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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痣(令疏)


李公公在太后的示意下,大着胆子打开了一条门缝。
大概是门口的场景太过骇人,李公公的腿往底下软了几分,这才欣喜对太后娘娘道:“外头的贼人已经在肃王殿下的带领下全都捉住了!奴才瞧着肃王殿下和靖北王世子皆是威风凛凛,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 太后拍着胸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快让肃王到我的面前来看看——靖北王世子也来了?”
李公公定了定手脚,应下后就往外头去了。
不多时,谢锦安与叶嘉屿双双进来见过太后。
二人衣衫上都溅了血迹,微微泛着暗红色,瞧着让人心惊胆战。
“皇祖母放心,孙儿和世子已经将那些贼人全都拿下了!”谢锦安俊面仰起,眉眼间意气飞扬。
叶嘉屿照旧寡言,只请罪道:“臣下救驾来迟,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世子快请起,你已经是来得很及时了。”太后先对叶嘉屿摆手,然后用嗔责的眼神去看谢锦安:“肃王,你也太冲动了!应当等一等世子,再去的。”
谢锦安长眉不倒,自信笑道:“皇祖母也太小看孙儿了——孙儿虽然不精于文武,但当年打人的基本功,可是父皇手把手交的,孙儿还不至于忘却。”
“这屋子里头的,是孙儿的祖母、妹妹与未婚妻,孙儿合该拼力守护才对。”说到这,谢锦安朝着太后拱手又行一礼。
叶嘉屿闻言,颇惊讶地用目光看了看谢锦安,又转向顾菀,最后一不小心对上柔安公主的眼睛,就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哀家还没赐婚呢。”太后也看他们两个,随后轻笑一声:“今日可要多亏了你们——只还请世子多走一趟,随着李公公到皇宫向皇上禀告此事。”
“这是自然,臣一定快马加鞭,将此事如实告知。”叶嘉屿躬身行礼,旋即就和李公公一道出了门。
“咱们收拾一下,也该回宫了。”太后理了理身上的披风,对众人道:“面见皇帝,不可马虎,先回自己屋里收拾一下仪容,半炷香后随着哀家一道进宫。”
顾菀随着柔安公主一道应了,走出屋子时下意识地奔着谢锦安去。
谢锦安的下颌上也溅了零星的血点子,在灯下看着,颜色鲜艳,更衬得少年玉面清隽了。此刻少年只是眉眼弯弯对着顾菀笑,混不顾身上的小狼狈。
进了西厢房的屋门后,顾菀忍不住伸出手,想用指尖擦去那血点子:“王爷没有受伤罢?”
“阿菀不必,我等会儿自己去洗一洗。”顾菀的指尖虚虚点向自己的面容,谢锦安只觉得那处泛起痒意,便捉了顾菀的手,笑道:“阿菀放心,我真没有受伤——阿菀若不放心,等会儿我给阿菀看看?”
谢锦安将这话说完,才发觉有些不对,却是为时已晚。
只能眼睁睁看顾菀嗔自己一眼,道了一句“我才不看,我信王爷没有受伤”,就带着贴身丫鬟进屋整理仪容了。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把精致染血的匕首。
“你这回换的新匕首,倒是挺好用的。”谢锦安对默不作声、和厢房阴影融为一体的惊羽道。
惊羽看了一眼那匕首,回道:“主子,这把匕首不是属下带的……当时那群贼人对您两面夹击,属下来不及递出武器,看地上有这匕首,便抛给主子了。”
谢锦安神色微顿,恍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厢房里看去。
这匕首……是阿菀的?
他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顾菀在屋中用极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裳,顺便在心中排演了一边等会儿在皇帝面前该如何说。
如今众人都认为这些人的目的是刺杀太后,皇帝心中也就自然而然形成这样的认知,派人去彻查这件事情。有皇帝的御令,老亲王十有八.九会被顺藤摸瓜地找出来。老亲王可不会傻乎乎忍下这一弥天大罪,最后只能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估计还会将镇国公和蓝氏给拽出来,直言是他们刻意引诱。
那她……只在皇帝面前做惶恐惊讶、不知自己已经被垂涎已久的小女儿模样就行。
定好这个主意,顾菀又想到了老亲王的另一个可能行为:他或许会用顾萱的那些信件,说是她顾菀爱慕虚荣、勾.引他老亲王。等到认识肃王之后,又一脚将他给踹开。借用此,来攀污她顾菀的名声,指不定皇帝相信了,会将她赐给老亲王,从此饱受老亲王的折磨。
这成功的可能性是极低的——不说旁的,只看太后在旁边呢,哪里会听信老亲王的话,让他如愿以偿?
若老亲王仍不甘心,钻了牛角尖要走这一条路,那可……正是合顾菀的心意。
当今圣上素有贤名,因有老亲王在,更为百姓称颂,也多了一层“知恩图报”的好名儿。但顾菀可不信,皇帝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老亲王,甚至惊扰了太后与皇家寺院的清净。到了如此地步,就不是知恩图报了,而是脑袋糊涂、偏私袒护皇亲了。而有老亲王这一闹腾,落在镇国公府脑袋上的罪责,可就更大了。
顾菀微微一笑,将最后一支玉簪簪到发髻上。
心底流转几分思绪,恍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等再出门,看到谢锦安手上的一抹银光时,她才想起自己忘掉了什么。
是她在混乱中,掷在地上的那一柄匕首。
顾菀心中一跳,有些紧张地捏住袖子边边,抬首去望谢锦安。
谢锦安此时背光而立,桃花眸子仍旧明亮,只是此刻她看来,许是因为心理作用,有那么一分的晦暗不明。
“阿菀可见过这柄匕首?”谢锦安温声问道:“这匕首虽不起眼,却做工精致,不大像贼人所携带的。”
他在打斗中就发觉了一个问题:老亲王所派遣的这些人,身手也算不错,可不像是正规训练练出来的,反倒带着一股野路子的匪气。话语也是粗鄙不堪,口音颇似景州那块儿的。
像是……景州山匪。
发觉这一点,谢锦安几乎要冷笑出声。
老亲王倒是学聪明了,不用自己的人,要借着山匪的手。
可如今朝廷誓要剿灭山匪,老亲王却将山匪引入京城,甚至送了人到太后面前。
他倒要看看他的好父皇,这一回会如何护着老亲王。
惟有这柄匕首的由来,谢锦安有一点点的疑窦。
他话音刚落,就看顾菀眸子水润,看了看他受伤的匕首,乖巧摇头道:“我没见过这柄匕首,许是哪一位侍卫落下的?”
谢锦安就笑:“或许是吧。”
是他莫名多想了,阿菀这样娇弱,哪儿可能随身携带这种利器。
不过也是,要给阿菀准备一份防身的小器具才好。
“今晚王爷的身手矫健,出乎我的意料。”顾菀望着谢锦安,含笑夸道:“可见外头人都是胡诌的,王爷也不是那等荒废学业,文武俱差的人。”
她歪首去看谢锦安,嗓音曼曼。
不知为何,顾菀总想着去夸一夸谢锦安。
让他更自信些,也更愿意上进些。
“阿菀这样夸我,我往后就争取变得更矫健些。”谢锦安轻轻咳了一声,与顾菀一道去太后那边。
在他们换衣裳的间隙,原本倒了一院子的贼人都被帮助了手脚,顺便卸了下巴防止自尽与胡乱叫嚷,此刻正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拖出念佛堂。
祈国寺住持携了一众僧人前来,问太后安慰,又自请保护不力的罪责,最后主动承担起了清扫念佛堂的任务。
太后知晓此事不能全怪住持,稍稍提点几句过后,就带着顾菀她们从密道回了皇宫。
事关重大,叶嘉屿和李公公的手脚极快。
等回道寿康宫的时候,皇上已经在里头等着了。身着龙袍,美须冉鬓,神色严肃,很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在场除了太后外,纷纷行大礼参见皇上。
“儿臣见过母后。”皇上先给太后问安,随后才吩咐众人起身,最后十分担忧的问询太后:“朕听闻母后遭受刺杀,惊醒后匆忙赶来,不知母后可有受伤?”
太后由着皇上扶她到上首坐下,口中淡然道:“不过是群小人,岂能成事?”
说罢,她眼睛一转,和善的目光落在顾菀、谢锦安、叶嘉屿和柔安公主的身上:“哀家今日完整无缺,可要多亏了他们才是。”
“柔安第一时间赶来护住哀家,顾二小姐代替哀家挡了第一轮行刺,又机警地发出警报,让侍卫们警惕,随后就和柔安一块儿,守在哀家身边。”
“肃王则是携着侍卫与贼人们搏斗,阻止他们要行刺哀家。后有靖北王世子救驾及时,这才平息住了这场刺杀。”
随着太后的讲述,皇上的目光也在顾菀四人的面上一一滑过。
许是因为眼生,在顾菀的面上停留得格外长。
顾菀被看了许久,没有半点畏惧,仍旧是垂着眼帘的端庄模样。
规规矩矩,挑不出错处。
“都是好孩子,等朕查明白事情真相后,必然会论功行赏。”皇上将目光收回,对着他们夸赞了一番,随后就要接着开口。
太后在此时截断道:“皇后呢?”
旁的妃嫔就算了,李皇后可是她的正经儿媳,知晓婆婆遇刺,居然不来慰问?
太后的眼中有着浓浓的不悦之色。
皇上听到太后的问题,神色有些不自然,最后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回道:“母后,永福几个时辰前突然急病,皇后便前去照顾永福了。”
“皇后倒真是爱女心切,浑然不顾皇上的旨意和皇家的名声了。”太后更加不快:“永福不修自身,闹出丑闻,连累皇家,该是罪人!哀家听闻皇后还屡次为永福求情,这是置皇上于何地!”
“母后息怒,儿臣等皇后回来之后,必然严加训诫,对永福也必然会不留情地惩处。”皇上这一月,本就因永福公主之事而头疼。今日皇后去公主府时他尚且没有什么意见,可偏又和太后遇刺之事撞在了一块儿。
面对太后的责问之语,皇上对皇后也就多了几分不满:身为后宫之主,不能管束儿女,反倒让他这个天子为此烦心,甚至面对群臣参奏,这是怎么当皇后的!
瞧见皇上那点变换的神色,太后就道:“前几日为永福求情时,皇后不是说她身子不适么。如今她又出宫照顾永福,将要紧的后宫事务放在一旁。既然如此,就让德妃与淑妃协理六宫罢。”
太后说着,看向柔安,轻笑道:“柔安也到了学掌家本事的岁数,便跟着德妃和淑妃学一学罢。”
太后刚刚遇险,兼之对皇后有所不满,皇上也就应了此事。
柔安公主一脸惊喜地行礼谢恩。
顾菀则是瞧着顶上夜明珠洒下的光辉,心中重重地跃动两下。
权力转换,在皇上与太后面前,不过如斯。

◎(双更)老亲王说,他与顾菀两情相悦◎
说完皇后的事情, 皇上就看向了叶嘉屿:“如今那群贼人何在?”
叶嘉屿拱手回道:“臣与肃王将那群贼人制服之后,就捆了起来,如今正等待皇上的发落。”
皇上大手一挥, 龙脸上显出几分怒色:“罗寿,将刑部尚书速速传召入宫,朕要他夜审这些贼人!”
御前的罗公公立刻领命下去。
“夜色已深,母后受了惊吓, 待喝完安神汤后,便早些歇息。”皇上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对太后关切道:“等到了明日,儿臣就能查清楚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包天,给母后一个交代!”
太后亦是颔首道好:“皇帝回去后, 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耽搁了休息, 明日还有早朝呢——横竖那些贼人都被抓住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如此说了一番后,皇上就行礼告退。
“肃王与世子跟着朕去御书房,朕要好好问问当时的情况。”皇上临走前, 还点了谢锦安与叶嘉屿的名字。
谢锦安抬眼,与顾菀对视一眼后,才抬脚跟上皇帝。
皇帝离开寿康宫之后,宫殿里整个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太后揉了揉额角, 一个时辰前受到的惊吓已经悄然无影:“你们也都下去好生歇息一番——李嬷嬷,给顾小姐在寿康宫收拾个干净房间来。”
诸人都应了太后的话, 井然有序地行礼退下。
惟顾菀因着房间还没收拾好, 暂且留在太后身边。
看太后不停地伸手揉自己的额角, 顾菀就带着乖笑上前行礼:“太后娘娘, 臣女在家时时常替祖母按摩, 也算是有门道,不知太后娘娘可愿让臣女替您按摩分忧。”
太后闻言,就笑着点头道:“哀家的头是有些疼呢,你若愿意来,自然是极好的。”
顾菀应下后,就当着太后的面儿,用温水和香胰子仔仔细细地浣过手,才走到太后的后头,用手抚上太后的头部。
她指尖细腻柔软,透着淡淡的清香,下手按揉时的力道有力却不用力,张弛有道,让太后有些紧绷的心思一点点松软了下去。
“今夜除了锦安与那靖北王世子,里头最凶险的便是你了。”太后轻轻地喟叹了一声:“哀家会将你的举动牢记在心,也一定会让皇帝重重地厚赏于你。”
顾菀软声回道:“臣女今夜不过听着有些惊险,实际上是有惊无险……说起来,臣女也没有什么功劳,不过是让臣女的丫鬟大声警醒了一句,不值得太后娘娘如此重赏。”
“若是太后娘娘要赏赐臣女,还请太后娘娘能让臣女如现在这般为太后娘娘按揉,便是对臣女最大的赏赐了。”
这话自然让太后心花怒放,直夸顾菀谦逊懂礼数,孝顺长辈,是不可多得的好闺秀。
“你虽这样谦虚推辞,哀家却是不依的。”太后末了说道:“等哀家下旨赐婚之后,哀家就从库房里拿出好东西来给你添妆,再看看能不能给你的长辈添一份荣名。”
长辈的身份荣耀越多,出嫁的女儿家自然越有头脸,连夫君都不能轻易欺负了过去的。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顾菀唇角弯起,手上用的力道越发令人舒适,叫太后不由自主地阖上双眼享受。
御书房。
“朕免了你明日的早朝。若是下了早朝,朕不能从你这儿听到那些刺客的幕后主使,你就把你的脑袋和官帽一起给朕!”皇上坐在御桌前,冷声对刑部尚书吩咐。
刑部尚书从未见过天子如此盛怒,也知道刺杀太后之事骇人听闻,为了防止民心惶恐、朝廷不稳,此事须得速战速决。
“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在明日早朝后给皇上一个真相。”认真叩首之后,刑部尚书就起身提袍,神色严正地朝外头走去。
得了刑部尚书的保证,皇上的神色略微和缓了一些,就看向了垂手站在一旁的谢锦安和叶嘉屿。
他先掠过谢锦安,朝叶嘉屿道:“世子今日辛苦了。前两天还有人参奏,说世子你接了夜巡京城的职责之后,就有些擅离职守。如今见你救护太后及时,朕才知道是有人诬告。”
叶嘉屿的浓眉中蕴着满身忠诚正气,当下就单膝跪下拱手:“皇上愿意信任微臣,微臣与微臣的父亲,定当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好报答皇上的信任!”
谢锦安闻言,略动了动眉头,淡淡看向叶嘉屿。
若非有人颠倒黑白,引得皇帝疑心整个靖北王府,凭着他与叶嘉屿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也不能完全让叶嘉屿点头。
不过他原先以为叶嘉屿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该说话的时候,还是很会说话的。
“你和你父亲为朕守卫江山边疆,这些苦劳,朕不会忘记的。”皇上对叶嘉屿的话十分满意,当下就用言语嘉赏了叶嘉屿一番。
随后,皇上就道:“世子今日也辛苦了,就先回京中的靖北王府好生休息罢。”
叶嘉屿张口便要叩谢皇上体贴,被谢锦安的几声轻咳止住了嘴中的话语。
“在朕面前也这样随意,怎么学的规矩!”皇上的注意力也放到了谢锦安身上,拧着眉头看向谢锦安。
敢在御前说话的时候咳嗽,他这三儿子还是头一个!
“儿臣今日在与贼人的打斗中累了,一时松懈咳嗽了两声,还请父皇见谅。”谢锦安立刻拱手请罪,抬首时露出一个鲜活意气的笑:“不过儿臣的规矩是皇祖母教的,父皇小心这话给皇祖母知道了,惹皇祖母生气。”
皇上就立刻瞪起了眼睛:他这三儿子从小就是这样,瞧着是个乖俊乖俊的模样,说话做事都这样恣意不规矩,让他这个天子生气。
他正想和从前一样发火,忽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最后看了看还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叶嘉屿,无奈收了要发火的姿态,对谢锦安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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