人一边走去饭厅,一边谈及福水村的大事小事。
苏源极有耐心地听着,忽然想到黄翠花的儿子苏北斗。
当年他可是和苏青恩一起通过县试的,也不知现在考到哪一步了。
“北斗考上秀才后就没再继续考了,回去后在镇上开了家私塾,接着又娶妻生子,现下日子过得很是殷实,苏叔黄婶子他们也都享福了。”
苏源对此深感遗憾,不过人都有各自的追求与抉择,不后悔就好。
等到了饭厅,苏青恩看到元宵,又是好一番夸赞。
问及苏青恩家那对儿女,只说和妻子留在老家,这次若能榜上有名,回去祭祖的时候顺便再接他们过来。
高中后不忘糟糠妻,实乃真男子,苏源对他的印象又拔高了几分。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一抹嘴往外看,已至月上中天的时辰。
大家明日里都有事情要忙,也不再交谈寒暄,各自回屋歇下了。
次日,苏源推了工部的酒局,赶回来考校苏青恩的读书情况。
倒也不是主动请缨,而是今儿一早苏青恩主动请求的,苏源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番考校后,苏源合上书本。
在苏青恩满怀期待和忐忑的注视下,中肯点评道:“还不错,稳定发挥榜上有名是不成问题的,能否再进一步,还得看你自己。”
这话说得比较保守,也不妨碍苏青恩欣喜若狂。
他朝苏源深深作了一揖:“我能走到今日,还得多亏了源哥留下的那些书,上面的批注让我受益匪浅。”
“至于名次,能顺利走到殿试我就很满足了,其他的交给天意吧。”
苏源很满意他这样的心态,又鼓舞叮嘱了一番,吩咐下人摆饭。
如此又过了两天,唐胤和方东下值后过来苏家,又给苏青恩进行了一番考前辅导。
苏青恩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苦哈哈埋头苦学的同时,更加期待起月底会试的到来。
......
腾出三天时间招待苏青恩,之后苏源又投入到差事当中。
王先生又研究出一种新帆,较之前的方横帆改进不少,适合船只在江河中行驶。
半个月里,苏源工部、船舶司两头跑,好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给跑没了。
苏慧兰看在眼里,心疼得紧,张罗着给苏源增肥。
早中晚都有荤腥也就算了,甚至还搞出了夜宵,每晚准时让下人送去书房。
整日里大鱼大肉喂着,还真给苏源长了些肉。
这样一来,就有更多的力气投入到公务当中了。
苏慧兰:“......”
这莫不是好心办坏事?
这时候,会试也出了结果。
苏青恩榜上有名,位列第二十三位,倒也算是不错的名次。
苏豹塞给报喜的衙役一个红封,乐得原地直打转。
苏慧兰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但她到底是过来人,好声好气地说:“后面还有个殿试,等通过了殿试,青恩就能进翰林院当官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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