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能有什么坏心眼捏(梨花疏影)

她很不解，祁扶玉同样困惑。
“为何不能是？”说到这里，祁扶玉浅浅勾了勾唇角，“说起来本尊确实也很困惑，为何你一直能错认。”
他是在笑么？
清枝大着胆子瞧他，却没在那丝笑意中找到丝毫温情。
看来是她想多了。
可不管祁扶玉本尊是不是笑口常开的性子，至少他的身份确凿无疑。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彼此，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对他们的关系如此了解。
更何况大魔头的真实身份，五扇门那里早有铺垫，如今真正揭示出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真的是你？”她脱口而出。
“确实是我。”祁扶玉的回答依然有耐心。
直到祁扶玉口中吐出“确实是我”，氛围才渐渐缓下来，让清枝觉得自己是重新回到适宜水温的鱼儿。
现在知道了他的确实身份，然后呢？
想想她以前对大魔头有过多少冒犯，又当着人家本尊面，说过多少足以反复社死一百次的离谱言论。
当时她一门心思认为大魔头不是祁扶玉，并且是祁扶玉的过激厨，所以完全没有戒备心，十分大方的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小作文。
可恶，祁扶玉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态听下去？
而且先不说社死的事，复活之路如今想来……那便是祁扶玉理亏呀。
“不全是我的错！”
她嘴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她勇敢地和祁扶玉对视！
他没有躲开。
于是她发现，那双宛如蛇瞳般，沁着神秘幽绿的眼瞳原来始终在深深注视着她。
被天生的捕食者长久凝睇，是种怎样的体验？
“嗯？”他低声道，似是表达疑惑。
低沉的嗓音仿佛自胸腔深处共鸣。
清枝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我只是要澄清，我根正苗红为人清白，你可别误会了。”
意思就是说，如果要清算，也绝不能清算她以前因为无知的举动。
祁扶玉自认大魔头，并且态度似乎不是那么危险后，清枝与他说话时稍微放松了些，至少敢辩解（大魔头一般称之为讨价还价）。
但也只是一点。
祁扶玉和碎片中的他不一样，和大魔头更是不同。
她捏紧左手的手记，有些怀念大魔头还在身边的时光，但紧跟着就反应过来——自家手还在祁扶玉手里捏着呢！
她干笑，略微发力想把手抽回来，然而仙尊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放手意愿。
“你受伤了。”他不疾不徐地解释，“药物尽损，本尊先以灵力术式为你疗伤。”
随着他的话音，清枝确实看到幽幽蓝光在自己伤口上闪烁，随后传来清凉酥麻之感，十分舒适。
不等她辩解，祁扶玉又温和道：“你还想说什么吗？”
她心里咯噔一跳，登时不敢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了。
“我只是想说，哪怕被五大掌门围攻的那时候，我也没想过要放弃，所以……”
“所以？”他挑挑眉。
行行行，总之不是默不作声拔剑就好。
“不管怎么说，我都算是尽心竭力了，”清枝顿了顿，声音略低，却还算释然道，“便既往不咎吧。”
“既往不咎？”
他却深深皱眉，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快。
“谁会与你既往不咎？”
说到此处，原本上涌头脑的热血也渐渐冷下来，清枝渐渐闻到四周浓郁到化不开的血气，听到洛灵拼命压抑的痛哼，感知到四面八方吹来的空旷凉风……
他想杀她灭口。
原因动机她想不明白——但凡祁扶玉弱一点，她绝对有一堆脏话怼上去，但谁叫人家比她强呢。
自己喜欢农夫与蛇的故事，还能怪谁？
只是她自己天真无知又看错了人。
祁扶玉的冷酷无情她没有预料到，甚至直到此时此刻她都觉得不真实。
怎么会呢？神魂碎片里见到的清净温柔的少年，与她一路见证历险的强大修士，难道都是假的，是她的幻觉？
而更难过的，是她看错了大魔头与她的感情。
她最初很讨厌姜尘，所以误认为祁扶玉是姜尘时，不止叫他大魔头，态度言语也很不好。
但后来相处出感情，她对大魔头改观，便再没有说过以前那些话，并打定主意也要在关键时刻捞她一把。
谁能想到，在她觉得两人同舟共济，感情加深的时候，人家心里只想着赶紧给她白刀进红刀出？
想想就伤心。
于是她不再琢磨祁扶玉脑子里到底想什么，或许正道人说的是对的，他就是大魔头，你和邪魔外道讲什么感情羁绊？
“动手吧。”清枝疲倦道，“只是但凡你还有丝毫良知，就恳请你动作利索点，别叫我太痛。”
祁扶玉：……？
清枝瞥他一眼，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她再难忍耐自己心中的不满。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想杀我么？还不动手？”
她确实是想不到，自己没有死在敌人手里，甚至连风汝阳这道最为凶险的难关都过去了，却栽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手里，以至于把自己的人生变成纯小丑？
清枝甚至都不敢细想这件事，只要想，她心里便被刀戳似的，又羞耻又心痛，只恨自己长了眼睛到底有什么用处。
祁扶玉沉默少顷。
“你为什么……觉得本尊要杀你？”
清枝没好气地瞥他：“你跟他们喜欢慢性折磨，咱俩好歹认识这么久了，你连我都要这样对待么！”
此时场上唯一活人是洛灵，五扇门倒是也在旁听，只是随着气氛变化，法器也不敢狂喜乱舞，而是小声悄摸下来。
五扇门对祁扶玉推崇备至，此时见立下天功的清枝和祁扶玉吵起来更是谈及生死，不禁有些疑惑。
不对呀。
清枝最开始不是为了复活尊上，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么？那样坚决的忠诚，连它这个厌恶人类的器灵都为之动容。
尊上那么崇高宽宏的人，怎么会想杀她？
但清枝那么害怕又那么坚决的认为……看来是自己对尊上的崇慕理解还不够深入。
反正如果尊上想杀清枝，那肯定是有尊上的道理，不该质疑。
但是……
但是……
器灵陷入纠结，嘀咕自己要不要出言劝谏，为清枝求情，毕竟清枝立下功劳真的无法忽视。
——还是得劝！
器灵活了两千年，也厌恶了人类丑恶两千年，既然如此，它又怎么能学人类的丑恶品质？
该说就是得说！
“尊上，我有一言。”
器灵毫不犹豫地开口，恭敬地为清枝求情。
角落的洛灵大气不敢喘。
能活谁又想死，况且祁扶玉的言语虽然冷淡轻蔑……不对，对于她，他的态度连轻蔑都算不上，几乎是纯然无视。
得益于这份孤傲，洛灵勉强苟延残喘。
但她器脏衰竭，不代表五感也彻底失去功能，至少她的耳朵还能听到些并未遮掩的言语，头脑还能分析这些信息。
那小妖女果然也要赴自己后尘。
瞧她语气里那委屈劲，真是愚蠢啊……年轻小姑娘根本不懂，男人都是什么烂玩意。
普通凡人不必说，烂泥，根本没有谈论必要，洛灵甚至不觉得他们是人。
而其他男修，洛灵也觉得丑恶污浊无比。
男人的自私、自鸣得意、愚蠢、占有欲这些共性，早被洛灵在一次又一次的幻境中洞穿。
所以祁扶玉又能如何？
再清净美好，再强大无匹，便不是男人了？
无人呼应势单力孤时，随便哄哄小姑娘就能让她为自己出生入死，这种好事，谁不想？
只是脑海中浮现少女坚定纯澈的眼眸，以及难得特殊的天赋，多少叫洛灵觉得惋惜。
哎，她也教过自家弟子许多次，在自己有成就之前不要恋爱双.修，但凡有了成绩，年轻貌美的炉鼎不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何必蹉跎前途？
在她反复耳提面命下，回梦阁这样的蠢蛋弟子几乎绝迹。
倒是可惜这个小妖女了。
洛灵微微换了个姿势，将左耳全部露出来，好听到更完全的动响。
至少让她听听这小妖女怎么死的。
居然将他们所有人骗的团团转，以至于酿成今日如此大祸，她必须要听到这丫头极尽痛苦的死去方才快意。
“闭嘴。”祁扶玉淡淡道。
五扇门：“但——呜！”
见它还要说话，祁扶玉只是轻轻一点，堂堂天级法器便被塞了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清枝顿时更加悲愤。
好家伙，这家伙现在连别人给她求情都不允许了，甚至还迁怒？
他就那么敏感，那么恨她？
“终究是错付了！”
她瞪着祁扶玉，实在没忍住，恶狠狠地强调：“错付了！”
祁扶玉却只觉得，这丫头的思想方式真的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错付什么？不要乱说。”
他抬手抚上少女面庞，微微用力，让那双含着怒火与泪意的明亮眼眸对准自己。
“听我说。”
清枝愤愤瞪着他，准备看他还能说什么可恶言语。
“本尊、我——”
“心悦你已久。”
他的声音平静而笃定，仿佛这句话穿梭濒死压抑的封印时光，在衰朽心中，已萦绕千千万万年。

清清淡淡的三四五六……哎, 到底几个字？
清枝脑子嗡嗡嗡地响，脸颊温度高速上升，脑海就跟煮沸的开水似的咕嘟嘟嘟, 就连这句话有几个字都半晌数不清。
她心里只有重重的一个念头砸下来。
——祁扶玉似乎向她表白了？
怎么会呢？
他可是魔尊，天下最强，那么清冷高傲的人。
——祁扶玉似乎真的向她表白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怕不是开玩笑戏谑她。
想到这里，清枝心中发紧, 仔仔细细去寻他眉眼，却只看到轻柔与认真。
甚至在发现她的求证目光后, 他眼中含着的笑意都瞬间收敛起来，让态度显得更加郑重。
她不确定道：“你真的……喜欢我？”
若是平时, 她这样犹犹豫豫反复确认，大魔头绝对要不耐烦地“啧”一声，或者冷冷说句“听不懂便算了”之类的。
可这一刻, 祁扶玉没有笑, 也没有不耐烦，而是以同样的慎重认真回答道。
“是的, 自然，我早已确定。”
他始终没有使用本尊这个自称, 想用这样的说法来强调, 这句话绝对出自他本身的意志。
话说到这个地步, 那便确实再无质疑余地了。
哪怕是旁边瞪大眼睛, 疼痛到神智模糊的洛灵都没法否认祁扶玉态度所包含的诚意。
该死, 看走眼了！
最开始洛灵只以为清枝是个魔道小喽啰, 后来见她天赋超绝, 对祁扶玉的态度又极其狂热，便觉得她估计是还月城凑出来的圣女之类的角色，依旧不甚在意。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她居然是祁扶玉的情人？心上人？未婚妻？道侣？
这绝对是道侣吧！
唯有神魂相交，生死与共的道侣，才能叫那魔头如此亲昵卑微……
没错，在洛灵眼中，祁扶玉身为绝对上位者，这种态度根本不算正常，而是卑微。
哪怕是正经道侣，同生共死的那种，双.修时也极可能出现一方单方面采补另一方的局面，这种情况是完全被舆论推崇认可的，除非感情极深，才可能有其他情况。
总之，相比正经喜欢，洛灵觉得清枝定然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炉鼎采补之类的，叫祁扶玉有所图谋。
想起祁扶玉曾经的冷酷战绩，以及方才表现出的近乎碾压的战力，洛灵便不寒而栗。
这样的冷血怪物，怎么会爱人，又怎么会被人爱呢？
清枝在祁扶玉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温度。
也不能说是温度。
除却月下相遇那一段，后来的祁扶玉总是冷冷的，透着微寒的料峭，叫人觉得细细密密的扎，可若是仔细去品，却又有些酥酥痒痒的麻。
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无论祁扶玉如何变化，在神魂碎片中遇到他时，清枝总是满怀好奇仰慕，并自然而然地与他亲近。
而现在的陌生恐惧，同样是因为，祁扶玉表现让她陌生，进而怀疑毫无感情基础——那你会和一个陌生的人形自走核弹亲密接触么？
可这会儿，当祁扶玉眼眸温柔下来，专注凝睇她时，清枝心里忽得冒出一个念头。
为何不能认为，现在同样是祁扶玉的一个新阶段呢？
初次被伤害前。
背叛宗门后。
建立还月城后。
飞升在即。
每一阶段的祁扶玉都有细微的变化，她总是或新奇或愤慨的观察接受，并与他交流历练。
那现在突破封印，成功转生的祁扶玉，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状态？
这般想来，祁扶玉的态度转变，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这么好，凭什么不能被祁扶玉喜欢？有什么自卑的？
她为祁扶玉出生入死，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虽说和他有过不少，咳咳，但都是特别的记忆呀。
反正性转一下，如果有个帅哥愿意这样为她出生入死，她一定会心动。
祁扶玉一直紧紧关注她的表情变化，见她如此，出言问道。
“怎么？看你还是不情愿的样子。”
洛灵悄悄在心里翻白眼，冷笑道。
开玩笑，不会真以为会有人会爱上冷血魔头吧。
千年前没有人爱祁扶玉，千年后同样不会有。
人类与祁扶玉在一起，那就是兔子与狼共勉，谁会把脆弱的喉管亮在捕食者獠牙之下？
少顷的沉默，少女别别扭扭嗓音响起。
“就没别的话要说了么？”
清枝觉得自己对祁扶玉容忍度也太高了。
好像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能给他找到解释借口，尤其在他澄清身份，又亲口表白后，她内心更是不假思索出现了动摇。
动摇可以，她这动摇地也太快了吧！
就是那种随随便便的感觉，而且显得她底线很低，祁扶玉无论做什么都能忍。
虽说他那么强，确实真想做什么，她都得忍住。
可是吧。
可是吧。
喜欢这种事，不该是互相包容，互相进步，互相理解的么？
“还需要什么？”
清净修士略微思忖，随后似有所悟：“你是觉得我没有送重礼，觉得这里不够庄重？”
他说道：“那需要祭天仪式么？还是开九日求亲典仪，昭告天下？”
“如果你当真喜欢，我遮天蔽日，银月连续悬挂三日以明心意，也是能做到的。”
清枝：……？
那可拉倒吧，月亮连挂三日，人间界得有多少庄稼死掉，她还不想这么大缺大德。
而且她觉得祁扶玉这么说肯定也是故意的，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吃准她不会同意。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根本没诚意。
她低声道；“这是第一次……有人与我剖白心意。”
而且还是如此优秀出众，叫她以前那样仰慕，视作道标的人。
可偶像当真与过激粉表白，就一定会迎来幸福大结局吗？
清枝总觉得差点关键要素。
她的直觉很好用，总在关键时刻屡屡救她于危难，所以她这次依然决定相信自己。
说罢，她瞧了祁扶玉一眼，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短暂犹豫后，索性抬步转身，摆摆手道。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可注意风度。”
望着她的背影，祁扶玉微微拧眉。
五扇门倒是忠心耿耿，立刻道：“尊上，我这就关闭所有出口，绝不叫她跑掉！”
祁扶玉眉头仍未松开，却道：“不必。”
五扇门：……？
它小心翼翼道：“尊上之意，是让我将她直接……？”
“活了两千年，便只长进学到这些？”
五扇门登时不敢开口了。
法器心里却在嘀咕，可是清枝看起来也没有多聪明，您为什么不说她活了十几年，也只学到这些呢？
但终究是不敢。
老老实实按照祁扶玉吩咐，为清枝打开通道送她离开试炼，并留意她离开后的动向前往何处。
同时主要精力，则用于同尊上一起处理五大宗门剩余势力。
这种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尊上在，它便什么都不怕。
五大宗门只去了首领和三分之一的上层战力，固然伤筋动骨，却也不至于元气大损。
可尊上都回归了，他们还有多少人保有战力，很重要么？
五扇门杀气腾腾道：“咱这就血洗中州，统一天下，夺回还月城！”
被驱使的这两千年里，它可是看到正道如何追杀魔道中人。
抛开事实不谈，正道就一点错都没有么？
五扇门很有集体荣誉心，它自认还月城是西域魔道老大，便在重振还月城声威的同时，也想救济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