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就好像一个赌徒不惜丢下全部身家,也要拼死获得这一局的胜利。
芈渡脸色终于黑了下来,她低声怒斥:“穷奇,你当真是疯了不成!”
“疯了?我是疯了。”
穷奇脸上是激动兴奋的、芈渡难以理解的笑容:“我今日召来整个妖族,只为杀你一人。”
“镇魔尊者,有什么本事,今日就都使出来吧。”
大地震颤,灰暗天穹之间唯有芈渡一人在此,独自面对那如海浪涨潮般冲锋而来的妖族。
飞辇之上,谢授衣伸手摸上那早已凉透的茶。
谁料他指尖刚刚触上温润瓷器,只听咔擦一声响,那茶杯竟无端裂出一道缝隙。
茶水顺着裂隙流淌而下,沾湿了那一小片桌面,谢授衣也似毫无反应一般。
他蹙起眉,浅青色眼眸紧紧盯着茶水中的倒影,嘴唇霎那间似失了血色。
与此同时,蓬莱宗。
叶醇一把摔了手中的公文,陡然间站了起来,眼底颤抖着燃起慌乱与震惊的怒火。
“你再说一遍,前线怎么了?”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每个字都好像是被用力碾碎了,方才吐出唇中。
“前线所有妖族忽然撤退了?它们不约而同地进攻向了......妖族荒原的方向?!”
“如今的荒原,汇聚了当今修仙界近乎全部妖兽?”
妖族荒原之上, 芈渡望着密密麻麻冲过来的妖兽,额角似渗出冷汗来。
妖族荒原之后就是人界的领地,甚至是凡间普通人们居住的群落。
一旦防线突破,妖兽潮水冲入人族领地, 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场肆意妄为的大屠杀会扭曲很多东西, 尤其是普通人对修士们的信任。
若人族因此开始内讧, 才是真正伤了修仙界的根基,才是真正伤了修士的根基。
那才是修仙界真正的灾祸。
现实没有给芈渡留太多思考的时间,转眼间那铺天盖地、阵容可怖的黑夜就已经扑到了芈渡脚下。
飞禽蜂拥而上试图纠缠芈渡的身影, 却连近她身都做不到, 转瞬间就化为一滩滩焦炭。可荒原上已有无数妖兽悍不畏死地冲向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防线。
潮水淹没至防线时被毫无悬念地阻挡击退,可那些妖兽恨不得踏着前族烧焦的尸体一次次发起猛攻, 硬生生用数百道生命的死亡将强悍防线撕裂开隐约的缺口, 越来越多的惨嚎尖叫与悲泣响起, 越来越多的灰烬与烧焦尸体被碾压践踏在妖族的脚下。
天地苍穹之下, 一时间只剩下冲锋陷阵的脚步声与死亡时最后发出来的哀嚎声。
震耳欲聋,触目惊心。
可穷奇全然没有要让那些妖族停下的意思。
就好像, 就好像它宁可将妖魔今日灭族于此, 也不肯让芈渡在荒原之上活命。
与其说这是穷奇与芈渡的对决,倒不如说, 这是穷奇与天命的对决。
妖王不肯输,妖王也不能输。
穷奇能看着自己同族前赴后继为他折损数百数千条性命, 甚至面上依旧笑嘻嘻。
芈渡却做不出来那种事。
几乎在那道火焰防线出现明显缺口的霎那间, 芈渡已经飞身掠到了山峦脉络之上。
她看见了无尽的杀戮与罪孽在火焰之众燃起, 连飞溅的血液都被高温蒸发吞没。从这一刻开始生死仿佛只是一个数量代词, 死在此处的妖魔数量甚至比得上芈渡百年来杀死的所有魔物数量。
这才是真正的妖族血战。
而芈渡这个所谓的镇魔尊者,同样也是这场血战的助纣为虐者之一。
血溅荒原。
妖族与人族的边界之上, 芈渡眼中倒映着逐渐黯淡下来的火焰防线,如同一道分割生死的界限自漆黑瞳仁中浮现。
她赫然间挥刀,滚烫刀锋自蔓延赤红光纹的苍白手腕,毫不犹豫地一刺而下。
刀锋轻而易举割破血肉,在整条右臂上留下极深极长的巨大伤痕。
艳红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那触目惊心的血色顺纤细指尖滑落至脚下蜂涌永济的兽潮之下,好似主张审判的神明自人间苏醒。无穷无尽的赤红血光自兽潮之下的荒原龟裂蔓延,整座妖族荒原一瞬间仿佛被架在岩浆与炭火之上,连带着泥土都被炙烤得隐隐发红。
那是煤炭被火舌吞噬时才会透出的红光。
高温中庞大繁复的红色法阵自血祭中成型,其规模庞大到甚至囊括了整座荒原的全部山脉,冲天焰光宛如世纪末为此界呈上的一场空前献礼,其壮观景象绝非普通修士所能想象出来。
法阵一经成型便急速汲取荒原上所有妖兽的妖力,如同一块巨大的会吸水的海绵,连同那些生灵的体力与意识尽数收入囊中。
跑在最前面,即将翻越那火焰防线的第一批妖兽被法阵笼罩,还没发出胜利的嚎叫,便一头栽在了荒原的土地之上,虚弱地跪伏在地,似在向天穹上的尊者跪拜。
紧随其后,刚刚还无限猖狂的兽潮好似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尽数弯腰折膝妖力全失,控制不住地栽倒在地。
从上空看,那急速推进的黑线陡然一顿,好似被空气中无形的墙壁抵住。
跪拜的动作从最前线一路向后蔓延,扑通扑通的声音震成一声,转眼间数百万妖族都跪在了红光笼罩的巨大美丽法阵之上,皆朝着芈渡的方向,连头都抬不起来。
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与刚刚形成鲜明的对比的,是现在荒原上的死寂与颤抖。
这个架势,衬得芈渡才像真正的妖王。
——“真是怪物啊。”
远处,南宫梼抓住旁边粗粝树干,才在刚刚那大地震般的动静中稳住自己身形。
他眼底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似是叹惋,又似是欣赏。那双苍老沧桑的眸子里,是整座山脉荒原天翻地覆的壮观场景。
“只可惜......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你是敌不过穷奇的,小尊者。”
“至此之时,传闻中百战百胜的你,赢不了这一战了。”
自言自语到这里,南宫梼扯了扯嘴角:“真可惜啊。”
真可惜啊,明明都是穿书者。
何必为了这一方不属于故乡的世界拼死拼活呢?
天空之上悬浮俯视万千妖族的芈渡,此时也算不上好受。
她嘴唇惨白下来,额角亦滚落起冰寒汗珠。再磅礴的灵力也并非用之不竭,铸就如此庞大的赤红法阵显然让她承担了更多压力,甚至攥着凶刀的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丝丝缕缕冰霜已然从发丝末端攀爬上皮肤,战斗与透支的时间太长,反噬已经开始。
当日长明城一战的暗伤未愈,此刻的大规模灵力释放,更是消耗了芈渡大半体能。
她垂眸看着荒原上尽数跪伏在地的万千妖族,因疲惫而骤然加速的心跳轰鸣间,芈渡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极阴冷、极细微的声响。
镇魔尊者骤然提刀后挡,扑面而来的巨斧裹挟着血腥狂风被长刀格挡下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挑动人脑中神经。透过刀刃凛冽的光,芈渡与穷奇那双阴损的眸子贴得极近。
她甚至能看清穷奇刀疤贯穿的左眼蒙着厚厚的白翳。
那是惜伤君曾留给穷奇的伤疤。
“小尊者,”刀兵相交间,芈渡听见穷奇那宛如鬼物般阴郁的声音响起,“你的速度,变慢了。”
芈渡气得嗤笑一声,猛一用力抵开了那道沉甸甸的力度,再度与穷奇战成一处。
鲜血飞溅,体力剧烈地流失,连挥舞的火光倒影都好像汲取生命的漏斗。
这样强撑的结果,就是芈渡发丝上的白霜飞速蔓延直至脸颊与脖颈处。
冰寒的、几乎让人抽搐的痛楚在神经末梢肆意尖叫,穷奇的目光落到芈渡爬上冰寒的脸颊,眼中带了一丝惋惜。
“慢了。”
转瞬间巨斧已到眼前,布满经年干涸血液的花纹里是千年来的血雨腥风,芈渡抬手就要后撤,谁料那条被她亲自划伤的手臂肌肉拉扯,剧烈疼痛猛然间刺入神经,痛得她动作都牵扯了一瞬间。
避不开了。
那索命厉鬼般的刀斧,赫然撞入她左侧肩膀中。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血肉与金属相撞间被轻而易举撕裂,修士的血液骤然狂涌而出,淹没在昏暗狂风之内。又被她自己的火焰灼烧得蒸发。
芈渡张开颜色苍白的唇,硬生生把那一声嘶哑痛呼吞进肺里,火辣辣的剧痛好似要把整个人劈成两半。
接下来迎面而来的那重重一击,被她咬着后槽牙接了下来。
血肉之躯承担不了如此的重负,天旋地转间穷奇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接把芈渡从天穹上击落了下来。
坠落时光影雷光好似星球崩毁时爆发而出的尾焰,隔着极远的距离,南宫梼甚至都能看清,一道璀璨的光团从高空中直直坠入荒原之内。
那光团灿烂得像天边的启明星,又像从太阳中分裂坍塌的碎片,是陨落的火球。
痛觉如海啸般漫过神经,芈渡只感觉眼前都好似蒙了一层黑纱,面前一切都雾蒙蒙的看不真切,连耳畔都好似卡车碾压过身体般轰隆作响。
千钧一发之际她骤然间身子翻转,双手撑地,于高空之中狠狠落到了尘埃里。
荒原上被砸出波荡的粉尘,冲击力与惯性让芈渡往后退了数米才稳住身形。肌肉发力时二次撕裂鲜血狂涌,几乎把她半边身子都浸透满了血色,漆黑布料混着尘土与血污,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鲜红液体。
芈渡伸手摸了摸肩膀,心中一沉。
她肩膀近乎被贯穿劈开,伸手一摸甚至能摸到模糊的血肉,若是换了普通人可能早就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好在到底是顶尖修士的身体素质,让芈渡现在尚且意识清醒神智稳定。
不过,这样的状态又能持续多久呢?
大能之间的战局,稍有纰漏就会露出败绩。穷奇依旧在高高的天上,红发乱蓬蓬地披散着,挑眉看着单手撑地喘息的芈渡,亦看着她周身滚动不熄宛如岩浆的光焰。
“把法阵收起来吧,”穷奇近乎是怜惜地说,“唯有这样,你还能有与我一战之力。”
那声音从天穹上传来,好像真的就是在怜惜芈渡的伤势。
闻言,黑衣的尊者笑了笑,一手撑着凶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璀璨黑瞳中流露出强烈的、讽刺又不屑的笑意,连额角鲜血都懒得擦一擦。
“闭嘴吧,”芈渡说,“你这种拿腔作势的论调,光是听,就有够让我反胃的。”
穷奇也笑了。
它红发中虎耳微动,手中一人多高的锈迹巨斧举起,磅礴妖力在手中汇聚如同排山倒海之势。
连带着天际上昏沉乌云都开始翻滚起来,好似暴风雨前的海面。
芈渡抬头望着那翻滚浪涛般的天象,抿了抿唇,却什么都没说。
下一秒,滔天妖力的巨浪掀天而起,遮天蔽日间光是威压都能将普通修士活生生碾死。那把锈迹斑斑的巨斧自高空中直贯而下,连风声都带着爆裂巨响,速度快到压根避无可避。
这一次,穷奇是真的起了杀心。
十成十的杀心,力图一击之内将芈渡毙命。
与此同时。
飞辇剧烈晃动震颤,却并未受到太多波及。
芈渡走之前给这座飞辇布下了重重阵法结界,牢不可破,就是为了在此时保护师兄的安全。
那些结界,就算她身死,应当也能让谢授衣平安回归蓬莱宗。
桌上茶杯“砰”地一声赫然破裂,冰冷茶水四处飞溅。
瓷器碎片边缘闪烁锋利的冷光,落地时如同珠落玉盘,发出清脆声响。
谢授衣宽大衣袖下半透明的左手微微一动,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凄怆神色。
他慢慢地,缓缓地闭上了眼。
那气势汹涌到极点的妖力迎面而来, 芈渡没躲。
她目光望向被死死封锁住的边境,望向不远处无法动弹的、法阵笼罩之下的万千妖族,随后抬头望向天空的那道巨斧。
即便是电光火石间的死亡迫近,她也依旧是骄傲的。
那柄朱红漆黑的刀锋依旧被她攥在手心中, 漆黑眼瞳里是阵阵杀意几乎凝固成实质的巨斧倒影, 好似咆哮而来的死神。
千钧一发之际, 天色大变。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好似苍穹震怒,赫然间炸裂在修仙界上空,响彻整片荒原。
昏暗天际中瞬间翻滚席卷过墨黑色浓重的乌色云团, 与因妖力聚集而来的昏暗雾气绝不相同。此时的天幕更恢弘更漆黑, 云层碰撞之间隐约有刺目雷电霹雳闪动不止。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乌云震怒间已然劈下来一道刺目到极点的雷霆。
那道天雷去势极猛, 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饱含恶劣杀意的飞来巨斧。
芈渡不知道这天雷究竟含了多大的威势, 只知道那巨斧被雷电狠狠击中, 妖力顿时如冰雪般消融殆尽, 杀意全失,一瞬间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落在土地上时, 竟还在荒原上砸出来了个坑。
突然的变故使战局倏忽间翻转, 芈渡骤然间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依旧像是蒙了重重黑纱般, 连看自己的手指都模糊。
她猜测自己肋骨应是断了几根,至于其他伤, 此时也显得无关紧要起来。
天幕中雷霆万钧, 浓重墨色下众生颤惧。
穷奇错愕间望向苍穹, 仅存的右眼里终于划过真实的、无比剧烈的恐惧与愤怒。
风云变幻万物摇撼, 连群山都在这天动异象中震动沉寂,俯首于苍穹之上的存在。霎那间穷奇清清楚楚地看见, 乌云雷霆之后藏着的那双金色眼瞳,无悲无喜,威严得好似凌驾于一切的神明。
“天道——!!”
妖王脑子里的理智被极端的愤怒与仇恨吞噬,什么芈渡,什么命运,一时间竟全被它抛之于脑后。
面对着千年前将凶兽尽数灭族的罪魁祸首,面对着自己千年来最恨的仇敌,穷奇眼中网上红血丝,狂风大作中陡然化为了庞大无匹的妖兽形态。
身生双翼的怪物立于群峰之巅仰天大吼,咆哮声声震旷野。
“天道!你竟敢于我面前现身......!”
“你竟敢!于此时现身!!”
发怒的兽吼声传得很远,伴随着滚滚雷鸣之音一并卷过群山荒原,远处的南宫梼抬头望着墨色苍穹,眼中却闪出异样的、狂热的光芒来。
“竟真是天道......”他自言自语道。
如此看来,天道想必的确在蓬莱宗......甚至与芈渡有着匪浅的关系。
不然,那样无情的公正的存在,又怎么会在镇魔尊者将陨落时出手,任由存在暴露也要保下她呢?
不过,此刻瞬息万变的局势也容不得南宫梼再多想。
因为那巨大妖王已然迎风狂吼起来,吼声震荡间它一跃而起,口中猛然吐出磅礴的妖力波动,凝聚为无数到赤红而杀意充斥的光芒直直刺向乌云之后那双若隐若现的金色眼瞳。
也就是在穷奇发动攻击的一霎那——
雷劫,已经逼到了它面前。
那是怎样耀眼的刺目的、好似要把整片天穹撕裂的雷霆与电光,狠厉得简直像是一柄长剑自天穹之上而来,死死贯穿了穷奇的身躯。
如同洪钟般的雷鸣声震得人耳膜都隐隐作痛,妖王陡然间发出一声痛吼。
那吼声是从未有过的凄厉,听得出被雷劫劈中究竟是何等剧痛。
可它的去势并未因此减退,反而在雷霆的威光中越发艰难地扭动着身躯,挣扎咆哮声不绝于耳,试图寸进。
苍穹上的金色眼瞳眨也不眨,居高临下近乎是傲慢地凝视着愤怒到发狂的妖王,十数道雷劫自天穹上直贯而下,把整座荒原都劈得亮如白昼,连同那穷奇周身毛发都焦黑得像煤炭。
瓢泼雷霆太耀目,耀目到一瞬间芈渡连眼睛都睁不开。
耀目到昏暗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发狠的近乎是毒辣的、毫无怜悯的闪电才是唯一的光。
雷霆万钧,乌云如龙,风卷残云。
修仙界各处,都能望到天边这空前绝后,百年未见的壮景。
蓬莱宗。
众长老弟子纷纷走出楼阁仰望天穹,眼中无不倒映着远处烁烁的雷光,与天空中极速向荒原方向涌动而去的墨黑色乌云。一时间天地仿佛流动的漆黑墨画,最顶尖的画圣也绘不出来此番景象的万分之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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