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能有什么坏心眼捏(梨花疏影)

随后她做出叫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行为——
她竟用手抠着地面，拼尽全身气力，向战场移动而来。
她手中勉强凝聚出剑光，似乎是冲着伤重濒死的洛灵而去。
想为自己报仇是吧？
倒是有骨气。
此刻洛灵的价值无疑比不上清枝，而剩下三名掌门的目的也是尽快瓦解对方战力，然后干脆地杀干净，才好独占清枝。
就连千禾自己不知为何，也没有过多怜惜洛灵，只觉得自己毕生愿望就是证得大道逍遥世间，所以必须得到祁扶玉的神魂碎片。
清枝想杀人，那便叫她杀吧。
唯独瘫痪在另一角落的风汝阳瞪大眼睛——他知道这丫头想做什么！
不行，不能让她得到！
哪怕是回梦阁、药王谷，随便什么正道宗门得到，也比魔头复生强。
“快！不能——呃…呃…”
少女一剑捅入他的胸膛，又反手挥刀封了他的嘴巴，正如他先前对洛灵所为。
接着，那闪烁的白光……便被她轻松取了出来，随后风汝阳身上竟也冒出一团白光，不受控制地向清枝手中飞来。
“快阻止她！”洛灵将一切收入眼中，也是想到了什么，拼命尖叫。
但场上三人激斗正酣，生死交手全打出火气，哪是说停就停。
而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然足够。
五扇门再不顾潜伏遮掩，燃烧神魂，全然发挥出自己积攒两千年的灵力，让自己的力量在这被封闭改造的情门中，也能得到相当发挥。
它必须为尊上护法！
白光相融，霎时间地动山摇，所有人耳边都出现某物炸裂破碎的清脆之声，以及天地隐隐的悲鸣。
有什么东西要出世了！
这下还有什么迟钝的，哪怕是再上头的人，此刻也知道剑尖该对准哪了！
千禾行动最快。
然而——
在他长剑即将戳入清枝咽喉时，洁白冰冷的手指，轻易捏住他的剑锋。
平静淡然，从容不迫。
言语好似拂过春风般的柔和。
“阁下想对她做什么？”

垂死的洛灵最后一丝活力也被榨出来, 惊恐地瞪大眼睛。
而原本打生打死，心中怒气未消的另外两名掌门，更是表情空白, 僵在原处。
剑刃不堪重负，寸寸碎裂，最终化作粉末, 在空中飘散。
一同飘散的还有千禾的心, 只见在那一瞬间，他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惨淡。
清枝也早已力尽, 全靠骨子里的倔强，以一口气强行吊着。如今夺回最后的神魂碎片后, 她也心中坦然，再无遗憾。
于是千禾这剑虽没有刺入她的身体, 带起的厉风却依旧将她激倒在地上。
直到摔倒的那一刻，清枝心里都是坦然快意的。
有什么难受的呢？
当今世间最强的五人，各自实力都独步天下, 拥有移山填海之能, 却被她以智慧巧妙挑拨欺骗，叫她捡了最大最甜的桃子。
少女脸贴着冰冷地面, 唇角却漾出浅浅的笑。
她闭上眼睛，坦然等待死亡。
终于可以休息了。
一直以来, 她忙碌奔波, 斗智斗勇, 拼死修炼, 从未有一刻放松休息。
最痛的时候, 说实话, 她只想扑通躺倒绿草茵茵的地上, 闻着被太阳晒的温暖的清香，看着无边无垠的蓝天，就此长长的睡一觉，再不管世间任何烦扰……
但是她不能。
于是便这么凭一口气吊着，咬着牙，咽回泪，露出笑脸，拼命向前走。
真的好累好累……
现在她终于能睡一觉了。
不用考虑早已破灭的故乡，也不必考虑冰冷艰辛的修真界，只是无牵无挂的闭上眼睛。
只要想到这样如此令人欢喜的未来，清枝便对任何人都生不出怨念。
她坦然等待死亡。
……直到剑锋断裂。
直到那将她头发衣袂吹得狂舞的厉风也瞬间消弭，它变得宛如微风般和煦，接着只是几缕气流浅浅吹动她的头发，随后便消散无形。
混乱紧绷的局势陡然凝滞。
此人出现后，只是随意抬手止住剑锋，又轻声一句言语……便轻松压迫了全场。
在他目光淡淡扫视来的那刻，别说活人了，便是地上的石头，都敬畏地发抖。
石头居然在发抖！？
清枝也发觉情况不对：不是抢着要杀她么，倒是动手呀。
她心里若有所感，睁开眼睛，目光缓缓上移。
素白的衣衫宛若流云。
很眼熟，似乎她在哪里见过……应该是在西山城下，当时她重伤濒死，依稀有过惊鸿一瞥。
她目光再上移。
乌黑垂落的发。
素白清净的面容。
淡漠冰冷的眼。
少女当即怔在原处，眼前鼻头都是发热发酸，几乎落下泪来。
出现在她面前，为她挡下这一剑的，正是祁扶玉！
她与祁扶玉相见这么多次，绝不会认错，是他，就是他！
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最后根本是闭上眼睛拼命把手递过去，觉得能成就成，不成死了就算。
但临死前能看到祁扶玉本人现身，和他在尘世如此遥遥一望……
她想说点什么，类似于幸不辱命，或者和你见过很多面之类之类的，可所有言语都梗在喉咙，不能突出。
而且看祁扶玉……不，如果现实见到他，应该尊敬称为尊上。
他清冷似月，轻柔冷酷的风姿，本就近乎仙人。
她心神恍惚，不知怎的，竟有种偶像见面的感觉。
她悄悄抬手抹了把眼泪，把内心失控奔涌的情绪全部收拾好，说到底也是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生死边缘走过不知道多少遍的人，略微的崩溃之后，也能很快忍耐下去。
然而，她不怎么在乎自己方才的崩溃——早就习惯了。
可那位尊贵清冷，仅存在于传说与幻境的仙人，却立时回眸，向她投来目光。
清枝眼泪也就那么几颗，及时抹掉便忍住了，只是眼眶微红的与他对视。
感觉眼睫还湿着，她有些羞赧地错开视线。
对于强大修士来说，哭泣是一种耻辱，清枝从点灵仪式那夜之后，便再为哭过。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叫人觉得软弱。
祁扶玉微微蹙眉，没说什么，冷淡目光转回，对向了僵在原地的五大掌门。
他开口，声音浅淡。
“有人允许你拔剑么。”
甚至不是疑问质问，只是陈述。
而千禾的半张面庞，肌肉显而易见地颤抖起来。
目前的在场所有人，除了清枝，都已陷入莫大的恐慌与震惊。
复活了！魔头真的复活了？！还是召唤残影？
可这般强大的实力，哪怕不是本体，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又抵挡得了么？
那妖女身上究竟带了什么鬼东西！
相比其他同行的侥幸，风汝阳便纯粹是面色如土……
“复活了……真的复活了……”
他颤抖着，盯着祁扶玉足尖前的一寸地面，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虽说对方的目光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可老头子还是感受到山岳般沉重的压力，几乎抬不起头来。
仅存的责任感催促风汝阳，必须将这个信息传出去，其他宗门都还好说，可归墟宗全部精英几乎都在此处，他必须及时传出消息，让那些孩子逃出去。
至少，要让守静逃出去！
守静是归墟宗最大的希望！
心里明知该怎么做，但他目光凝滞不敢转动，整副躯体更是僵硬如雕塑。
没人敢回答祁扶玉的疑惑。
他几不可查的轻叹。
“当年故人，如今留下的后代，便是你们这等成色么？”
听闻此言，洛灵抬眼，反而与祁扶玉对视。
如今其他宗门看着要全灭，她的使命也算完成，对得起宗门上下，那她至少要看清，这个凶名赫赫，千古唯一的大魔头，究竟是何模样。
这种僭越冒犯行为也很容易激怒对方，导致自己暴毙现场。
然而……
祁扶玉瞥她一眼，竟然没有杀死她。
“你倒是有功。”
简简单单五个字，洛灵却觉得不如杀了自己才好。
眼下局势大家是两败俱伤谁都没得了好……那魔头不就顺势复生了么！真要出什么岔子，她就是要遗臭万年的罪人！
而祁扶玉的行径，也很符合洛灵对他的恐惧。
点评完洛灵后，祁扶玉抬手，便轻易捏碎了风汝阳的喉骨。
老头半句话也没说出来，脑袋一歪，便殒命当场，也不知魂灯是否被牵连。
“不要污了归墟宗清名。”
对风汝阳尚且有句话点名，对千禾，祁扶玉便更没有话说了。
堂堂千机宗掌门，死得悄无声息。
当今世间最强的五人，便是经历过恶战，也是各有所恃，但仙尊垂眸时……
所谓强者的性命，也不过是微弱烛火，一吹就灭。

祁扶玉动手时, 清枝全身都痛，又没力气，只是勉强靠在一块不知被谁劈出来的巨石上。
她目光依旧追随着那道清冷身影, 看他震慑一切，看他意气风发。
有些欣慰，却又隐隐陌生疏离。
她与幻境中的祁扶玉熟悉亲近, 甚至敢玩笑调侃, 然而现在这样清冷强大的他，仿佛仙人下凡, 而自始至终，也就先前那样淡淡瞥她一眼。
他还有神魂碎片的记忆么？还记得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事么？
看目前表现应该是不记得了, 不然不会一句话不说，至少也会来治她的伤。
此时此刻, 也只有这个颜表情，能表达清枝无语凝噎的心情，她甚至还有点生气。
她这么拼命做了好事, 虽说是不计回报, 死了也无所谓，但人这不是没死么, 又被他救下来了。
那不管有什么话，至少说一句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是淡淡瞥她一眼。
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清枝对祁扶玉复活之事, 嘴上不提, 心里一直有期待。
她想过祁扶玉复活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胖的？瘦的？还是骷髅？或者干脆就是个游魂？
又想过祁扶玉复活之后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是保护她？哭当然就不指望了, 只是如果她出了意外, 他会为她的死伤心么？会在夜深时回忆残梦中两人的经历么？
这些想法说出来有些天真幼稚, 而且还有些……嗯，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她从未与人提过，只是自己偶尔想一想，好让前路看起来并不那么艰难。
然而，哪怕再差的设想，她也只觉得自己会死，而非现在这样，对她置之不理。
应该是情况危急，并非聊天交流之时，而且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魔尊，被她这么个路人小透明复活，反而有点尴尬意味。
此刻能给祁扶玉找到的解释理由有很多。
但清枝想着想着，心里的委屈失望却没有淡去——拼命给他找借口找补的姿态，是不是有点过于卑微了呢？
明明她是拼死救他的救命恩人。
而且，当初西山城下，他不是惊鸿一现，特地现身救了她么？还叫她念念不忘许久。
现在看来，他当时或许只是为了救下西山城的无辜百姓。
说来说去，还是她事前对祁扶玉存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的缘故。
清枝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别忘了，她之前不管和谁提起，包括自己心里琢磨时，做这些事都是不求回报的，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较劲？
她素来是个很会调节安慰心态的性子，很快便把自己的想法，朝着大不了和祁扶玉一拍两散的方向而去。
他把她刚才捞了一把，真实意图总不至于是想自己亲手杀她吧？
“唉。”
安慰完自己，清枝总算能空出脑袋，想想其他的事。
这一想，就惦记起了自家大魔头。
从这祁扶玉现在表现来看，大魔头和他确实没关系，只能说那家伙装得还挺好，最后连她都动摇起来了。
“喂喂，姜尘，还活着么？”她在心中呼唤。
之前和风汝阳等人斗智斗勇，生死边缘，大魔头意会到她的计策后，也没有出言打扰。
后来祁扶玉复活，强势夺取全场所有人的关注……这么想还怪不好意思的。
自己想想，这一路来，祁扶玉为了自身复活对她帮助很多，但大魔头帮的事情也不少。
这么说就很奇怪了。
姜尘到底为了什么，才一直假扮祁扶玉，全力帮助她复活对方？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他是过激厨吧?
以前的清枝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这个理由，但现在她被活着的祁扶玉伤到了心，滤镜破碎，魅力值顿时大打折扣，也就开始了质疑。
但无论如何，她完成了对祁扶玉的承诺，自己目前又没嗝屁，那大魔头该拉还是要拉一把。
“怎么不说话？”清枝嘟囔，“不想让我帮你给祁扶玉求情啦？真不怕死？”
然而，她的脑海中始终安静沉寂，只有五扇门再发疯高呼狂喜，抽泣着称赞祁扶玉的风姿秀彻。
“你安静点。”清枝皱眉，冲五扇门道。
法器才不理她。
清枝却也有办法，她在脑海中超大声地喊：
“姜尘姜尘姜尘？听不见？还不出来吗？祁扶玉都复活了，你怎么多也没用的。”
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清枝：……
她有点慌了。
她立即取出被自己始终小心珍藏保护着的《折月杂记》，向其中注入灵力，却惊慌发现，这本手记所蕴含灵韵已经极其微弱，她熟悉的神魂气息更是早便消散。
想到祁扶玉复活前，自己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她以为是幸运，难道实际上是大魔头牺牲了自己？
清枝的芥子袋早就被战斗破坏，也就随身携带保护的少数珍贵物品得以幸存。
而这些物品中，绝对不包括笔墨。
她没法正常书写。
清枝没发现，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以指尖沾血在书册上书写。
【你人去哪了？？？】
【怎——】
她没能接着写下去。
因为血墨不够了，她正准备再把伤口划深些，却被人一把捉住手腕。
他的嗓音压抑惊怒：“你在做什么？”
随后清枝手臂不受控制地向前，被他拉了过去，在眼前细细端详观察。
……诶？
清枝愣住，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祁扶玉居然制止了她的自残行为，还一副……很熟稔的口吻？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其中听到了心痛……不行不行，这个形容词太崩人设了，怎么可能。
她回过神，便要抽回手腕。
“抱歉我字还没有写完，之前不是有意冒犯您。”
“别动。”他轻声道。
清枝此刻却对祁扶玉没有太多滤镜了，比起仰慕，更多是敬畏，她不想得罪这个人，但想到大魔头因为她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她便心里急得慌，根本做不出委婉言行。
“抱歉我急着救人，我不冒犯您，您能也别冒犯我么？”
“救谁？”
“姜尘——你别急，也别误会，这个姜尘和当初背叛您的并不一样，他很善良正义，为了救我甚至……”
“本尊就是姜尘——你所认为的姜尘。”
“此时此刻。”
“你居然还没有认清本尊么？”

本尊么……
清清冷冷三句话在她脑海中久久回荡, 叫她微微睁大眼睛，甚至忘记挣扎，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甚至闻不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感觉不到那让石头都战栗的恐怖。
不是，他在说什么？
祁扶玉的声音清枝快听出茧子了, 大魔头整天用祁扶玉的声音跟她说话, 她以前总吐槽大魔头，叫他别东施效颦整天模仿人家。
可现在真实体验才发觉, 大魔头哪怕用着别人声线，与她说话时也是有温度的。
像是刚腌渍好的话梅, 酸酸的，可回味又能品出丝丝缕缕的甘甜。
他们相处日久, 清枝对这家伙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性子早便了解。
可祁扶玉不同。
他从复生之初，便是冰冷强大淡漠的, 以至于清枝觉得对方估计已然忘记碎梦中的经历, 一心只想杀尽仇人与其爪牙。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都已经开始操心大魔头安危, 着急地想方设法联系时……祁扶玉反而表露了身份？？
“怎么可能！”她矢口否认。
祁扶玉蹙眉。
瞧见他蹙眉的模样，哪怕那张面庞上并未露出丝毫厌烦不耐, 清枝却还是不由得心里发紧, 懊恼自己的不当言语。
还是那句话。
神魂碎片中的祁扶玉, 和现实中的他, 给人的压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此刻祁扶玉只要淡淡的目光看过来, 她便没来由地心里发慌。
所以他怎么可能是大魔头呢？
清枝自忖, 倘若是大魔头复生站在她面前, 那无论他做出什么，她都不会慌乱，甚至能笑嘻嘻地跟他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