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松间明月)

一面说着，就将手中线交给身旁红衣女子道：“琳儿，把风筝收了吧，今儿风不小，别断了线飞走，看你找谁哭去。”
齐博看了眼天上风筝，便笑道：“难怪姐姐不舍得，这风筝的确鲜艳漂亮的紧。”
黄良娣点头道：“可不是？这是前些日子新平侯夫人过来时送我的，说是他们家有这么个手艺人，我看这风筝的确漂亮的很，就收下了，今儿赠给了我这表妹。”
说完拉过身边少女，对齐博介绍道：“这是我姨妈家的女儿，从前也进过几次宫的，小时候你们也见过，之后她随父亲去洛阳任职，一去就是五年，今年姨父回京述职，她才回来的，你还能认得吗？“
齐博仔细看了那女孩儿两眼，顿时看得对方含羞带怯垂下头去，他便笑道：“难怪看着面善，原来是琳妹妹，我记得是叫方琳的对吧？她父亲应该就是先前的洛阳知府，听说官声很不错，如今回京述职，十有八九是要升官的。”
黄良娣高兴道：“那就承六弟吉言。你快去书房吧，殿下还等着你呢。”说完就拉着方琳让开道路。齐博冲两人点头笑笑，便往书房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方琳方拍着胸脯小声道：“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六皇子，吓死我了，姐姐真是的，我和你说不要跑远了，你到底还是来了前院，回头太子妃知道了，又要训斥你。”
黄良娣呵呵笑道：“她爱训斥就训斥好了，我巴不得她多训斥我几次，她越训斥我，殿下就越怜惜我。傻妹妹，你还来怨我，为了给你创造这天大的机会，姐姐容易吗？和你说，六皇子可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太子殿下都赞不绝口的，能在这皇宫中让皇帝皇后太子以及其他皇子们都交口称赞的，除了他就没有别人，更不用提他手里掌管着内务府和刑部，是唯一掌管两部的皇子，你若真能攀上他，终身的富贵也就到手了。”
一番话说得方琳脸都红了，垂下头小声道：“他这样的人物，不知见过多少美人儿，怎会将我放在眼中？”
黄良娣笑道：“傻瓜，美人儿再多，也不是什么身份都配往他身边凑得。你这容貌身段，在京城这些官宦贵女当中就是头一份儿，若非皇上不肯选秀，进宫做个宠妃也不是难事儿。如今既然不能进到宫里，能攀上一位皇子，那也不错啊。”
方琳微蹙秀眉，喃喃道：“可我怎么听说，这位六皇子和一个什么苏家的女孩儿走的很近呢？那个……我不是有意打听，就是昨儿在花园里，听丫头们说闲话时提了一句，当时我还奇怪说，怎么那女孩儿这样大胆，六皇子也太不谨慎了。”
黄良娣“哈”的一声笑，摇头道：“你啊，离京几年，怎么把苏府那个女孩儿给忘了？不过也是，五年前，苏大人还不是大理寺卿，他们家在京城连点头角都还没显出来呢……”
不等说完，就听方琳“啊”了一声，笑道：“我想起来了，可是那个额头带着胎记的女孩儿？当日年岁虽小，可也听过的，只是过了这些年，早忘了，怎么？和六皇子结交的女孩儿竟然是她？这可万万没料到，六皇子什么样的女孩子交不到，怎么偏偏要和她在一起呢？”
黄良娣笑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吧？也只有她这样的，六皇子才可以结交，不然寻常女子，他走的哪怕近一点儿，谁会没有个想头呢？只有这个苏家女儿，我料着任是那胆子再大，即便是得了失心疯的人，也万万不会有任何妄想。那苏兰心乃是京城丑女榜的榜首，你说，这两个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不妥当？六皇子即便一时有什么想法，他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皇家的颜面，万万做不出任何能给人家把柄攻讦的事。”
方琳笑道：“姐姐也太看轻六皇子了，他风流名声在外，不知见了多少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莫说一个丑女，就是一个绝色佳人，难道就能让他头脑发热有什么想法？我看未必。这么些年只听说他睿智大胆，狂妄风流，终究没有听过他有什么风流韵事传出，这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呢。”
黄良娣别有深意地看了方琳一眼，呵呵笑道：“哎哟，这就开始帮着说话了？刚刚不还在埋怨我吗？“
方琳一下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谁……谁帮着说话了？我……我只不过是说句公道话而已……”一面说着，见黄良娣只是笑着拿眼看自己，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嘤咛”一声便跑回了后院。
对于黄良娣的用心，齐博清楚得很，平心而论，那个方琳也的确是个绝色美人的坯子，更难的是她并不十分描画，衣着首饰点缀的恰到好处，颇得几分“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神韵，更兼她举止端庄自在清新，说实话，齐博要说对着这样的女子，没有一点儿欣赏之情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也仅止于欣赏而已，虽然不愿意掺和进太子妃和黄氏的争斗中去，然而这并不会影响他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他都快二十了，太子哥哥那会儿孩子都过一周岁生日了。自从十五岁和皇帝打赌赢得对自己终身的掌握权之后，这五年帝后两人是天天催，这么大年纪还没娶亲的皇子就只有他一个，能不催吗？
这样论的话，方琳还真是从各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佳偶，在官宦千金中她就是顶尖儿的了，父亲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是正四品的知府，无论家世，容貌，言谈举止，这个女孩儿都是上上之选，不然黄良娣也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就把她领到自己面前介绍。
然而齐博就是提不起兴致，往太子书房走的时候，他脑海里不自禁就浮现出苏兰心的模样，叹息一声，暗道若苏姑娘没有那块胎记，她的姿容可也不输给方琳呢，可惜啊可惜。
一念及此，不由悚然而惊，暗道我在思考终身大事，怎么倒想起苏姑娘来了？和她也不过是言谈投契的好朋友，即便不在乎容貌，她也只是个商人之女，还是个庶女，这样的家世，父皇母后怎会同意？我看苏姑娘对我也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等等等等，怎么越想越离谱？这可有点儿糟糕，齐博你给我冷静一些。
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的六皇子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越想越觉着方琳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和苏兰心相知相交，彼此间相处的融洽轻松愉快，所以才会生出一缕荒诞的想法。这个方琳看着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焉知自己就不能和她谈得来？方琳应该也是父皇母后满意的儿媳人选，或许自己可以试着结交看看，虽然这不合礼法，但自己一辈子相处的人啊，总得找个投缘的吧？
一面想着，便来到太子书房，太子正在看书，见他进来，就吩咐身旁伺候的宫女上点心，一面笑道：“等了你许久，怎么和景妃娘娘禀报了这么长时间？”
齐博笑道：“没有，从娘娘那里出来，又被父皇叫去说了一会儿话。”
太子叹了口气道：“父皇心情不好，你能有办法让他开心最好了。明儿朝臣们怕是就要拿地动说事儿，这海贸才刚刚着手进行，就出了这样的事，难办啊。”
齐博笑道：“太子哥哥不用忧心，我看父皇已经成竹在胸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各有心机
“哦？是吗？”太子诧异地看了齐博一眼，旋即便笑了，知道定是这个聪明弟弟又出了什么好主意，他也不过问，见宫女端了点心上来，便指着那盘子道：“这是良娣亲自吩咐厨房为你预备的，她向来细心，咱们哥几个谁喜欢吃什么她都记着呢。”
齐博笑道：“是。对了，刚才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看见良娣和她表妹，谁能想到从前一个瘦小女孩儿，如今竟然出落成大姑娘了。”
太子立刻就来了兴趣，呵呵笑道：“哦？你看见琳儿了？如何？是不是惊为天人？实话说，你也该成家了，王府今年冬天前肯定可以落成，也该有个女主人打理。良娣有意为你们撮合一下，我见了琳儿的品貌，也十分满意，只是你这婚事特殊，父皇母后都做不了主，何况我这个做哥哥的。若是你有意，今儿中午就留在这里用饭，咱们只当是家宴小集，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拘束，你看怎样？”
齐博心里其实没什么兴趣，然而自己刚刚都下定决心了，因低头思索了一下，便痛快道：“既然太子哥哥发话，小弟焉敢不从？”
家宴上方琳给齐博留下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仍没有什么怦然心动的感觉。然而齐博拼命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已经过了追求那些一见钟情风花雪月的年纪了，他现在就是要找一个相知相许的妻子，好好儿过一世富贵日子。
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会给东宫原本就复杂的后院造成更大的暗流，不过齐博并不在乎，他现在要忙着准备去金陵的事情。
果然一切正如齐博所料，第二天朝臣们就在朝堂上纷纷上奏，言说海贸之事引上天震怒，所以特意降下苏州地动的天罚。不过钦天监随即否定了这一说法，信誓旦旦说此次地动来自祖陵，朝臣们也不在乎这一点，立刻转变口风说是因为皇帝不遵守祖制，公然海贸，引起太祖太宗震怒，所以降下地动惩罚。
皇帝自然不肯背这口黑锅，于是使出乾坤挪移大法，只说派皇六子齐博前往金陵祭祖，祈求列祖列宗原谅，并且解释自己海贸之举的重大意义。随即旨意下达，要齐博十天后下金陵，祭祖之后顺便在南方为太后的七十大寿采买寿礼。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朝臣们感受到皇帝的坚定决心，都是十分失望，一面暗搓搓想着最好睿王爷祭祖后再有点什么事情发生，到那时看皇上还有什么话说？
百姓们则就欢喜多了，六皇子的俊秀风流妇孺皆知，金陵苏杭又向来是金粉繁华之地，这一去，会留下多少皇子佳人的风月故事？那些唱戏的已经磨拳霍霍，就等着齐博为他们创造话本题材，然后他们负责加工修饰，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是一出流传千古的佳戏。
比起民间，东宫的暗流涌动的也是更加欢快。这一日太子不知怎么有了兴致，将东宫几个女眷召集在一起，到后园的水榭里用饭，一面欣赏荷花。
其实到了这个时节，荷花景致已是日薄西山，连天碧叶当中，只有几株顽强的荷花荷箭挺立，全不复盛夏花开满塘的美景，不过却也多了几分秋意萧瑟之美。
众人自然不肯扫了太子兴致，席间黄良娣便拉着方琳对太子笑道：“我姨妈这些年跟着姨父在洛阳，从没回过苏州娘家，如今琳儿大了，所以姨妈有意要带她和弟弟一起回去探亲，偏偏姨父又不放心。如今既然六弟要下江南，不知殿下能不能和六弟说说，让他帮忙行个方便，带上我姨妈和琳儿姐弟两个一起同行。”
众人的目光就都“刷”一下集中到了黄良娣身上，暗道黄良娣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不过想到先前皇后见了方琳的欢喜，又赐她那么些好首饰，显然心里恐怕也有什么想法，便又释然了。
释然之后，目光就又齐刷刷向太子妃看过去，暗道最不愿意玉成此事的恐怕就是太子妃了，却不知她有什么话说，本来嘛，这事儿于礼不合，虽然黄良娣说的也算合情合理，但也并非没有反对余地呢。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太子妃竟然颌首笑道：“殿下，妹妹说的没错，这也是亲戚间应有之义。”
太子见太子妃和黄良娣都同意了，不由十分高兴，点头道：“既如此，那我明天就去和六弟说，不过是几个亲戚女眷，想来他也不至于就害怕麻烦。”
黄良娣立刻娇笑道：“殿下好好儿和六弟讨这个方便，就说等他回来，咱们重重谢他就是。”
一家人尽欢而散。回到住处，太子妃的心腹宫女欢儿便急忙小声道：“娘娘为什么要准许黄良娣的建议？您明知道她安得什么心，何况这也于礼不合，奴婢觉得六皇子好像确实对方姑娘有意，娘娘还把她们往一起凑，这不是遂了黄良娣的心愿吗？”
太子妃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觉着方姑娘很好么？”
欢儿犹豫了一下，无奈点头，接着又恨恨道：“虽然奴婢并不希望她好，但是……也不能不承认，她确实很不错。要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那样中意她，赏了许多首饰。”
太子妃淡淡道：“是啊，人人都说她好，你说我要怎么阻止黄良娣？连母后都中意了的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是老六自己不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是六皇子对方姑娘好像并没有什么异议啊，他来过东宫好几回，还和方姑娘说过几回话，如果不是他有意，方姑娘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不愧是太子妃的心腹宫女，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却听太子妃笑道：“你说的都没错，老六好像没有异议，不过你觉得他算得上热心吗？”
欢儿愣了一下，喃喃道：“这还不算热心么？六皇子可是皇子，还要怎么热心？”
太子妃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道：“许是我想的多了吧。我总觉着，老六这个人，最是肆无忌惮自在随心的，他若真是喜欢一个女子，虽不至于做出太过格的事，但想办法送点礼物，或者诗词唱和往来还是会有的。那个什么苏兰心，才和他认识了几天？不是说点心布料一大批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欢儿苦笑道：“苏姑娘怎么可能和方姑娘相比？恕奴婢直言，也恰恰是因为苏姑娘那个丑女的名声，所以六皇子才会这样没有顾忌吧？”
“这是原因之一，其次，也总归说明老六对那个苏兰心十分欣赏喜爱，不然你看他什么时候这般张扬过？虽然大多都用的是景妃娘娘的名头，但真实情况谁还不清楚吗？”
欢儿道：“可这和方姑娘没关系啊，娘娘总不会期望苏姑娘能与方姑娘争持吧？这根本不可能。”
说到这一节，太子妃也苦笑了，喃喃道：“是啊，我真希望苏姑娘可以和方琳争持，只是这确实不可能。”
“所以娘娘就同意了良娣的建议，反正也别无他法了是吗？可……这终究是此消彼长之举……”欢儿咬着嘴唇，“不可取”三字被她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朝夕相处就一定会是好事吗？呵呵！的确，日久可能生情，但也可能生嫌隙，本宫这一次就帮老六一把，让他有机会好好儿看看这位方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若他俩最终在一起，便是天意；反之，就说明老天还是站在我这一边。”
欢儿这才明白过来，细细一想后，不由赞佩道：“娘娘果然心思缜密聪慧，如今在这样境况下，也只有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还能一用了。”
太子妃叹气道：“可惜……那个苏兰心，实在是扶也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然本宫便扶她一把又如何？真可惜了，怎么好好的女儿家，偏让一块胎记给毁了，老天爷对那女孩儿也忒残忍。”
扶不上墙的烂泥苏兰心同学丝毫不知太子妃这样高贵的人物正在为她抱不平，这几日她着实忙坏了，忙着和苏兰倾一起搬进新院子，姐妹两个一起为新院子命名为“寒翠轩”，虽然没什么东西，却也足足收拾了两三天方完。
接着又要为去金陵做准备，姐妹两个这回住在一起，更方便彼此议论提携，一时间，寒翠轩里热闹非凡，落花和微雨，还有苏兰倾的两个丫头红荔，碧桃这一次都要跟着去金陵，自然也是开心无比。
正是上下欢腾热闹之时，忽然有婆子过来禀报，说是六皇子齐博到了，苏天茂就让女儿立刻去前厅。”
“这六皇子也太不忌讳了，莫非又有什么案子要来拜托姐姐不成？他都要下江南了不是吗？“苏兰倾噘着嘴巴喃喃抱怨，却听苏兰心笑道：“大概是吧，他又不知道咱们也要去金陵，我过去看看。”
一面说，就换了套素净衣裳来到前厅，只见齐博坐在座位上拿着茶杯把玩，苏天茂陪坐在一旁只陪笑，也不敢说话，见她来了，方松一口气，使个眼色给她，要她小心应对。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心思难明
这就让苏兰心奇怪了，齐博就算是不高兴，也断断没有跑来苏府撒气的道理，怎么就把父亲吓成了这样子？因彼此见了礼，她就落落大方在苏天茂下首坐下，试探问道：“王爷今日上门，不知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就不能过来看你了？”齐博忍不住就呛了一句，苏兰心疏离谨慎的态度让他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了一丝郁闷，不过旋即他也明白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苏兰心的态度很正常，倒是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