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玫瑰(菌丝木耳)

来港城的目的就是结婚不是吗？
思及此，姜南音没有也没有拒绝, 脸微热地点了点头。
农历三月初七, 宜结婚嫁娶。
今天是周二，婚姻登记处上班。因为第一次在港城结婚, 姜南音有点忐忑，在网上查了一下结婚的流程, 发现港城结婚比京市更加麻烦。
首先需要在网上提前进行预约, 递交拟结婚通知书和相关资料。女方这边还需要通行证、身份证和户口本，听说还需要证婚人, 仪式感满满。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拟结婚通知书需要提前15天提交……
姜南音有点愕然, 她迟疑了一瞬, 轻轻拉了下孟怀京的衣袖：“孟叔叔……”
孟怀京掀起眼皮看了过来, “怎么了？”
“我们可能结不了婚了。”姜南音小声说道。
孟怀京薄唇轻抿了一下, 稍稍坐直了身体, 默了几秒，沉声道：“为什么？”
姜南音举着手机, 给他看那行规定, 解释道：“有时间限制。”
孟怀京挑了一下眉稍, 似乎有点意外她会主动去了解这些诶东西，他笑了下, 整个人松弛下来,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压着手机边沿, 摁灭了她的手机, 顺势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语调慵懒：“放心，都安排好了。”
姜南音毫不怀疑，只是有点讶然，竟然在这种事情上都能有特权。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哼笑了一声，“想什么呢，规则之下，我自然也要遵守。”
那15天公示期……
姜南音听到他的话，反倒更加茫然。孟怀京勾勾唇角，漫不经心地说道：“自然是15天前我就提交了申请。”
车厢内一片寂静，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十几天前他就提交了？她愣愣地问道：“我们俩的？”
孟怀京似乎被她的话气笑了，力道加重，似是没好气地握了一下她柔软的手：“不然呢？”
真以为他随随便便找个人就结婚了？
姜南音暗暗算了算日子，往前推15天，那是她高烧住院的那一天……
她默了两秒，那个时候她好像还没答应要跟他结婚吧？所以说，他就笃定她会同意？
她心底漫上几分奇怪的感觉，有点气恼，感觉对方预判了自己的行为，仿佛自己的内心无处遁形的感觉。又有点欣喜，好像是被他认定了，他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她，他们天生一对……
姜南音的心情格外复杂，她深深吸了口气，红唇动了动，问道：“你就没想过我会不同意吗？”
孟怀京停顿了两秒，才回应：“自然是想过的。”
姜南音听到他这样说，小声问道：“那你怎么就提前提交了申请呢？”
要是她不同意，这封拟结婚通知书无疑会成为他人生的一个污点。
孟怀京缓缓抿了下唇，兀自笑了一下，却有点答非所问：“自然是为了今天做准备。”
他怎么没想过会被拒绝呢？但他心里隐隐又觉得，她会同意，毫无道理的，可能是他那莫须有却格外准的直觉吧。于是，他想再一次遵从一次本心。
他想着，大不了被人放鸽子，这纸婚书成为空谈罢了，大不了任由港城那些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小报将这次的婚约大肆宣扬，左右他的谣言早已满天飞了。
好在，他赌对了。幸运之神又一次眷顾了他。
明明他的回答并不是姜南音想要听到的，但她却也没有再想追问的念头了。过程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现在的结果是，他们要结婚了。
虽然规则之下人人平等，但是孟怀京作为孟氏太子爷，还是有点特权的。
他们的车刚停稳，就有几位衣着工整的工作人员亲自来迎接他们，态度殷勤：“孟先生。”
孟怀京淡淡颔首。
两人甫一下车，就吸引了大部分的人注意，实在是两个人颜值都太高了，俊男靓女，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
为首的工作人员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姜南音，眼里满是惊艳，“这位就系孟太太了吧？”
对方说的是粤语，这句话姜南音隐约听懂了点意思，抿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态度落落大方，并未露怯。
工作人员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只觉得她笑得格外温柔优雅，心想，也不知道是哪家贵族千金，容貌气质倒是顶顶好。
他收敛心神，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随我来。”
孟怀京抬脚迈步向上，似乎给孟怀京是VVIP的待遇，他们没有在等候大厅排队等待，而是直接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专门主持结婚登记的工作人员在等着了。
姜南音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位工作人员，看样子他们是证婚人。只是两位的气质很奇特，容貌也是很出色，男人儒雅沉稳，女人温婉慈和，都是很吸引人的柔和清透，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
两人也是一直盯着她，但是那种目光并未让人觉得不适，忽的抬头冲她笑了下，姜南音愣了一下，回了个清浅的笑，莫名觉得对方看上去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她清楚，她没见过这两人，港城她是第一次来。
女性工作人员看向孟怀京，语气温和：“嚟嘞（来了）？”
孟怀京轻“嗯”了一声，轻轻托着姜南音的腰肢，领着她坐在了工作人员的对面。
姜南音听不懂，但莫名感觉到女性工作人员态度很随意，像是在对待熟悉的人一样。
桌子的左边还坐着一个人，应该是婚姻登记官，他态度很庄严，见两人准备好了，开始宣读：“喺两位埋为夫妇之前，本人在职责上要提醒你哋：根据《婚姻条例》所缔结嘅婚礼系庄严而有约束力嘅，喺法律上一男一女自愿终身结合，不容佢人介入……并为此签名为证之后，就成为合法夫妻。”
登记官的粤语姜南音真的听不懂，她眼眸满是茫然，蓦的，孟怀京上半身缓缓靠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尖，激起颤颤栗栗的麻痒。
他语调徐徐，压着的嗓音带着点沙沙的颗粒感，莫名性感，“……我自愿与姜南音小姐终身结合，不容他人介入。在世俗的瞩目下，与她结为合法夫妻……”
低沉的声音在庄严的空间里流动，姜南音屏住了呼吸，急促的心跳让她的脑袋混沌一团，反应了半晌，才迟钝地明白，他在替她翻译。
她隐隐觉得翻译官的原话不是如此，但听着身侧的人的声音，呼吸钻入耳中，小钩子般拉扯住了她的心脏，她的理智，她的一切感官……
她下意识就相信了他的话，深情低语般，让她的睫毛很轻地扑簌了一下。
他话说完，慢条斯理地退开，让人心空的气息微淡，她的感官才仿佛苏醒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紊乱跳动的心脏。
女工作人员眼含笑意地望着两人，姜南音很确信，孟怀京的声音低若呢喃，其他人听不清楚。但莫名地，自己在对方温和善意的目光下，脸颊渐渐晕染开绯红，既羞涩，又有种被人发现的紧张。
明明很正常的翻译啊……
女工作人员将自己身前的厚重的文件夹翻开，露出下面粉色的纸页。
她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将那纸页拿出来，轻轻推到他们面前，含笑望着他们。
姜南音下意识看向眼前的纸，繁体字和英文的结婚证书，上面简单的记录了两个人的基本信息，并不需要结婚照，只需要夫妻双方的签名即可。
莫名地，看着这一张简简单单的纸，她心跳如鼓，有细微的紧张和激动，因为太过用力握着钢笔的指尖泛着青白。
蓦的，左手覆上了一道温热，他没说话，眸光沉静，漆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那一眼，却带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她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墨香晕开，娟秀整齐的字跃然纸上，孟怀京无声地翘了下唇。
姜南音签完字，将金属钢笔递给身旁的孟怀京，哪成想，对方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用左手将钢笔接过去，垂下薄薄的眼皮，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相较于她的迟疑和忐忑不安，他更加随意，浑身上下透着股写意风流，仿佛这件事是他早已认定的，并不存在任何迟疑和后悔。
等两人签完字，两人就正式地成为了合法夫妻。
姜南音知道港城的结婚流程也有交换戒指和宣读誓词的仪式，但两人是匆匆而来，戒指没有准备，她本以为这个环节会被略掉。
但没想到，面前的女人从自己的手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红色丝绒盒，递到两人面前，柔声道：“结婚礼物。”
姜南音愣住，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果不其然，女人站起身，朝她伸出手，笑意温柔：“你好，我系阿怀嘅家姐。”
她隐约辨认出了几个关键词，阿怀，姐……
阿怀的姐姐？！
姜南音福至心灵，眸子里跃起细碎的惊讶，她又不敢随便下定论，下意识仰头看向孟怀京。
孟怀京口吻淡淡，低声介绍道：“这是我姐姐和姐夫。”
另外一位证婚人也站起身，态度温和有礼：“你好，我是阿怀的姐夫，苏泽霖。”
姜南音指尖蜷了蜷，扬起一抹温软的笑，“姐夫好。”
女人察觉到姜南音说的是普通话，眼底露出一丝恍然，重新挂起笑意，换上普通话：“你好弟妹，我是阿怀的姐姐，孟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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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音没想到证婚人会是孟怀京的姐姐姐夫。
她也不清楚这是巧合还是特意安排, 随即孟舒婷的话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本来以为阿怀让我们来婚姻登记处，还以为他开玩笑呢，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能看到他结婚的模样, 我也放心了，他不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孟舒婷笑了笑, 也似乎有点不敢置信。
听着她的话, 很简单，但能感受到她和孟怀京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姜南音心头微动, 有点羡慕。
孟舒婷见姜南音的神情，眼神一动, 走上前, 格外亲近地拉着她的手，眉眼透着柔和,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要是哪天阿怀欺负你, 你尽管来找我, 我帮你教训他。”
她看着年纪比孟怀京大不了多少, 但是她一想到苏轻窈的年纪, 就知道，对方只是看着年轻罢了, 岁月从不败美人。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养育了孩子的原因, 她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温柔的气息，有点像是她曾经极为渴望的母性光辉。
她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让姜南音心下一暖, 弯了弯唇：“谢谢阿姐。”
孟舒婷没有拉着她说什么, 而是轻推了一把孟怀京, 催促他进行宣誓仪式。
孟怀京点点头，垂眸看着桌子上的那只红丝绒盒子，像是在透过它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拿起了它。
他双手握着首饰盒，指腹摩挲了一下，才打开盒子。姜南音看到里面莹莹一抹红，娇艳欲滴得仿佛雨后初晴的红玫瑰，流光颤巍巍。
是一对复古的鸽血红戒指。
女戒是很经典的四爪镶嵌，中央一颗璀璨的宝石，戒臂和宝石都有钻石镶嵌，衬托着玫瑰红宝石明艳高贵，男戒款式简洁一些，戒臂是素面银色，比女款宽厚，中央点缀了宝石。两款宝石相呼应，华美高贵，热烈璀璨。
很美的一对戒指，姜南音眼底划过惊艳。
孟怀京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女戒，他的手很宽，戒指在他的指尖就好似一抹朱砂痣，他小心执起她的手，抿了抿唇，漆色的眸子映着她羞怯的面容。
“我从未想过要跟谁结婚，人终其一生去追求另一个人共度一生的事情我也一直无法理解，所以想和你结婚的念头让我惊诧，但仍想遵循本心，我一直都是做对的选择，想让你成为孟太太，也是心之所向。所以，姜南音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嗓音徐徐，像是一阵温柔的季风，夹杂着潮湿和温暖，轻易地吹入了她的肌肤，发出了一声轻而闷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投入了她的心湖。
她第一次听他说这样长的一段话，甚至和他平常的性格也不同，也不像是那样程序化的步骤。那双眉眼深邃冷峻，隐约划过一抹温柔，雾霭霭，虚幻又似真。
明知道两人的婚姻无关风月，可这一瞬间，她只觉得眼眶蓦的一热，点点头：“我愿意。”
他的喉结难以自制地上下滚了滚，缓缓将戒指推进了她的无名指，那样珍之重之，指腹贴着她的肌肤，仿佛两人的生命在那一刻，自此交缠在了一起。
孟舒婷和苏泽霖两人看着两人交换戒指的这一幕，眼底满是笑意，两人亲密地相携而立，忍不住将手交握在一起。孟舒婷眼底泛起浅薄的湿润，也想到了自己当年结婚时候的模样。
她既欣慰，又满意。
领完证后，已经将近五点。
孟舒婷没和他们一起回去，只是让孟怀京将人带回去一起吃顿饭，就和苏泽霖开车离开了。
蒋叔喜气洋洋的，也是老怀欣慰地看着孟怀京。他在孟家几十年了，是为数不多知道孟怀京的身世的人，他心疼他浑浑噩噩的过活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了，小少爷也有了自己的妻子，过不了多久，也会有一两个可爱的孩子，永远幸福美满。
不等孟怀京吩咐，蒋叔主动将车中央的挡板升起来。
车内的空间又缩小了一大半，这下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为何，姜南音突然觉得有点尴尬起来。
无名指上的戒指存在感格外强烈，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起来。
“戒指戴着不舒服？”孟怀京薄白的眼皮轻掀，问道。
姜南音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很合适。”
孟怀京垂眸，目光落在她的指间，“这对戒指是我父母的婚戒。”
姜南音抬眼看他，一瞬间就听懂了他的话，他说的是他的亲生父母。难怪他看到这对戒指的时候，态度那样奇怪。
“他们留给我的东西不多，这对戒指一直被锁在保险柜里面。曾经是我父亲亲手在矿山里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原石，那是一块稀世无价的鸽血红宝石，它曾被誉为‘港城玫瑰’，而我父亲将它做成了戒指，用来向我母亲求婚。”孟怀京语调不轻不淡，似乎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姜南音安静听着，并没有说话，当年他的父母想必也是十分恩爱，红宝石一直象征着热烈浪漫的爱情，孟父亲自去寻找红宝石，并将它做成了戒指，想必也是十分爱他的妻子。
他收回视线，懒懒地靠到椅背上，过了很久，他偏头望着窗外，突然道：“谢谢你让它们重见天日。”
姜南音红唇抿了抿，心中蓦然泛起一阵酸涩。孟家想方设法地掩盖了他的过去，所以那对戒指是孟舒婷以结婚礼物的形式赠与给了他。他明知道那是父母的遗物，还要不动声色，甚至配合着演戏。
而这些关于他父母的过往，孟怀京又是花费了多久的时间，才打听到的呢？
昏暗光线里，他的侧颜冷峻，长睫遮住了漆色深邃的眸子，光影明灭间，有几分难以形容的寥落。
她心脏怦怦，忽然涌起一阵冲动，她侧着身，认真地说道：“我们去看看他们吧。”
孟怀京眼皮微动，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嗓音：“我不该去。”
这种日子，没有谁会特意跑去陵园看望一对没有任何记忆的叔叔婶婶。不合适。
姜南音心脏一缩，听出他故作的冷淡和不在意，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不懂他的过去，也不能随意插手他的章程。她只能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孟家是百年世家，祖上也一直是高门大户，传承几百年，名望和财富早已积累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孟家这一代人丁凋零，子嗣不多，只有孟怀京和孟舒婷姐弟俩，孟舒婷又只有苏轻窈一个女儿。
孟老先生和其夫人喜静，便一直居住在孟家老宅，孟家老宅是上世纪修建的欧式庄园，占地极广，反正自从姜南音看到入口处立了一个“私人地区”的标志牌后，汽车行驶了小半个小时才见到了建筑，途中有果林和湖泊，甚至那片绵延至天际的草地都是孟家老宅的范围。
港城寸土寸金，这样大一座庄园，价值难以估量。
那些建筑不高，皆是两三层的洋楼风格，但错落有致，即便间隔很远，也极具美感。姜南音本以为这是目的地了，没成想，蒋叔径直往上开了几分钟，绕了好些路，才缓缓放慢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