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推开自己面前的石门。
这些门据说是由某位长老前辈提供, 本是同组法器,石门上深深篆刻着怒目的上古神兽,其蛇尾庞大纠缠, 仿佛暗示着某种最深切的渴求。
进门前,她盯着门上纠缠的蛇妖看了会儿,总觉得这两只双双纠缠的蛇妖仿佛在动。
鳞尾滚动纠缠, 仿佛涌动的黑色海浪, 每一块鳞片都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清枝觉得自己可以从中领悟到什么。
“快进。”守门师姐催促道,“后面人还等着呢。”
可惜时间不够, 她只能深深望了最后一眼后,便抬步进入。
这扇门外面看起来古怪, 但实际进入后,表面看起来和普通的门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路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 就像是……归墟宗戒律院的那条甬道?
漆黑天穹之上,残月如钩。
清枝鼻尖轻动,她嗅到了浅淡梨花香, 清新香气令她紧绷心情稍稍舒缓。
如今的她已有了丰富的历练经验, 第一时间屏住呼吸,断开这蹊跷香气对自己的影响, 随后方才开始分析情况。
和甬道一样,这香气也叫她无比熟悉。
西山城没有这种花, 道观里只种绿化遮阴用的绿树, 不会开花, 漂亮的花都在讲师家眷的院子里。
后来她有身份了, 也没空跑到院子里专门赏花。
所以迄今为止, 她的记忆中只在一个地方遇到过这种花。
不对劲!
花香并不如那晚一般纯然清新, 在馥郁香气之下, 更有种血腥浊气,破坏了花香的淡雅清冽。
随着她意识到后,花香里的血腥气味顿时越发浓重,存在感极为强烈。
这种程度绝不是普通受伤能够解释的,她的嗅觉还没灵敏到这种地步…有人死了?
再向前两步,出现的门也叫她十分熟悉。
清枝表情沉下来,她记忆中的那个晚上,里面只有受伤的清秀少年,而没有其他大煞风景之物。
她手下用力,大门彻底推开,月色照亮眼前的庭院。
月光如水,洁白梨花翩翩而落。
一位素雅俊秀的少年随意坐在石阶上。
他右手抬起向月,月光在修长白净的指间穿行。他指尖轻划,似乎想将月光折下。
少年遍体鳞伤,鲜血止不住地流下,浸湿他俊秀白皙的面庞,叫人看着就觉得痛。
廊下梨花簌簌,洁白花瓣偶尔被风吹落,像是他折下的片片月光。
这是极美的意境,与她记忆中如出一辙。
倘若忽视从石阶之上,汩汩流下的血液,以及遍地倒伏的归墟宗尸体的话。
而在众多弟子上方,那受伤的俊秀少年,轻轻地将他目光转过来。
他的伤势实在严重,而眸光又极清冽,因此哪怕黑眸只是轻轻转来,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她的心头。
以至于她下意识冒出个念头: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真的还能活下来么?
血肉被剖开,深到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有些骨头干脆是缺失的。
清冽眼眸被鲜血浸透,顺着脸颊向下流,他本是侧对,此刻转过头才会发现,他另一只眼睛紧闭,受了严重的伤。
少年面容雪白,分不清是殷红鲜血衬托,还是他确实衰弱到这个地步。
目光相触的瞬间,少年冰冷的目光瞬间融化。
语气甚至称得上柔软脆弱。
“你来啦。”
没人能抵挡祁扶玉如此脆弱的语气。
清枝可以这么笃定地讲。
没有人!
若是平时,清枝甚至会拍着胸脯说:只要祁扶玉用这样的眼光看她,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闭着眼睛冲了。
以前的她为了回家,苦苦追寻祁扶玉的脚步,对他的感情更为复杂。
而现在她认清了现实的“现实”,明白故乡并非逃避苦厄的天堂,便更能客观地看待祁扶玉。
……然后就更喜欢祁扶玉了。
每当有人问什么东西是完美的时,清枝定会唰得打开三个大字:祁扶玉!
品性、天赋、实力、权势,每一样都是那么强,每一样都是酷到巅峰,清枝表示她很难理解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人不喜欢祁扶玉。
她领略过不同阶段祁扶玉的风采,少年的他则是心中最不可触的白月光。
清净高洁,温柔端雅,却又会在不经意的时刻,于眼角眉梢间透露出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全盘肯定她价值的人。
而现在,当祁扶玉露出如此脆弱之态时,清枝的心脏就跟那麻花似的瞬间扭了起来。
她几乎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叫自己勉强忍住,不至于立刻冲口而出地询问是谁惹您不爽快了。咱家实力今非昔比,这就提着刀去给你把那不长眼的东西扬了。
不行,不对。
清枝锤了锤自己脑壳,她必须坚守住本心,这里是……这里是哪来着?
她来见师兄……不对,他不是她的师兄、他是师兄……嘶。
“清枝?”祁扶玉微微蹙眉,他抬手,轻声道,“来这边。”
看见他略显艰难的动作,清枝几乎不假思索,快步走了上去。
“我给你拿药,赶紧止血。”
她想起来了,师兄这次历练犯错被惩罚,被师尊关在戒律院,自己一直很担心。
今晚听其他弟子说,戒律院关押师兄的这边出事了,心里担忧才赶紧过来。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多同门的尸体。
弑杀同门,可是要判处极刑的大罪。
她心中满是担忧,还有些许不赞同,却没有丝毫恐惧,甚至隐隐中透着理所当然。
他们那样恶劣地对待师兄,难道不该死么?
如此平静地想着,她目光在祁扶玉身上仔细端详,生怕漏过任何一个伤口。
“怎么会闹成这样?现在动静很大,估计很快会来人。只要没有内门或者长老死亡,一切就都有转圜余地,我会给师兄作证……诶?”
少年直起身,将她紧拥入怀。
他紧贴着清枝面颊,冰冷的体温几乎令她打了个寒噤。
梨花的芬芳与肃杀血气在她周身交织缠绕。
“跟我一起走吧。”他轻声说道,“好么?”
祁扶玉拥住她的瞬间,她便已被莫大的欣喜与激动环绕。
她勉强维系理智,喃喃道:“可是、宗门不会放过我们的,这等于叛逃。”
“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少年轻声道,“只要你想走。”
他呼出的气流吹动散发。
发丝挠在脖颈上,叫她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从来没有与异性如此亲密过,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喊着不适应,必须在心里提醒,抱住自己的人是师兄,才能忍住不一个肘击怼过去。
细胞是什么?
“可是宗门迟早会追上来的,如果追我们的人很多,难道要都杀掉么?”
“那便都杀掉。”
少年的语气轻描淡写而笃定。
“难道你很在乎他们么?”
应该在乎的。
她是掌门的女儿,自小在归墟宗长大,师兄虽然也是门派的中流砥柱,可算起来终究是个外人。她怎么能用外人而背叛血亲。
道理如此,可清枝再怎么寻找,也无法在心中找到半分不忍痛苦,好似那些人本就和她没关系。
他们本来就做的不对,待他百倍严苛,甚至谋取他的剑骨,被报复,付出生命代价不合理么?
“你本性如此,不必苛责。”
师兄对她很温柔,说话也很贴心。
他是公认的,千年难遇的天才。
与她是同龄人,却已有断缘境三段的修为,面容俊秀出众,性情同样温和有趣,不止是宗门内部,其他门派来交流的男修女修,也有众多仰慕他的人。
这样的人只钟情于她,只想带她走,邀请她私奔……何等荣幸,何等幸福?
少女羞赧地垂眸,脸颊浮现淡淡红晕,然而在眼睫遮掩下,她眼眸深处却浮现极其强烈的挣扎。
她记忆中的师兄,看似温柔清净,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却也有独特的恶趣味,在某些细节上捉弄她。
哪怕是叛门后,他性情变得更冷淡些,这种细节也还是未曾改变。
只是更毒舌。
她记得,祁扶玉总是嫌弃挑剔她,把“修真界就是如此”,“这也是修真界的一部分”挂在嘴边,虽也有配合救助的时刻,但那嘴巴也是真的刻薄。
……好像他也不是祁扶玉……她记错了……反正她肯定不是那鬼掌门的女儿!
她来自地球,爹娘早死在西山城,怎么可能是归墟宗掌门之女!
清枝陡然清醒过来,本想一把推开祁扶玉,可在感受到指间逐渐冰凉的液体时,下意识地动作变轻。
他受的伤重得离谱,清枝担心一下把他推死了。
“你到底是谁?是我的心魔?”
幻境依然孜孜不倦地试图对她施加影响,然而清枝在确定自己的锚点,明确身份后,已不会再被它蛊惑动摇。
尽管它的侵蚀始终没有停歇。
这种情况并不正常。
清枝明白,这是因为她对幻境中的祁扶玉仍然心存怜惜,只要她依然馋他身子,幻境对她的影响便不会断绝。
“清枝?”
少年有些疑惑,声音随之低落了下来。
他微微抿唇:“你不愿随我走么?”
他伤心,清枝跟着伤心。
眼前的祁扶玉,除了性格有点偏离,根本就是一比一完美复刻。
说起来有点尴尬,她真没想到自己对祁扶玉会这样存有不轨之心,以至于入了色门,连幻象都是他本人。
得亏这种幻境没人看得见,就连大魔头在她不主动联系时都无从窥视,要不然真是社死当场。
她决定想个不伤人心的说法。
“我留下来为你周全收尾,你直接走吧。”清枝豪气地说道,“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一人追上你。”
祁扶玉抬手,指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清枝更觉得不自在。
眼前的祁扶玉只是幻象,还是她自己加了滤镜的脑补版,又不是真正祁扶玉,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可是……这心魔不也是自产自销么,本质来说就是她自己,自己左手摸摸右手,问题也不大吧?
就在清枝检讨自己的思想为何如此浅薄时,祁扶玉轻声道。
“你的心意转变了么?”
清枝疑惑。
“丢下我,加入正道?”
冰冷的指尖在她脸颊上游移,他略微使了些力,于是便在她柔软面颊上陷下去了些。
“我们才是一路人,不是么?”
清枝想开口,发现自己嘴巴干涩。
她本还是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变成另一种说法。
“我可以跟你走,但我们现在这样目标太大了。师兄你对宗门内情况比较熟,知道哪里有水泉或者温泉么?”
“咱俩身上都是血,而且血污和毒药、灵力残余混合在一起,很多伤药也不好用,我们先把这里简单遮掩,然后尽快处理伤势,就可以出走了。”她说道。
她说的全是真话。
只有一点没有明说罢了:这里是试炼,他们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目前清枝已经意识到自己处于试炼幻境中,虽然还是会本能地被祁扶玉吸引,但也可以依靠理智不断拉回自己。
问题是突破幻境的关键还没有找到。
她尝试呼唤大魔头了,可和上一场情况相同,没有得到回应。
想走这条路子,她恐怕得寻机收集材料才行。
只是这场情况和之前不同,他们现在随时可能被归墟宗其他人发现罪行,没空去药房、宝库这种必然重兵把守的地方。
所以清枝决定曲线救国,提出两人需要清洗伤口,遮掩气息。
这算是她分析出的这场试炼过关要诀所在。
进门前已经说过,试炼者需清洗全身污浊,直到洗干净为止。
她和祁扶玉方才各种纠缠,身上也沾了血污。
如果能洗干净,或许出路便会自现。
她找不到所谓的“泉水”,但可以通过主宰幻境的心魔套话。
少年浅浅微笑,他依旧如此清俊秀气,可惜伤势严重,只能浅弯唇角,否则便会牵连其他伤口。
“你不想把我交出去了?”
清枝纠正:“大敌当前,师兄你不要说不团结的话,我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少年注视着那不知何时已凋零殆尽的梨花树。
“很多人都是如此想的……”
后半句话他声量极小,清枝并没能听清。
而在短暂的恍惚后,少年表情重新回归平静。
“随我来吧。”
他背对着清枝,她看不到那瞬间的表情变化,闻言顿觉自己计划通,挑挑眉头,利索跟上。
门中弟子们在为自己的清泉奋斗,门外众人倒也没闲着。
归墟宗负责大比运行的弟子捧着玉牌在案几间来来往往,每枚玉简中都记录着一名弟子在迷宫中的表现。
大比的运行与考评主要由归墟宗负责,但其他宗门也需要派出人手监督。
这是相当复杂且重要的一环。
本届大比主要针对方向都为弟子的内心,在不强行出手破坏弟子神魂的前提下,很难有什么常规手段对试炼进行监督。
这不,第一关试炼就出现了大范围法器丢失情况。
目前四大宗门强烈要求归墟宗进行复盘重审。
这本就是大比考核中的一环,因此归墟宗掌门便也没拒绝,无非是审核内容从通过弟子,异议弟子,扩展到全部参与弟子呗。
看,都可以看。
反正劳碌的人不是他。
风汝阳坐在高台上,淡定地捧起茶杯,沉醉地啜饮,慢慢品茗出其中美妙后,他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诸位何必心急,大比本就是为各个弟子经受磨炼而设,如此操心劳力,只恨不能跟进去保驾护航,可不是合适的态度。”
旁边一名气质空灵淡雅的女子嗤笑:“你们归墟宗没怎么吃亏,自然不着急。”
“洛灵,你这么说可就是恶意揣度老夫了。”
对于美貌女子,风汝阳格外有分耐心——哪怕知道对方并非外表一般年轻,而是和他一样岁数至少奔着三百岁去的老怪物。
“是啊,我们自是比不得风掌门气度悠然潇洒。”
劳力繁琐的杂活轮不到五大掌门做,只有难以裁决的麻烦事情,才会找到他们五人商量讨论。
但大斋举行也有两千年了,这种情况还从未出现过,顶破天由身为主办方的掌门出面,加上另一位随机掌门公证,便能解决。
弟子大范围丢失灵宝,情况看起来严重,但甚至不能让几名掌门眉头撼动半分。
话说回来,风汝阳其实隐约猜到,本届大斋那些弟子有能力、有兴趣,能毫无强者风度地进行打劫……
既然是自家人,那便更不可说了!
就在无名掌门谈笑风生之际,忽然有两名年轻弟子捧着号牌与玉简,脸色难看地快步走过来。
洛灵瞥了一眼,都是归墟宗的。
两名弟子一男一女,是归墟宗统筹运行监管的弟子,风汝阳之前对他们的态度颇为重视,据说是仅次于宗守静的天才。
然而此刻这两名弟子脸色比死人都白,瞧这魂飞魄散的样子,也实在不像能拿上台面的。
洛灵无趣地转开目光,继续把玩手中的樱桃。
回梦阁落魄已久,但这届大斋她的弟子进了十二个,大概能拿到不错的成绩。
至少从心态来评价,她觉得自家弟子比这两个慌里慌张的可强多了。
风汝阳没有责怪两名弟子。
他对这两个徒弟性格很熟悉,都是冷静稳重的性子,不是要害事件,绝不会如此慌张。
“白术?不着急,慢慢说,发生何事了。”
女弟子慌张的表情在师尊脸上滑过,以一种茫然而慌张的语气道。
“师尊,我想私下请对。”
风汝阳微微蹙眉,但没有反驳,只是随手一挥,立起屏障。
“他们听不见,说吧,发生何事了,将你们吓成这样。”
白术舔了舔嘴唇,深深吸气,这才慢慢开口。
但她的尾音依旧带着谁都能听出的颤抖。
“就在方才,陈长老洞察发现,第二道试炼中的其中一道【情】门,混入了不明身份的人士。”
“他没有外表,没有灵力,没有气息,仿佛是空气……但【情】门拒绝旁人接触,所以他一定存在。”
“陈长老原以为是什么弟子使用了特殊法宝,她认为这种法宝会对【五扇门】造成损伤,便着重关注了一下……”
白术这弟子的优点是说话条理分明,但缺点也是性子太慢,说话半天到不了重点。
“所以那个外来者的身份有问题?”风汝阳直接问到关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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