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能有什么坏心眼捏(梨花疏影)

望着眼前俊美的年轻人，清枝有点出神。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月光皎洁的梨花庭院。那个让她久久无法释怀，大概今生也无法忘怀的夜晚。
“就是那天晚上，那一面。”
祁扶玉无动于衷，只示意她继续讲述。
她便继续说道。
“当时的师兄，在折月光。”
“你给我展示你的剑法，当时梨花翩翩而落，我以为是花瓣，其实都是你所折下的月光。”
陈述的言语如何能描述那晚的绮丽？
可真正最让她动容的，还是少年含笑的那句。
“你让我早点靠近宗门……说我很可爱，希望我能做你的师妹。”
回忆着回忆着，清枝有些伤感起来。
她还是喜欢那个温柔清净，还会夸奖她可爱的少年。
其他时期的祁扶玉也很好，很帅，很厉害，可对于她这种没什么能力的平凡人而言，只有少年祁扶玉才能真正温柔以待。
“因为我很真诚，所以师兄当时对我也很好。”
真诚……？
想到这两个字，鬼使神差的，一句话到了她嘴边。
“我很喜欢那天晚上的师兄。”
“但你好像不记得了。”
“……没有了。”
说到这里，清枝终于知道，自己面对其他时段的祁扶玉时，心里始终萦绕的失落惆怅感是什么。
因为每当遇见一块对她全然陌生，甚至捉弄戒备的祁扶玉，她便会格外清楚的意识到。
祁扶玉是个死了两千年的人，自己见到的他固然鲜活，却只是一块块记忆不共通的残影。
少年时期他对她的青睐，说出的期许……未来的他当然不知晓。
因为在真实历史中，他们本就是从未相交过的两人。
不过后面这些话没必要与眼前的祁扶玉说。
前面的话全部为实话，祁扶玉不可能不信她。
她唯一在撒谎掩饰的只有一句。
——他其实早已死去的事实。

黑发剑修声音平淡：“你所说之事, 我并无印象。”
清枝有些惆怅地说：“没印象也很正常，我和师兄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听到这句话，祁扶玉目光添了些微妙。
短暂斟酌后, 他正色道：“那晚的记忆于你既然是机遇，那便妥善把握。过去之事，不要为其沉湎, 若拖累日后修行, 实在不智。”
清枝有些诧异地抬头。
听错了么，她居然在祁扶玉的语气中听出少许歉疚？
看来她故事讲得挺成功的,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九真一假，更别说她还融入了真情实感。
以至于祁扶玉成功误会她的身份, 甚至好意开导。
“这道理我明白，大家总得生活嘛。”清枝耸肩, “只是师兄你要我解释来历，我也就这么说了。”
祁扶玉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
但他眉眼清俊舒展, 那因她疑似暗戳戳表白行为而隐约尴尬的氛围, 就像是被清风吹了一下似的瞬间消散。
这就是祁扶玉的魅力，无怪乎他为正道首席时, 天下仰慕，而叛门入魔后, 又引万众倾倒。
他是让人越了解, 便会越仰慕的类型。
“既然如此, 便随我来吧。”祁扶玉声音轻快道, “这镜子倒也不难捞, 无需你跳下去, 方才只是玩笑之语。”
害, 就说嘛。
清枝松口气，脚步轻快地跟在祁扶玉身后。
她盯着年轻人身后的小辫子，下意识在心底比对他相比少年时期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肯定是外表，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之间的外表，下颌彻底褪去青涩，内收清俊，仿佛画工最凌厉的一笔。
肩宽背薄，劲瘦的肌肉覆盖在抽条的骨架上，如同挺拔坚韧的松柏。
不过这会儿她不方便盯着祁扶玉的脸瞧，便只能看他背后更明显的标志。
“你在看什么？”祁扶玉冷不丁问道。
清枝：。
她还以为自己的目光颇为隐秘呢，半天人家一直都知道。
通常情况下，清枝都不会对祁扶玉说谎。
而且这事也没什么遮掩的，祁扶玉自己都看出来了，她就是喜欢他嘛，不演了，明牌了。
“我在看师兄的辫子。”
祁扶玉：……？
剑修脚步微顿，有些困惑。
“师兄以前是高马尾，很有精气神，意气风发，我觉得很好看。”清枝一连用了三个修饰语，表达自己的强烈赞赏。
“哦，倒是没有注意这些，”他道，“方才河边坐得久了，或许便有些凌乱。”
那可不一定。
从小龙的说法来看，祁扶玉的黑化值，是与他的发辫高低相反而行。
可以概括为辫子越低，黑化值越高。
她仔细观察过了，现在祁扶玉辫子颇为随意地搭在肩上，好像是堪堪滑落的样子。
有些黑化，但不多。
“这样打扮看起来很温润柔和，不过我觉得还是高马尾最适合师兄的意气风发。”夸奖之余，她夹带私货。
她似乎很了解自己……
最初的拘谨解除后，很快便言笑自若，语气透着股理所当然，仿佛她很清楚与他的相处方式。
而他也确实不反感她。
须知道，在人与人的交往中，初次见面的“不反感”，便足以筛选走绝大多数人。
她到底是谁？
将这疑惑压在心底，他不动声色道：“平日倒没听别人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清枝怀疑自己有点太放肆，摸摸鼻子道：“其实别人怎么看都不要紧，师兄你自己觉得合适就好。”
本来也就是几句闲谈，此时两人已来到河边，就顺势停止了话题。
清枝往浑浊的河水里张望：“镜子会不会已经被冲走了？”
因为祁扶玉答应给她捞上来，所以她也就这么顺嘴一问，并不觉得存在技术难度。
正相反，比起镜子下落，她更在意祁扶玉的这枚碎片因何生成。
满月会的终极目标，是收集祁扶玉神魂碎片，达到成员们各自踏破虚空/保全家庭/复活祁扶玉的目的。
这是清枝接触到的第三块碎片，听起来效率很高，但实际上全靠“机缘”二字。
清枝想要总结共同点，发现规律，这样就能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进一步提高收集效率。
大魔头手里那块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云虺也糊里糊涂，她觉得自己只能从祁扶玉口中打听答案。
“话说回来，师兄为什么在这里涮镜子？黄泉镜不是用来封印妖怪的么？”
他语气平静：“河里也是邪祟，顺手封印罢了。”
“噢，不愧是师兄，封印完全不拘泥于术法，涮涮镜子也能做到。”清枝先习惯性吹彩虹屁，随后吐槽：“难怪这河脏成这样，里面不会全是邪祟吧，啧，附近百姓可不敢过来。”
剑修轻声道：“河流不都是这样么？”
“啊？我家那里可不……”清枝声音戛然而止。
她本想着西山城山清水秀，妖孽都封印的好好的，然而想起自己重伤前的外界情况，现在河流被污染成啥样真不好说。
一想到自家后院着火，清枝顿时没法淡定了，她急着拿着镜子出去，顺便将这块神魂碎片收容起来。
可她不能让眼前的祁扶玉看出自己的焦虑缘由。
祁扶玉愿意让她拿走黄泉镜，甚至跟她东聊西聊，气氛很和谐的样子，原因完全是两人师出同门，她又有“初遇”“回忆杀”等多个buff加持。
若是叫他看出苗头……
“你眼中的世界，河流里不该有邪祟么？”他忽然冷不丁开口。
清枝不假思索道：“河流里都是邪祟？那鱼还怎么吃……”
只是她没把吐槽说完。
祁扶玉问这句话，好像另有深意。
什么意思……河里应该有邪祟么？
祁扶玉停止了摄取黄泉镜的动作，淡淡开口：“你不是归墟宗的弟子，你到底是谁？”
清枝：！！
哎哎哎，怎么突然翻脸了？！
她还没搞清楚哪里暴露了……
“指使你来的人，是将你养在世外仙境么？”他音色柔和，却变得冷淡，透着讽意。
“河流能容许生灵存在……怎么可能。”
“敢住在森林河流旁的人类，早便被杀光了。”
不能住在森林河流边？
清枝疑惑地想。
那人类住哪，这时代可没有科技，普通人离开这些自然资源，只能等死。
如果祁扶玉说的都是真的。
“你……早就发现了？”
如果古法时代是这样的生存环境，那从自己刚把镜子打进河里，觉得自己污染环境时就已经暴露。
可恶，史书误她。
那些记载可没有说古法时代生存环境这么严苛，在归墟宗官方描述中，那可是个百家争鸣，道法昌盛，人人可证道成仙的好时代。
再加上她天生有的常识，两次进入神魂碎片时也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结果现在就变成给自己挖的坑了！
清枝身躯悄然紧绷，随时能够迸发出惊人力量。
她低声问：“那你刚才问我那些做什么？”
“字面意思，想知道你什么来历。”
清枝抿紧了嘴唇，心底生出被戏弄的羞愤气恼。
原本形势大好的事情，就这么急转直下了。
而且祁扶玉态度也让人很恼火。
不止是被人戏耍的问题，祁扶玉这个名字总能解释很多事情，更是因为他表现出的无所谓态度。
她那番回忆，说得都是真情实感！
“你不信？”她压着怒意，努力平静道。
不能动手，她不能先激动起来。
西山城那烂摊子还不知道成什么样了，自己和时雨在现实中的躯体也没有着落，她必须尽快解决冲突，得到黄泉镜核心回归。
“信。”
祁扶玉道：“所以我很疑惑，你究竟是谁。而我宗门真正接应的人又在哪里，你杀了他们？”
“不知道，反正……”没你杀的多。
可清枝在祁扶玉俊秀清净的面庞上转了一圈，到底把残忍的后半段咽了回去。
现在的他看起来和宗门的人还怪有感情的。
“反正我没杀。”
“哦，那有些可惜。”祁扶玉淡淡道，“原想着你若是杀了，倒也免得我一一找上去清算，现在看之后还有麻烦。”
清枝：……？
祁扶玉说出这种话，确实有点吓人。
说实话，音色高度相似的情况下，有一瞬间她还以为是大魔头和她讲话呢。
“你和宗门关系不好么？”
“不。”祁扶玉收回手，她眼尖地看到，对方手里拿着闪亮亮的事物，顿时心里激动。
黄泉镜！
祁扶玉毫不在意她的情绪波动，声音毫无波澜：“但你可以思索，此处为何是这般情状。”
“哦。”那就是心里确实已经不满意了。
相比以前，清枝额外了解了些，祁扶玉为何从归墟宗离开的原因。
——并不只是因为高层迫害。
“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了我一个问题，暂时扯平。那我们继续交换吧。”清枝道。
“你不是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以前见过你，而且你能感觉到是真的，但你完全没印象？”
他颔首，表露出少许好奇。
清枝微微一笑。
这不就到她老本行了么！
她神色严肃，向祁扶玉勾了勾手指。
年轻人毫不犹豫，居然真凑了过来，颇为好奇。
他比清枝高很多，即使已经弯了腰，可清枝还是得踮踮脚。
她凑到祁扶玉耳边，压低嗓音开口，少女温热吐息就喷涂在他耳侧的肌肤，氤氲出温度。
她小声而严肃道：“我是来自两千年后的时空管理局特工清枝，为修正历史，保护在时间长河中遗落的宝物而来。”
“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我第一次见你，是你被关押审判，却成功领悟剑意的那个晚上。”
清枝大义凛然道：“正是在我的修正帮助下，那时的你才能活着从戒律院出来，在掌门的窥伺下继续修行成长。”
祁扶玉神色动容。
显然，天才剑修平时不怎么看话本，这种超越时空的时髦剧情，属实令他震撼。
“但我不记得你……”
别慌，这种情况穿越时空自有一套完善设定。
“因为我不是存在于历史上的人物，所以一旦离开这个时空，你就会忘记我。”
清枝循循善诱：“难道有时候你不会隐隐感觉到孤独，觉得自己身边仿佛缺了什么人？”
祁扶玉没有回答，默默盯着她。
清枝绷住神色，坚决不肯露馅。
她说这话可不是为了夹带私货哦，只是为了忽悠他罢了。
“那晚的我，为何会信任你？”
祁扶玉忽然道。
“你绝不止是说了几句话——这说服不了我。”
“你的意思是……”
“将当时的事对我也做一遍，若事实确实如你所说，镜子送你也无妨。”
祁扶玉淡淡道：“宗门都不要的东西，我留着也是无用。”
听起来好似有什么隐情……
话说那晚她都做什么来着？
好像就是凑得很近，和少年大眼瞪小眼来着？
然而这种行为对少年人或许有用，成年人真的能行么……？
他都不一定会愿意她凑到那么冒犯的距离吧？
清枝有些犹豫：“但那种行为如果有点过激，你也完全能接受，任由我对你做么？”
“怎么，你想捅我一剑？”祁扶玉挑眉。
“说服另一个人的方式也不只是武力攻击，那这世上怕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
她其实想说的是脸贴脸。
可不知怎的，想起祁扶玉之前游刃有余对她的捉弄，以及揭穿真相时的嘲讽，她就牙痒痒。
于是她用文雅的四个字令祁扶玉沉默了。
“唇枪舌战。”
“嗯，偏门意思的那种。”
“我说我是这样说服你的，你信么？”清枝严肃地望着他。
然而更邪门的回答出现了：
“……信。”

等等、等等, 她听到了什么？！
她惊愕的目光落在祁扶玉脸上，滚烫震撼的视线仿佛能在人脸上钻个洞。
祁扶玉神情最初尚且平和冷淡，可被她灼灼视线盯得久了……他冷淡地转开视线, 开始钻研浑浊河水。
清枝：？
她依旧紧紧盯着祁扶玉。
清枝疑心他的耳朵似乎有些泛红，却又不太确定，毕竟那可是祁扶玉, 祁扶玉还会脸红？
不对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琢磨这些表象的时候, 关键是祁扶玉刚才那声“嗯”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但祁扶玉怎么就答应了？
清枝尝试对刚才的事情进行阅读分析。
她说自己以“唇枪舌战”的方式说服过他, 并表示可以用相同的方式说服他，问他信不信。
他说信。
她自己都不敢有这么强信心好么！
祁扶玉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难道说……
难道说……
难道说……
其实他有阅读障碍, 没理解她暗示的“唇枪舌战”意思？
“你能理解唇枪舌战什么意思吗？”她开始关怀祁扶玉的精神健康问题。
祁扶玉冷冷瞧过来。
她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愿意亲你。”
目光开始变得凌厉了。
清枝：“其实我也没亲当时的你, 刚才就是逗……”
目光开始可以杀人了。
她求生欲极强，当即改口：“刚才就是想与时俱进，所以征求一下你的看法。”
剑修微微抬眼, 给她一个自救机会。
她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主要当时你年纪小, 我不能对你动手动脚，这样不符人伦, 对吧。”
祁扶玉终于开口：“你上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也就一个月前吧……但对你肯定不是，你早把我忘咯。”
大神关注点和她不一样：“所以你比我小？”
她觉得自己被关在囚牢里那几年算不得成长期。
在地窖里暗无天日, 除了一帮精神病小孩谁也接触不到, 怎么能算正常生长。
她年纪不大, 但也算不上幼小。
“对小一点, 但不多。”
祁扶玉目光在她唇瓣上短暂停留, 随后蹙眉不悦。
“既然如此, 你年纪尚小, 怎能把这种狎昵之事随意挂在嘴边？”
“这也能算狎昵么？”清枝下意识吐槽，“我就说了个唇枪舌战……”
祁扶玉死亡凝视。
哦，懂了。
师兄比较纯情，见不得别人这样挑.逗。
从祁扶玉入魔后仍然洁身自好的表现来看，他这种近乎古板的自律，一直保持了下去。
“难怪你一直这么强。”
这是祁扶玉众多优点中最平凡的，他早便习惯了，可不知为何，见小姑娘目光滴溜溜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随后蹦出这么句来，他便有种古怪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