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心理斗争后,他选择了无视。
苏大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黑裙女子本就不是个东西,留一口气回大理寺受审就行。
就在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苏源已经站到一边,低着头让宋和璧给他擦脸。
“元宵的情况很不好。得尽快医治。”
宋和璧眼中难掩心疼,看向大理寺卿:“我已让人押送韵达回去,这边就交给大人您了。”
大理寺卿愣了下,隐约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孩子要紧,你们赶紧带她去看大夫,这里就交给本官。”
苏源道了声谢,带着元宵和英哥儿离开。
目送着苏源一家离开,大理寺卿恢复铁面冷酷模样,嫌恶地绕过黑裙女子,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
“将这几人带回大理寺关押,相关物证也都整理齐全,还有屋里的孩子,尽快联系上他们的家人,在此之前先送他们去医馆。”
有元宵的惨状在前,大理寺卿都不用进去,就能想象到那些孩子的样子了。
络腮胡老胡仍不安分,像一条长虫不停挣扎,骂完苏源骂大理寺卿,骂完大理寺卿骂官兵。
大理寺卿听得脑袋疼,直接让人脱了臭袜子,堵住他的嘴。
世界顿时清静下来。
......
小院地处城郊,骑马进城找大夫也得花上两刻钟时间。
苏源不知第多少回探上元宵额头,似乎越来越烫,灼得掌心刺痛。
“元宵的情况刻不容缓,你且先带她看大夫,我稍后就到。”
平心而论,苏源的骑术远不如宋和璧。
宋和璧骑马快且稳,可在最短时间抵达医馆。
宋和璧自是明白苏源的良苦用心,一口应下:“把孩子给我,还是咱们惯用的那家医馆。”
苏源递上元宵,眉目清寒:“好,我记下了。”
来之前宋和璧就让人准备了小斗篷,她把元宵裹进斗篷里,翻身上马。
一手抱着元宵,单手稳稳勒住缰绳,一夹马腹,小红眨眼就跑出一段距离。
苏源伫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直到袖摆被人拽了下:“苏叔,我想爹娘了。”
英哥儿脸上挂着泪,哭得直打嗝。
好好一个乐淘淘的孩子,硬是被折腾得瘦了一圈,唐胤见到可不得心疼死。
苏源摸了摸他的头发:“英哥儿不哭,苏叔已经把坏人送进大理寺,过不了多久就能判刑。”
被关在柴房这两天,英哥儿怕得要死,抱着他苏叔大腿嗷嗷直哭:“苏叔,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呜。”
苏源一时无言,温声道:“苏叔送你回你爹娘身边,再去看元宵。”
“元宵妹妹?”苏源嗯了声,英哥儿忙不迭松开他,“那咱们赶快回去。”
苏源抱着英哥儿上马,把人放到身前护着,一抖缰绳疾驰而出。
这个点唐胤还在翰林院上值,只岳氏一人在家。
唐家和苏家一样,打从孩子丢了的那天晚上起,就再也没合过眼。
岳氏脸色白得吓人,走路都有些轻晃。
但在看到英哥儿的那一刻,她几乎是飞奔上前,一把搂住英哥儿。
“英哥儿!”
母子俩相拥大哭,听者伤感闻者落泪。
苏源急着去陪元宵,出言打断:“嫂子,既然英哥儿平安归家,我就先回去了。”
岳氏这才想到苏源刚才一直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多谢你送英哥儿回来,对了,元宵她怎么样?”
苏源沉默一瞬:“不太好。”
一阵风吹来,岳氏隐约闻见血腥味,脸色微变,捏紧了帕子:“那你赶紧回去吧,元宵更为要紧。”
苏源拱手告辞,一路疾驰回了苏家。
房间里,大夫已经给元宵诊完脉,正处理脸上的伤。
苏慧兰远远站在珠帘边上,死死捂着嘴,不让哭声泄露。
宋和璧则满脸担忧地握着元宵的小手,下眼睑的深色昭示着严重缺乏的睡眠。
苏源进来时,大夫上完药膏,将剩余部分交给宋和璧:“早中晚三次,涂抹在伤处,另老夫开的药每日早晚两次。”
宋和璧捏着小瓷瓶:“多谢大夫。”
大夫摆摆手,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圆肚药瓶:“这是祛疤的药膏,小孩子也可以用,坚持半个月就能疤痕全消。”
宋和璧再度称谢。
诊断完毕,大夫起身告辞。
苏源送他到门口,又折返回去:“大夫怎么说?”
苏慧兰一瞬不瞬地看着元宵:“大夫说元宵高热是受了惊吓,昏迷是因高热导致。”
苏源屈指轻蹭元宵的右脸颊:“放心吧,参与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有这句保证,两人都放下心。
在床前陪了会元宵,午后不久,临公公来苏家传话,弘明帝召他进宫。
苏源褪去染血的袍子,换上更为正式的官服,随临公公一道进了宫。
依旧在御书房,弘明帝也一如四年前,埋首批阅奏折。
苏源行叩首礼:“微臣拜见陛下。”
弘明帝右手执笔,抬眸喜怒难辨:“朕听说,这些日子你与怀王走得挺近?”
苏源心下一松,幸好他早有对策。
“微臣曾在回京途中助了王爷一次,王爷派人送来谢礼,仅此而已。此后微臣和王爷再无交集,还望陛下明鉴。”
只是心里终究不大得劲。
弘明帝应深知他一颗忠心向陛下,绝不会亲近皇子。
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疑,搁谁都不会舒坦。
头顶,弘明帝语气莫测:“苏爱卿看不上朕的儿子?”
苏源默了一瞬。
他怎么觉着,这位有点胡搅蛮缠。
心中腹诽,口中义正词严:“一臣不保二主,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当一切以陛下为先!”
苏源表完忠心,御书房内静得闻针可落。
福公公并随侍两旁的宫人脑袋快要埋到胸口,呼吸亦跟着放轻。
福公公搞不懂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午膳前陛下还在痛骂那些贼人,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对苏大人的同情与痛惜。
不过三两个时辰,陛下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对着苏大人疾言厉色。
福公公偷瞄苏大人。
苏大人垂首躬身,从头到脚散发着俩字儿——恭敬!
还有一星半点的委屈与迷茫。
再看陛下的脸色,不禁为苏大人捏了把汗。
许是眼红苏大人的人太多,一个个捕风捉影,扭曲事实真相,撅着屁股跑到陛下跟前给苏源上眼药。
陛下这般,多半是被那些红眼病给影响了。
就在福公公胡思乱想之际,弘明帝忽而拍桌,朗声大笑。
笑声洪亮,在殿内回荡,经久不散。
弘明帝揉着憋笑憋到发痛的肚子,虚虚指着苏源:“苏爱卿啊苏爱卿,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小心谨慎。”
帝王态度转变之快,好似有人举着大棒,照着苏源脑袋一顿暴扣。
以致于苏源将臣子本分及面圣礼节忘得一干二净,唰一下抬头,直视天颜。
御案后,弘明帝着一身明黄龙袍,胸口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气度深沉威严深重。
近四年未见,弘明帝又老了些,满头霜发,笑时眼尾褶皱极深。
他摸着肚皮,眼睛都快笑没了,指着自己肩膀不住抖动。
苏源:“???”
苏源:“......”
福公公:“......”
所有人:“......”
就很无语。
真是越老越幼稚了。
苏源暗自吐槽,面上却狠狠松了口气,作不可置信状:“陛下您?!”
“朕逗你玩儿呢。”弘明帝捋了把胡须,笑眯眯抬了下手,“别跪着了,起来吧。”
“来人,给苏爱卿赐座。”
自有宫人取来圆凳,放于苏源身后。
苏源宛若置身云端,整个人飘忽忽。
他几乎是机械性地坐下,还可听见骨节咔咔声。
弘明帝见苏爱卿神色恍惚,一脸怔怔然,难得生出几分心虚。
他咳嗽一声,试图安慰被自己吓到的苏爱卿:“朕自是相信你的,只是小小开个玩笑。”
苏源受宠若惊:“谢陛下信任。”
至于玩笑不玩笑......
开都已经开过了,这位又是九五之尊,身份顶顶高贵,他又能如何。
再者,他只是猝不及防,并未生恼。
只当陪老小孩逗趣了。
弘明帝挥退宫人,只留福公公在旁伺候。
“上午御膳坊新进了一批海错,苏爱卿带些回去尝尝鲜。”
吃了朕的海错,此事一笔勾销。
海错即海鲜,在运输不便的古代,内陆地区极难尝到新鲜的海错。
便是后宫嫔妃,也只有身处高位的那几位能尝到。
弘明帝赐下海错,可谓诚意十足。
苏源目露期待:“微臣还从未尝过海错呢,今日也算借了陛下的光。”
弘明帝大手一挥:“苏爱卿喜欢就好,回头朕让御厨做好了再给你送过去。”
这样最好,也省去他教做菜的功夫。
苏源起身作揖:“谢陛下赏赐。”
玩笑开过,又做了补偿,就此揭过不提。
弘明帝喝一口茶,话题回归正事上。
“大理寺卿已同朕说了,贼人已悉数押入牢狱,只待审出背后主使,即可判罪。”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
苏源赞一句:“陛下英明!”
弘明帝笑笑:“对了,你家那孩子现下情况如何了?”
提及元宵,苏源眼神柔软了几分:“大夫开了药,微臣进宫前高热已退了不少。”
弘明帝何等敏锐,苏源的变化尽在他眼中:“你也算是破了这桩案子的大功臣,回头朕让太医过去瞧瞧。”
苏源喜出望外,二度谢恩。
弘明帝倾身:“朕想不明白,你是如何看出那些女子还有韵达与此案有关的?”
据大理寺卿所称,苏源直奔那女子的寮房,毫不迟疑地搬开箱笼,触发机关打开暗门。
这人嘛,就得不耻下问。
这疑惑不解开,他心里就跟猫挠一样难受。
苏源指腹摩挲着膝头的衣料,缓缓道来。
“四月初一那日,微臣一家同好友踏青,欲次日求平安符,便在庙里借住一晚。”
“前往寮房时,住在藏有暗门那件寮房的女子叫住引路僧人,其言行举止略有几分轻浮,而她们一行三十六人都是来求子的,二者相悖,微臣就生出两分疑心。”
“当夜微臣等人中了迷香,醒来发现元宵不见了,第一反应就联想到那个女子。”
“微臣借我家娘子为由,敲门问询,发现那女子一脸惺忪睡意,头发却纹丝不乱。”
“关了门,微臣又听见屋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再无动静。”
“微臣娘子借陛下的龙纹玉佩,连夜请来官兵搜查,微臣进到那女子屋里,发现重物只有那几件箱笼。”
得知苏源动用龙纹玉佩,弘明帝挑眉一笑。
“微臣曾与娘子探讨过,他们可能把孩子藏在暗室或密道里,微臣就留了心。”
“后来韵达大师出现,微臣隐约闻见一股脂粉香。”
弘明帝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喷出,剧烈咳嗽。
福公公忙上前顺背:“陛下,可要宣太医?”
弘明帝喘着粗气摇头:“不必。”
他又看向一脸担忧的苏源:“苏爱卿,你且继续说。”
苏源应了声,一清嗓子继续。
“陛下您显然也猜到了,这股脂粉香,微臣之前同那女子说话时,从她身上闻见过。”
“僧人与前来求子的有夫之妇,又怎会扯上关系?”
“微臣越想越可疑,抱着试试的心态,不料真的发现了暗门。”
弘明帝嘶了一声:“朕没记错的话,官兵在崇佛寺附近搜查了整整两日,以上这么多可疑之处,又怎会拖到现在?”
提到这个,苏源不免心生愧疚。
“当时周遭人群拥挤,微臣以为只是错觉,并未放在心上,再有官兵不曾搜出什么,心慌意乱之下,也就忽略了这一疑点。”
“直到今早离开崇佛寺时,微臣再度遇到了韵达,错身之际,看到他僧袍的后衣领上有两片红色的痕迹。”
弘明帝大胆猜测:“难不成是血?”
“非也,是唇脂。”
宋和璧虽不爱装扮,但女儿家该有的东西都很齐全,其中就包括唇脂。
苏源一看那色泽,当即断定那红色是唇脂。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涉及闺房之事,不便详谈。
弘明帝一哂:“本该六根清净的出家之人,和扮作求子夫人的青楼女子,当真是好算计!”
前有明镜因自甘堕落为人外室的孙女替赵进藏匿赃银,后有韵达与青楼女子勾结偷盗孩童。
这一刻,弘明帝对出家人的印象差到极点。
他在想,这些年是否对寺庙僧侣的要求太过宽泛,致使他们飘飘然,整日想着作奸犯科。
当然,整肃佛教并非当务之急,查出背后主使才最紧要。
苏源又道:“微臣听那几人说,被偷走的孩子要么被转手卖掉,要么留下放血,在此之前肯定已经有不少孩子遭其毒手。”
弘明帝捕捉到一个关键点:“放血是何意?”
放血二字,苏源只听着就生理不适,抿唇道:“微臣亦不知。”
弘明帝捏了下眉心:“罢了,等大理寺那边审问结束再说。”
他向苏源保证:“苏爱卿尽管放心,朕绝不会放过背后之人,也定会给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苏源正色:“微臣替他们谢过陛下。”
不论是转手卖掉还是放血,下场都好不到哪去。
不过死得快和死得迟些的区别。
要是他没找到元宵,或者说那几人先他们一步把孩子转移走,天涯海角,真是无处可寻。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弘明帝转而提起其他:“这些天你在工部可还适应?”
苏源想起城郊别宫,以及态度和善的同僚,颔首称是。
弘明帝笑眯眯:“朕老早就在琢磨,等你回来该把你安排到哪个位置。”
“还是福公公提醒了朕,工部左侍郎将要致仕,朕看你的那个公共茅厕很是不错,可不正适合你。”
苏源心道果然如此,又意外于这件事里有福公公的身影,看向福公公的眼神带上几分诧异。
福公公笑了下,安静侍立一旁。
没等苏源谢恩,弘明帝又说:“这几年小十二一直惦记着你,要不是他在尚书房读书,可得让你跟他见一面,叙叙旧。”
苏源想到那个脾性极好,眼睛亮晶晶地唤他“苏兄兄”的十二皇子,不自觉翘了下嘴角。
“微臣亦惦念着殿下。”
君臣又说了会儿话,弘明帝才放人离开。
临走前,弘明帝又叫住他:“今儿你就不必去工部了,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再来上值。”
“朕听说你已经几日不曾合眼,就算年纪轻身体康健也经不起这么熬的。”
苏源弯了弯眼:“谢陛下体恤。”
弘明帝啧了一声,没好气道:“谢来谢去,你自己数数自打进了朕的御书房,你说了多少声谢。”
“你没说腻,朕都听腻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苏源莞尔,君臣相视一笑。
......
早在大理寺卿携官兵押着一长串的男男女女回到大理寺,官员们便知此事已尘埃落定。
再有大夫登苏家的门,许久后才离开,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涉案犯人悉数落网,苏源家那小闺女也被救回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有庆幸也有遗憾。
幸好孩子没事。
苏源真是命大,御史又白费一番功夫。
没等他们多想,陛下又派了临公公召苏源入宫。这架势,又让大家想起苏源刚入翰林院那会儿。
每隔几天陛下就会宣苏源觐见,没一两个时辰不会放人走。
这回肯定也不例外。
他们一直注意着御书房的动静,望眼欲穿。
等啊等,等了半个时辰,苏源总算出来。
掐指一算时间,竟不足一个时辰!
正要幸灾乐祸,被告知陛下赐了苏源一批海错,还贴心地让御厨提前做好,派人送去苏家。
再一看海错的数量,好家伙,满满当当装了四五六七个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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