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学姐与沢田学弟(张不丧)

少年惊疑不定地猜测着，难以从此刻平静到诡异的气氛中探查到二人的关系，且很快就失去了继续观察的机会——优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将他与妇人牢牢隔开了。
只有细细的、婉转的对话声，流水般簌簌漫延过来。
“你在‘工作’？”妇人问；那声调很奇异，好像不常说这样的字眼，又仿佛在刻意强调什么。
“是。”
“真好，家族中第一个靠双手养活自己的孩子。”妇人拍手称赞，“不请我进店里坐坐么？”
“怎么好耽误您的时间。有话不妨在这说。”
“我早就不怕耽误了。”妇人顿了顿，带点抱怨的语气，“真要在太阳底下一直待着么？”
“…我在工作。如果您想聊天，还得再等等。”
“这家店的主人在哪里？”妇人摇摇头，“我去和她谈一谈。”
说着，她自顾自地踩着小碎步向前；优没有阻拦，只是紧随其后。
沢田纲吉下意识也想跟上，到最后却又莫名其妙陷入踌躇——刚刚，少女一下都没回头。
“十代目，要不要跟进去？”狱寺君也察觉到了那二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先不要吧。”少年犹豫着说道。但他的话很快就被另一道凭空响起的稚嫩嗓音覆盖了。
“先不要吧。有时静观其变反而更利于事态的发展。”餐饮店的砖墙里，婴儿的脸缓缓浮现。他的身体尚且与红色的砖墙融为一体，黑黢黢的眼睛尤为瘆人。
“唔啊！是忍者的伪装！真不愧是Reborn先生！”的赞叹与“你究竟在干什么啊！？”的虚浮咆哮同时响起。Reborn往前者的方向看了看，把后者忽略了个干净。
“不过，适当的保持警惕也是必要的。”婴儿奶声奶气地掏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带子，“这是伸缩耳，是从伦敦可疑的巷子里的可疑店铺获取的可疑道具。”
“…也太可疑了吧！？”沢田纲吉瞪着他。
“使用这个的话，就可以轻松听见屋子里的声音，获取想要的情报。”Reborn把道具向上递了递，“试试么？”
…那不就是偷听么？
沢田纲吉觉得不大好，张口就想拒绝。然而蓦地，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名妇人的身影：明明笑容温和、说的话也亲近，却总带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是了！是因为眼睛！
直到这时，少年才反应过来，对方和优一样，都有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可相似性是难以立即察觉到的，因为第一眼看上去，妇人的眼眸给人以缺乏色素的惨淡印象。她的眼睛是僵死的。
心中的不安愈甚。他一面怀疑自己多心，一面终究抵不过汹涌的、直觉性的预警，迟疑着迟疑着，还是如同变态一般蹲了下来，拾起了系带一端连接的耳机。
“…话说这只是普通的窃听设备而已吧！？”根本没有一点像伸缩耳的地方！
“咔嚓。”（□□打开保险的声音）
“……”
沢田纲吉，重新陷入乖巧的安静。
面对妇人“和优聊聊”的要求，美津子小姐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以生意人的圆滑温和周旋着。她的视线始终在两人间逡巡，直到看见优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才终于松口。
她把她们带到了店里最隐蔽的位置，又趁着斟水的功夫逗留徘徊，期间给了优无数个支持的眼神，大概是“遇到困难一定要说我帮你报警”的意思。
“她可真热情呀。”等到美津子离开，妇人望着她的背影淡淡评价。
看优不回应，妇人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她身上，把菜单递了过来。
“想吃什么就自己点吧，我对这些都不了解。”她说完一顿，末了又笑笑。
“忽然想起以前的事了，我带你们出去玩，也是坐在餐厅里什么也不懂，听着你们点餐。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忽然明亮，里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温情，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弯折着腰身不肯熄灭。
“…我不记得了。”优说。
“你那时还小。”妇人轻声道，“这次过来看你，我本想问你母亲要不要一起的，但她最近又跑到欧洲去了。你猜她去做什么？”
“去看极光么？”
“一猜就中了，”妇人看看她，“你和爱子还有联系么？”
“没有了。”
“那就是孩子和母亲之间的心灵感应了。有时是会有这样的事的。”
“也不是的。”优干巴巴地说，“以前听她说过，刚好就记下了。”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而后妇人说：
“她就是这样的，你母亲。没心没肺的人。以前我劝过她很多次，要多为你想一想……”
而优说：“您这次来，有什么事么？”
妇人嘴唇微张，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被少女冷淡的目光逼退。她叹了口气，从手袋里掏出一沓叠得四四方方的纸，边解释边闲闲地展开。
“我最近在筹办画展。”她的目光落在纸上，“志野的画展。以前每年你过生日，他都会送你一幅画的，我想把它们拿出来。”
闻言，优的眼神闪了闪，“那些画不在我这里。”
“我知道，你都已经离开家了，怎么会带着那些东西呢。”妇人微笑，“我还知道，你从来不喜欢那些画，把它们全部丢进了仓库里。”
“既然你不需要，就都给我吧，送给我。”
她将那些纸从桌子的一头推过来。优缓缓垂眸，发现是一份条目明晰的赠与协议。
“一共九幅，加上去年没有送出去的那幅，我打算把它们放在一个单独的板块。名字还没想好，但一定要起得简洁。那孩子看到会很开心的……”
妇人絮叨着自己的计划。优不再看她，闷头在协议上签字。她尽量缩短了书写的时间，但在妇人婉转轻快的声音里，每一笔都被拉得很长。
签好了字，她把协议重新推回去时，却在猝不及防间被抓住了双手。
妇人的手很温暖，紧紧地拉着，就像记忆中一样。但她的眼睛亮得可怕，优想避开对视，最终却发现自己难以做到。
“我之前做了许多荒唐的事，甚至还去为难迹部家的孩子……我心里其实明白的，他和志野毫无交集，当时只是刚好在场而已。”她低声说，“志野的死和他没关系。”
优被她握住手，浑身僵硬。女人的眸光盈盈闪动着，逐渐变回温柔，牢牢凝在她身上。
“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和志野不一样。就算绝望也会努力坚持下去。所以从你离开家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等着今天的到来了。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她眼神真诚，嗓音柔和，一句一句地倾吐，像在说新年的祝福语。
“刚刚我在车上看了很久。看到你又恢复了精神，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崭新的生活……优，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终于可以请人来杀你。”
闻言，优慢慢望向她，只是单纯想看看她的表情。可女人的脸是一具苍白的屏风，笑容是用针绣上去的。一针一线，密密麻麻地钉在那里。
屋外，沢田纲吉睁大了眼睛，午后的阳光晒在他背上，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回收第43章 疯女人伏笔（bushi）写的时候努力往刻板印象的阴阳怪气京都人方向靠了！没错这个角色说的每一句夸赞都是在阴阳_(：з」∠)_作为楔子好像有点严肃，但之后总体还是沙雕风格啦，会配合原作漫画剧情展开，顺便写写保护欲过头的27。（然后被不耐烦的学姐摁在墙上亲亲）（bushi）还很想写这样的画面：27慌里慌张，R爷安慰他说没事的，27问为什么，R爷拿出一张纸说好比说这是来杀u的人，同时拿出一沓拖地的5米长卷轴说这是来杀你的人，相比之下你危险多了嘛。27：…………（兔子发疯）

下雨了。
一滴雨水溅到教室的窗户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几不可闻。优却很敏感地转过头，冷冷注视着那颗爆裂的雨滴。
“……”
现在正是春冬交替的时节，雨水比其它时候来得更为细密；雨声渐大，寒气透过玻璃侵入，讲台上的讲课声渐渐远去。
不知不觉间，她在玻璃中的倒影似乎变了一副样子：淡色的和服，妆容细致，正襟危坐。
优的眼睫颤了颤，看到如针的雨水从天空倾倒，一颗一颗从伞面上弹开，在地上溪流般汇集。
它们混合着腥臭的液体，绕过鞋面向后，源源不断、源源不断，每一圈都是种不同的红色。她推开撑伞的人，垂眸盯着抽动的肢体，原来濒死的人和鱼没什么区别。
一个凶狠的、快意无比的笑容。泛白的嘴唇徒劳张合着，苍白的手指直指向她——
“优同学！”
她心头一跳，慢慢抬起头，耳边的雨声淡去，近前是一张不大讨喜的、戴着眼镜的脸。
“什么眼神啊……见鬼了么？”班长推推眼镜，用手里捧着的纸在她眼前晃了晃。
“…原来是班长さん啊。”优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说。对方嘴角一抽，从那堆纸张里抽出一张，硬邦邦地递过来。
“这是升学的预期志愿填报表，记得在周五前填好交过来。”
优道谢接过，面前挡着光的人却没立即走开。
“还有，”班长翘起一根大拇指，慢悠悠地指指教室外，“坂田那家伙又来找你了。喂！坂田！”
他忽然提高声音，朝外面挥了挥手。优顺着同个方向看过去，果然在门外找到了某道熟悉的身影。
“…谁是坂田啊！？”褐发少年一脸无语；然而到底顾虑到是高年级的教室，不敢像平常那样高声吐槽。
“上节课间才来过、午休时间也是，现在又来，你干脆把座位搬到我们班来算了！”
班长さん笑嘻嘻的，仗着身处熟悉的环境肆意发言。
闻声，班上的几个学生也都调侃着看过来。
“欸欸，他就是传言中那位——”
“是啊，一年级的那个废柴纲……”
这些话传进耳朵，瘦弱的少年就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一副听凭议论的模样。
“是我让他来找我的，你有什么意见么？”优忽然开口。
班长被她冷冰冰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少女快步离开教室，毫不避讳地牵起了褐发少年的手。后者刚开始有点惊慌，稍微踉跄了两下才跟上她的步子。
“…今天吃枪子了啊？这么吓人。”
半晌后，班长才憋出这么一句。可惜这个时候，少年少女早已走出去很远很远了。
“上午的时候过来，是为了问午休时间要不要一起吃饭；午休的时候过来，说是特意来接我一起吃饭……这次再来呢，又是什么事？”
优把褐发少年拉到楼道一角，挑眉问他。
她气势惊人。沢田纲吉看得呆了呆，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说：“学姐，我下节是体育课，所以就想顺道来问问你，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顺道？一年级的体育课在顶楼上开么？”优十分冷静地问。
少年一噎，终于意识到这个借口好像有点太糟糕；一时无言，只好紧了紧牵着她的手。
“…没遇到什么事吧？”他说完顿了顿，又轻声改口，“还好么？”
优冷冷的：“好极了，男朋友每节课间都要攀越四层楼来看我，把我呵护得无微不至。”
沢田纲吉：“…………”
他没说什么，只是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过来。优的目光闪了闪，低头望了望他们拉在一起的手，把声音放低了一些。
“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真的有杀手，真正动手也不会是现在。”
少年眉心微蹙，一种混杂着担忧、不赞同和关切的神情。
但优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是近乎冷漠的。她继续说道：
“我清楚那个人的性格，她只是想看到我陷入绝望。昨天离开以前，她告诉我——”
【“听说你最近在准备升学？”妇人优雅地站起身，离开以前，就像刚刚想起什么似的，笑意婉然，“其实可以不用费太多功夫的。”】
“‘国内没有一所高中会接纳你，不管参加多少遍升学考也没用……’”
沢田纲吉低声复述妇人的话，手攥成拳头，眼中仿佛有烈火灼烧。
优一怔，脑海中一瞬间划过了那张空白的升学志愿表，声音便有些干巴巴的，“你听见了啊。”
“…这样不公平！”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可言？”优冷冷道。
他们倔强地对视，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气氛因对峙而趋于紧张。直到手上的触感变得滑腻、他们各自低头去看，才发现依然紧紧牵着手……而且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
双方都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多多少少有些肉麻。优顿了顿，轻声说了句“你弄痛我了。”褐发少年当即松开她，手贴着裤缝，无措地蹭了蹭。
“…总之，至少在这个学期结束前，不用担心什么杀手的事。”
在设想中，这句话本应说得冷静理智，真正落在耳朵里却似乎虚弱哀怨。优垂下眼帘，半掩住空洞的神采。
可她觉得自己没错。那个人想看她绝望——现在欣赏得远远不够，又怎么能甘心呢？
忽然，手腕处再度传来温热小心的触碰。她被轻轻拽了拽，半是被迫的对上少年暖褐色的眼瞳。
“…优，如果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的。无论什么都行。”沢田纲吉抿了抿唇，神态显得很认真。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优想。
她现在似乎什么也没在想。
优沉默片刻，最终避开少年的视线，说，“知道了。”
即便不看他，她也能感到某种欲言又止的犹豫。少女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进行什么深入探讨，也谈不出什么。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新鲜空气，于是率先一步向前，“走吧。”
“欸？”
“送你去上体育课。”
沢田纲吉：“……”他又不是小学生！
眼看少女干脆地往楼下走，少年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把推拒的话咽了回去。他三步并两步地到她身边，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牵住她的手。
他拉得很紧很紧，炽热的温度牵绊住她冰凉的皮肤，像一条绳索。
优愣了愣，轻轻回握住了。
他们并肩走到教学楼外。雨虽然停了，天仍然阴着，浓云滚滚，忽然从间隙处投下一道晴光来，远远看过去有些虚幻。
空气里纠缠着潮气，让人心烦。他们小心地绕过水坑，往体育馆的方向走。越是接近体育馆，褐发少年的面色就越是愁苦。
“就这么不想上体育课？”优看看他。
“今天多半是分组打排球……”
“啊呀，你上学期不是在排球比赛里‘大放异彩’么？”
沢田纲吉皱着脸，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惨不忍睹的东西，“还是不聊这个了……真要一起去体育馆？果然，我还是先送学姐回教室……”
“没关系，我下节是自习。”优顿了顿，又说，“不放心的话，我可以一直看着你打排球。”
“什、什么！？”沢田纲吉大惊失色。
优就对他假笑一下，“有女朋友在旁边看，应该也会变得有干劲一些吧？”
褐发少年顿时耷拉下眉眼，像丧尸一样往体育馆移动着。
他们路过操场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小心！”，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劲风。优刚想拉住同行的少年，他却已经先一步跳起来挡到了她面前。
优不禁愣住，眼睁睁看着他被一个球形物体砸得双眼暴突五官移位。
“阿纲！？”
“…优，你没受伤吧？”他似乎被砸得神志不清，只顾着把她挡在后面，茫茫然睁着眼寻找敌人——
操场上，几个一年级学生大喇喇地朝他们挥着手。
“喂——没事吧？不好意思啦，废柴纲，能帮我们把球踢回来么？”
“……好歹也过来道声歉吧？”
沢田纲吉嘟囔了一句，眼睛却已经开始帮忙寻找被踢飞的足球。直到被重新拉住，身后一阵恐怖惊人的黑气弥漫。
“这不是踢到人以后该有的态度吧？想要球就自己过来捡！”
优冷着脸发出呵斥。她的声音清晰且严厉，操场上的那几个学生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然后大声应“是！”。
在她冷冷的目光中，他们缩着脖子乖乖过来道了歉。沢田纲吉有点不大好意思，竟然要她来帮他出头。
挥别那群人，再走没几步就是体育馆。这几步他们走得尤为沉默，回想他毫不犹豫挡在身前的模样，优就知道，刚刚的对话到底没谈出什么结果，他的神经仍因杀手的事而紧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