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我一会儿做什么?”
以她现在的实力,如果丝毫不避讳暴露,加上剑意使用, 袭杀一名断缘境长老不算异想天开。
毕竟五扇门是她这边的嘛。
对手等级冷不丁拔高一个大境界, 确实让人有些心理压力,但还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越级挑战也不是一两次, 无非再来一回的事情。
真正叫她心绪难安的还是身上的时刻相伴之人。
身边伴随之人极可能是祁扶玉,此事并没能给她强悍无比的信心, 反而叫她更加局促紧张。
总体感受,类似考试时监考老师站在你背后盯着卷子瞧, 并且久久不肯离去。
清枝自不可能将大魔头从她身上分离开,那就只能忍着了。
哎,她也是真想象不到, 紧张局促这种情绪, 现在还能出现在她身上。
她还以为自己经过这么多历练,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会表情平淡, 不动如山呢。
但疑似祁扶玉的监考官,摊在谁身上都会紧张吧。
他说道:“你一切如常便是。”
“如常?”清枝讲究实际道, “可我的日常就是搜集碎片, 复活……尊上。”
他问:“你原本如何打算的?”
“原本就是正常行动, 至少把云归意捞出来, 这样出去以后也好串供, 免得被五大宗门直接盯上。”
“那你自去找他便是。”
“刚才不是说, 风汝阳领人已经进了法器?五扇门不刻意阻止的话, 他们随意冲过试炼就能到长廊上遇到我。”
“他们出不了情门。”
大魔头依旧是平日淡漠的嗓音。
“况且,自然是他们又不知你是何人,上来便会对你喊打喊杀么?”
清枝仔细品。
仔细品。
可算品出从容之下熟悉的讥诮劲,顿时心中松缓不少。
对嘛,这才是她熟悉的大魔头。
刚才突然那么正经平淡,让本就携带监考老师浑身不自在的她更加难受。
“是我紧张了。”
清枝搓了搓脸。
除了云归意和宗守静,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宗守静如今也算魔道余孽,必不可能出卖她,唯一的漏洞只在云归意身上,正因如此,她才更要抢先找到对方,免得生出不必要是非。
清枝直接询问五扇门:“云归意现在怎么样了?”
五扇门轻嗤道:“正沉浸在自己执掌天下杀伐的美梦中呢,你若不去找他,他除非能临阵苏醒,否则就要死在刺客的袭杀下。”
执掌天下杀伐?
倒是很符合云归意的夙愿。
“那看来却是我要去扫兴了。”清枝摇摇头。
“你还是赶紧去救他一命吧。”五扇门没好气道,“陈瑛盯我盯得紧,不能将多余力量浪费在救他身上。”
清枝从天而降时,云归意正在向全修真界的修士传授大道。
他端坐云端之上,烟雾缭绕,面含微笑,周身彩光萦绕。
众多乌压压的脑袋群居于地面之上,纷纷崇慕地仰望天上,表情如痴如醉。
清枝旁观这一幕,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风汝阳宣讲时情景的奢华布景版。
云归意还挺敢想,场面比他师尊策划的大气多了,很有身负天下之望的万宗之首味道。
这也导致云归意被她从梦境中拉出来时,表情颇不自在。
这和初道试炼还不一样。
初道试炼可以算是云归意自己苏醒,但第二道试炼他最终能不能自己苏醒不知道,反正这回清枝是强行推门将他唤醒,并见证他心底那些羞耻私欲。
云归意生气了么?
当然没有。
他哪敢对龙女殿下摆脸色,只是越发自惭形秽,白皙面庞通红,羞惭得抬不起头来。
清枝只能感慨他对祁扶玉的尊敬崇慕确实真挚。
她给云归意透露了五大宗门得到蛛丝马迹,已经进入试炼搜索的事情,并嘱托他谨慎行事,不要招致祸事。
云归意脸色顿变。
“师尊来捉我们了?”
清枝皱眉:“风掌门自来搜查余孽是否存在,关我等何事?”
云归意恍然:“是,是我想岔了。”
接下来的剧情与方才情景极为相似,云归意自然以为她这龙女殿下神通广大,自家师尊才刚动身就已收到消息。
所以他虽然慌张,却还是勉强能够保持镇定,向她含蓄询问接下来如何行动。
“但师尊乃是天下人望所在,绝不可轻动。”他说道。
清枝心中了悟。
这是担心她准备袭杀风汝阳?
虽说她最开始也怀疑大魔头想叫她这么干,但说实话她还真没这个本事,哪怕在五扇门的协助下全力去做,也必定是以卵击石。
悬解境的强者,和断缘境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断缘境还能仗着剑意强行拼一拼,但悬解境,突破后便是仙人的存在,实在是碰不得。
但她嘴上自不可能承认自己远不如风汝阳。
云归意这小子看起来挺有好徒弟潜质的,哪怕委婉询问是否需要对自家师尊出手,看起来犹豫也不是很坚决。
“大事未成,此事不宜轻动,等候时机便是。”
所谓时机,自然便是情门中取出最后一块碎片,使祁扶玉神魂重新完整之事。
虽说轮回复生,除却完整神魂外,妥帖躯壳也必不可少,但她直觉自己估计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将祁扶玉的神魂拼完整,应该就是她最后一个能够隐藏身份的机会。
她必须把握好时机。
能够节省一分力,便是为日后多添一分生机。
“我们现在去寻望月?”
“不必。”
望月同宗守静不一样,乃是归墟宗死忠弟子,很难说她在师兄与宗门间会优先选谁,清枝也不想难为她。
便叫她在试炼中泡着吧,风汝阳总不至于连自己知根知底的亲传弟子,都要冒着神智受损风险强行唤醒。
“那宗守静……?”
“他现在不足为虑。”
宗守静之前说要唤醒望月,清枝急着安置自己的事情便答应了,然而现在看来,让望月先那么泡着,然后将宗守静叫来作为帮手,是更好的选择。
“别啰啰嗦嗦找人了。”五扇门声音陡然响起,声音因激动而高亢,“那些人进情门了,你也快去,从那老头手里夺了碎片!”
“了解。”
想到这话大魔头也能听见,显得自己好像笨手笨脚似的……
清枝以精干利落的两个字回应。
没时间反复斟酌,她给出最果决的选择。
她有月印,联系方便。
“我想办法联系宗守静,你跟我一起去情门。”
她认真注视云归意:“最后问你一次,你有决心面对之后遇到的一切么?”
“师门的追捕,天下的舆论,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清枝说的认真,不顾耳边五扇门已经叫嚷起来。
“到这时候了你还给他反悔机会?要是他真的怕了怎么办?你让他出去将此事乱嚷嚷么?”
清枝没有理会它。
比起强行绑上船的搭档,她更宁愿孤身面对。
而且,谁说云归意怕了就会乱嚷嚷?
他怕了,自然有怕了的处理方法。
云归意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犹豫,这可以理解,毕竟他最初联络清枝的目的,只是为了重振寒门弟子的声威,谁知一步一步最后走到要与师门反目的境地。
然而也只是短暂的犹豫。
他继而决绝道:“归意已没有回头之路。”
清枝颔首,心情继而越发坚定。
她也只剩这件事要做了。
这里并没有呈现出任何一人的试炼模样,由于他们本就是为搜捕而入,又有陈瑛这个执掌者支持,所以五扇门并没有加以阻挠。
情门之中,只是呈现最为普通的楼阁屋宇情景,阁楼面积极大,又有一眼无边的高大木柜,其中放置种种暗格。
据陈瑛所说,这些暗格中盛放了许多危险之物,便是强如长老也有风险。
然而众人想到魔头同样有可能冒险躲在此处,便也没什么好畏怯的。
天级法器的隐秘,自不是寻常可比。
探索结束后,长老们各自折返会和,身上挂了多多少少的伤。
但他们的结论只有一个。
“回禀掌门,此处并无不妥。”
风汝阳自己也是领了一个方向的,闻言严肃颔首:“还要再查,这说明不了什么。”
洛灵和他关系密切,闻言立刻道:“我等便要这样一扇扇查过去?”
风汝阳解释道:“陈瑛长老不已经与诸位讲的分明了么,五扇门中的门虽然多,却只是分支,我等现在搜索的是本源之门,暗格中即为法器蕴含线索,如此搜索下去,魔头定无法走脱。”
洛灵微微蹙眉:“在下并非是说这法子无用,只是事情缓急似乎把握的不妥。”
这话似乎已经在她心里潜藏许久,只是不好驳了风汝阳面子,直到第一个法子见效极慢,耗费精力极大的弊端露出来,她这才说道。
“要是按我说,当时与魔头一起进入试炼的弟子,便该是第一个拎出来查的。”
“弟子皆是一批批进入,怎么魔头便挑了他们四人?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
不知是谁说道:“那四人里,有两位是风掌门亲传,一人是归墟宗心眼通传承者,定然皆是无辜。”
看似反驳,实际上嘛……
不止洛灵,又有几名外宗之人露出恍然表情。
洛灵追问:“还有一人呢?”
“似是归墟宗弟子首席的友人,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小姑娘,没有名气。”
“没有来头如何能与风掌门亲传做朋友,依老朽看,这不明来路的野修嫌疑最大。”
“正是,况且规则中本身便要严惩混入大比的不明人物。”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但之前没谁遵守过,如今拿出来说也是坦然自若。
洛灵倒是会看归墟宗众人难看的表情,温和道:“掌门亲传自不会有差错,所以正好先从他们查起,也是还年轻俊杰们一个清白,汝阳,你说呢?”
在场所有人中,也就洛灵这样软硬皆施能叫风汝阳接受。
这里没谁乐意自家宝贝疙瘩和魔头扯上关系,便是调查都是莫大羞辱。
风汝阳身为正道魁首,被架到这个位置也不好拒绝,只是黑着脸道。
“行。”
“但无论如何,先查那个野修丫头。”
他烦心地摆手:“和陈瑛联系,先把那野修丫头捉出来,从她神魂搜起线索。”
“她和守静要好,查了她的记忆,指不定便等于查了守静。”洛灵笑着安慰。
就在此时,陈瑛冷漠的语气却在众人耳边响起。
“那丫头已经破了试炼,正在长廊徘徊,速去抓了她。”
洛灵挑眉,意味深长道。
“这成绩相当不错啊。”
风汝阳沉声道:“将那丫头捉了,不必给多余分辩机会,到了近前,再叫她说话。”
“是!”
清枝在长廊中探索了没多一会儿。
路上也有遇到刚从幻境中突破出来的弟子, 表情多以怅然若失为主,看起来在试炼中也各有际遇。
清枝二人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因此看到他们二人后, 原本还心思各异的弟子们顿时清醒过来。
“云师兄这是要去哪?”
“清枝道友不知有何见解?”
无论心里有何想法,反正能迎上来攀谈打听的弟子,无不是笑意盈盈。
若是在外面, 清枝或许会考虑和他们聊上一会儿, 可现在有正事要办,便都只能笑着简单敷衍过去。
“现在要去找其他伴当会和。”
“已经约定好了, 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没有见上面。”
“多谢, 但结伴就不必了。”
清枝连续两道试炼表现优异——通关手段看不到,可速度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 再加上云归意、宗守静、望月,均是众人皆知的精英弟子。
第三道试炼公认可能是团体战,倘若能融入他们这个团体, 无论情报还是实力, 都能有极大提升。
所以见她言语委婉而干脆的拒绝,不少人脸上均是露出失望之色。
云归意对此始终没有搭腔, 他心里压着事,做不到像清枝那样言谈自若, 所以基本是冷着脸。
没走到情门, 也就是在路过第三道权门时, 他们忽然迎面撞上杀气腾腾的长老。
共有四名。
此时旁边还有几名弟子在攀谈套话, 大家经过转角, 抬眼看到长老们, 皆是一愣。
“这是……”
“定是幻象敌人, 动手!”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试炼的余韵中。
加上试炼事先早已说过,宗门长老不会直接介入考验,除非重大情况,弟子们生死不论。
所以看到凶恶长老,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定是幻象整出的又一个幺蛾子。
这六名弟子都报着加入清枝团队地小心思,眼下正是证明自己实力的好机会,所以大喝之后便拔剑冲了上去。
见状,清枝和对面杀气腾腾的长老们反应相同——均是一愣。
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心知被五大宗门发现端倪也就是早一点迟一点的事情,所以看见长老满脸杀气,就自觉是来抓她的,并快速分析是否要当场反抗。
长老们心态也差不多。
他们是正义使者,前来搜捕邪魔,完全没想过弟子们会有向他们挥剑的时刻。
但这对清枝无疑是好消息。
她光速回神,大声道:“这门中的邪魔居然泄露到外面了!”
随后便和其他弟子一样,举着剑加入战斗中。
旁边的云归意被她一声提醒,也回过神来。
对啊,他们既然还想潜伏,那就得表现得符合不知情状态。
所以打就对了!
如果能趁情况解释清楚前,大家齐心协力,废掉两名长老,那更是血赚。
既然决定追随长生仙尊,匡扶心中正道,云归意纵使瞄到其中有两名长老他颇为眼熟,也丝毫没有动摇。
犹犹豫豫能做成什么大事?
于是他捏出法诀,立即尝试操控被围攻最多的那名长老,争取一击制敌。
四名长老根本无法理解这群笨蛋弟子。
“混账,连你师叔我都认不出来么!”一名长老几乎怒不可遏。
然而被他训斥弟子面色决绝冷酷。
他先是掐出狂风诀,将逼近自己,与师叔完全相同的妖魔吹远数步,随后才咬牙切齿道。
“妖魔,你还想伪装师叔到什么时候?”
“我懂了,其他同门也是你伪造出的幻象是吧……其实我根本没有走出权门是吧!”
“妖魔,受死!”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例。
只能说幻境试炼属实折磨人心,更不要说五扇门的实力已是天级法器,有它珠玉在前,突然出现面带敌意的长老们,确实很难和门派不同的弟子解释清楚。
有云归意的心眼通这种辅助水平顶级的术法在旁,很快他们便重创了三名长老——清枝二人根本没有给这三名长老解释余地。
唯有最后一名长老仍在苦苦支持。
“你师叔我要抓的只是那个妖女!”他瞪着这名万界门弟子,“你非要师叔给你拿出除魔令才肯相信么?”
“你们这些弟子当真糊涂至极,被人利用了都不会动脑子想想!”
弟子一愣。
其他围攻厮杀的弟子动作也稍微缓了些。
方才的攻击节奏极快,但确实……和之前邪魔攻击不大一样,这些长老对他们没有杀意。
“什么意思?”
师叔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这届试炼弟子中有魔道余孽,第一个有嫌疑的就是那野修清枝!我们要捉的也只有她。”
众人顿时哗然,兵戈撞击停了,乱飞的法术也歇了。
在场之人与清枝都很陌生,他们和宗守静不同,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梦境不会指名道姓出一个陌生野修。
这下误会才算半解开。
长老同这些糊涂脑子偏又十分能打的弟子无话可说,愤愤瞪他一眼,随后袖子撸起来,脸上的血都顾不得擦,更显几分杀气凛然。
“那野修呢?抓起来!”
众人跟着长老的目光一起去寻,长老话都在这里了,区区野修,便是天赋优秀,该走一遭还是得去。
“人跑了。”
那弟子与师叔熟悉,闻言当即摇头:“人家又不傻,师叔你这样嚷嚷半天,肯定不会傻站在这里。”
师叔长老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过去。
“对,那丫头不傻,就你最傻,居然敢对师叔挥剑,看我回去与你师父怎么说!”
听到自家师父,弟子登时慌了没敢躲,生生挨了一下后方才紧张道。
“那咱也不说啥了,赶紧追吧。”
师叔长老一挥手,阴沉着脸道:“恭贺诸位通过第二道试炼,现在便开始你们的第三道灭魔试炼。”
“有可靠消息,还月魔道余孽混入本次大比中,其中以野修清枝嫌疑最为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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