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忠下意识地看向弘明帝,脸上浮现名为挣扎的神情。
赵进暗道不妙,提剑指向弘明帝,两腮上的肥肉因激动颤了颤。
“父皇我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整座皇宫都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说着,他狠狠踹了余世忠一脚,带着满满的警告:“余世忠,还不伺候父皇拟退位诏书。”
余世忠迟疑片刻,最终选择不去看弘明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空白圣旨,朝上面走去。
赵进气喘吁吁地收回长剑,很是满意这一幕:“这就对了,父皇您都一把年纪,也活不了几年了,不如退居二位......”
弘明帝忽然露出一抹冷笑,挥开余世忠呈上的空白圣旨:“朕是老了,但还没傻。”
赵进皱着眉毛,甚是不悦地道:“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弑父的罪名并不好听,但你要再不识趣,背上这恶名又何妨。”
弘明帝深吐一口气,阖上眼不再看他,意味不明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赵进见他软硬不吃,彻底没了耐心:“余世忠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伺候陛下......”
话未说完,殿内骤然响起“噗”一声闷响。
像是锐器刺入皮肉,搅动血肉肌理的声音。
赵进后背汗毛倒竖,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殿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一群黑衣黑面罩的人,浑身裹挟着从尸山血海里练就而成的杀气,只一眼就让人心悸不已。
跟赵进捅个人就气喘哈哈不同,他们身手极快,与叛军交战时几乎能看到残影。
不过转眼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一片。
并非黑衣人,而是参与逼宫的御林军。
鲜血从体内流出,血腥味被凛冽寒风席卷着,灌入每一人的鼻腔。
局势瞬间颠倒,变化之快让赵进愣愣瞪着眼,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身后是帝王冷酷的声音:“一个不留。”
黑衣人得令,继续收割人头。
赵进机械地转过身,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放:“父、父皇?”
弘明帝负手而立,脚边是被卸去胳膊腿的余世忠,一身帝王威势让人禁不住想要伏跪求饶。
赵进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他扑通跪地,牙齿咯咯作响,满目的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弘明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疼爱过的大儿子,眼里尽是冷酷:“知道什么?”
赵进语不成句,两条腿拼命打着摆子:“知道我......”
会在除夕宫宴逼宫,所以来了一招请君入瓮,好名正言顺地将他和叛军一网打尽。
“知道你在得知乔家覆灭后骂了朕一宿?”
“知道你从未将朕看作父亲,自始至终只有乔家才是你的亲人?”
“还是知道你联络了乔妃当年留在宫中的暗线,以乔妃对余世忠的救命之恩相要挟,将他拉入你的阵营?”
弘明帝每说一句,赵进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等到最后,他整个人软瘫在地,好似一堆烂肉,噗嗤噗嗤冒着臭气。
在众人又惊又喜的目光中,赵进忽然哈哈大笑。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那些御林军被我的人杀死?”
“你们快看呐,这就是你们臣服敬畏的陛下,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让上百人丧命!”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心绪更是翻涌迭起。
弘明帝见大儿子逼宫不成,还妄图把他拉下水,面上冷意更甚。
不等他开口,苏源丢开缚手的绳索,掷地有声道:“不要妄图把责任推到陛下的身上,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若你没有逼宫,没有策反余世忠,那些御林军都不必死。”
“归根究底,你才是罪魁祸首。陛下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林璋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叫好:“要是外面不知情的人听了你这话,说不准还真被你糊弄住了。”
“再一方面,御林军的职责便是护卫帝王和守护皇宫,有人逼宫,他们自然要拼死抵御,怎的到了你嘴里,像是陛下害死了他们?”
有这二位打头阵,接下来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官员们纷纷站出来,义正词严地指责赵进。
亲眼目睹苏源轻飘飘几句话带动起了所有的人,赵进恨得一颗心都在滴血。
“闭嘴!你给我闭嘴!”
赵进一骨碌爬起来,跟个滚动的肉球似的,提着剑冲到苏源跟前,照着他门面砍去。
然而不等剑刃落在苏源身上,赵进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以抛物线形式重重掼在摆满酒菜的桌案上,带倒一桌的汤汤水水,糊了满头满脸。
林璋倒吸一口气,跟苏源说小话:“摔得真好。”
苏源嘴角轻抽,看向黑衣黑面罩的男子。
即便他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苏源也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暗九。
微微颔首,以表达谢意。
暗九一言不发地走开,无甚特殊回应。
苏源也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只默默将感激铭记心底。
这时,赵进缓过神来,就这么躺在桌上,指着苏源骂骂咧咧,很明显是破罐子破摔了。
“真以为你是父皇的私生子就腰杆子硬了是吗?父皇他到现在都没认回你,就是不想认你,一个贱种而已,别太把自己当颗蒜了。”
话题又扯回到私生子上,苏源淡声道:“我并非陛下......我的生父诸位应该都知道,姓梁名守海。”
“多年前他曾是凤阳府灵璧县县令,因贪污受贿,与县里富商勾结鱼肉百姓被抄家流放,离世已十年有余。”
“我和庶弟梁盛......在座有一部分大人应该还记得他,赵公子您应该更清楚他长什么样。”
“我虽长得更像生母,下半张脸却与梁盛有几分相像。”
林璋冒声:“这我可以证明。”
想当年他也是凤阳府知府,梁守海还有他的两个儿子都见过,隐约记得他们仨的相像之处。
当然记不清也没关系,主打一个盲目跟从。
“至于我的生母,要不是我金榜题名,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灵璧县,还请赵公子莫要污蔑我娘的名誉。”
苏源这话说得极为敞亮,也算是间接地将不堪过往拉出来溜一遍。
诸人听到这里,已然信了大半。
弘明帝揉了揉被孽子气得发疼的胸口,没好气地说:“苏爱卿要真是朕的儿子,朕可巴不得立刻马上把他认回来,一个他可抵得上上百个你捆一块儿!”
赵进除了给他添麻烦,惹他生气还会做什么。
反观苏源,当得起一句“功劳等身”,随便拎一个功劳出来,足以碾压一事无成的赵进。
先是逼宫失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紧跟着又被暗九一脚踹飞,现在又被亲爹狠狠打击了一遭,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咙里溢出腥甜。
落在众人眼中,就是赵进不堪打击,被陛下气得吐了血。
弘明帝盯着大儿子肥硕的身躯半晌,召暗部上前:“把人送去大理寺关押,再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逼宫一事尚未收尾,赵进可不能死了。
至少得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后。
捕捉到下意识生出的念头,弘明帝愣了下,心中滋味难言。
他们的父子情分是彻底断了。
一个只想着弑父谋位,另一个想的也是什么时候送他去死。
暗部恭声应下,架着昏厥的赵进和半残废余世忠退下。
至于其他参与谋反的人,大多没了性命,只留几个御林军作为呈堂证供。
殿内重回寂静。
弘明帝拉着皇后坐回案后,神色如常道:“桌上的饭菜有些凉了,朕让人再去准备,诸位爱卿可喝些酒暖暖身子,压压惊。”
如此便是不打算提早结束宫宴的意思。
也是,毕竟除夕宫宴是历年传统,就算是刮风下雨,天上掉冰雹,那也得如常进行,更别说一场有头没尾的逼宫了。
众人自不敢多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苏源蹭到宋和璧身边,见她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
两人交换眼神,又不着痕迹地错开,回到各自座位上。
就在丝竹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父皇,五哥他快不行了!”
有乐声作掩,弘明帝没听得太清:“小九你说什么?”
九皇子扯着嗓子嚎:“父皇我说,五哥他不行......嗝~”
怀王:“......”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借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瞪了九皇子一眼,什么时候打嗝不好,偏要这时候打嗝。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声,让弘明帝想起被赵进捅了一剑的五儿子。
面上有尴尬转瞬即逝,清了清嗓子说:“朕都气糊涂了,差点忘了老五。”
“小福子,你送老五去偏殿歇着,再派人去请太医过来。”弘明帝瞄了眼怀王糊了半边身子的血,“朕看你伤得挺重,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家养伤。”
怀·达成逼宫事件唯一伤者成就·王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奈何君令难违,只能强笑着应下。
完了还得满眼孺慕地道:“儿臣谢父皇体恤。”
怀王下场后,很快有宫人送上热乎的酒菜。
暗部的工作效率极高,不过眨眼的功夫,殿内外的血迹尸体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空气里一丝铁锈味也无,只有扑鼻的佳肴香味。
苏源斟满酒,刚放下酒壶,胳膊肘就被王一舟戳了下:“承珩。”
苏源转眸,低声问询:“什么事?”
“你怎的如此淡定?”王一舟唏嘘道,“方才我差点被那股子味道呛得晕过去。”
虽说他是三品大员,可到底只是个文官,从未见过血腥场面,头一回见到,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苏源无声笑了笑,更引得王一舟心生疑窦:“我说,你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瞧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很难让人不多想。
苏源轻唔一声:“我只是单纯被吓傻了而已。”
王一舟将信将疑:“我脑子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承珩你别骗我。”
苏源失笑,在桌下拍了拍王一舟的手臂:“你甭想那么多,只要结果是好的,又何必在意过程。”
这一句似劝慰,似警告,登时让王一舟脑中警铃大作。
他看向上首正襟危坐的帝王,咽了下唾沫:“来来来,喝酒喝酒!”
苏源与之碰杯,轻抿一口温酒。
视线越过殿中摇曳生姿的舞姬,落在对面的女席上。
宋和璧作为远靖伯夫人,又是正三品大员的夫人,自然要位于前列。
见她神色如常地吃吃喝喝,倒是半点没受到影响,苏源缓缓敛下眸子。
若不是宫宴必须携女眷出席,他连宋和璧都不会带上。
以赵进的疯狂程度,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好在陛下安排得当,并未出什么大篓子。
......
因赵进的搅局,除夕宫宴硬是延迟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临近尾声时,弘明帝为在座官员赐下福字,就放大家离开了。
苏源带着福字和宋和璧回到家,路上两人都没提宫宴上的事情。
元宵已经睡下了,苏慧兰在饭厅里嗑着瓜子儿,边守夜边等人回来。
见到儿子儿媳,忙招呼下人上菜,又问苏源:“在宫里吃饱了没?”
苏源隐去赵进那段插曲,摇了摇头:“光顾着喝酒了,都没吃多少东西,我跟阿和就等着回来吃口热乎的呢。”
这是其一,另一方面是宫宴上要顾及形象,不得敞开肚皮大吃大喝。
苏慧兰二话不说又让人添了两个菜。
吃饱喝足后,三人围桌而坐,边嗑瓜子边谈天。
新的一年在热闹的鞭炮声中降临,放完了鞭炮,苏慧兰给他俩一人塞了个红封:“明年大家都红红火火。”
夫妻俩自是连声附和,眉目间满含笑意。
过完年,大理寺起早贪黑,总算将逼宫事件的所有涉事人员缉拿归案。
谋逆本该株连九族,奈何赵进的九族包括弘明帝,遂赐了赵进一杯鸩酒。
余世忠等人却逃不过株连九族的下场,那两天,菜市口那块地就没干过。
上值前一天,苏源和宋和璧去了趟城门口。
等待片刻后,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车帘撩起,露出女子秀美又难掩憔悴的脸:“倒也不必相送。”
“多亏夫人告知,陛下才能提前防范。”苏源拱了拱手,“一路顺风。”
一切尽在不言中,女子笑笑,放下了车帘。
车辙轱辘,迎着朝阳向远处驶去。
苏源也上了马车,回家去。
马车上,女子身旁的丫鬟递上温茶,轻声细语:“小姐,咱们以后就不回来了吗?”
女子,也就是周氏轻抿一口茶,露出恬淡无欲的笑:“回来作甚,忒没意思。”
丫鬟看着自家小姐的侧颜,蓦地红了眼:“小姐您别这样,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周氏摇了摇头:“现在这样很好,我也能代爹娘侍奉先祖。”
话虽这么说,左手却下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
这里曾孕育过一个孩子。
周氏看着她日复一日地长大,后期每天都会隔着肚皮和自己互动,心里不知有多期待。
周氏盘算着,等孩子出生了,一定要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至少别像她爹那般,半辈子汲汲营营,为了那把龙椅不知犯下多少错事。
可她终究没等到那天。
一个成型的孩子就那么活生生地被引了出来,小手小脚,安静地躺在那里。
周氏却感受不到独属于母女血缘之间的羁绊。
她甚至都没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胎死腹中。
而彼时,她的夫君却在产房外维护那个害她没了孩子的罪人。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不外乎如此了。
出阁前,周氏期盼着与夫君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便是被赐婚给赵进做继室,她也不曾打消过这个念头。
婚后温柔小意,把赵进当做她的天,渴求能与他心意相通。
可终究只是妄想。
赵进偏宠侧妃刘氏,连带着刘氏的两个儿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甚至刘氏几次三番在她的饭食里下绝育药,若不是身边的嬷嬷通药理,她真就中了招。
满腔的少女心事在赵进的偏听偏信中被消耗殆尽,尤其是在没了孩子后,两人彻底成了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
后来,赵进在松江府的谋划暴露,被陛下贬为庶民,幽禁宫室一隅。
赵进几欲疯魔,她却暗自高兴,总算不必再与赵进虚与委蛇了。
可惜事与愿违。
赵进从看守的人口中得知乔家满门覆灭,竟生出逼宫的念头。
当赵进与乔妃身边的老人联系上,周氏就察觉出了端倪。
刚巧她得陛下特赦,可与生母见上一面。
她便趁此机会,将赵进意图谋反的消息递了出去。
起初周氏欲将此事禀告弘明帝,又担心惊动了余世忠,就让周夫人换个人选。
弘明帝亲信不在少数,周大人担心有人如余世忠那般心怀鬼胎,一时难以抉择。
因当年崇佛寺偶遇,周夫人对苏源一家印象极好,尤其是与周氏年幼时有几分相像(bushi)的元宵。
所以当周大人徘徊不决时,周夫人劝说他把消息递给苏源。
打听到福公公去苏家送“远靖伯”牌匾,事后苏源又带着家人去了如意火锅铺子,周大人就安排人提前蹲守。
周大人的人在苏源上楼梯时与他擦肩而过,借机将字条塞给了他。
守在远靖伯府外面的下人亲眼瞧见苏源急匆匆出门,一路尾随,目送他进了宫,周大人这才放下心。
意料之中的,赵进逼宫失败,被砍了脑袋。
连带着刘氏的那两个儿子也被送上砍头台,到地下和刘氏团聚。
陛下看在周氏揭发有功的份上,特许她和离归家。
可就算周氏从未沾染赵进的那些腌臜事儿,也曾是他的妻。
为了不影响家中小辈的嫁娶,周氏主动提出回祖籍侍奉先祖。
周大人周夫人犟不过周氏,只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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