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说笑道:“回头我得跟元宵说一声,见到她唐叔拔腿就跑。”
苏慧兰一抚掌:“这是个好主意!”
于她而言,任何觊觎她家小元宵的都不是好人,便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唐胤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柴房的小厮过来:“公子,陈正想再见您一面,说是有话要跟您说。”
三人立时敛了笑,苏慧兰更是把不高兴摆在脸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咱们待他这么好,狗崽子得了好处还知道摇尾巴,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见惯了温柔可亲的婆母,宋和璧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她的战斗力。
那不好惹的架势,连她都自愧不如。
殊不知苏慧兰是气得狠了,暴脾气上来,哪里控制得住自己。
若非她顾忌着身份,甚至想抡起大棒锤陈正一顿。
宋和璧给苏慧兰倒了杯茶,看向苏源:“阿源,你要去见他吗?”
苏源指腹摩挲着杯壁,左手边的烛火摇曳,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中:“不必了。”
多说无益,只会徒增阴翳。
小厮忙不迭应下,回柴房转达了公子的决定。
待炭盆里的炭火燃尽,苏源三人各自回了屋,洗漱后歇下。
翌日清晨,苏源是被惊叫声吵醒的。
被窝里暖烘烘的,焐得他意识不甚清晰,从头到脚舒坦极了。
“公子!公子!”
呼声急切,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源懒洋洋睁开眼,在被窝里蛄蛹了下:“什么事?”
身边的宋和璧也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拿被头捂住耳朵,继续睡。
门外的小厮听到公子回应,惨白着脸说:“公子,陈正他......他死了!”
苏源瞬时清醒过来,惊坐起身。
宋和璧拉下被头:“外面吵什么呢?”
苏源肃着脸:“陈正死了。”
宋和璧的睡意褪得一干二净,很是不可置信:“他不是在柴房里?”
苏源轻唔一声,掀开被褥一角,起身更衣。
“这才一个晚上,怎么人就没了?”宋和璧也跟着起床,对着铜镜捯饬头发,“难不成是自戕?”
苏源眉头紧蹙:“具体还得看了才知道。”
宋和璧给头发缠了一圈发带,跟苏源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门外,负责看守柴房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偏又面白如纸,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回事?”
见公子出来,小厮像是看到了救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先前所见如数告知。
“奴才跟黄忠轮着守夜,醒来发现黄忠睡过去了,柴房里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心道奇怪,就从门缝往里看。”
小厮呼哧呼哧喘着气,似恐惧似后怕:“结果就看到陈正吊在房梁上,应该早就断气了。”
苏源脚下不停,一路急行到柴房。
柴房门口,黄忠看到苏源过来,想也不想立刻跪下来:“公子恕罪,奴才昨夜实在太困了,没熬住睡着了,给陈正钻了空子。”
苏源没说话,越过他走进柴房。
陈正还吊在房梁上,一张脸惨不忍睹,舌头拖得老长。
饶是苏源慢慢习惯了血腥画面,也还是接受无能。
余光瞥见宋和璧要进来,忙拦住她:“别进来,我这就出去了。”
宋和璧也未强求,后退两步:“准备怎么处理?”
“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必再送官了。”苏源看向两个小厮,“把尸体找个地儿埋了。”
让陈正入土为安是他最大的善良,再多就做不到了。
因为死了人,柴房散发着一股难掩的臭味,苏源吩咐下去,就带着宋和璧离开了。
宋和璧偏头:“你觉得陈正真是引决自裁的吗?”
苏源站在池塘边,看着池底无忧无虑的锦鲤,神情晦暗:“至少我们觉得他是自戕,不是吗?”
宋和璧轻叹一声,借宽袖作掩,握住了他的手。
暖意相贴,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里,咕噜噜冒着泡。
两人在池边站了一小会儿,脸颊都被风吹得冰冰凉,胸口的憋闷消减大半,苏源方才出声道:“回去吧,元宵差不多该醒了。”
宋和璧嗯了一声,又问:“陈大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置?”
虽说普通人家不兴连坐,可苏源一回来就发落了陈正,明摆着是告诉府里的下人,陈正跟他蹲大狱有关。
现下陈正身死,陈大一家又该如何自处?
继续留在苏家,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离开苏家,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至少眼不见心不烦,只当这些年的恩待喂了狗。
夫妇二人默契对视,仅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决定。
次日,待陈正入土为安,苏源将卖身契还给了陈大一家。
纵然陈正可恶,陈大他们确实都不知情。
就连陈正的枕边人,同样在苏家做事的关氏都不知道陈正在背地里卖了自家主子。
更不知道陈正之所以被金钱诱惑,极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外室给他生了个双胞胎儿子,据说聪明机灵,是当官老爷的料。
陈正的月俸不够养活外室和外室子的,所以乔通海甫一抛出鱼钩,他就咬钩了。
等陈大一家离开后,宋和璧又重新安排了府里下人的差事,并定下新的规矩。
下人们各司其职,如有犯错,一概严惩不贷。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家可禁不起再来第二个陈正。
......
以上都是后话,乔家被抄家的第二天,弘明帝公开了乔家的罪行。
击鼓鸣冤的状告内容不提,宋和璧送去付宅的册子里还囊括了乔通海早年官至一品尚书期间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等勾当。
最重要的一点,乔家通敌叛国。
这要从五年前杭州府的南十三说起。
彼时南十三供出南月国安插在靖朝的探子名单,赵澹在最短时间内将其连根拔起后,苏源仍存有几分疑虑。
十年里,南月国探子为何潜藏得这般成功,连暗部都不曾察觉到。
苏源私以为,朝中一定有人接应他们。
等他查出一点眉目,就乘远靖舟出海了。
再回来,南月国早已覆灭,已构不成威胁。
身陷囹圄时,苏源忽然想到几年前查到的那些东西差不多都能和乔家对上,就让暗九将自己的揣测告诉了弘明帝。
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依旧强大。
暗部在乔通海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了几年前南月国暗探和他的往来信件。
乔通海是个谨慎的人,一如他将云娘易名改姓,以李巧娘此人设计陷害苏源,他不信任南月国暗探,特意把那些信件收了起来。
正是这些信件,成为他的索命符。
证据确凿,通敌叛国乃诛九族的大罪,弘明帝判乔家众人午门抄斩,太子赵澹监斩。
满朝文武安静如鸡,无一人对此判决存有异议。
盖因为陛下说了,谁敢为乔家求情,一律按同谋论处。
饶是曾经同气连枝的世家勋贵,也被“同罪论处”这四个字震慑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乔家从京城消失。
感慨陛下雷厉风行的同时,还得再添一句苏源运气好。
人证物证俱在,只差一纸认罪书,而就在这种情况下,苏源还能逆风翻盘,全身而退。
他怕不是贼老天亲儿子!
......
大年二十八这天,福公公并一群内侍、侍卫带着陛下亲笔题写的“远靖伯”牌匾,浩浩荡荡出了宫,来到苏家。
原本弘明帝是想赐下远靖伯府,被苏源以住惯了苏府为由婉拒了。
弘明帝无法,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奖赏苏源。
福公公离开后,苏家自是一派喜气洋洋。
为了庆祝一番,苏源带着家人去吃火锅。
上楼时,有一人急匆匆跑下楼,过程中不慎撞了苏源的胳膊一下,连道歉都不曾有,只留下一道如风的背影。
苏慧兰护着元宵,颇有些不满:“就不能好好走路,万一撞伤人怎么办?”
苏源收回视线,抬指轻抚宽袖,温言道:“娘莫要生气,他许是没注意,咱们快些上去吧。”
苏慧兰这才没计较,带着元宵去了三楼的专属雅间。
吃饱喝足后回家,年二十九开始准备走亲访友的年礼。
年三十,除夕夜。
作为新上任的远靖伯,苏源携家眷入宫,参加除夕宫宴。
席间有不少人过来敬酒,言语间带着恭维讨好,就跟先前的幸灾乐祸不存在似的。
苏源全程微笑,举手投足叫人挑不出错处。
上首的弘明帝见苏源被大家团团围住,心神一动:“这两道菜,你给承珩送去。”
福公公应了声,着人给苏源送菜。
苏源看着面前的两盘佳肴,正要起身谢恩,突然殿外一声炸响。
丝竹声戛然而止,众人停下谈笑,皆循声望去。
下一瞬,失声惊呼:“诚郡王?!”
苏源凝眸望去,只见一体型肥硕的中年男子在数百侍卫的簇拥下走进重华宫。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肥肉都会抖三抖,明亮的烛火映照出他满面的油光,宛若猪刚鬣转世。
中年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向弘明帝,笑出三下巴:“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父皇。”
和朝臣女眷的惊慌失措不同,弘明帝意外很冷静。
他安抚地拍了拍皇后的手,浑浊中难掩锐利的眼睛看着赵进:“为什么这么做?朕待你不薄。”
“不薄?”赵进捧着浑圆的肚子哈哈大笑,“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什么时候对我好过?”
“我明明是长子,却只能做一个亲王,后又被降为郡王,现在更是成了庶人,从头到尾都要给赵澹这个贱人行礼问安。”
“我哪点不如赵澹,凭什么做不得太子,就连我仅剩的亲人,你都要赶尽杀绝!”
“哦对了,可能在你眼里,我连苏源那个贱人都不如。”赵进嗤笑,一脸鄙屑地说,“说什么爱才好士,不过是隐瞒苏源是你私生子的借口罢了!”
突然被cue的苏源:“???”
头一次听说自己是陛下私生子的苏源:“......”
别太荒谬!
重华宫内所有人都被赵进的神发言惊住了。
以前也有人私底下腹诽过,却没人敢像赵进这么勇,当着陛下的面质问。
众人偷觑弘明帝,果然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默默替前诚郡王点一排蜡,垂下脑袋不去看他身后亮着长剑的侍卫。
看侍卫的装扮,明显是御林军,前诚郡王真是好本事,竟能拉拢到御林军。
官员们心思千回百转,也就错过了赵进看弘明帝阴鸷的眼神。
天知道赵进得知乔家的消息后有多恨弘明帝。
父皇明知他在这世上只剩外祖父一家亲人,却还是听了苏源的怂恿,将乔家满门抄斩。
如今想来,父皇从未顾及过他的感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与其幽囚致死,不如拼一把。
失败了不过一死,可若是成功了,便是万人之上,掌控乾坤的君王。
他选在除夕宫宴这天动手,也是为了在逼宫的同时控制住满朝文武,名正言顺地夺得皇位。
“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赵进一声令下,身后的御林军立刻上前,不论男女老少,全被捆起来丢到一旁。
整个过程中,尖叫怒骂声此起彼伏,却无人前来救驾,十有八.九被赵进的人悄无声息解决了。
一刻钟后,偌大的殿中只余下弘明帝、皇后以及赵澹为首的十几位皇子。
弘明帝脸色沉冷:“赵进,你这是在谋逆。”
赵进不以为意:“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不必父皇费口舌提醒我。”
“我劝父皇还是识相点,赶紧拟好退位诏书,把玉玺交给我,否则我不介意在除夕这天让您见见血。”
人堆里,孔次辅尽管被缚住双手,嘴上依旧不饶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庶人赵进,你有今日的下场,一切都是因为你咎由自取!”
孔次辅坐在地上,形容狼狈,气势上却高出赵进一大截:“可没人逼着你与松江府知府勾结,贪墨盐税,乃至于豢养私兵。”
赵进面皮抽动,眼神似淬了毒一般:“余世忠,给我杀了他!”
话音刚落,一身着盔甲的中年男子跨入重华宫。
苏源看到此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幸好,宋竟遥没被牵扯进来。
余世忠,正是御林军另一位副统领。
草莽出身,因武艺高超得弘明帝赏识,短短十数年将他从一名普通的御林军提拔到副统领的位置上。
“还有苏源,他害我至此,直接割了他的脑袋......不!五马分尸!给他五马分尸!”
“立刻!马上!”
余世忠声如洪钟地应了声是,阔步朝苏源走去。
看这架势,应是打算先处理了苏源,再去处理那个口出狂言的老头儿。
赵进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源,期待他脸上出现诸如恐惧之类的神色。
很遗憾,苏源仍旧镇定如斯,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进厌极了苏源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当即气血上涌,抽出腰间佩剑,直奔苏源冲去。
长剑闪着寒芒,眼看着就要劈到苏源身上。
所有人屏住呼吸,或遗憾或快意。
——若无意外,苏源就要死在而立之年,真是可惜了。
——死得好,苏源死了就没人凭一己之力掩盖住朝中所有人身上的光芒,他们也有了往上爬的机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弘明帝突然出声:“等等!”
挥剑的手滞在半空,赵进扭过头:“父皇可是舍不得了?”
弘明帝并未应声,在赵进看来便是默认了,遂狰狞一笑:“既然父皇舍不得,就赶紧交出玉玺,将退位诏书昭告天下。”
“或许我会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让您安享晚年。”
皇子堆里,怀王双手攥成拳状,高声道:“父皇不可!庶人赵进阴险刻毒,睚眦必报,若让他得了皇位,咱们都会没命的!”
其他的皇子也都争先恐后地劝说,只是各自的目的和意图就不得而知了。
“五弟说得对,单看赵进以往的种种劣迹,纵容下属加害朝廷命官,豢养私兵意图谋逆,您该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咱们的。”
“父皇三思,就算儿臣死在赵进的剑下,也不愿靖朝落入这样一个人手里!”
赵进气极反笑,都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了,还在那叫嚣不止,真是不知死活。
苏源什么时候都能杀,现在他更想教训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赵进脚步一转,直奔皇子席而去。
他记得是怀王最先开口,就拿他杀鸡儆猴好了。
手起刀落,长剑穿肩而过。
怀王惨叫一声,抽搐着倒地,清雅温润的脸上褪去血色:“你、你竟敢!”
赵进无视怀王的声音,锁定下一个目标。
“够了!”弘明帝冷喝,“你还想杀了你兄弟不成?”
赵进表示无所畏惧:“只要父皇愿意退位,我勉强可以留他们一命。”
余光瞥见赵澹,又话锋一转:“不过赵澹必须得死。”
被点名的赵澹眼神微闪,抬头看向上首。
在弘明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赵澹温声道:“不知皇兄是如何和余副统领联系上的?”
弘明帝松开皇后的手,沉声道:“朕也想知道,你被幽禁宫中,是如何联络上余世忠,让他心甘情愿和你一起逼宫的。”
“余世忠,朕待你不薄,为何要与赵进沆瀣一气,行谋逆之事?”
弘明帝语气平平,明明没有任何谴责的意味,却让余世忠心虚地移开眼。
“微臣......欠了一人一份人情。”
孔次辅怒声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份人情,背叛了对你恩重如山的陛下?”
余世忠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孔次辅怒不可遏,骂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奸佞小人,你愧于陛下的提拔,更不配为人!”
王首辅也是一脸沉痛:“余副统领,老夫不知你到底欠了谁一份怎么样的人情,可你报答了那人,是否想过陛下,想过这些跟随你一起逼宫的御林军?”
和孔次辅的疾言厉色不同,王首辅走的是春风化雨那一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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