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一根堵满开水的水管,此刻终于爆发了。
转眼前,漫天遍野的视线所及之内,竟然全是席卷狂涌的紫黑毒雾。
柳成霜做梦也没想到,这身材如此腐烂恶臭的怪物,张开嘴时竟然拼着开膛破肚,喷发出了比那日宗门大比规模还要庞大,还要可怖的巫蛊魂潮!!
浓雾里裹挟着无数冤魂厉鬼与巫蛊毒素,触地则生出无数黑衣服的怪物,这些怪物有着与腐烂者别无二致的容貌,嘻嘻笑着四肢并用,朝着那人群最聚集的集市中心狂奔而去。
就好像一支训练有素的突击军队,蜂拥冲向自己的敌人,唯有死亡能让它们停下。
满月节夜色的宁静,此刻终于被这些巫蛊傀儡,彻底撕碎!
柳成霜大睁着眼睛,被巫蛊逼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慌乱绝望地向身后看去。她看见那庞大的巫蛊雾海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来时的路涌去。
而那路的尽头,是璀璨的灯火集市,是无数放灯祈福的长老弟子。
那片灯火映在她眸子里,她不断颤抖的眸子里。
温槐被那过分浓郁的巫蛊毒气震得五脏六腑齐齐作痛,强行咽下喉口那甜腻的铁锈味,踉跄起身想要抓着柳成霜离开。可柳成霜非但没有顺着他的动作起身,反而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浑身摸索着什么。
此刻温槐也顾不得那么多,在巫蛊浓雾的嚎叫声中,冲柳成霜大声喊道:“没时间了!快走!”
可柳成霜就好像聋了一般,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圆球状的玩意儿,惨白着脸放到唇边,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随后,在巫蛊威势的逼迫下,在浑身近乎散架的剧痛之中,这位曾经柔弱而只知道被人拯救的剑修弟子硬生生扛下了一波波巫蛊毒雾的侵蚀。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圆球投掷到了天空之上。
圆球被触发就飞速上升大放光芒,旋即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嘀嘀嘀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夜空。
承载着刺目光芒的球体突破了巫蛊喷雾哀嚎的封锁,在蓬莱宗上空停顿而住。
远处是烟火灿烂的、危在旦夕的满月节集市。
近处是黑云压城、转瞬间席卷一切生灵的、狰狞到极点的嗜血魂潮。
——“蓬莱宗有敌来犯,快跑!”
那一刻,温槐听见柳成霜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响彻在整个蓬莱宗的上空,伴随着那颗宛如太阳般的光球。
凄惶,绝望,却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希冀。
警报声震耳欲聋,摧毁了这个象征团圆平安的节日。
她甘愿留在一念峰,陪着谢授衣寻一份清净。
一念峰很高,从一念峰上往下看,能看见远处那明亮的灯火海洋, 热闹极了。
芈渡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那边是什么样的场景。
彼时她与谢授衣一起坐在庭院的大桂花树下, 坐在那造景湖的湖泊边。
远处的喧嚣与他们没有关系,就好像这一方天地里只剩下他二人独处,谢授衣细细地欣赏着灯笼表面绘画着的那两只小兔子, 唇边掠过笑意。
芈渡拄着下巴笑了笑, 旋即抬头看天上:“好好的一个满月节,今日天空竟然是阴的, 真没意思。”
说着, 她突发奇想, 抬手拍了拍师兄的腿:“等你归位了, 能不能让每个满月节的月亮都出来啊?满月节不看月亮叫什么满月节?”
谢授衣放下灯笼,眼神又带了些无奈:“日月天行有常, 又怎么是能随便更改的?”
他停了停, 又补充道:“但我可以给你劈几道天雷看,就是你渡劫那种天雷。”
芈渡:“......”
芈渡:“.......那倒也不必了!!”
她一路被修仙天雷劈成尊者, 对这玩意儿有点心理阴影,脸上露出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谢授衣见此不禁失笑, 抬眼看了看远处热闹喧嚣的灯火, 转手把灯笼递给了她。
“把灯笼, 放了吧。”他轻声说。
芈渡笑着应了, 起身用双手捧着那只灯笼,略略灌了些灵气进去, 那灯笼里明珠更加明亮绚丽,在这个昏沉黑夜里映出芈渡眼底的光,柔和美丽不输于任何一瞬星辰。
她轻轻一抬手,那灯笼就飘忽着飞了出去。
一念峰的夜晚意外静谧,四下里只听得见虫鸣,那灯笼越飞越高,像满载着光明的星星。芈渡伸手把谢授衣也拉了过来,郑重其事地双手合十,说要跟他一起许愿。
谢授衣经不住芈渡的折腾,也一并闭了眼睛。
睁开眼睛时,灯笼已经飞了很远,似乎马上就要跟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载着尊者沉甸甸的愿望一起,变成真正的星星。
芈渡满足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生日了。
小的时候,她每次过生日,父母都要送她一块大蛋糕。
蛋糕上插上几根蜡烛,芈渡闭眼许愿,再一口气全吹灭,迎来家里人的欢呼。
她每次愿望都许得很虔诚,无非是想要些礼物,或者小猫小狗。
想到这里,芈渡忽然有些好奇,谢授衣会许下什么愿望。
她小幅度地转头,想偷偷看师兄此刻是什么表情,小心翼翼的动作却被师兄抓了个正着。
谢授衣抬起眸子来看她,眼里笑盈盈的带着光亮:“在想我许了什么愿望?”
芈渡心思被戳穿,低头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撒谎道:“哪有?我是看师兄太好看了,才想多看几眼。”
是的,这个人撒谎也得嘴甜讨个便宜。
谢授衣太了解师妹的德行,含笑看她一眼,随即转移了视线,去看阴云密布的夜空。
“我也想告诉阿渡,”他轻声道,“只是这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芈渡想咧开嘴角笑笑,打趣师兄你还信这个。可她话还没出口,却见谢授衣兀然间收敛了笑容,眼底重归那属于天道的、冰冷刺骨到极点的无机质。
他定定着望着夜空,忽然叫她的名字:“阿渡。”
“师兄,我在。”
“备好你的刀吧。”谢授衣微启唇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叹息。
“今夜,要出事了。”
他这话题转换得跳跃性太大,芈渡脑子还没转过来,颇为怔愣地眨了眨眼:“啊?出事?今晚能出什么——”
尊者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那灯火集市的远处骤然爆发出一阵极阴的气息。
“吼——”
那气息带着巫蛊毒雾的腥臭与哀嚎,倏忽间被夜风送到芈渡面前,以那远处为圆心陡然扫荡遍整个蓬莱宗宗门,漆黑的夜里山峦静默,镇魔尊者敏锐的五感捕捉到了风里那属于傀儡的肆意嚎叫。
然后,她清晰地看见。
紫黑色的雾气,从节日灯火海洋的上空蔓延开来,就好像要吞噬一切的黑洞与海啸,汹涌翻滚着来到生灵面前。
那竟是比宗门大比时还要庞大可怖的,巫蛊魂潮!
芈渡站在高处俯瞰此情此景,只感觉太阳穴被谁狠狠重击一下,差点连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巫蛊魂潮以修士灵魂为食,内含万千傀儡厉鬼,极其棘手。而现在大半个宗门内的弟子长老全在满月节的集市,一旦巫蛊降临,满月节集市就会变成巫蛊补充能量肆意妄为的食堂与屠宰场。
近万修士,都将命丧于此。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魂潮?
这个问题甫一出现在芈渡的脑子里,就被她迅速压了下去。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巫蛊魂潮的移动速度太快,必须通知集市上的人迅速撤离,能跑一个是一个。
而就在这时,巫蛊魂潮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道极其刺目的白光。
那光芒冉冉升起,甚至突破了魂潮封锁,直接刺到了昏暗的夜空之中。
芈渡听见柳成霜的声音自蓬莱宗上空响起,声音里带着出于恐惧的颤抖,似乎在竭尽全力保持镇静。
“蓬莱宗有敌来犯,快跑!”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伸手下意识就要召唤那充斥着上古雷火的长刀。
可她听见身后,谢授衣依旧平静的声音传过来。
“阿渡,今晚要出事,可你不能现在过去。”
芈渡仓皇茫然回头,看见师兄站在那棵巨大的桂花树下,神态里是她看不懂的意味。
“剧情的转机,就要到了,”谢授衣说,“你若现在去解围,只会酿成未来更大的祸端。”
“蝴蝶扑闪的羽翼,不该成为摧毁一切的龙卷风。”
警笛伴随着柳成霜空前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被扩音传讯的术法放大几十倍,声浪在蓬莱宗每一个角落回荡。
整个宗门,都能听见她的警告。
自然包括下方的满月节集市。
一开始听见这一声凄厉的警告,大家都呆呆地愣在原地抬头看天上,花灯依然在摇晃,彩灯也依旧在闪烁,只是喧嚣声静了很多。南宫牧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就站在人群不那么拥挤之处,听见柳成霜的声音,南宫牧自然也是怔愣的。
再然后,不知哪个眼尖的弟子回头,看见了不远处极速狂涌过来的巫蛊魂潮,也看见了从土壤里攀爬而出的、面容狰狞腐烂、四肢并用的怪物军团。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
危机,来临了。
有关巫蛊危险性的常识科普,是蓬莱宗每位弟子都要学习的科目之一。正因如此,几乎每一个蓬莱宗弟子都知道巫蛊能将死人复活,能吸干修士的灵力与灵魂,也能把修士变成任人宰割的傀儡。
更何况,没有人见过规模这么庞大的巫蛊浪潮。
人群几乎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数千数万人挤在集市的街道上,尖叫声痛哭声与绝望的嘶喊声此起彼伏,有飞剑的弟子一下子就冲上了天空,那些没法御剑的弟子则拼了命地在人群里往前挤,试图逃离这即将被巫蛊浪潮包围的地方。
集市摊口被掀翻,彩灯花灯被仓皇逃离的人们踩在脚底下,那些精致的工艺品碎裂声音连续不断,却没有人再去在意。混乱与无序比巫蛊更先袭击了这里。
情绪是会传染的,在面临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很少有人能持续保持冷静。
而这种混乱不堪,反而让弟子们逃离的速度更慢了。
那些个子矮身体弱的弟子们被前人挤后人推,保持不了平衡直接摔倒在地,一时间痛呼声与求救声不绝于耳。
更让这混乱加剧的是,那些被浓雾毒素催生出来的、高度腐烂的怪物们此刻终于冲下了山峰,兴奋嚎叫地冲向了乱糟糟成一团的、拥挤的人群。
它们四肢并用,速度远比修士们仓皇奔跑的速度要快得多,浓郁的毒素开始蔓延在原本热闹繁华的集市所在处,嗅到了毒素的低阶弟子们不可避免地开始头晕眼花,更有甚者直接晕倒在地。
身后,索命的怪物与巫蛊浪潮翻涌而来,死亡的利齿追着他们狂乱撕咬。
而此刻,混在人群之中奔波逃命的南宫牧,头又开始痛了。
他记忆被那未知的存在抹除,只感觉到识海火辣辣好似要被人撕成两半,盘踞在识海内的神秘意识借着他的眼睛看着面前混乱惊恐的人群,传递着满意的神色。
剧烈的头痛让他奔跑的速度减缓了许多,眼前开始模糊不清,连直线都走不了了。
南宫牧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人群的最后面。
那些如同疯狗一般嘻嘻大笑着的怪物就在他身后,南宫牧神智不清间还能闻到逼近的腥臭味。
他勉力向前奔跑,身后却是数量庞大到数不胜数的腐烂者们,漆黑的潮水就好像死神迫不及待的镰刀,在集市之上奔袭狂涌,所过之处连装饰品都会被其碾碎淹没。
按照这个速度,别说南宫牧,就是那些被堵塞拥挤困住的弟子们,也一个都活不下来。
他们跑不过这些怪物。
可就在这时,一双手忽然从斜刺里伸出来,把马上就要摔倒在地的南宫牧拎走了。
那双手苍白修长,南宫牧努力睁大眼睛向上看去,却只看见一双美丽的紫色眼眸。
还有落到他眼前的,卷曲的黑色长发。
苏沉烟低头看他,似乎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随后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漂亮,漂亮得就好像他并不在怪物猎杀追捕的生死竞速场,而是在某场宴会。
“还以为谁跑不动了呢,原来是你啊——这下子,指不定又要被师兄说了。”
苏沉烟身上温度很低,南宫牧被他这么一拎,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想说话,却见这位审慎长老一扬胳膊,直接把他又丢回了人群之中。
然后,容貌美艳的紫眼青年直直面对着冲过来的怪物群与巫蛊魂潮,狰狞吼叫声不绝于耳,可苏沉烟似乎毫不在意。
他身边没有人,身后也没有人。
大家都在拼了命地往前跑,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就好像要以臂膀抵挡车辆的螳螂。
审慎长老的身影,在此刻显得太单薄太可怜了。
在这些弟子与长老的潮水中,他是第一个逆流而上,直面怪物潮水的修士。
可苏沉烟不在意,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面对着这些怪物,苏沉烟微微仰头,张开了手臂。
“真是麻烦,”他轻声抱怨一句,也不知道在抱怨谁,“早就说了,我当时可没好好学这些东西。”
就在那些令人作呕的怪物即将兴奋上前撕咬血肉之时,苏沉烟身上有滚滚黑焰汹涌而出。
属于魔修皇族血脉的压制之力,在此刻被释放到了最大。
魔修皇族的血脉珍贵, 天生就带着对妖鬼魔物极致的压迫力。
但苏沉烟总觉得,自己师兄师姐好像都快把他是个皇族的这件事给忘了。
毕竟他平日里的形象都是阴阳怪气的心狠手辣美人长老,武力值只比楚凄然高那么一点。
魔修的身份在正道之中实在是显眼,显眼得简直罪大恶极。苏沉烟这些年受到了多少非议和白眼, 应当只有他自己知道。曾几何时, 他憎恨所有人, 憎恨魔修憎恨正道,也憎恨把他亲手捡回来的惜伤君。
直到从惜伤君自毁魂魄葬身蛊城,师姐前去搜寻尸骨却只抱着断剑回来, 修仙界巨变。
从那天起, 苏沉烟就谁也不恨了。
他只恨一个人。
那个人是他自己。
——熊熊黑焰自他胸膛之中喷薄蔓延开来,封锁了怪物潮水前行的道路, 为逃命的弟子们铸造了一条生还的防线。那黑焰迎风而长, 气势浩大, 却似乎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与玄蝎那触之即死的黑焰不同, 苏沉烟的黑焰缭绕于雾气之中,轻而易举地包裹起那些争先恐后而来的狰狞怪物们。被黑焰捕获的怪物纷纷停下了脚步, 那张腐烂的脸上流露出迷离而诡异的神情。
凡是黑焰燃烧之处, 怪物们皆时间停止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连拿巫蛊毒雾都无法突破黑焰的防线。
混乱的集市之上被分割成两份, 一边是停止行进的怪物潮水,一边是仓皇离去的人群。
怪物潮水的行进, 硬生生被苏沉烟一人打断了。
见审慎长老已然出手, 人群中终于有各个长老站出来维持秩序。
平日里教授术法课习的长辈们从人群中站到了高处, 强忍着恐惧疏散弟子们, 朝着各个安全的出口前往蓬莱宗中心的紧急集合点。
人流涌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弟子们也逐渐恢复了冷静, 搀扶着身旁体弱或摔倒的同门好友,并肩前行着离开这处即将被巫蛊魂潮吞噬的地方。
混乱不堪的场景,逐渐变得可控起来。
撤离的效率,也变高了许多。
苏沉烟的举动,让这些弟子们忽然想起,自己是在蓬莱宗。
蓬莱宗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事实上,苏沉烟的状态并不好。
正如每一个加班狗加班加多了无暇运动,体质都不太好一样,他近些年并未锻炼过术法的运用。
纵然依靠着魔修血脉释放出大型黑焰,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他只感觉胸口有血气般火辣辣的疼痛感翻涌,浑身脱力了一般逐渐虚弱。
冷汗自他额角滑落,与苏沉烟素日轻松愉快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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