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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早在十三前年,桂里正卖地时,正是“东桂”跟着掺和一把,逼退了之前谈好的一个卖家,使得桂里正最后不得不低价卖地。那因为低价卖地,凑不齐二百两银子,才有了后来的悲剧。
要说“西桂”欠了杨、梅、李三家的债,那欠“西桂”债的就是“东桂”。
有的人欠债,会觉得羞愧不安,例如桂远、桂重阳父子,还有吐血身亡的杜里正;有的人会给自己找借口,越发肆无忌惮欺负人。
“西桂”在木家村这十几年的境遇,有杜里正的默许,也有“东桂”的推波助澜。
这一点,桂五都记得。

第52章 看热闹的小族长
除了“东桂”一干人,还有几个人离桂家叔侄远远站了。趾高气扬、不屑于桂家为伍的模样,领头的是个干巴巴的三角眼老太太,六十多岁,精神矍铄,身边站着模样相仿的父子两个。
按照规矩,遇到这种村里的事,都是各家当家男人出面,眼前这家却是例外。这不是别人家,就是与桂家老宅相邻的李家。
这李老太太年轻时就守寡,拉扯着三个儿女长大,长子就是站在她身边的三角眼中年李发财,次子是死于“九丁之难”的李进宝,长女就是先嫁桂家老大、后改嫁杜里正的李氏。
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的家,到了花甲之年也不撒手,凡事都要抓在手中,自然觉得自己个儿是有分量的人,村里遇事离不得自己。
李发财旁边跟着的青年是李家长孙李河,倒是父子一脉相承,是村里有名的混子。平日里少不得偷鸡摸狗之类的小动作,虽说没有实证,可也让人生厌。
同“西桂”一样,李家也是被村里排挤的一家。只是李家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觉得是大家怕了自己,遇到大事小情更要作的不行,就像是一坨臭狗屎,使得大家更是人人退避。
就是杜里正那边,也看不上李家行事,这几年有所疏远。
李家并不知今日集会说的是盗伐林木之事,可也并不影响他们看桂家叔侄不顺眼。
“有些人家真是不要脸,莫非忘了对不起村里人的事了,还有脸过来!”李老太太阴阳怪气道。
李发财道:“有几个臭钱,牛气了呗!”
李家长孙没有说话,望向桂家叔侄方向的目光阴沉。
对于李家几个人自说自话,只当是苍蝇“嗡嗡”叫,桂五叔侄恍若未闻。
杜里正姗姗来迟,身边跟着梅童生父子。
原来交头接耳的村民都安静下来,提起木家村先后两位里正,大家感觉都差不多,前者桂里正厚道,后者杜里正威严。
不管是贫穷者对富贵者的底气不足,还是其他原因,大家对于杜里正都是畏多余敬。
杜里正显然很满意众村民的乖顺,环视四周,目光在桂家叔侄面前扫过,然后方正色道:“中午桂二海过来,说了一件事,一件十分恶劣之事!”
“桂二海”是哪个?不少村民面面相觑。
“就是他家多事,好好地耽误人干活,搅得人生厌!”李老太太冲着桂家叔侄冷哼道,旁边村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桂二海”就是桂二爷爷的大名。
虽说现在收了麦子,秋收未至,正是农闲时节,可家里家外还有其他停不下的琐事,因此不少人颇赞同李老太太这句话,跟着皱起了眉头。
就听杜里正接着说道:“桂家今日上山伐木,发现自己林地二十六棵成材杨木被盗伐,数额巨大,情况恶劣,桂家原想要经官。今日召集大家过来,就是为了此事,都是一个村里住着,就是真有什么难处,也不至于如此行事,不告而取。想要运出木头,必要在村里经过,外村人做不得这样的事。为了洗清大家嫌疑,还是当早日抓到伐木贼为好!”
轻飘飘几句话,将一个贼名扣在全体村民头上,立时引起公愤。
自然,大家的愤怒不是冲着说话的杜里正,而是冲着桂家。但凡清白人家,都受不了这贼名。桂家自己丢了东西,就要怪全村人不成?
还有那一等人,觉得桂家丢东西是自己的错,要不然那伐木贼不偷旁人家,只偷他家。
李家祖孙三代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只是与众村民的又不同,难得的是李老太太没有咒骂出声。
桂五蹙眉,对于杜里正的小手段有些看不过眼,可也晓得村民不会多想,这样的小手段确实有用,怕是村民又要厌恶桂家。
桂重阳站在桂五身边,将村民与李家的反应都看在眼中,眼珠子转了转,对桂五小声说了几句话。
桂五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道:“虽说抓贼是为了给村里免除后患,以免其他人家跟着丢木材蒙受损失,不过眼下大家都忙,总不好让诸乡邻白费心,桂家拿出一贯钱,有提供伐木贼线索者,一次赠送三十文;有提供实证者,赠送五百文,算是桂家的一点小心意!”
一句话,立时打破了之前满场怨愤的情绪。
不说那五百文,只说那三十文钱,猪肉一斤才七、八文,这是四斤猪肉的钱,够吃一个月。不吃肉的话,换了小米,也是一家半月口粮。
方才不少人望向桂家叔侄都是嫌弃,眼下就是放光。
桂家真是要起来了,以后能往来还是当往来。
杜里正依旧笑眯眯的,眼神已经变得晦暗。
李家祖孙三个望向周遭蠢蠢欲动的村民,眼神闪烁;待望向桂五时,则是满眼怨恨。
梅童生不忿桂家出风头,讥笑道:“你既有钱悬赏,作甚还折腾里正?还是你想一出是一出,白许诺出来糊弄大家?”
桂五忙道:“梅夫子误会了,小子年轻、经不住事,自然是要以杜里正为首,那一贯钱随后小子便送到里正家。杜里正素来公正,村人敬仰,由里正主持此事,大家也放心。”
村民没有与桂五打过交道,难免担心他跟梅童生说的反复,自然是更乐意里正主持此事。
谁都晓得杜家不差钱,杜里正虽威严有余,可对村民并不吝啬小气。
杜里正只觉得满心郁气,桂五这一手不过是出了一贯钱,将锅又推给自己。现在村民不会想着自家也有贼嫌疑,而是都惦记那一贯钱的悬赏。自己跟着白辛苦不说,还要得罪那个真伐木贼。
有那心思通透的村民,四下里张望,推断谁更有嫌疑。
木家村是小村子,不过这几乎人家,谁不知道谁啊,平日里小偷小摸的有几家,真有胆子做这事的,似乎……只有一家?
那村民最后的视线落到李家诸人头上。
李发财本就心虚,见状一瞪三角眼:“看老子作甚?”
那村民不快道:“你是谁老子?怎么,心虚了?”
这村民不是旁人,正是杨金柱的弟弟杨银柱。换做其他人,或许不愿意招惹李家,这杨银柱却是打小就与李发财打到大的,不怕李发财的难缠,就是真要是说起辈分来,他还是李发财的表舅。
这杨银柱与哥哥杨金柱虽是同胞兄弟,性子却大不同,不仅是村里混子之一,而且在亲爹与弟弟死后怨恨桂家,每提及桂家必要咒骂不休,丝毫不顾念在桂家守寡的妹妹与两个外甥。
不过怨恨桂家归怨恨,在银钱跟前,什么都可以暂时不提。
村里的两个二流子对上,引得村民纷纷侧目。
要知道之前村民心里怀疑的就是这两家,如今听着这话不是杨家,那真的是李家?
质疑的目光都冲李家人而去。
李发财气的跳脚,冲杨银柱骂道:“你才心虚,你这是贼喊捉贼?谁不晓得你这些年一直盯着桂家,最是见不得桂家的好?就是人家给桂五补个喜酒,到你嘴里也成了是桂家不要脸要份子?桂家是请你了,还是要你份子了?”
杨银柱嗤笑道:“爷盯着桂家怎么了?我爹我兄弟都死了,我在等老天爷给桂家的报应!爷就条汉子,敢作敢当!你呢?占了桂家的大屋,拿了桂家的银子,该占的便宜都占尽了,全忘了你们孤儿寡母当年靠着桂家照顾的时候了!”
李发财前几月卖木头的事,别的村民或者没有留意,杨银柱却是想起来,只是眼下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解开,那五百钱的归属还没敲定。
李发财见杨银柱说偏了,还在庆幸,李河却是个暴躁脾气,直接挥了拳头,落到杨银柱脸上:“瞎**,叫你瞎**!”
杨银柱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正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李河还不收拳,又去打第二拳,却是被人拦下。
杨金柱站在杨银柱面前,素来老实的汉子满脸铁青,抓住李河的胳膊,怒道:“你要做甚了?”
李河满脸暴躁,还要继续动手,桂家叔侄与张家父子都上前拦着。
看着杨银柱脸上开花,李发财原本带了几分得意,眼下却是又耷拉下脸:“你们欺我李家无人吗?这么多人欺负我儿一个?当我们李家其他人都是死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站在远远的几家李家堂亲。
虽说大家都姓一个“李”,应该一致对外,可是因为李老太太当年守寡后防备堂亲,一家一家都给得罪光了,早已几十年不相往来,谁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出来给李发财撑场子。
李家受桂家照顾几十年,反手咬起桂家也最狠,这样白眼狼心性,大家都看在眼中。更不要说,通过方才这一纠纷,也提醒了大家,这伐木贼就在杨银柱、李发财这二人中了。
众李姓不由暗骂晦气,更是不愿这个时候沾了李发财的边,否则说不得也要沾个贼名。
李发财没想到诸堂亲会是这么个反应,愤怒不已,望向最后的靠山妹夫杜里正。
杜里正心中暗暗懊恼,竟是忘了大舅哥这个混账东西。
眼下这抓贼就要抓到李家头上了,他们家是死是活无所谓,可万不能连累了自家七郎。
村民看着眼前闹剧,见李发财似向里正求援,都在看杜里正的反应。要是杜里正偏帮,那三十文钱就要变得烧手。
杜里正看也不看李发财,面不改色,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落到众村民眼中,就是这杜里正真是公正,大家也就放了心。
桂重阳看着杜里正的反应,心里却是更添戒备。

好好一场村会,虎头蛇尾。
倒是惦记赏金的那些人,都留意桂五的反应,眼见他随后真的背着褡裢去了杜里正家,才又暗搓搓地盯着李发财家与杨银柱家。
实在是这两人打小都混账,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不怀疑他们两个都没地方说理去。
就是杨金柱这个哥哥,对于到底会不会是弟弟盗伐,也心里没底,跟着杨银柱回了家。
两人是同胞兄弟,早年宅基地都是挨着批的,现在也挨着住着。
杨银柱吃了李河一拳头,鼻血虽止住,可脸上也肿的青红一片。他并不领胞兄的情,反而歪着脑袋道:“怎么?大哥这是代表桂家来抓贼了?”
杨金柱吓了一跳:“真的是你不成?那可是二十几棵十年上的杨树,加起来值好几贯钱,够判大刑了!你快赔了钱出来,我去与桂五好好说。”
杨银柱被噎得不行,愤愤道:“没钱,你既认定了我是偷的,就去告密好了,做个人证,我这贼名落实了你还能得五百钱呢!”
杨金柱只当兄弟说的是真的,急的不行:“是不是李发财拐带的你?你上半年又没卖木头,倒是李发财卖了木头,林地与桂家挨着,运下来也便宜不惹眼!”
即便是不听话的二流子弟弟也是自家的好,真要是做了坏事,也是别人带的,这是天下熊孩子家长的普遍认知,老实人杨金柱也不例外。
杨银柱哭笑不得,脸色这才好些,不耐烦道:“不是我,别跟着瞎担心了!再没有旁人,就是李发财那狗卵子!桂家人虽讨人厌,可铜板不讨人厌,那五百钱我要定了!”
杨金柱犹豫了一下,道:“要不然你还是别跟着参合了……李发财是怂货,他家老太太泼,大小子又是敢下死手的!”
杨银柱听了,颇为意外,打量大哥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偏着桂家,难得啊,还晓得我是你弟弟。”
杨金柱皱眉道:“都不是外人,说什么怪话。”
“哈,不是外人?也就大哥你实在,不将桂家人当外人!亲爹亲兄弟的仇都不记,一心一意地帮扶桂家十几年,剩下什么了?人家有什么好事,想着一个刚回来的侄子,也不会想着你这个外姓人!我的亲大哥哎,你就长点心吧!”杨银柱摇头,“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
杨金柱听得稀里糊涂的,满脸迷糊:“小重阳怎么了?老二你说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就是梅家那孤女,桂五逼着梅童生掏出嫁妆与地,怎么就没想着你们家老大还没说亲?宁愿便宜了那毛也没长齐的奶娃子,也没有想着你这个好亲戚!”杨银柱抱怨道。
因为帮不帮桂家的问题,兄弟两个这些年也疏远很多,不过杨金柱家的两个儿子是自家亲侄儿,杨银柱这个做叔叔的也为大侄子的亲事担心,也就越发不忿桂家“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行为。
“老二你误会了,那都是村里人瞎说的。梅丫头就算留在桂家,也不会说给小重阳,还有大春他们兄弟两个没说亲。”杨金柱十分老实的说道。
至于桂家长辈已经默许了梅朵说给桂春之事,因为不愿意节外生枝,桂家人没有宣扬,杨金柱也不晓得。
同杨银柱担心兄长一样,杨金柱也担心桂家的两个外甥。自己家虽穷,可是毕竟有个豆腐坊,上面老人负担也轻;两个外甥那边,还有隔着辈的长辈养老问题,之前说亲遥遥无期,不过眼下有了桂五,桂家的日子也要抬头了,到时候就不成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穷闹的。
杨银柱听得火大:“你就记得你那两个好外甥,就不知道操心自己的亲儿子?以后给你们养老送终的是外甥不成?”
杨金柱摸了摸后脑勺:“老二,那也是你的外甥啊,妹夫没有了,咱们当舅舅的不管外甥谁管?”
说起这个,杨银柱越发不忿:“到底是桂家人的种,都是小白眼狼!你这大舅出工出力的拉扯了外甥十几年,剩下什么好了?人家亲叔叔一回来,立马就成了好侄子了。想来也是,一个是穷舅舅,一个富叔叔,亲近哪个还用得着选?”
杨金柱不解道:“五表弟是长辈,大春一个当侄的就是当听话啊,这有什么可挑理的?”
看着长着木头脑子的大哥,杨银柱只觉得心累。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那边还是好外甥好表弟呢。
杨银柱没了耐心,将大哥推了出去,冷哼道:“大哥觉得桂家人拉屎都是香的,快离我远些,我可不是大哥这等没有血性的爷们!”说罢,大门一关,将杨金柱关在外头。
这十几年来,兄弟两个这样不欢而散的情形不是一次两次。
杨金柱叹了口气,耷拉下肩膀,回隔壁自己家了。
杨家兄弟两个不欢而散的情景,落到那些暗中盯梢的村民眼中,大家就自然要猜测是不是真的是杨银柱盗伐,才会使得杨金柱深受打击模样。
五百赏钱的诱惑,“大义灭亲”一把都值了。
不过杨金柱素来老实敦厚,是村子里有名的老好人,倒是没有人会怀疑他“大义灭亲”,跟大家抢生意。
只是因多了杨家兄弟这一出戏,使得盯着李家那边的人少了不少。
现在大家剩下的,就是搜寻杨银柱或李发财的盗伐证据。
为了不被其他人抢先,木家村稍稍有些门道的村民都活动开来,一时之间还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盯着杨家人觉得有所收获,盯着李发财的村民则难免纠结。
李发财没有回家,而是祖孙三代一起去了杜家大宅。
杜家客厅,杜里正坐在主位上,平日里弥勒似的笑脸收了,端着一盏茶,不知想些什么。
李氏陪坐在一边,一会儿看看丈夫,一会儿看看几个娘家人,神色带了不安。
李发财本想要开口埋怨,可看着杜里正爱答不理的模样,摸了摸鼻子,立时不敢开口。
对于比自己还大了十几岁的妹夫,李发财早年也耍过无赖,想要占占便宜,被收拾两回长了记性,实不敢端大舅哥的谱,可就这样被撇到一边,他又不甘心。
李发财担心,有那一贯钱引着,用不了多久,村里人就能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他头上,到了那个时候妹夫不护着,桂家真要将自己送官怎么办?
桂五“五爷”的名头可不是虚的,真要趁机收拾自己怎么办?
“咳”、“咳”李发财自己怂,就暗示老娘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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