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弹劾只是一时的,他做不到让元宵置身危险中太久,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让官兵大张旗鼓地展开搜查。
元宵还未找到,御史又在耳旁聒噪,苏源呼吸略沉几分,出列道:“陛下容秉。”
弘明帝正愁该如何为苏爱卿开脱,眼下见苏爱卿本人站出来,暗戳戳松了口气:“准!”
“微臣以为这场偷盗孩童的背后,是一个有团伙的拐卖组织!”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弘明帝眼神微变,声音都变得紧绷不少:“苏爱卿此何出此言?”
苏源拱手,细细道来:“前夜微臣夫人与偷盗孩童的贼人交了手,对方身手不凡,绝非常人。”
有人抬杠:“这年头习武的人多了去了,苏大人未免太过武断。”
“没错,这些年本官可没听说过一次性有二十多个孩童失踪,显然是初次作案。”
实在是苏源在朝堂上锋芒太盛,多得是人眼红,他们都巴不得苏源从高处跌落。
看他女儿失踪,被御史弹劾,都迫不及待上来踩一脚。
苏源哂笑,通通无视。
“上百间寮房,不远处又住着僧人,往屋内灌迷香的时候不可能无一人发现,更遑论将迷香的量控制在一定范围,不叫人察觉出来。”
“微臣以为,他们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他们是惯犯!”
满朝震惊x2
“原本我还不以为意,听苏大人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怀疑了。”这是心软之人。
“反正跟咱们没关系,听着便是。”这是高高挂起之人。
弘明帝望着下首憔悴疲惫的苏爱卿,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苏爱卿查办,算是将功折罪。”
以防苏源冲动行事,他又下令:“大理寺卿协同办案。”
苏源并大理寺卿领命,其余众人神色各异。
下了早朝,苏源直奔崇佛寺。
到了寺庙,他什么也不说,直奔那女子的寮房。
待女子开了门,苏源径直越过她,走向高高堆积的箱笼。
女子脸色大变:“你干什么?”
苏源不予理会,三两下搬走箱笼,又一脚踹上墙壁。
只听得“哒”一声,墙壁震颤,竟缓缓开出一扇门。
苏源的嗓音冰冷无机制:“她们三十六人,还有韵达,全部捉拿归案!”
大理寺卿直勾勾瞪着深黑不见底的暗门,兀自咽了口唾沫。
苏大人怎么晓得这面墙后面藏着一扇暗门?
还有韵达大师,他可是出了名的慈悲为怀,苏大人又是如何断定他与此案有关?
就在这时,女子见事情败露,面露骇然,想也不想闷头直往外冲。
苏源眼疾脚快,一脚将其踹翻,毫无怜香惜玉一说。
苏源一个眼风扫向大理寺卿,搞不懂这时候他怎么能走神:“齐大人!”
大理寺卿从乱成一团的思绪中抽回神,手忙脚乱摁住扑腾个不停的女子,向门外吆喝:“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捉拿要犯!”
官兵奉命散去,捉拿那三十六位“求子”夫人。
其他三十五位求子夫人见势不妙,想趁乱跑路。
然官兵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几个回合后,求子夫人逐渐落了下风,十几个回合后,被官兵钳住双手。
三十六人一个不落,被官兵用捆猪绳捆起来,宽敞的寮房挤得满满当当。
房里藏着暗门的那个女子即便被捆住,也还是不安分地挣扎扭动。
她死死瞪着苏源,眼神化为利箭,要将苏源捅出百八十个窟窿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理寺卿也想知道。
苏源不予理会,淡声道:“齐大人,咱们进去吧。”
二人同为正三品,但陛下有令,大理寺卿协助苏源办案,故而他并未计较苏源言语间的些许失礼。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他的孩子被贼人偷走,下落不明死生不知,恐怕比苏源更丧失理智。
大理寺卿点了三十个官兵,又留下十人看守这群身份不明的女人。
临进暗门前,他忽然想到什么:“苏大人,韵达大......那边?”
苏源看了眼门外,领先一步踏入黑暗:“已经有人过去了。”
见苏源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大理寺卿欲言又止。
如果他没记错,韵达武艺十分高强,可不是这些女子的三脚猫功夫能比的。
“大人?”
官兵见大理寺卿直愣愣杵在原地,小心翼翼喊了声。
大理寺卿一抬头,苏源的身形几乎隐没在黑暗里。
他猛一拍脑袋,实在是刚才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以致于整个人恍恍惚惚,全然不似以往铁血冷酷的齐大人。
“苏大人你慢着些,安全起见还是让人在前头开道吧。”
不得不说,这话点到了苏源的心坎上。
他不会武,要是与贼人在暗道里狭路相逢,躲不开逃不掉,绝对第一个领盒饭。
思及此,苏源停驻脚步,让官兵先行,他本人和大理寺卿一前一后,摸索着往前。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脚踩在泥上,可以听到刺耳的咯吱声,在半封闭的空间里让人毛骨悚然。
暗道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三十二人一个接一个,弓着腰艰难行走。
大理寺卿一个不慎,差点被小石块绊倒,扶着土壁惊魂不定。
苏源扭头看了眼:“有人带火折子了吗?”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过后,只听得“哧”一声,暗道里出现一团光亮。
昏暗,微弱,足以驱走大家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
大理寺卿深吸一口气:“继续走。”
暗道九曲回折,不时转个弯,绕得苏源头都晕了。
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大家多少有些喘不上气。
再有暗道总体呈下行趋势,以防倾倒撞到前面的人,还得双手扒拉着土壁,身体上的不适更加重几分。
苏源掐了下掌心,嗓音很低,在土壁的回荡下又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听见:“大家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很出去了。”
大理寺卿附和:“那些被偷走的孩子都在另一端等着咱们呢。”
想到落入贼手的孩童,官兵们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前面开路的黑脸官兵突然开口:“前面有亮光!”
他疾行几步,入目是一扇木门。
木门有些年头了,光线从裂开的缝隙间涌入,可以看到空气中的浮尘。
黑脸官兵侧耳聆听,隐约有谈笑声,夹杂着带有口音的脏话。
他回头看了眼同伴,重重点头。
多半就是这里了。
消息传到苏源这边,苏源和大理寺卿对视一眼,大理寺卿开启唇语模式:“直接冲出去?”
苏源摇头,对前方的官兵耳语一番。
最前方官兵得令,轻手轻脚地推开破木门。
木门年久失修,发出脆弱不堪的呻.吟。
......
农家小院里,六个壮硕男子围坐一桌,赤着上身喝酒吃菜,不时吐露两句荤话。
旁边还有一张桌子,坐着两个难掩年轻时美貌的中年女子。
“这一趟薅了五十六个孩子,不论是转手卖了还是留着放血,咱们都能分到不少赏银。”
“等领了赏银,我也能去翠红楼快活快活。”
木门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离木门最近的络腮胡大汉闪电般转身:“什么人?!”
大家停下谈笑,不约而同看向络腮胡:“你说啥呢?”
络腮胡:“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众人立马警戒起来,眼神凶狠地环视四周。
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通往崇佛寺的那扇破门也还是那个样。
“你是喝酒喝迷糊了吧,哪有什么声音。”
“就是,这地方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你肯定听错了。”
络腮胡仍未放松警惕:“万一是官府找来了呢?”
“怎么可能,咱们做这一行向来神不知鬼不觉,这么多年也没被发现,更何况谁又能想到崇佛寺里头还有个暗道呢?”
“再说了,就算官兵来了又能怎样,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好!”
一片呼声中,络腮胡放下酒杯,一抹嘴往破木门走去。
他微侧着身子,后背弓起,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是预备作战的状态。
身后的几个同伙看他那副熊样,吃着菜乐哈哈。
“老胡你可真是真是草木皆兵,这都两天过去,该有的痕迹都被咱们抹去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找不到这里来。”
络腮胡老胡仿若未闻,粗短的手指已经抓上木门边缘。
“砰——”
就在老胡将要拉开木门一探究竟的时候,一股大力从另一端袭来。
饶是老胡早有防备,也还是被踹出几步远。
官兵陆续窜出暗道,抽出腰间佩刀,对准眼前八个男女。
大理寺卿气势十足:“大理寺办案,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话虽这么说,却无一人跪地求饶。
有个男人当机立断一把掀了桌子,酒壶碗碟直奔官兵砸过去。
官兵挥刀格挡,杯盘落了一地。
彼时贼人的攻势已到跟前,双方战在一处。
苏源站在官兵身后,快速察看周遭环境。
破败的小院,泛白褪色的砖瓦,以及......从屋里传出的不甚真切的啼哭声!
苏源眸光骤冷:“齐大人,被偷走的孩子就在那间屋里!”
沿着苏大人手指的方向,是一间柴房。
大理寺卿半信半疑,但还是诚实地捡起一根木棍充当武器:“苏大人我来掩护你,你去救孩子们。”
临行前,苏源看了眼官兵。
贼人身手不错,已经有好几个官兵受了伤,鲜血染身。
刚迈开一步,手里就被塞了柄匕首。
苏源怔了下,大理寺卿坦然道:“你要去救孩子们,这柄匕首可以防身。”
“那你......”
大理寺卿挥舞着木棍:“苏大人可别看轻了本官,本官习武多年,杀个人还是不成问题。”
苏源未再推拒,握紧匕首,后背紧贴着墙壁,缓缓朝柴房挪动。
大理寺卿目光如炬,时刻提防着贼人上前。
那边,双方正酣战。
老胡一个战术后仰,避开官兵大刀,冷不丁看见有个小白脸正往柴房走去。
他脸色瞬变,大吼一声:“那小子想要劫货!”
黑裙女子挣开官兵纠缠,直奔苏源冲来。
“苏大人你赶紧进去救人,这里交给我!”
大理寺卿大喝一声,扬起木棍往黑裙女子门面抽去。
官兵突然袭击,八个贼人都没来得及取来武器,只能赤手空拳抵抗官兵。
然黑裙女子身手诡谲,几个回合就有略胜一筹的势头。
这时,苏源已经用石头砸开门上的大锁,闯入柴房。
当看清柴房内的景象,他浑身一震——
几十个孩子被捆作一团,有的四肢蜷缩,瑟瑟发抖,低声抽噎,有的趴在地上,气息奄奄,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红晕。
明显正在发烧。
听到开门声,他们死死埋着头,像极了无助孱弱的小兽。
有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拼命往后躲,抽噎着:“不、不要打我,呜呜,爹,娘......”
这一声像是打开什么开关,又有几个孩子哭着求饶。
“呜呜我知道错了,我会乖乖的,不要打我。”
“好疼好疼,不要再打了呜呜。”
苏源握着匕首的五指倏然收紧,骨节泛起深刻的白。
他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眼神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着,试图发现元宵的身影。
“元......”苏源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发声格外艰涩,短短两个字,就已用尽全身力气,“元宵。”
没有回应。
苏源一颗心沉到谷底,五十几个孩子挨个儿仔细察看,口中不停唤着“元宵”。
最后连英哥儿都找到了,也不见元宵的身影。
突然,苏源视线定格在一处,目眦欲裂。
柴房的角落里,露出一片粉色的衣角。
上面依稀有蝴蝶的绣纹,是苏慧兰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身后是激烈的打斗,苏源几步冲上前,避开其他的孩子,弯腰一把抱起粉色衣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小一只,软绵绵地趴在他胸口。
元宵闭着眼,面容恬静乖巧。
而在她的左脸颊上,五根手指印几乎覆盖住半张脸,鬓发处还有指甲划伤的血痂。
元宵平日里很爱干净,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小裙子上沾到丁点儿的泥尘都要擦洗干净。
现在她浑身脏兮兮,头发蓬乱,小揪揪不翼而飞,裙摆上更是有大片的脏污。
苏源轻颤着手指,放在元宵的颈动脉。
指尖脉搏的颤动很是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苏源狠狠闭了闭眼,将元宵抱得更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更加激烈的刀剑碰撞声。
在贼人的嘶吼中,苏源对惶惶不安的孩子们说:“外面是官府的人,稍后会有人带你们回家。”
说罢,一手元宵一手英哥儿,转身出了柴房。
柴房门口,黑裙女子躺在地上不得动弹。
不远处,宋和璧手持长剑,一剑挑飞身形有她两个宽的老胡,另六个贼人也都被官兵卸了下巴,捆成一团。
大理寺卿抹去脸上的血,看向苏源怀里的元宵:“孩子还好吗?”
苏源紧抿着唇,答非所问:“失踪的孩子都在里面,烦请齐大人将他们送回去。”
大理寺卿点头应下。
黑裙女子被大理寺卿卸了四肢,疼得冷汗直冒,嘴里不断冒着脏话。
当看见元宵,她咯咯笑着:“你怀里的孩子,我记得。”
苏源从宋和璧身上收回视线,漆眸如寒星。
黑裙女子吐出一口血:“那天晚上我带她走的时候,她半路上就醒了,哭闹不停,一直喊着爹爹娘娘,还咬了我一口。”
“我最讨厌小孩子哭了,吱吱哇哇像个牲口,所以我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黑裙女子舔了下嘴角的血,似在回味:“她那小脸可真嫩生,一巴掌下去立马就肿了,还流了不少血。”
“她哭得像个小猫崽子,被我打了一巴掌就再也不敢哭了,一直在抖,真是可怜又可爱。”
宋和璧见苏源带着元宵出来,急忙上前。
刚一走近,就听到这句话。
桃花眼眯起,在黑裙女子的身上打量着,好像在考虑从哪下刀。
然而没等她下手,苏源已先她一步蹲下身。
“啊!”
锋利的匕首齐根隐没,深深嵌进黑裙女子的肩头。
一刀两洞,俗称对穿。
黑裙女子惨叫一声,因四肢被废,只能像蛆虫那样蠕动着。
温热的鲜血呈喷射状溅出,在苏源的脸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苏源向来厌恶鲜血,多年前更是因为那场追杀一度对红色ptsd。
这一刻,他鼻息间萦绕着浓郁的铁锈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苏源稳稳抱着元宵,并遮挡住英哥儿的视线,手腕缓慢转动。
黑裙女子张大嘴无声嘶吼,浑身抽搐着,蜷成一只虾。
苏源眼睫低敛,嗓音平缓:“所以是你,偷走了元宵?”
黑裙女子被痛苦淹没,压根听不到苏源在说什么。
“元宵脸上的伤,还有她现在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宋和璧眼圈泛红,俯身握住苏源的手腕:“阿源,她是重要证人,不能死了。”
苏源抬眸和宋和璧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水光。
在宋和璧的注视下,过了好半晌,黑裙女子已经疼得晕过去,他才嗯了一声:“好。”
又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噗哧”声,苏源收回手,同时也收回了匕首。
黑裙女子硬是从昏迷中疼醒,看苏源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魔鬼。
众人:“......”
小院里所有人都在看着苏源。
分明是残忍的举动,他们却无法指责。
光从黑裙女子方才的形容,便可知苏大人的女儿这几天吃了多少苦头。
要是他们的孩子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估计扒皮拆骨的心思都有。
苏大人捅刀,因为他是一名父亲,憎愤之下为女报仇。
苏大人留黑裙女子一命,因为他是朝廷命官,必须顾全大局。
大理寺卿嘴角抽搐,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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