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雷劫啊......”
“莫非是何方大能在渡劫?”
“修仙界有多少年没出现雷劫了?得有百千年了吧?”
“太壮观了......这就是雷劫吗?”
与此同时。
前线之上。
妖族不战而退,尽数涌向妖族荒原。前线终于得出空闲,能够整顿防线,处理伤员。
还有修士想追撵而去,被风临深抬手阻止。
剑尊已然在此地镇守半月,姿态依然俊美飘逸,神情冰冷好似高岭之花。
面对着铺天盖地前所未见的雷劫,众修士纷纷追出帐外,仰望天穹张口结舌啧啧感叹之时,唯有他立于前线最边缘抬眸不语,那双浅色眸子里难得盛了近乎紧张的情绪。
他肩膀旁边,还飘着一只赤红的小纸人。
“修仙界近百年没再出过雷劫渡世,从不是因为没有大能出现,而是因为天道陨落,难以重现雷劫,使修士飞升,”风临深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远方雷鸣声阵阵之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支离破碎,“而今雷劫出现在妖族荒原,这简直就是在昭告天道的存在。”
“楚凄然,告诉我,你跟芈渡到底瞒了世人什么?”
“为什么天道会突然出现在妖族荒原......为什么天道会干涉修仙界的命运!”
肩膀旁边,那只赤红小纸人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好像在说:你终于发现了啊。
“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呢?都这么多年了,骗骗自己就得了,”楚凄然的声音自小纸人中响起,带了一贯讽刺似的意味,“比起这个来,还是先祈祷那不要命的能活一活吧,败犬。”
能逼得强弩之末的天道化身出手,情况已经差到了什么地步,已经不需言说。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不说话了。
半晌,风临深抬头望着那雷云缭绕的天穹,嗓音无端多了些嘶哑。
“祸害遗千年,”他说,“那祸害,定不会在此时殒命的。”
妖族荒原之上,轰鸣雷劫持续了整整一炷香。
此刻,那荒原上四处皆是焦黑冒烟的雷劈印记,穷奇彼时更是惨不忍睹,浑身焦黑,连伤口边缘都快烤熟,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夹杂着活烤鲜肉的味道,却到底还是没死。
上古凶兽强悍的生命力与流淌千年的血脉,又岂是那么容易断绝的?
活生生硬抗了一柱香雷劫,天穹上那威严十足的金瞳终于好似支撑不住般,影子变得越来越浅淡。
刚刚还翻涌酝酿雷霆闪电的乌云,此刻也远远不及刚才那般威风凛凛,反而显出了几分颓势。
穷奇知道,这是天道支撑不住了。
再怎么威风八面,天道如今到底是没归位,实力与权能甚至远不及昔日的十分之一。
就是这一炷香的雷劫,怕也是天道化身咬牙死撑,强行透支才创造出来的百年壮景。
天道不归,雷劫难现。
这等规模的庞大雷霆,怕也只是天道陨落前最后的昙花一现了。
“是我赢了......”
穷奇双眼赤红,望着天穹中逐渐消散的雷云,神情癫狂了起来。
他不顾一身焦黑伤痕,不顾叠叠喘息,兀自疯狂地嘎嘎狂笑,头颅直直地望向天空:“这回没有人能再击败我了!”
“天道不行,命运不行,镇魔尊者也不行......”
“没有人能真正杀死我——没有人!”
它癫狂间看着天边那双消失的金瞳,又低头看向单手以刀柄撑地喘息的芈渡,咧开的嘴里是密密麻麻的、淌着血的利齿。
似乎在思量着到底先该杀死谁。
穷奇料想的没错。此刻,飞辇上的谢授衣终于再撑不下去。
他眉间紧紧蹙起,原本只停留于左手的半透明状态飞速向上蔓延,直到他脖颈以下的全部身躯尽数化为幽灵般的半透明状,飘忽轻盈,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金瞳消失在雷云之上的那一刻,谢授衣喉头涌上腥甜,骤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桌子边缘,谢授衣这才苦笑着发现,原来自己人身的鲜血与常人无异,都是惊心触目的红。
他挣扎剧痛间缓慢抬眸,望向天边雷云阵阵。
生不同寝死同穴。
这是谢授衣甘愿的。
飞辇下方,见穷奇似有朝上空扑去,撕裂开云层一窥天道化身真面目的意思,芈渡强忍剧痛站了起来。
她以刀锋敲了敲刀鞘,清脆敲击声引起了穷奇的注意。
那巨大妖物回头,却见芈渡浑身浴血,肩膀巨大缺口簌簌往外喷着血,她亦不管不顾,只是单手提着那把凶刀,朝天空中指了指它。
“来。”她眉眼阴厉凛冽,喉头滚出沙哑声音。
“来。”
穷奇回头看她,喉咙里也翻滚其满是戾气的、威胁般的低吼声。
“你是想死,还是想替天道死?”
“你管我怎么死,”芈渡咬了咬后槽牙,血流进眼睛里,让她有点看不清面前的东西,“比起这些来,我更想让你死。”
即便到了这个时刻,她的嘴炮依然一等一的让人血压上升。
浑身焦黑伤痕的妖王此刻也算不上状态良好,但杀两个如此虚弱的修士,倒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穷奇颔首间从山巅一跃而下,直直落到了芈渡面前。
庞大妖息当头盖下,阴冷间比芈渡巨大上千百倍的妖王死死盯着面前黑衣的尊者,半晌笑了一下。
“刚才想杀你,却被天道阻止了,”它说,“这回,想必应该没人阻止了吧。”
“毕竟,看这架势,天道怕是也离死不远了。”
说到这里,穷奇甚至不屑于再用什么武器,抑或是使出什么花里胡哨的招数。
它只是淡淡抬起一只比卡车还笨重的兽爪,朝芈渡当头压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 芈渡大睁着双眼。
她面前的景象从一片血红中当头罩下的沉重兽爪,从风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从锥心之痛的呼喝之中陡然幻变,一道赫赫煌煌的日光忽然照在了她眼前。
周遭再没有战场的烽火硝烟, 有的只是温柔的、来自蓬莱宗的风。
有的是风吹树叶时的沙沙作响声, 有的是山间流水的淙淙之音, 熟悉得让人疑心这是一场梦境。
芈渡看见,就在自己面前的溪边亭子里,坐着俊美的、年轻的师尊。
白衣, 眉间半点朱砂符文, 长发如瀑。
惜伤君笑着望向自己的弟子,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依旧是风流倜傥到极点的, 又漂亮, 又英俊。
大抵是师尊太干净, 干净得就好像芈渡霎那间重生到了百年以前, 她还是个初来乍到修仙界的穿书者,不曾为修仙界命运担忧, 不曾面临舍生忘死的血战, 每天想的只有混吃等死,抑或是骚扰师兄弟。
可现如今, 站在师尊面前的,却全然不是那个百年前不省心脸皮厚的弟子。
芈渡在尘埃里滚得满身都是尘土, 几乎撕裂半边身子的巨大伤口淋漓着模糊着血肉, 连发丝都凌乱纠结成一团, 浑身漆黑颜色湿答答地被血浸透。
她脸上都是血, 脸色却惨白得一点血色都无,唯有脏兮兮的手里还死死攥着刀。
触目惊心, 惨不忍睹。
镇魔尊者那双漆黑的眼里涌上震惊与难以置信。
几乎是一瞬间,她眼圈就红透了。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惜伤君望着她,笑眯眯地冲她招手,叫她过来,“他们不都说你是战无不胜的镇魔尊者吗?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叫师尊操心?”
芈渡想过去,可脚底就好像扎了根一般,动也动不得。
似有氤氲的水雾从最深最深的眼底漫上来,就好像当年蛊城那一战,溺水般的窒息漫过她的心脏。
“师尊......”她一瞬间似孩子般惶然,还未出声嗓音已然哽咽,“我是死......了吗?”
“若我不死,如何能再看到您呢?”
惜伤君:“?”
惜伤君似怒似好笑,伸手一丢手中拈来剥的松子,不偏不倚打到了芈渡的脑袋瓜上。
“小兔崽子,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开口就咒自己死,”他重新又从盘中挑了颗粒大皮薄的松子,边笑边骂,“怎么?你不死就不能看见我了?”
“还在那儿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滚过来?”
芈渡这才慢慢走过去,发丝的冰霜在靠近那溪边亭子的瞬间融化殆尽。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就好像一切都平平安安,不曾出现半点波澜。
“你呀,能走到这里,也不容易啦,”惜伤君笑眯眯地端详自己的徒弟,“怎么样?长大的感觉好吗?当英雄的感觉有没有你小时候想象的那么帅气?”
“......当英雄,也不过如此,”芈渡沉默片刻,“太苦了。”
她抬起头,眼中晶莹剔透泪水滚动,浑身都在颤抖:“师尊,太苦了。”
“师尊,当英雄,就要这么狠心吗?”
“你怎么就狠心,狠心把我们丢在这里,自己走呢?”
惜伤君弯起眉眼笑,笑得像个从不染世事的、年轻的少年:“是嘛?可我看见,我们阿渡是大英雄啊。”
“我们阿渡比师尊,比师尊的师尊还要厉害,比从前的所有老怪物所有大能都要厉害。”
“辛苦了,再忍一忍啊,好孩子,”他轻轻拍了拍芈渡的脑袋,声音很柔和,“就快结束了,真的。”
“结束?”芈渡抬头看着他,“到哪里才算结束呢?这一切会怎么结束呢?”
“结束,到底是谁的结束。”
惜伤君牵起芈渡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颗糖渍的梅子。
“是一切苦难与悲伤的结束,是一切厄运与杀戮的结束。你们这些孩子,都会有很美好的未来的。”
“这就是,师尊当年的初衷啊。”
阳光与微风之下,苏惜伤的容貌漂亮又神采飞扬,是芈渡当年最熟悉的模样。
“如果不能保你们平安,那我这个师尊,岂不是白做了几百年吗?”
惜伤君清冽嗓音落到耳畔久久回响,霎那间芈渡眼前一切幻象如破裂镜面般炸裂开来,阳光与微风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狂风凛冽之下妖族荒原浓烈的血腥气冲上鼻尖。
时间在此刻好似被放慢了数百数千倍,当头压下来的兽爪速度犹如电影慢镜头,浑身剧痛也在霎那间开始复苏。芈渡眼睛里的盈盈泪光还未擦干净,身体却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后拖拽,一个翻滚直接避开了那卡车般沉重的兽爪。
巨物撞击大地时发出沉闷巨响,烟尘铺天盖地而起,暂时遮蔽了芈渡的身影。
时间瞬间恢复流转,一切回到原本现实景象。
穷奇掀开爪子,却并未在爪下看到芈渡被碾压至血肉模糊的残骸。
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妖王忽然感觉到似有敏锐神经在脑子里尖声警告,几乎与芈渡不约而同地抬头。
他们都看见,穹顶之上,似有一道刺目流星跨越天际而来,将整个天空都分成对半的两份。
那道流星目标太明确,速度也太快,只一息之间,竟到了荒原战场之上。
随着一声清冽悠远的剑鸣,那流星应声落到芈渡与穷奇交锋之处,不偏不倚降至芈渡眼前。
流星降落时溅起烟花般绚烂滚烫的火花,四射间两人都不得不往后退去躲避,似乎多注视它一眼都会被刺痛双眸,似乎多看它一眼都会被震撼到说不出话。
突然的变故让穷奇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它看见芈渡面前漂浮着一把剑。
一把散发无尽光芒与灵息的,灼热又辉煌的,断剑。
那是惜伤君藏于剑冢的断剑。
那是芈渡费劲心力、拼尽一切手段都未曾将其取出剑冢的断剑。
那是她曾流泪流血,曾在剑冢内剥断全身经脉,曾被影子按在冰冷地面上割裂血肉的目标。
现如今,这把剑自己来到了她面前。
没有召唤,没有任何复杂的法阵或者措施,只是在她濒死之际,只是在她生死之间,它来到了她面前,安静地漂浮着,任她驱使,毫无反抗。
芈渡感觉浑身鲜血都上涌到了脑子处,她下意识摸了摸衣袖,在袖中暗袋里摸到了一颗糖渍的梅子。
那一瞬间,她在眼眶里滚动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而穷奇,穷奇自然认得这把剑。
惜伤君的剑,曾亲自把它封入长明城地底下的那把剑。
“......不过是一把断剑,不过是一个死人,如何配与我争!”穷奇如同受命运所阻的困兽,气得连眼瞳都充血,发狂地怒吼道,“惜伤君!你既然下了地狱!为何还要来纠缠我的命!”
“苏惜伤!你不过是个死人!与其他万千死在我手里的人一样,是个死人!”
怒吼间,芈渡已然将凶刀收起,伸手握住了那把断剑的剑柄。
“是啊......他只不过是个死人,”她红着眼圈,声音低哑,“惜伤君已死百年了。”
“我的师尊,为了修仙界,已死百年了。”
断剑在她手中明亮如同太阳火焰,芈渡立在那里,眼瞳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焰光,最后一点泪水也在果决的杀意与狠厉之间彻底蒸发。
“现在蓬莱宗的尊者,是我。”
穷奇怒极痛极,拖着浑身焦黑伤疤猛然间冲向了芈渡,整个荒原好似拼死赌博的斗兽场,存活者只能有一个。
千钧一发之际,镇魔尊者纵身一跃而起,手中断剑霎那爆发出无比明亮耀目的光芒,好似谁在半空中丢了一颗□□,金色火焰自她手中逸散而出,神圣得像神明落下的天罚。
那把边缘几乎钝化了的断剑震出庞大的金色巨剑,随着芈渡高高跃起的动作,在半空中彻底显现那威严无比的身形,散发着凛冽到几乎凝聚成实体的破势。
巨剑剑锋直指穷奇身躯。
锋芒斩落的霎那间,万千光华齐作,连山河都为之晦暗混沌起来。
就好像时光在此刻芈渡的身上倒流重叠,数百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惜伤君魂魄重新在她身上复苏,当年那纵横三万里的一剑跨越生与死的距离,在修仙界重新展现而出。
金色巨剑硬生生刺入了穷奇的腰腹之中,当场将其钉在了荒原的大地上。
妖王发出凄厉而不敢置信的惨嚎声,仅存右眼中竖瞳猛然间放大,倒映着荒原之上的天穹。
那声惨嚎声传得极远,所有妖族都看见,他们的妖王被巨剑贯穿腰腹。
鲜血涌溢在妖族的土地上,那把巨剑险些将穷奇腰斩。
战场上的血腥味,更重了。
这一下很致命。
巨剑源源不断的灵力持续撕裂穷奇腰腹上的狰狞伤口,对它产生着无法修复的伤害。纵然依靠着妖族强悍的生命力,穷奇尚且能苟延残喘一会儿,可它必死的命运已经注定。
显然,它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剧痛之中穷奇剧烈喘息着颤抖着,口鼻之间淌着滚烫的鲜血,看起来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它似乎想要挣脱金色巨剑的贯穿,可尝试了几下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索性就不再试了。
它被迫爬伏在地上,看着芈渡浑身浴血,落到了它的面前。
黑衣的尊者抬头看着巨大的妖王,眼中却毫无胜利的得意或是欣喜,反而是浓重的悲哀。
“你输了,”芈渡说,“你要死了。”
“......是啊,我要死了。”
穷奇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大笑时腰腹震动,更多的血液从剑刃贯穿出流淌而出,几乎积成了一条小河。
它看起来实在是太痛了,痛得没笑几声就开始咳嗽,口中冒出血沫。
“像我这种作恶多端的东西,早在千年前就该死在那场天道的审判里,”穷奇咳嗽着,喘息着道,“此后活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是我从命运手里抠出来的。”
“我是上古时代最后一只凶兽,所以我就该复仇。向你们人族,向修仙界,向天道复仇,为此我不惜搭上我从命运那里抢过来的每一天,千年来从未间歇过。为此,我不惜和巫蛊族联手,与南宫梼布下了千年的一场大戏。”
“惜伤君击败我的时候,我想着,这回总该让我去死了吧。可是我还是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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