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学姐与沢田学弟(张不丧)

“……”
优笔下一停，于无声间望过来的眼神与其说是“羞涩”，倒不如说是清晰表达出了“你是笨蛋吗？”的含义。
沢田纲吉顿时心虚移开了视线。看到她挂在椅子旁的书包，他忽然一怔，想到今天还没有收到她的礼物。
也、也不是说优学姐一定得送他礼物。少年想。她自己的日子都过得那么拮据；比起把金钱浪费在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上，他倒更希望她能对自己好一点。
但是，他心里又隐隐有种感觉，觉得她不可能是毫无准备的——
感知到从右侧传来的、混杂着期盼紧张和犹豫的目光，优的思绪不由一顿。尽管视线还在和开头的数学题缠斗，但她的部分注意力还是分散到了身后的书包。
那里面静静躺着她为今天准备的东西。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刻，她又开始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想到这儿，优握着笔的手微不可查地一紧，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着书写。
她原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少年却如同注意到了什么一般问道：
“学姐，怎么了吗？”
“…我在想要不要给你补习，”优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现在确实是睡不着的话。”
他立马哭丧着一张脸，“学姐，求你饶了我……”
优唇角划出浅笑，扭过头去看他，发现少年乖乖靠着枕头，白皙的面孔在床头灯旁呈现出微黄的暖意，失望在他眉宇间落下浅淡的阴影。
她心里微微一动，一直压在舌尖的话语便自作主张地从唇边溜出了，“还有，刚刚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把生日礼物给你。”
“欸，学姐给我准备了礼物吗？！”沢田纲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嗯…三浦さん建议我做玩具公仔。正好之前子安老师在课上也有教过。”看到他的表情越发期待，优立即又道，“…但是不太成功。”
“怎么会！”沢田纲吉坐直了身体，满心满眼都是喜悦，“只、只要是学姐做的，我肯定会喜欢——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优动作一顿，“说得太夸张了。”
尽管面色平淡，但她脸上还是现出了淡淡的红晕，在灯下好看极了。褐发少年看得心里一痒，刚想再倾身凑近一点，就被她抛来的袋子打断了动作。
“我可以拆开吗？”
得到她矜持的首肯，少年当即火急火燎地拆开袋子，将柔软的礼物握在了手中。
“欸，好可爱的河马！”他低头看着手里小巧的玩偶，同时心里也不免疑惑：一般来说，会有棕色的河马么？
优定定看他三秒，而后面无表情地说，“这是熊。”
沢田纲吉：“……”
他一边虚浮地“欸”了一声，一边大脑疯狂转动，想着该怎么找补回来。
但是这时，优已经收回视线了。
“我小时候有过一只类似的……算是护身符一类的东西吧，可以放在衣服口袋里。”她盯着课本，笔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你不喜欢也没办法……嗯，我要继续学习了。”
“怎么会，我超级喜欢！”少年试图用夸张扑腾的肢体动作表达出此刻内心的喜悦——虽说是一只长得像河马的小熊，但这可是学姐亲手做的，所以他越看越觉得可爱。
“谢谢学姐！我会一直带在身上的。”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边说边露出一个幸福的傻笑。
优在草稿纸上涂画计算的速度变慢了一点。尽管她眉眼间还是沁着某种沉迷理科习题的冷酷，但眼神似乎柔软了一瞬。
“…随便你啦。”她轻声说，“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不是的，生日篇还有一章！‘多动症’蚊子是私设，应该勉强算是符合夏马尔治病的设定……吧。不行也不管啦（喂）玩偶当护身符的灵感来自Downton Abbey~呜呜呜呜王国之泪来了来了，但我发誓一定要完结这篇再开始玩的，呜呜呜呜快让我写！快点让我写完——！！！

优继续学习，沢田纲吉就望着她的侧脸出神。
和他完全不一样，学习对她来说好像是件行云流水的事。即便偶尔有停顿，也丝毫看不出中途卡壳、或是冥思苦想的迹象。
优学姐不光要学习，还要兼顾打工和生活。每个人的一天都只有24小时，她过得肯定比他辛苦和努力多了……少年将玩偶握在手中，目光在她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处停了停。
“还不睡吗？”优突然道。
他顿时有点尴尬：还以为刚才偷瞄的视线很隐蔽，学姐不会察觉到呢。这时，他又看见她阖上了课本，将身体转了过来。
“学姐做完了吗？”
“嗯，只是稍微复习一下，本来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她说，“早点睡吧，马上就到凌晨咯？”
“欸，原来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啊……”沢田纲吉瞥一眼床头的时钟，这才发现现在已经十一点四十分了。
也就是，他的生日还有二十分钟就要结束了。
少年突然察觉到了心境的奇妙变化。明明从前觉得生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心里竟然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奈奈伯母留了毯子，”优拿笔揉揉眉心，“我也去沙发那边躺一下。”
“这怎么行？”沢田纲吉立即道，“我去沙发睡，学姐还是好好休息——”
“我答应了伯母照顾你，”优一挑眉，“哪有让病人去睡沙发的事？”
“那，”少年犹豫一下，但没思考太多，“那一起睡？”
此言一出，优立即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沢田纲吉在她的注目中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怎样的提议，脸先是涨红，而后又慢慢变得煞白。
“我…那个意思、不是，我——”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慌张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给她跪下了一样。
优看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将笔放到一边，点了点头。
“可以。”她慢吞吞地说，“但是，不可以做奇怪的事。”
“我才不会呢！”褐发少年大叫道。他恨不得向神明发誓，证明自己的提议是完全纯洁、毫无邪念的。
然而，当她走到床的另一边，并在床沿坐下的时候——望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少年突然又是一阵心虚紧张。
他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高声劝他放弃无谓的挣扎抵抗，快点遁逃到沙发去；另一个则说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再多坚持一会儿、只要再多坚持一下就好啦！
优掀开被子，发现少年直挺挺地仰面躺着，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胸前，如果忽略瞪得像铜铃一样的两只眼睛，俨然是一具十分合格的木乃伊了。
优：“……”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被褐发少年占着。他现在的全部神思都飞在天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优想了想，将奈奈给的毯子折了几叠，充作一个简易的依靠。
“我关灯咯？”她说，然后看到沢田目不斜视，十分僵硬地努了努下巴，大概是点头的意思。
随着“啪嗒”一声轻响，房间里重回黑暗。摆在床头的时钟嘀嗒嘀嗒响。夜色清透如流水，在二人之间静静地流淌。
他们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睡意全无，但没人说话；都希望快点睡着，但是都知道彼此清醒。
“…学姐，你睡了吗？”片刻后，沢田纲吉迟疑着问。
优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想伪装出快要睡着的假象。但她很快发现这样没用，安静下来的时候，身旁躺了一个人的事实反而前所未有地放大了。
她索性侧过身，去看旁边的褐发少年。他睡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关掉灯以后，就变成一道模糊的影子，只能看出一点柔软的轮廓。他还是仰面躺着。
“…沢田呢，睡了吗？”她轻声问。
“没有。”他很快回答。声音仍然硬邦邦的，叫人莫名联想到电视机里的薄荷味牙膏广告。
一阵沉默。优开始思考要不要回沙发上睡，正琢磨怎么开口的时候，少年便又干巴巴道：
“今年的生日…好热闹。没想到大家都过来了，吓了我一大跳。”
“嗯，但是沢田很开心吧？一直在笑喔，下午的时候。”
他没说话，但依稀是又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她不由在心中叹息，觉得少年容易满足，想要的东西其实那么少。
“说起来，学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她收回思绪，犹豫一阵后才道，“3月24日。”
“欸，原来已经过去了吗……”他似乎非常失望，连发尖都耷拉下去一点。
“嗯，那时候的沢田还是个小学生喔。”她不动声色地作补充。
“…但是明年！明年的那时候就快要国二了！”他声音变大了一点，不甘示弱的样子。
“诶呀，这样吗，真是了不起。”优就故意用和小孩子说话的口吻逗他。
等看到他的气势果然变得低落，她就又想伸手揉揉他的脸颊，让他打起精神。可是一想到现在躺在同一张床上，又觉得还是避免像这样的肢体接触比较好。
他们重新陷入沉默。房间里只剩下时钟发出的滴答声，时间慢悠悠地往前，她感到他有什么话想说，沉默中有种无形的勇气正在积蓄，不会倒退的指针正推着他走。
“学姐…今天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吞吞吐吐地开口。
优“嗯”了一声，隐隐预感到了他想说什么。
话到嘴边，他似乎多了一点勇气，试探着道，“那…我能不能趁着最后几分钟，再问一个问题？”
她不咸不淡地应了。得到应允，他反而陷入了更大的困境。透过黑暗，优仿佛能直接看到少年蹙着眉头、反复斟酌措辞的模样。
“难道说，还是之前女子会时的那个问题？”她静静问道，主动帮忙解了围。
“……”
他瞬间不说话了，是承认的意思。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沢田却还是好奇吗？我喜欢你的原因。”优故意发出叹息，“在明明已经躺在同一张床上了的现在？”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话语便自然拖出一点暧昧的腔调。
假如放在平常，他的注意力百分之百会被这句调侃分走一些。可是现在，褐发少年仍然全神贯注，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就好像她手中握着掌管他生死的绳子，一牵一引皆触及要害。
见他这么认真，优无可奈何，只好跟着陷入思考。
然后两分钟过去了，她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想…想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沢田纲吉屏息屏到面色发紫。他又等了等，直到疑心她是睡着了，终于忍不住转过了身——
猝不及防间，少年的视线直直撞进了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眸。他没料到转身后会和学姐离得这么近，她的瞳孔如同湖泊，温柔地盛着他的倒影；柔软的呼吸近在咫尺，与他紊乱的气息交错。
沢田纲吉的意识咔吧咔吧往后仰着脖子要拉开距离，身体却纹丝不动。
但是，当发现学姐完全没意识到距离的拉近，且脸上正流露出一种半是疑惑半是苦恼的神情时（她连做数学题的时候都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少年内心的羞涩顿时化作了冰封的渣渣。
“欸，难道说…其实不知道吗？”他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怎么会。”优先是很快否定了，但紧接着又沉默不语，半是好奇地打量起他来。
“…怎、怎么了啊？”少年被这种目光看得毛骨悚然，语气不由变凶了一点。
与此同时，他又注意到，原来她只枕着一张叠起来的毯子，于是赶忙抬起头、把自己的枕头往中间推了推。优没有拒绝，将头靠在枕边望着他；浅栗色的发丝散落，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沢田纲吉又有点脸红，但没有躲开视线。
“只是突然发现，”她慢慢地说，“我喜欢沢田的原因可能比想象中浅薄。”
听到这个形容词，沢田纲吉备受打击：浅薄的原因、难道说是因为脸吗……可他又不是狱寺君或者山本那样帅气的男生，能够让女生第一眼就产生好感。该不会，她又要说些二号机之类的话吧？
“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优在这时静静道，“喜欢是种短暂的心情，我以前总觉得…人与人的关系是靠更坚实的东西来维持的。”
“…什么东西？”尽管知道这是与问题完全无关的话题，沢田纲吉还是忍不住问道。
“比如说共同的利益，目标，或者血缘？”她声音很轻，好像自己也不能确定。特别是在提到“血缘”时，她眼中闪过某种浅淡的悲哀。
“但我和沢田之间就完全不存在这些更‘坚实’的东西，”优顿了顿，“非要说的话，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为了打扫道场而共同努力了一个学期……”
“…努力了一学期的人是我，你根本一个月不到就彻底放弃了啊喂！”少年觉得十分有必要纠正她。
“好吧。”优微微一笑，“那，说不定，我就是因为这点才喜欢上沢田的。”
猝不及防间被直球攻击。少年脸一烫，心里一方面觉得这个理由糟糕透了，另一方面又感到其中藏着什么更深切的东西。
“我本来以为，需要很严苛的条件才会放任自己喜欢上谁。比如说吊桥效应，对方对我有救命之恩——”
“学姐你明明说过，那种情况会怀疑对方别有所图，想把你拐去黑市割肾……”
“嗯，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得。说不定这个才是我喜欢沢田的原因。”优说。等到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才又接着之前的话道，“再比如，对方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又在合适的时机安慰了我。”
这在他们之间倒是有先例可循。
“但仔细回忆的话，那时积攒的好感好像还没有沢田每天帮忙打扫道场的时候多。”
“…你对这点到底是有多执着啊！”
优又笑笑，难得有点随意，就好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样。
“所以我想，会喜欢上沢田，大概并不是因为一起经历了多少特别的事。”她的头稍微在枕头上动了动，“说不定完全是因为偶然性。”
闻言，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因为偶然，才会相遇。然后偶然间，沢田决定留在弓道社；偶然间听到沢田说出我以前说过的话；偶然间品尝到沢田做的美味的食物；偶然间牵住了手，然后不想放开。”说着说着，优突然面露迟疑，“嗯……怎么办，这么一想，我好像真的不清楚喜欢沢田的具体原因。”
可是他的眼神变得很柔软，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
“喜欢就是这样一种难以捉摸的心情，不知道从何而来，说不定哪天就会消失。时至今日，我也还是这么想。”她的眼神很温和，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冷漠与孤单。
少年明显不太赞同，刚想开口，就又被她的话堵了回去。
“但就算这样也没有关系。”她轻声说，“我还是会喜欢沢田。”
“……”
他们都没说话，但都能感受到某种涌动在空气中的、柔和的情愫。
优突然主动凑近了一点，清浅的亲吻落在少年的侧脸。她本想像先前亲/热时那样捧着他的脸颊，但手肘被他托着，自然地环在了脖子。
唇瓣一触即离，距离却未立即拉开。优拿鼻尖蹭蹭他的，呼吸仍然亲密缠绕。她感到沢田的手来到脑后，但在更加靠近以前，少年暖褐色的眼瞳中透露出小心翼翼的征询。
她点点头，眼睛微阖，被月色浸得透白的脸逐渐隐没入黑暗；纯白的月光下，沁凉的发丝滑过枕头，被他用手指轻轻托住。
温热的触碰落在嘴角，他的呼吸颤动，郑重又依恋。
“我会永远喜欢学姐。”沢田纲吉轻声说，反驳的是她先前说的、有关“喜欢会消失”的言论。
“这样吗。”优笑了笑。
“学姐不相信么？”
她低低地叹息一声，与他额头相抵，“我只是没有见过。”
少年搂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那么…我会向你证明。”
他没有使用敬语。优被这种老成肉麻的口吻逗笑，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你要怎么证明？”
“痛痛痛…”褐发少年顿时原形毕露，显示出极度天真执拗的一面，“只要我一直一直喜欢学姐，就能够证明了！”
“喔，是吗？”她又捏捏他的脸，明显是对待小孩子的方式；结果被他抓住时机偷袭成功，便又被激起了其他意义上的好胜之心。
床头柜上，时钟的指针刚好转过零点，植物柔软的枝叶向外延伸，模糊了恋人的絮絮笑语。
又到了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篇应该是最后一个纯日常。正文3/4进度达成，之后会慢慢开始带文章主线玩and迈入收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