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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神之恋(漫空)


什么权力争斗,什么奥林波斯明天要决裂了,统统在这句话面前灰飞烟灭。
瘫在地上的赫尔墨斯一时都不知道要帮谁,甚至觉得赫拉生气地用剑扎宙斯是正常反应。
这太可怕了,太混乱了。
谎话连篇的小偷之神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品德太过高尚了。
不然怎么会觉得宙斯被赫拉戳死是应该的,更别说哈迪斯要灭世了。
猜错了一切的小偷之神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唉声叹气地起身。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去帮帮自己的父亲,总不能真的放这大地陷入冥土里。
而且上代的巨神都跑出来了,虽然长期剥夺神力,捆缚身躯对他们造成巨大的伤害,却不代表他们弱到能随意对抗。
他们急需健壮的神王来领航,带领他们获得胜利的荣誉。
赫尔墨斯飞上去后,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糟得多。审判剑上的不公惩罚,都跟宙斯的心脏挂连在一起,紧得分不开,这种剧痛就是神也是难以承受的。
因为宙斯先前太过肆意利用忒弥斯的公正神权,累积了大量的反噬之力,平时压抑这种反噬对宙斯来说并不难,现在直接扎入心里。
除非诞生新的律法之神,设定了新的公平原则,解除他的惩罚,不然就只能硬熬到惩罚时间结束。
想到宙斯任性下,做出了种种不公平的裁决。
赫尔墨斯头大地抓着帽子上的小翅膀,惩罚个百年都算是保守估计。他只是个管交易的,这么大的难题解决不了。
赫拉站在宙斯身后,冷冷看赫尔墨斯一眼,漂亮的眼睛冷酷得泛着光,像是黑夜里择人而噬的恶兽。
赫尔墨斯被她的神权威压,吓到冷汗直冒,他慢慢往后退开,没有再做出一副要抢夺宙斯的姿态。赫拉也懒得理会他,而是将力量全用在压制自己丈夫身上。
赫尔墨斯只能转头看向哈迪斯,他看到冥王不知道何时,不顾一切地冲入两股力量的中间,伸出手臂探入了最炙热的地方,血肉都被烧灼成灰烬,只剩下骨头。
赫尔墨斯看到他失控到这种地步,熟悉的头痛又来了,他也顾不上自我保护,立刻飞过去,大喊:
“哈迪斯,冷静点吧,这片土地你也有守护的责任,你要将生机创造出来的美好世界,化为腐朽死寂的坟墓吗?”
大地已经一片狼藉,无数的亡灵堆积成吞噬土地的咸水海。
不管是植物动物还是人类,都被这股疯狂席卷而来的黑浪无情吞噬掉。
上代巨神与其说是来抢夺权柄,不如说是为了挣脱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而不择手段地攻击赶来的各类神明,企图夺走他们的神力,壮大自己,好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性战斗。
波塞冬带领海神与干净的海水,阻挡了一部分的死亡,繁荣地带的城市,也有各位主神留下的守护神力,在暂时对抗冥府的侵蚀。
山林里,阿波罗的双生子姐妹,阿尔忒弥斯骑着鹿,带着自己心爱的猎狗群们,开始狩猎冥府的亡灵。
阿瑞斯带着锻造之神新出炉的武器,驾驭着他的战车,带着他那群闻到血腥味如闻到战利品的孩子们,直接冲入巨神的战场里,一时山脉挪移,地面塌陷。
连平时惯于沉默的赫斯提亚也猛然现身,坐在奥林波斯主圣火上,双手张开,将守护的火种散播出去,落到每一户信仰奥林波斯神的人类家里,努力抵挡想要进入人类家庭杀戮的邪恶亡灵。
冥府从来都是寂静无声的存在,死亡权柄在极度自律的掌控者手里,也保持了死亡收割这一权能不会失去基本的公正性,更不轻易碰触神灵的生命线。
对于人类方面,不宣传自身谋夺额外的信仰力,也不会因为失去供奉就肆意报复。
时间久了,沉默寡言并且极度省事的冥神,就被热闹的大地生灵们忘记了。
忘记了……死亡的力量是多么恐怖。
毁灭就是为它而诞生的孩子,灾难是它桂冠上的花枝点缀品,生命不过是它随意挂在剑尖上的干尸。
没有比来自冥府的神灵,更适合破坏的这一冷酷的职责。
人类的信仰凝聚而起的城墙,被狂暴的死亡之力快速侵蚀着。
疾病、厄运、如骤雨般出现的致死意外,密集地袭击着每一个生灵。
就连古老的自然之神,也被迫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侵蚀,海水鲜亮透彻的海水被冥河浸染,开始变成不详的灰色,山林里仅剩的植物大片枯萎。
哪怕有自然女神竭尽全力的守护也阻止不了。
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灭世场景,灾难的种类如此之多,诅咒生命的手法如此恶毒。
大量光明平和的神灵与宁芙,被逼到没处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力被污染,被剥夺。
塔利亚的美丽被苍老刻上皱纹,欢乐女神不笑了,阿佛洛狄忒本来就重伤的身躯,染上了可怕的疫病,她极度依靠繁衍与??的养分,而冥神的攻击,就是奔着杀死生命来的,她是最快感受到苦痛的神,连美貌都影响到了。
赫尔墨斯也被连累的不轻,他的信徒被波及到大量死亡的反噬,让他的头都要疼裂开了,他手握蛇杖,加上以前冥府职责累积下来的力量,造出了一艘冥河小船,顺着冥府往哈迪斯的身侧飘去,企图将自己的声音送出去。
“哈迪斯,醒醒,你在干什么?”
哈迪斯眼里根本没有别人,不管是宙斯还是赫尔墨斯,他们的话在他耳朵里跟苍蝇嗡嗡差不多。
宙斯的力量与他的冲撞在一起的时候,两股巨力交缠角力,生与死的距离撕开一道缝隙,那是能碰到时间。能碰到真实海水,能碰到泊瑟芬的缝隙。
惊喜来得太过猛烈,顾不上任何东西,他抛弃一切防护,把所有神力都凝聚在手臂上,硬深深刺入那道充满时空风暴的裂缝里。
皮肤开裂,血管臌胀爆出,再生的速度跟不上毁灭的速度,手骨很快就露出来。
哈迪斯的耳朵,也被穿透屏障的刺耳声音震得发懵,反噬的疼痛来得汹涌连绵,他却像是抓到最后一丝救命稻草的溺水鬼,执着地往前伸过去。
可是就像是海市蜃楼般,看到的距离与到达的距离并不一致。
他指尖过去的每一尺每一寸都是空白,虚无的空白。
看着触手可及,却是永无止境的分离。
她跟他,并不属于同一个空间,这点缝隙的力量随时都会消失,这是他们唯一的连接。石榴里的孩子也随着他们距离变远,血缘的牵连断裂得差不多。
不顾一切,竭尽全力地要进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的后果,是神都无法承担的,涌过来的虚无海水化为真实窒息感,哈迪斯瞬间被淹没,无法防御的水流化为万千根细线般的长剑,穿透过他身体的每一片血肉。
疼痛这种感觉不管到达哪种程度,哈迪斯都没有畏惧过。可是这次并不止痛,伴随而来是昏沉与虚弱,就如同回到了他父亲的肚子里,持续被剥夺力量,无法挣脱的囚禁那种无力感。
这样不放手下去,他的灵魂会被分成碎片,这是他的求生本能在身体伸出尖啸着警告。
只要放手,沉睡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就能……
“哈迪斯,你快点清醒,你忘记了吗?”
一个声音骤然出现在他身后,响亮得要吼破天一样,是赫尔墨斯,他伸手揪住哈迪斯的衣袍一角,四周的冥河水激烈地环绕着冥王急湍地流动,他的小船随时要被冲走。
利用信使的信仰力,赫尔墨斯大声,坚定,无比肯定地喊道:“哈迪斯,爱神之箭彻底从你心脏里移除了。”
赫尔墨斯举起权杖,降下清醒之力,这是从阿波罗那里薅来的。
“你——”
他一字一句打醒为爱发疯的冥王。
“不爱泊瑟芬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这个末世般的喧闹世界寂静了一瞬。
赫尔墨斯终于抓到机会,快速地说:“爱神之箭消失后,你会有短暂的不适应,也会顺着惯性没有意识到爱意已经消失。你只要停下冷静下来,死亡的权责很快就会将这部分后遗症消除的。”
这本来是厄洛斯的工作,来解决中箭者的后遗症。
可是那个不靠谱的小爱神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赫尔墨斯只好冒着被打碎的风险,全力来抹除这根箭最后那一丝力量。只要用提醒得当,中间的当事人很快就能脱离这份虚假的爱情。
他看到哈迪斯没有继续发疯,才松一口气。
解决了哈迪斯的后遗症,还要去安抚赫拉的情绪,让她别死扎宙斯的心口了,看着都疼得一抽一抽的。
他再次觉得自己就是惹人嫌,啥事都得管的老妈子。
赫尔墨斯催促哈迪斯,“你可以将手收回来,恢复你的理智……”
话语还没有完,他就看到哈迪斯转过头来看他,他的皮肤在力量的拉扯下,白到接近透明,黑色的眼睛如沉在冰水里的墨,浑浊晕染开的全是偏执入骨的情感,那些浓烈的黑色液体不断往眼角下流,悲伤而惊悚。
“赫尔墨斯,你以为厄洛斯那半残废的力量能操控我什么?”
哈迪斯每句话都像是从心肺里掏出来的,张口就是压抑不住的气喘声。
“他那把孱弱的破箭,在我眼里没有任何用处,消失与不消失都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如此确定,他心里涌上来的真实爱意,早已经将爱神之箭的力量冲刷走。
那把孩子家家把戏的短箭不过是个点火的火星。
如果他内心荒芜如石头地,怎么可能点燃。
他跟泊瑟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爱她的每一刻,到后来碰触所产生的每一场燎原大火,都是他内心的荒野自燃而起的感情。
“没有后遗症,与箭无关。”
哪怕记忆碎乱得聚集不成一个完整的片段,命运相缠的线被割断了,本能都在用尽一切告诉他这个事实。
全是真实的爱意,也许在船上见到她,或者更早的时候,他亲自将她从泥土里抱出来,她沉睡的灵魂落了一颗石榴籽给他。
那是他出生后,第一次碰触到的,最珍贵柔软之物。
爱意的种子,也许就在那时种在他的灵魂深处,等待着再次重逢,能发芽生根,把这份感情开满他整个世界。
这些话与其说是跟赫尔墨斯说,不如是最后的孤掷一注,在对泊瑟芬告白。
哈迪斯的手一直往前,如果不能跟随在她身边,还不如灵魂就这样撕碎在她离开的路上。
指尖突然碰触到了实物,那是一片柔软纤细的叶子,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中生长出来的希望,哈迪斯的手指被这片叶子缠绕住。
叶子后是一根很长,很脆弱的叶茎,那是石榴伸出来的手。
石榴树在生机与死亡结合的瞬间,就在哈迪斯极度的渴望下,凝聚出了永不分开的爱情契约。
而他们的孩子只是顺应本能,感应到父母的猛烈的爱情,而将石榴当作自己的栖身之所。
孩子的第一个神权责任,就是哈迪斯与泊瑟芬永远结合的连接之锁。
哪怕冒着毁灭的风险,它也在这种危险的时刻,凝聚出自己的全部神力,长出生与死的桥梁,渴望让分离的父母能重新相遇。
在叶子的缠绕下,哈迪斯的手指终于能碰到泊瑟芬的脸颊。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明明只是碰到灵魂,却像是碰到她沉睡后的皮肤温度。
哈迪斯甚至都不敢用力,只是慢慢的,缠绕着孩子给叶子桥梁,将整只手抚摸上泊瑟芬的脸。
沉睡的她像是感受到什么,轻蹭了蹭他的手,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来。
哈迪斯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
然后她的灵魂化开了,在海浪中,化为一片泡沫的虚影,消失在哈迪斯的手中。
石榴的力量太过弱小,它还只是个婴儿,无法生长出真正结实的通道,能让哈迪斯的手指碰到泊瑟芬一小会,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石榴长出来的所有叶子裂开,也全部消失了。
海水的影子退走,天空恢复正常,透明的屏障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泊瑟芬走了,留下了哈迪斯。

哗——哗——
耳边传来风刮麦穗的噪音, 从遥远的地方,一茬一茬地响着,她在这些混乱嘈杂的声音中, 疲惫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的亮的, 碎的,散开的,像是麦穗粒被风吹到眼皮上,沾到眼球里,疼得只想闭上。
可是她发现这个最本能的动作,却困难得可怕,连呼吸……呼吸……
刚想到呼吸,窒息感铺天盖地就涌过来, 带着冰冷的水汽扎入她的肺部。
任何生物都拥有的求生能力,被猛烈拉扯出来,她终于意识到眼前一切的景象不是什么麦穗田。
而是水,无止境波涌着的水,水里的碎麦是泛在水面上起伏的阳光, 风刮的声音是水在潮动。
掉到水里了?
这个念头让她费尽全力想要搜寻回自己的四肢, 最先找回知觉的是手, 不顾一切挣开无处不在的涩力捆缚,探出的指尖扬起透明的水泡。
水泡中, 绿色薄小的叶子缠绕在手背上,在水与光中,有一种脆弱欲断的感觉。
石榴叶?
连思索的时间都不用, 她立刻知道这个植物的名字, 然后才是奇怪怎么那么笃定。
疑惑刚出现, 头顶上的碎光被一声沉闷轰破开, 接着是一道道黑影朝着她靠过来。
她被那些黑影拉住了漂浮着的身体,不断往上游动,混乱的动作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都让她的脑子跟知觉迟滞得可怕。
一只手突然重重托着她的脸,指甲挨着她的皮肤,细微的痛感触电般出现,连带着的是她所有的感知,耳边的嘈杂清晰起来,有人在大叫,用她不熟悉的语言喊着什么。
眼睛也恢复了清晰的视觉,水泡过去的世界,是炽白的光亮。恍惚地看着好几只手连拉带拽,将她拖上一艘红色的现代救生艇,陌生的几个人继续喊她。
他们的表情跟语气似乎在问她是谁?
她是……谁呢?
这个问题如所有答案的开头,让她寻回了一些思考能力,好像……旅游?
去哪里旅游……
然后呢,她落水了?
有人在拍着她的脸,让她清醒点,又似乎在催促她回答什么。
微麻的感觉从脸颊传来,她张了张嘴,含着海潮味的空气进入到口腔,她费力地回忆着自己是谁,是……
尖锐的疼痛突如其来,她身体抽搐了几下,脑子突然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人类的躯体过于脆弱,承受不起……记忆。
只要停止思考,疼痛就能停止。
她却跟谁较劲上,咬着牙试着继续回忆。有人立刻掐着她的下颌,扣着她的嘴,有人按压她的腹部,似乎怕她出问题。
在这片混乱无比的嘈杂中,被打乱了回忆过程的她,意识不清地呢喃出一个名字。
“泊……梁又……梁又绿。”
耳边还在回响着的潮水声变得平缓,好像刚才她听到的是两个世界交叠的噪音,现在消失了一半声音,整个世界就宁静了。
她没有发现,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手指上无人看到脆绿色石榴叶枯萎消失了。
毕业后第一次独自跟团旅游,跟着导游在意大利一些景点走马观花晃了一圈后,又跟着上了要去西西里的渡轮。
结果在甲板上脚一滑直接落入水里,在失踪了几个钟头后,被救生艇跟救生人员找到捞起来。
从异国他乡的医院里醒来的梁又绿,被动接收到的就是这种信息,为什么是被动,因为她醒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就连导游跟导游助理,还有同团几个相处不久的同团旅游者来看她。
不管是叫她的名字,还是跟她聊天,她都感到非常陌生。
这种陌生不是没有经历过的陌生,而是太久没有见过的生疏感,好像脑子也被水淹坏了一半,不止身体反应变迟钝,连带记忆也出了些毛病。
不然为什么当有人叫她的名字时,她都会迟疑一下,似乎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听过。
更可怕的是,这个睁开眼就是整齐洁白的天花板,各种电器,床或者瓷砖地面,都让她有一种怪异的不自然感。
不该是这个模样,又该是这个模样。
难道这些玩意她都没见过,才会产生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也不对啊,她又不是长期居住在哪个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怎么也不可能对这些现代玩意有隔阂才对。
这种间歇性清醒,长期性懵逼的状态,让她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都开始无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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