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欣喜,识海中传来撞击声,撞得她头疼。
她发觉是什么后,有心不理,那动静却越来越大,搅得她不得安宁。
缇婴只好黑着脸,把识海中那折腾她的玩意儿放出来。
她警告道:“你最好真的有要事,不然,我不介意融了你这把剑。”
从她识海中出来的,正是月奴。
自从缇婴上一次不小心用月奴来对付白鹿野,月奴便渐渐可以与她神魂沟通。这把剑平时很安静,缇婴当没这回事,可今日它如此闹腾,实在讨厌。
月奴化身出现。
她跟缇婴打招呼:“小婴,你好,好久不见。”
缇婴冷着脸,不理会。
月奴不理解人类感情,她自说自话道:“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现在拿到的这个故事。它很有名,修真界的人几乎都知道。”
可是缇婴是来自乡下的土妹子。
缇婴没听过什么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常识。
月奴这样说,让她分外不爽。
缇婴冷冷剜一眼月奴,道:“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事,自然我也知道。你显摆什么?”
月奴怔一怔。
月奴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身为故事里的角色,我应该和你打声招呼。”
月奴夸赞这个故事:“选择人尽皆知的故事,大家都会熟悉自己的身份,巫神宫这次选的故事不错。”
缇婴震惊。
她倏地瞪大眼,将这个“剑”不可貌相的月奴从上到下地打量。
缇婴再将牌子上的字认真读一遍。
她茫然询问:“难道你生前,就是这个故事里我所扮演的角色,沈三小姐?”
月奴被噎住了。
她歪头,当真思考半天自己活着的时候会是什么。
可她……只是一把剑啊。
月奴实话实话:“我是你二哥佩戴的那把剑。”
缇婴:“……”
月奴又喃喃自语:“不过,你应该叫‘二哥’吗?或者你应该叫‘师父’?”
缇婴大叫:“你在说什么啊?”
月奴眨眼:“你不知道吗?你在故事里的二哥,现实中是我的主人,你的师父,沈行川。你所扮演的三小姐,现实中是你的师叔,你沈师父的妹妹,沈玉舒。”
缇婴:“……”
缇婴在与月奴研究此故事背景时,故事的边缘人物,纷纷出现,开始进入自己的角色。
被送回沈家的沈二公子昏迷不醒。
沈二公子静静躺在布置华丽的病榻上,四方有帷帐,娇妾们轻轻啜泣,为二公子叫魂,请二公子醒来。
她们是沈家为二公子“冲喜”才纳进门的。
二公子是沈家唯一修行奇才,若是就此病死,沈家前途无望。
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月到中天。
有一个倒霉蛋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正要从这具身体中醒来,扮作沈二公子,运用故事中的身份来杀秽鬼,进入猎魔试的正式比试。
倒霉蛋正要睁开眼皮,体内忽然涌动一股凌乱而疯狂的力量,与他在拉扯间,将他重新压制下去。
有小妾怯生生地抬起眼皮。
帷帐纷飞,烟拢雾绕,二公子的身体上漂浮出一个幻影,不停地放大。
一截手骨出现在二公子身体上方。
白骨上系着一条粉白色的发带。
这只手掀开帷帐,在少女们的惊恐下,发出优雅温和、因不熟练而略微沙哑的礼貌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有一个问题——我叫什么?”
白骨成了精。
鸠占鹊巢,不知名的鬼怪在沈家二公子的体内苏醒。
他睥睨冷漠,残忍强大。他展示了他的手段后,用慵懒又温柔的声音说,他夺取二公子身体,只为找妹妹;找到了,他便会离开;她们若不服……
不知名的鬼怪正琢磨着自己力量不够杀这么多女子时,女子们纷纷哭泣着保证:
“公子,我们绝不会出卖你!我们都是你的妾室啊!”
白骨怔住。
它似困惑于这个发展,但它随意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它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花时在沈家大小姐的身体中醒来。
她读过自己的身份故事后, 便陷入为难——既然沈家只有二公子适合修行,那么她这位大小姐继承凡间家产,自然是因她不适合修行了。
她想猎杀秽鬼, 恐怕身体本身资质不够, 得借助一些外物、外化法子。
花时心思颓然。
时至今日,沉沉浮浮, 她已看不清爹爹,看不清沈掌教、爹爹他们所斗的目的在哪里。爹爹如今潜逃,丢下她不管不问;沈掌教任由她留在玉京门,亦是不管不问……
弟子们不再讥嘲她。
却不如昔日讥嘲她或巴结她时,让她更有存在感一些。
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她来这个猎魔试, 却拿到了这具连修为资质都没有的凡人身体,又能做什么呢?
花时颓然间, 却无改沈家上下对她的恭敬顺从。
花时不知这些人是故事中的假人,还是有些人已经被鸠占鹊巢、身体中苏醒的是进入猎魔试的弟子。
因为忘生镜对他们的限制, 所有人在交换确认身份牌前, 都无法看清对方面容,好避免恶意厮杀。
如今花时看着一张张模糊面孔,心中茫然, 又生窒息惶然。
她讨厌被叫“大小姐”。
但是这里每个人, 都恭恭敬敬:“大小姐。”
花时在惶然中,逃去了二弟的院落,找借口说看看那个从仙山中受伤回来的“二弟”。
她比缇婴清楚修真界一些广为人知的故事。
她接触故事背景时, 自然认出来这位沈二公子,应该就是日后风光无限的“第一剑”“沈掌教”。
花时怀着复杂心情, 想去看看未长成的沈掌教。
可惜沈家上下对沈二公子分外看中,连她这个大小姐登门拜访, 家中长辈都怕唐突了沈二。
花时觉得无趣,最终,她只是隔着帘子,望了那个睡在床帏下的沈二几眼。
花时离去后,家中长老们拐弯抹角来向她打听沈二的病情,问沈二何时能养好身体,何时返回仙山,重新带给沈家荣光。
花时火冒三丈。
看时不让她仔细看,出门又问她病情,莫非她是神仙,隔着窗子帘子看一眼,就能看出来?
何况,故事背景说“沈二自从受伤回来,家中便发生一些怪事”……这个回来的沈二,到底是不是沈二,还难说呢!
花时不是受气的性子,和长老们吵了起来。
他们吵架时,小透明沈三小姐,如幽灵般,默默无闻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花时吵架时,缇婴揣着持月剑,走过她身边。
缇婴悄然观看,从那熟悉的吵架风格与不服输的想打架的风格中,判断那位骄纵的沈大小姐,也许正是花时。
不过缇婴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好斗爱玩的缇婴了。
她有要事要做,旁观一下后,便离开了。
缇婴走遍沈家,由月奴磕磕绊绊地靠着记忆,跟她介绍沈家的情况。
按照月奴的说法,她曾在沈家的宗祠中,被供养了整整十年。她曾在沈行川五岁时,救过沈行川一命,似乎是她领沈行川入的修行大道。
缇婴打断月奴:“似乎是你?”
月奴化为一个小侍女,跟在她身边,说话依然是不确信的风格:“因为我不记得了。我在沈家的十年记忆后来被消掉了,是沈玉舒……就是你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告诉的我,说沈行川少时很喜欢用我当佩剑。”
月奴垂下头。
她声音有些低,有些迷惘:“可是在我现在的记忆中,沈二公子一出场,就已经是玉京门的五大长老之一了。他因为实力高强,又借走了我十年,让我做他的佩剑。可是我知道,他其实不喜欢用我。
“他早就可以剑气化形了,根本不需要一把有实体的剑。我虽然又跟了他十年,但是这十年中,是沈玉舒经常带着我,我很少能见到主人。偶尔见到,他也肃然冷漠,高高在上,我觉得……他并不需要我。
“他可能觉得我在玉京门不受重视,有点可怜,才让我跟着他的。”
缇婴听着这个故事。
她侧头,眨一眨眼。
她看出月奴有点伤心……虽然月奴自己并不知道。
月奴希望自己对沈行川是有用的。
可沈行川根本用不到她,平时也不召见她。
所以这一次……月奴才坚持要化形,跟在缇婴身边,保护缇婴。
月奴说道:“我觉得主人很在乎你。我希望我对主人来说,不是完全无用。”
缇婴抿抿唇。
她想事情也许不是月奴想的那样。
可是缇婴与沈行川并不相熟,她并不了解那个用交易换来的师父……缇婴只好道:“忘生镜模拟出的秘境,不是根据真实故事来的吗?如果你好好配合,帮到我,我可以帮你弄清楚你主人、我师父的一点秘密。”
缇婴:“也许他很在乎你呢?”
月奴闷然,点头片刻,又摇头,却没再说话。
沈行川岂会在意任何人?
主人是那么的高然、矜傲、心思难测……连靠近,都是奢望。
缇婴:“走吧,我们去会会我那个二哥。不知道他这具身体,会不会有弟子醒来借用,来做试炼。”
一人一剑便前往沈二院落。
花时吵架之后,将长老们气走之后,有一庶弟悄然过来,递给她一张帕子,让她擦擦打架后脸上的灰土。
花时没好气地抬头。
那庶弟声音轻缓温和:“花大小姐?”
花时一怔。
面容模糊的庶弟看她如此,便知自己猜对了。那人松口气,对着她警惕的眸子,道:“我是陈子春。”
二人交换身份牌。
确认互相身份后,花时才能看清陈子春的脸,陈子春也看到花时的面容。如此,他们才真正放下心。
花时抱怨:“这具身体连灵脉都开不了,凡人之躯,怎么杀秽鬼?”
陈子春倒是冷静,和气说:“我醒来后已经打听过了,离此十里的‘神姑庙’,据说能实现人所有愿望,只要你用同价值的东西交换。”
花时嗤之以鼻:“那必是邪门歪道法子,你也信?”
陈子春好脾气:“我若还是正统仙门弟子,一身修为傍身,自然不信。但是如今情形,我们想斩杀秽鬼,需要力量,必须信。我相信我们的情况不是另类,应当有很多进入此间的弟子面临这种情况,大家都会信。我们可以试一试。”
花时静下来。
花时又有些迷惑:“可是……我们要杀秽鬼做什么?我们难道想拿到‘忘生镜’吗?时至今日,我们拿到‘忘生镜’,有什么用?”
她眼中缓缓噙了泪,声音一点点颤抖:“我能让爹爹变回以前的爹爹么?
“我能让江师兄死而复生吗?我……能让小婴原谅我,不再怨恨,与我重修旧好吗?”
陈子春低头,默然。
他眼中亦是一派荒然。
日夜煎熬的羞愧与不安,折磨着他们。
可是如果他们不往前走,又能如何呢?
他们只好怀疑着,往前走着。
大约因为大小姐前脚来看过二公子,三小姐再来,沈二院子的仆从们,并不意外。
而且比起大小姐,沈二院子的仆从们,更欢迎三小姐——族中安排三小姐嫁出去,为二公子招魂。
虽然院中妾室们如今正因为里面那苏醒的怪物而瑟瑟发抖,她们却仍寄希望于三小姐的出嫁,能唤醒真正的二公子。
缇婴在屋门外徘徊。
那些二哥新纳的妾室们用浓厚的妆粉盖住脸上憔悴欲哭的神色,做出欢喜状,却在门口时支支吾吾,不让三小姐进门。
她们的理由是:“二公子昨夜累了一夜,正在休养,三小姐莫打扰了吧。”
缇婴:“……”
她如今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了,不会以为“累了”只是单纯的累了。
此时虽然心情不好,缇婴听到妾室们的支支吾吾,仍难掩古怪目光,又颇敬佩的,朝那纷飞的帷帐后望了一眼。
月奴单纯询问:“他不是受伤了吗?为什么累了?三小姐,我们进去看看吧。”
月奴自然大无畏。
凭她的本事,再加上缇婴,想闯一道门还是简单的。
月奴气势已然凛冽,吓得那些娇弱妾室们花容失色……缇婴却抬起手臂,拦住了她。
缇婴望天。
缇婴语气古怪:“……我、我二哥,真是,老当益壮啊。
“都受伤了,还不忘享受。
“月奴,我们明日再过来看二哥吧。”
月奴呆呆的,被缇婴领走了。
实则隔着帘子与帷帐,有大天官的法术遮掩,缇婴是看不清楚那位躺在病榻上的二哥面容的。
离得近,离得远,她都看不清。
但是她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活人气息很淡。
许是因为她修炼大梦术的缘故,许是沈玉舒本身是有修行资质的,缇婴在这个秘境中的修为虽有些被压制,但并不严重。她可以看出这些,所以她决定不轻举妄动。
……刚来第一日,如果她这二哥是什么秽鬼附身,那一个秽鬼能有神智,说不定是无支秽呢。
她的目的又不是猎杀无支秽,不是夺得“忘生镜”。她干嘛要为别人出力。
她还有进入秽鬼林寻找江雪禾的要务在身。这古怪的疑似无支秽的怪物,还是留给别人头疼吧。
缇婴拉着月奴走得头也不回,二公子院中的妾室们不知缇婴已经看出古怪,她们只齐齐松一口气。
她们不敢让三小姐进去看,不过是因为,今早时,她们中有一日大着胆子上前,发现二公子没有呼吸,体温冰凉,还始终唤不醒。
昨夜二公子上身悬浮着一截白骨,那白骨温柔优雅地与她们说话、吓唬她们的场景,竟似是她们的幻觉一样。
天亮了,梦醒了,幻觉消失了。怪物消失,二公子也死了。
这怎么行?
以沈家主动帮二公子纳她们入门的作风来看,二公子若是死了,她们肯定要跟着陪葬。
众女们商量一番,恶向胆边生,硬着头皮,不承认二公子“死”了。
她们拦在所有想探望二公子的人面前,编著瞎话。人后,她们又齐齐跪在二公子的病榻前抹泪,祈求二公子苏醒。
哪怕仍是“怪物”呢!
哪怕要吃人呢!
只要沈二活着就好。
月上中天,苍梧劲然。
少年虚影如烟,浮在了帷帐中,出现于沈二身体上方。
屋中燃着求魂祷告的香烟,妾室们口中念念有词。
那虚影俯眼,静看她们半晌,竟主动开口:“求魂香不是这样用的,你们念的词也是错的。用你们这种法子,唤不回人的。”
妾室们吃惊。
她们脸色苍白,却骤然松口气——昨夜那道清哑温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他又来了!
不管他是什么,他来了!
有一大着胆子的女子抬头,主动想盯着白骨森然恐怖的模样,好表明自己忠心。但是这大胆的女子抬头,却没看到昨夜的白骨,看到的是烟雾后,面容清隽舒雅的少年魅影。
少年注意到她吃惊的神色。
少年偏了偏头,仍是和颜悦色:“昨夜第一次显形,没有控制住力量,似乎吓到你们了,今日就换了副模样。看起来不算吓人吧?”
妾室们齐齐抬头。
妾室们面红耳赤。
这何止不吓人。
这怪物若是活着,比起二公子的风采,也不枉多让。何况她们谁也没见过真正的二公子,她们见到的二公子,已经是受伤后枯槁苍白的少年了。
妾室们想到这里,齐齐醒悟。她们没空泛痴,只跪下来磕头:“求公子救我们一命!我们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
鬼影有些意外地挑挑眉。
鬼影却并不浑噩,他思维非常清晰。虽然弄不懂她们在做什么,但他听了片刻后,便大约明白了。
鬼影含笑:“你们想要我夺舍你们二公子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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