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雨苗跟张怀井俩人一直在搬家,他们要把干部房的大一室一厅让出来,搬到这边的十来平的筒子楼里。
他们搬着张怀井从二手市场买的不知道几手的家具,累的满头是汗。
张怀井满肚子的抱怨,对上侯雨苗满肚子的怨恨,顿时相顾无话。
张怀井得知侯雨苗被学校开除,竟当场昏厥过去。他矢口否认自己教唆别人,无奈已经在口供和处理书上签了字,一锤定音来不及了。
侯雨苗一直骂他很难听的话,说他傻叉,凭什么要替她顶罪,这下房子没了,好工作也丢了。她又怪他跟苏嫣提过亲。这成了她心中一根刺。
面对她的喋喋不休,张怀井后来忍无可忍,就说了一句话:“你不也追过方应看么?当我不知道?早就沸沸扬扬的了。”
两个人就开始冷战。
熟料,冷不防见到方应看跟苏嫣从这里骑着自行车路过,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放下木柜,跑到单元楼下面躲着。
两人看到方应看和苏嫣感情和睦,甜甜蜜蜜地路过,心里头不知道有多憋屈。
他们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话,偏偏活成了别人的笑话。
十一月中旬,天冷的不像话。
气温骤降,农场办公室里的门窗闭的很紧。肖红梅带着大家正在数钱。
今年的奖金发了下来,肖红梅得了十八元、钱大姐和朱谷粒各十二元,苏嫣两元...
这是按照一年工作时间十二个月来算,肖红梅每个月奖金一元五角,钱大姐和朱谷粒,包括苏嫣一个月一元。
苏嫣捏着可怜巴巴地两元钱,亏得给她发的还是角钱。她把二十张一角钱排成两排,眼巴巴地瞅着她们手里的大团结。
朱谷粒在她面前显摆半天,然后把钱塞到兜里拍了拍:“我以后也要向你学习,开始抠搜着过日子。”
苏嫣说:“咋,你要结婚了?”
朱谷粒“啧”了一声说:“明年再说,马上冬天了不想结婚了。”
“不是我催婚,你俩感情那么好老是往后拖个什么?”肖红军说:“你该不会就只是想挂着人家,不想跟人家结婚吧?”
苏嫣跟周桂喜接触了几次,知道是个有情义的实在人,跟他结婚不会有错:“对啊,你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了今年年底有希望的么?”
朱谷粒说:“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觉得没到时候。”
有时候“没到时候”就跟“感情没到位”一个意思。
苏嫣知道感情上面的事情冷暖自知,当外人的不好劝说,到底俩人相处的怎么样,他们俩才是最清楚的。
肖红军说了她两句,然后站起来到柜子前面拿出工作本,跟他们一人发了一本说:“这个礼拜的例会还没开。今天天冷,没什么活,咱们就把会开了。”
苏嫣起身把桌子上的墨水瓶拿到自己跟前,准备端正好开会的态度,准备好钢笔,她得对得起二十张小毛钞。
能发两元钱全是意外之财,她还是很珍惜这个钱的。
会议开了一个小时。
开完会,大家到各自负责的地方干活。
苏嫣也在果园里检查了一番。
临到下班的时候,她回到办公室签字。
朱谷粒和钱招娣俩人一起回来了,朱谷粒身上衣服被大棚的露水打湿,准备换身上衣,苏嫣就帮她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朱谷粒还在换衣服,钱招娣顺手把地扫了。
门外骤然传来敲门声。
苏嫣挡在门前问:“谁?”
朱谷粒飞快地把扣子扣好,就听到门外有人说:“钱招娣在不在?”
大家本来叽叽喳喳说着话,突然安静了片刻,钱招娣打开门,可她的手扶在扶手上,不让对方进来。
对方跟她争执了两句,声音很小,苏嫣没听清楚。
钱招娣似乎认识那个中年男同志,推着他说:“咱们回去说。”
苏嫣站在屋里小声问朱谷粒:“这人谁啊,怎么态度这么凶?钱大姐不能有事吧?”
朱谷粒愤愤地说:“还能是谁,不就是钱大姐家那口子。机械六班的任刚。”
苏嫣放下心,以为跟方应看一下,接钱大姐下班的。结果听到外面低声吼道:“钱呢?不是上午刚发的奖金,赶紧把钱给我!”
苏嫣一下怒了,拉开窗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钱大姐挣点钱容易么,你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开得了口找人家女同志要钱?你不要脸了啊?!”
任刚工人帽上还有机油,手上也不干净,应该是机械班忙完他来不及收拾直接过来找钱大姐要钱的。
钱大姐忙拦在他们俩中间,一个劲儿地推搡着任刚说:“别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我下班了,走,咱们先回家再说。”
任刚是个国字脸,身高跟钱大姐差不多,就是要宽一圈。
他听到苏嫣骂他,他也不跟苏嫣对骂,就是跟钱大姐耍狠:“你看我回去跟你好好‘聊聊’!”
苏嫣恨不得从窗户跳出去,朱谷粒怕她出事,拽着她的衣摆说:“人都走了,你追个什么。钱大姐的事你就别管了,反正一发工资任刚就会过来找她要钱。”
苏嫣想到钱大姐干活辛辛苦苦的模样,好不容易发了工资还得被人要去,实在是替她不甘心。
苏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
杨炎炎正好过来叫苏嫣去她家吃饭,方应看又出差了,担心苏嫣不好好吃饭,就嘱托严婶子帮忙看着她的小媳妇。
杨炎炎正好礼拜六休息,就过来找她。
最近苏嫣到她家吃饭,跟杨炎炎接触了几回,俩人关系亲近了不少。
朱谷粒见她来了,跟她说:“你赶紧把她弄走吧,小脾气太火爆了,一点就着。”
杨炎炎问了问苏嫣怎么回事,苏嫣就把刚才看到的跟她说了。
杨炎炎说:“这种妇女问题我家正对口,你是不是忘记我妈干什么的了?”
苏嫣倏地站起来,一拍大腿:“对啊,杨老师说的没错,妇女问题当然要找妇女会长解决了!”
杨炎炎一下笑了:“都说了别叫我杨老师,怪生分的。”
苏嫣走到门口,故意逗她说:“那叫你什么,放炮臭手?”
这话说出来,杨炎炎要打她。苏嫣在前面倒腾着小腿跑的飞飞快。她抢先拿到自行车,拍了拍后座说:“来吧来吧,姐姐带你回家去。”
杨炎炎怒道:“什么姐姐,你就比我大三天!”
苏嫣不服气:“我就是大你三分钟,我也是你姐姐。听话,好妹妹,姐姐把你稳稳地载回家。”
这可拉倒吧。
杨炎炎过来的时候,严婶子可嘱咐过,宁可自己受累,也不能让苏嫣带人,这玩意手上没劲,骑自行车歪歪扭扭,能吓死个人。
前两天骑三轮车都能一头栽沟里去,骑两个轮子的更不靠谱。
有了严婶子的话,杨炎炎让苏嫣松手,她来骑车载苏嫣。可苏嫣就是人菜瘾大,非要载杨炎炎。
杨炎炎见她死死握着车龙头不撒手,拇指和食指往她小手背上轻轻一掐,哎哟,那点皮儿疼的苏嫣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苏嫣驴脾气上来,哟呵,你体罚学生体罚到我这里儿来了啊。
她小嘴“啊呜”一口,就往杨炎炎手腕上啃了一口。还没咬怎么地呢,杨炎炎大叫:“你的臭口水弄我手上了!”
苏嫣怒道:“你口水才是臭的,我的是甜的!”
杨炎炎一脸嫌弃地往腿上擦了擦,不知深浅的问了句:“谁跟你说是甜的?你肯定是被人骗了。”
怎么可能!
苏嫣铿锵有力地说:“方应 看 !”
杨炎炎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哎,真不想活了。
一路上,她闷不吭声,反复的问自己,嘴巴怎么那么欠儿,单身二十载还不够,非要承受已婚人士的精神攻击么。
方应看真够恶心巴拉的,在这儿哄小孩儿呢?
杨炎炎看到边上推着自行车的一脸得意的小表情,真想再掐一把。
资本家成分的脑子是不是跟工人成分的脑子不一样?
严婶子还以为杨炎炎能骑车载苏嫣回来,万万没想到她俩谁都不服气谁,硬生生推着自行车一路走回来。
严婶子家过冬的食物准备完事,这个礼拜六轻松不少。她家厨房的窗户里不断有热烟飘出来,老远能闻到面点的香味。
进到家门,严婶子还在饭桌上擀面,冲她俩说:“都去洗个手,过来尝尝。”
苏嫣看到严婶子在家里做上了糖三角!还是二面糖三角。
用白面和地瓜面混在一起做的面皮,里面夹着炒过的白糖拌面。把厚厚的面皮包上糖面用手一捏,一个三角形形状的糖三角就做好了。
苏嫣以前吃过的糖三角是纯白面的,一个能有这个两个大。
蒸熟以后掰开,能流出透明色糖浆。刚出锅的糖三角不能马上吃,里面的糖浆能把人嗓子眼糖出大泡。
严婶子做出来的糖三角一个只有苏嫣手心大小,掺了地瓜面的缘故,颜色偏向棕褐色,闻起来很香甜。
苏嫣掰开一个,小心的吹了吹。糖浆冒着甜蜜白汽,苏嫣忍不住小口咬上去,倒吸着气吃了一口:“真甜,好吃!”
地瓜面比白面有韧性,做出来的二面糖三角带有嚼劲。热乎乎刚出锅的糖三角简直是人间美味,谁会拒绝甜丝丝的面点。
严婶子一边包着糖三角,一边说:“你们一人只能吃两个,多余的我明天要送人。”
苏嫣好奇严婶子还会给别人送礼,她刚才看到厨房的簸箕上已经堆满了做好的糖三角,少说有五十个。
锅里还有正在蒸的糖三角,饭桌上还有生的...
杨炎炎见苏嫣不理解,就说:“我妈每个月会给慈幼院的孩子们送点好吃的。”
苏嫣来到这里怎么久,没听过这个地方。
杨炎炎就说:“都是姓‘党’的孩子。”
怕苏嫣不明白姓“党”的意思,杨炎炎轻声说:“那些都是孤儿。”
苏嫣本来还咬着热的糖三角吃,顿时咽不下去了。
她忽然想起割稻子的时候遇到的叫做党荣荣的小姑娘,难道说也是孤儿?
苏嫣想起党荣荣说过的名字:“是有位院长叫做党建华么?”
严婶子说:“对,慈幼院的院长就叫党建华。原来也是一名孤儿,解放前在陕西被收养,后来就专门帮助各地的孤儿。”
苏嫣想不到岛上居然还有孤儿院,好奇地问:“咱们岛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孤儿?”
杨炎炎吃不下糖三角,想起来就来气:“都怪底下有两个县城重男轻女严重。...这些年还算好的,不要的闺女知道往咱们岛上扔,以前谁家的牛棚下面不淌着女婴儿的血。”
说到重男轻女这个顽疾,苏嫣也没了食欲。
严婶子看气氛不好,搓了搓擀面杖说:“别想那么多了,现在那边换了政府,对生育这方面抓的紧多了。生而不养被发现会被抓去劳改。这两年往咱们岛上送女婴的也少了,最近几个月是一个都没有。想必政府组织宣传‘生男生女一个样’起了效果。”
杨炎炎说:“哪里是口号起的效果,喊口号不就是给别人洗脑么,要是有这么好的效果,大家都别革命,全都喊口号得了。”
苏嫣也觉得不是口号的效果,应该是伤害女婴会被抓去劳改这一条起了效果。
不管怎么样,岛上救助孤儿是好事。苏嫣把剩下的小半糖三角往嘴里塞吧塞吧,然后跟着严婶子一起擀面皮。
劳动完,已经是七点多钟。
外面的大喇叭里放着革命歌曲,有不少人吃过晚饭在外面遛弯。
比起白天的忙碌,现在大家脸上轻松不少。苏嫣听说今年的采油任务提前完成,她还挺替大家高兴的。
苏嫣来这边还有一件事,就是钱大姐和她丈夫的事。
她坐在沙发上,跟严婶子明了当时的情况,又说:“我刚结婚,一些夫妻相处之道还不是很明白。只觉得那时钱大姐害怕她的丈夫,还不敢让他进门,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伤害人。”
严婶子知道农场的钱大姐和任刚。她皱着眉头说:“咱们妇女委员会就是要关注妇女权益,阻止精神暴力和肉//体暴力。你说的情况,具体涉及到哪个方面还不能确定。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跟钱大姐了解一下情况。”
杨炎炎抓了把花生给苏嫣吃,问:“问了她就能说么?”
妇女委员会里面不少人在进行工作的过程中,会遇到隐瞒、谎言甚至是阻挠。
有些妇女自己在家庭里受了压迫,还怕声张出去丢人,宁愿选择关上门忍耐,也不会请求别人的介入。就是害怕自己成为被说三道四的对象。
苏嫣想到钱大姐的性子,也觉得她不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而且任刚给她的感觉就是很凶,对比钱大姐唯唯诺诺的性子,不被欺负才怪。
苏嫣剥了几颗花生仁,扔到小嘴里嚼吧嚼吧,突然想到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啊:“妇女委员会是不是经常会开妇女权益课程?要是有这方面的课程,咱们可以把钱大姐带过去一起听听。说不准跟大家交流交流,她能想明白点。”
“这是个好办法。”严婶子跟苏嫣说:“下礼拜三,晚上七点半就有妇女课程,这次的主题正好就是每月一度的反对家暴行为。你到时候约上钱大姐,我给她好好上一课。”
“这样可就太好了。”苏嫣拍了拍手上的红皮儿,想了想问:“咱们妇女委员会除了宣传先进的妇女思想,还能教点什么?”
主要是这边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家里有台收音机,在岛上经常没有信号。苏嫣琢磨着给自己报个“兴趣班”。
严婶子对此如数家珍,仔仔细细地跟苏嫣说:“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咱们妇女委员会不光是‘找事儿’还能教不少手艺。有个人特长的同志都能在活动课上进行技能交换,要是没有技能也不怕,有专门的纺织课、缝纫课、家庭医疗健康课、文盲班、音乐课之类的。”
苏嫣震惊的小眼睛提溜圆儿,原来大家的业余生活如此缤纷多彩啊!
杨炎炎笑着问苏嫣:“怎么样,你算是土老帽进城,开了眼吧。”
严婶子说话的语气里不免骄傲:“咱们成功油田,是跟胜利油田并驾齐驱的超大型油田。不光要在生产上先进,在对待职工生活上也得先进。成功油田出去的不管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不管是职工还是家属,谁见了不竖个大拇指?”
苏嫣也与有荣焉,她跟杨炎炎约了下次活动课去开开眼,然后回家去琢磨着怎么开口让钱大姐参加妇女权益课程。
这边事情聊完,苏嫣看看窗户外的天色,起身告辞。
杨炎炎把她送到楼下,不放心地说:“你家住的远,我陪你回去吧?”
苏嫣小手一挥:“我骑车一下就到了,你放心吧,赶紧回去,你都没穿外套。”
杨炎炎见苏嫣胆子还算大,不怕走夜路,就目送她离开。
苏嫣独自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走,遇到路口。一个路口从老筒子楼过去,会近上一半的距离,大陡坡也只用走一半。
另外一个路口就要多绕十分钟的路程,还得吭哧瘪肚地从大陡坡撅个腚把自行车蹬上去。
苏嫣只考虑了一秒,拐着自行车往远路过去。
黑天不抄小道,人来人往的亮堂地方才是好地方。而且她也要听毛毛的话呀。
苏嫣觉得自己逐渐习惯家门口的大坡了,这次骑车回来没费多大的力气。
回到家,洗了个澡,苏嫣今天还没结束。
上回偷偷摸摸给方应看的衣服剪了抄版型,新衣服合格了,旧衣服还没缝回去。
她把旧衬衫藏在衣柜下面,她担心被方应看发现,甚至还把家里叠衣服的重任包揽下来,就是不许方应看动衣柜。
可怕的是,方应看出差前居然还问了那件衬衫的去处。苏嫣支支吾吾地跟他说洗了,然后把新衬衫给他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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