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伯卿朗声笑道:“那我还要多谢公主殿下,我本以为,我若有此念,你当将我千刀万剐呢。”
萧霈云嗔怒,握拳在他胸口锤了两下,骂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杀你,我休了你另寻驸马,我还要日日携他过你家门前,天天招你出来对我们三拜九叩。”
欧伯卿被她锤得连连咳嗽,萧霈云见他咳得脸都红了,慌了神,才生出的气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忙抚摸他的胸口,为他顺气。
欧伯卿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捉住她的手,轻笑道:“这就生气啦?我与太子自是无法相比,我这一身是病,不知还能苟活几日……”
萧霈云鼻尖一酸,忙去捂他的嘴,自个儿嘴巴却凶的厉害:“不许你乱说,你要活不到九十九,我……我就……”
她也没想好就怎样,一时竟接不上话,脸都急红了,又道:“总之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一句我爱听的。”
欧伯卿取下她覆在唇上的手,正色道:“我这辈子都不愿与你一拍两散,更别说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扶正她的小脸,朝她樱红的唇瓣吻过去,萧霈云心中欢喜,极为受用,细细回应他,小手偷偷摸进他的衣襟,刚想行不轨之举,外面传来溶月的声音:“公主驸马,用膳了。”
萧霈云此刻活在云端,只觉世间之美好尽归自己,哪还有心思吃饭,嘟嘟囔囔喊道:“不吃了。”
帐内一片春光旖旎……
夤夜时分,雨势渐大,公主府越往西处,有一方池塘,已被瓢泼大雨打的支离破碎,拼不出一处完好,四周只有房屋二三,寥若晨星,绕过方塘,是一片竹林,此时虽被狂风暴雨打弯了腰,却无一折断,争如谦谦君子,傲然而立。
竹林深处,有一间竹屋,在这苍茫的雨夜里,飘渺若仙,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竹屋内未点烛火,漆黑一片,一年轻男子斜倚在竹椅上,他似在看屋外雨打竹林,神思却已不知道飘到哪里。黑夜中闪电划过,照亮他英俊秀挺的面庞,只见面前的竹案上放了一个信封,火漆密封,却未曾打开。
“主上,大兴和东岐边境已经形同水火,真是老天助我,此刻动手,乃是绝佳。“
阴影中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此人隐在暗处,呼吸细密绵长,身形魁梧高大,一身黑袍,腰悬宝剑,面若圆盘,目露精光,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练家子。
竹椅上的男子回神,道:“嗯,就按计划行事,京城这边我自有主张。”
魁梧男子颔首抱拳,开门离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大雨中……竹椅上的男子拿起那封密信,用火折子点燃,火光映照他俊美的下颌,煞是好看,只是他目光冷冽,与这浓浓夜色融为一体,如透骨寒气,令人不寒而栗……
萧霈云半夜是被饿醒的,外面闷雷阵阵,雨还没停。伸手一摸外侧的床榻,清清凉凉,空无一人。
欧伯卿性喜读书,平日内手不释卷,看到兴处废寝忘食也是常有的事,又怕挑灯伏案影响萧霈云歇息,便在西面清净处另辟书房,想来又是读书去了。此刻她饥肠辘辘,辗转难寐,唤了溶月两声,亦无人回应,只得亲自起身。
刚开门,一阵风雨迎面打来,逼着她连退几步,只见外面狂风怒号,大雨如注,不似寻常,她才晓得“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竟非夸张。好在连日下雨,房中备有雨伞,萧霈云穿好外衣,摸了把伞,提了灯笼就往雨里去。她心道这大雨倾盆,伯卿若是被困书房,免不了又要在竹桌竹椅上将就一夜,他大病初愈,经不起折腾。这一路若能遇到个把人,弄点热汤热菜,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刚走几步,她就后悔了,狂风卷着暴雨,像鞭子一样往她身上打,半边的身子全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手里提的灯笼也不知是被风吹灭的还是被雨浇灭的,看不清路面,一脚就踩进泥坑里,精巧的绣鞋全进了水,她站在雨中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咬咬牙,握紧伞柄,继续往前走。
刚出了内院,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大半个公主府,这府内原就佳木葱茏,奇花众多,在这狂风暴雨的摧残下,已经歪歪扭扭,不忍多看。紧接着头顶一阵惊雷滚过,萧霈云打了个激灵,不过借着老天的光,她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只见此人在花木中穿梭,健步如飞,时隐时现,如鬼似魅,若非此刻电闪雷鸣,倒是很难发现。
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帘,看不清楚他的模样,萧霈云只当是府内的家丁,当下便亮起嗓子喊道:“站住。”
“你去吩咐厨房,做点驸马爱吃的小菜,送到书房来。”
那人低声应了一句,抬脚便走,萧霈云本已打算离去,却看此人直往东面走去,心下狐疑:这厨房分明在西面,若是府内的家丁护卫断然不可能走错,这深夜暴雨,可别混进什么贼人。
当下便又叫住他:“等等。”
那人再度停下,沉着嗓子问道:“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萧霈云道:“天黑路滑,你点上这灯笼再去吧。”
说完伸手将灯笼让了一下,示意他过来拿。
那人想也不想,脱口拒道:“不用……”
萧霈云此刻心中疑惑更甚,不待他说完,便又抢道:“你快些吧,这么大雨,不用争来让去了。”
说完又催促了两声,那人在雨中停滞片刻,才迈步前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萧霈云也看了个清楚,此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路低着头,看不清脸,雨水顺着他的蓑衣流下,像个水人一般,她打量得仔细,认定此人非府中人,心中暗暗得意:哪里来的毛贼,竟敢打我公主府的主意,一会定要将他擒住审个明白。
天空不时划过两道闪电,照得四周晦明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拉的细长。
待到那人站定在她面前,萧霈云一面把灯笼递过去,一面说道:“虽是酷暑,但这雨下不停,只怕还是容易着凉,你们夜里当值不易,再叫他们备点姜汤,喝完再忙吧。”
那人听她误将自己认作巡夜守卫,心下不疑有他,便伸手来接,萧霈云佯装递给他,手到半空猛然回转,用灯笼提杆的另一头挑掉他的斗笠,随即她转动伞柄,那打碎在伞面的雨珠如芒刺迸射,直朝双目袭来。
那人双眼登时被雨水所迷,涩的睁不开眼,但他反应神速,闭着眼凌空跃起,翻身跳落至数丈之外,一手撑地稳住身形。
他本不欲惊动这府内诸人,才与她虚与委蛇,未想竟被识破,好在这女子虽出其不意,招式内劲却稀松平常,若是其他高手使出,这双眼睛只怕要废了,他收敛心神,听风辨位,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萧霈云见逼退毛贼,气势大盛,权把那盏灯笼当宝剑,直取毛贼咽喉而去,眼看那贼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更是得意万分。
忽然青光一闪,尚未看清那人如何出招,萧霈云手里的灯笼便脱柄而出,在空中翻了两翻,摔落在远处的水洼里,提手处已被齐齐削断,再往前一寸,她的手都要给削掉。
萧霈云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那人,只见他扯过蓑衣的一头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那人目光如炬,太阳穴高高凸起,另一半身体全都暴露在雨中,湿透的衣衫紧贴身体,显得十分精壮。
许因为天气闷热,他右手袖口卷起,露出那半条执剑的手臂,外侧有一条蜿蜒两寸的伤疤,十分狰狞,四周青筋暴起,蓄势待发。
空中闪电连绵不绝,四周忽明忽暗,暴雨肆虐的吹打着四周的柳枝,但萧霈云觉得似乎安静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四目相对,那人剑锋忽地一转,借着天光,剑身银光乍现,晃得萧霈云头晕目眩,双眼不自觉紧闭。
这下轮到萧霈云慌了,她本想攻其不备,不料一击未中,竟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般铜筋铁骨,她自知不是对手,大喊了一声救命,转头就跑。
那人却不肯放她离去,剑气直追而来,身后劲风将至,她慌忙将手里的断柄当暗器掷了出去,想到可能丧命于此,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
萧霈云忽觉肩上一痛,整个人飞出数丈,摔了个狗啃泥,她整张脸埋在泥水里,疼得咬牙切齿,右肩感觉疼痛欲裂,火烧火燎的,顺着脸颊流下来的,分不清是汗是雨。
萧霈云勉力抬起头环顾四周,哪还有半个毛贼的影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想喊人,却无法发声,只能深深呼吸吐纳,缓解疼痛……
没过多久,她便听到了脚步声,萧霈云大惊,担心是那贼子折返,好在来人起了争执,听语气像是府里的护卫,她才放下心来,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我真听到有人喊救命。”
“大半夜见鬼了吧,救命,救你老母还差不多……”
“还是看一看妥当,真出了事,只怕我们脑袋不保。”
“要我说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公主府造次,嘿,整日就知道疑神疑鬼……”
“你们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女人。”
“什么人在那里?”
萧霈云喜出望外,她努力抬起头,希望他们还认得清自己。
“公……公主?”灯光照在她脸上,萧霈云也不在乎丢脸不丢脸了,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她只希望他们赶紧把她弄回去。
护卫们来扶她,疼得她几欲哭出声来,只能照这个趴着的姿势,将她抬回房中。
萧霈云醒来的时候,依然是趴着的,身上覆着一条织锦薄衾,薄被下未着寸缕。她想翻个身,刚一动弹,右肩剧烈的疼痛令她嘶嘶抽气:“有刺客,有刺客……”
“别怕。”
温润悦耳的嗓音传入她的耳朵,是欧伯卿,他扶正她的脑袋,在旁坐下。
萧霈云扯着他的衣袖,喋喋不休的比划着,欧伯卿按住她乱挥的手,安抚道:“没事了,别担心,已经派人去抓了,你且安心躺好。”
说着端起身旁的碗,吹散了热气,将米粥喂至她嘴边。萧霈云抿了一小口,只觉小米的香气在舌尖化开,令她食指大动,才稍稍缓解昨夜受到的惊吓。
欧伯卿又舀了一勺,吹凉了些,才喂给她:“慢点,小心烫着。”
萧霈云含在嘴里,想到昨日生死一线,又是惊怒,又是委屈,眼眶煞时红了。
欧伯卿又送来一勺,问道:“昨夜那么大雨,你出去干什么?”
“半夜饿醒了,你不在房中,就想去看看你。”萧霈云抽泣着埋怨道:“昨夜我们……那么晚了,你怎么还去书房,书比我好看吗?”
欧伯卿为她拭去唇角的粥渍,回道:“自然是你好看,只是我这身子缠绵病榻多日,白日里睡的多,晚上实在难以入眠,怕吵到你。你醒来想找我,只管让溶月去唤我便是,何必自己往雨里钻。”
萧霈云听他这样解释,心里似蜜一般,顷刻便笑了,道:“我叫啦,但是雨太大了,叫了两声都没人应我,我就自己去了,谁料想遇到个杀千刀的贼,本以为是一般的鼠辈宵小,没想到身手那么好,抓到他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打得他娘都不敢认他。”
欧伯卿见她张牙舞爪的,轻笑道:“先养好伤,幸亏没伤到筋骨,将养几日就好了,别的事就别操心了,等抓到了刺客,要如何处置,都随你。”
萧霈云连连点头,一碗热粥下肚,暖意传遍四肢百骸,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若不是左肩疼痛不已,昨天之事更像是噩梦一场。
“卑职周明韬,特来向公主殿下请罪。”此时门外传来一男声,是萧霈云府上的护卫头子。
欧伯卿放下碗,为她拭去唇边饭漬,道:“自昨日出事起,他就跪在外面请罪了。”
萧霈云点头,她向来赏罚分明,府里进贼一事可大可小,若轻易饶过,怕以后更镇不住他们了,她当即板起脸,森然说道:“倒不知周将军为何请罪,又请的什么罪?”
门外人再度开口,声音嘶哑,回道:“卑职护卫不利,致使贼子夜袭,公主受伤,是卑职失察之过,求公主降罪,卑职万死不足以谢罪。”
萧霈云冷哼一声,又道:“我竟不知这公主府的守卫已这般涣散了,贼人潜入如入无人之境。是不是平日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使你们这般怠惰。”
萧霈云怒气充斥字字句句,周明韬沉声道:“是卑职渎职,卑职无能,部署不周,望公主不要迁怒他人,卑职甘领罪责。”
萧霈云知道,这周明韬是入过军营上过战场的,很把手底下的兄弟放在心上,故而颇得人心。听他这般言辞,她心下也是敬佩,不过碍于自己的威严,也断然不能轻饶过他,遂道:“你自身难保,还管他人闲事,是觉得本公主不敢治你的罪么?”
那周明韬是个实在人,吃不准萧霈云心思,只当自己和这帮兄弟大难临头,大惊之下,卯足了劲朝门里磕头:“公主开恩,求公主开恩。”
饶是隔着道门,萧霈云也将那“咚咚”撞地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只担心自己还没降罪,他就磕死在外面了。
但还是端起架子,冷声道:“的确罪该万死,不过念是初犯,其他人自去领鞭三十,你执掌公主府安危,身居要职,领五十,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那周明韬闻言大喜,忙道:“多谢公主开恩,卑职以后定当尽忠职守,万死不辞。”
这厢周明韬刚走,溶月便来了,她看着清醒的萧霈云,当即红了眼,扑通一声跪倒在萧霈云床前,哭道:“公主你终于醒了,公主受苦了,您打死奴婢吧。”
溶月自顾跪在那里抽泣,肩膀耸动的厉害,眼看一碗药要洒出大半碗,欧伯卿伸手接过,道:“这药熬了两个时辰,可不能浪费了。”
萧霈云见她哭成个泪人,倒像她才是被打的那一个,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份不同旁人,倒没真的怪罪于她,不过还是双眉一轩,小脸一板,正色道:“你自小便随我左右,我自然不能将你打杀了事,免得旁人说我无情无义,那就配个人家,送出去吧。”
萧霈云煞有介事,把府里府外能叫上名的适婚男子都琢磨了一番,一副任你挑选的样子,末了冲欧伯卿挑了个眉:“你觉得呢?”
溶月闻言,更是嚎啕大哭:“公主还不如将奴婢打杀了事,您若不要奴婢,奴婢出门找棵树,找条河,也能将自己了结了,绝不碍您的眼。”
说着朝萧霈云扣了三个头,又朝欧伯卿跪下。
萧霈云知道她是个烈性的,哪里还有半分玩笑的心,忙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说不得了,还不快起来。”
溶月止住哭泣,愣怔半天,到底未起身。
第4章 独你一个
萧霈云叹气道:“你如今也不小了,我自然希望你嫁个好人家,绝不是作弄你,更不是撵你,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当我是推你下火坑呢。”
溶月闻言,抹了把眼泪,抽噎道:“奴婢未看顾好公主,任打任骂不敢有怨言,但姻缘这种事总归讲究个缘份,公主又何必折煞奴婢,公主……莫要开这种玩笑了。”
萧霈云笑骂:“倒显得是我多事了,你照顾我多年,我自然不能耽误你的前程,若有看上的只管跟我说,不管是谁家儿郎,包管你如愿以偿,可别磨磨蹭蹭,错过好姻缘,快起来罢。”
溶月这才起身,侍候萧霈云喝药。
欧伯卿轻笑道:“不管谁家儿郎,这话说的倒像土匪抢亲一般。”
萧霈云乐了,道:“可不就是嘛,我若不早点动手,你这俏模样,都不知道便宜谁家姑娘了。”
那溶月见公主驸马如蜜里调油,十分识趣,收拾了碗筷便悄悄退下,这厢萧霈云忽然想起正经事,让欧伯卿拿了纸笔给她,她唰唰在纸上描了一会儿,递给欧伯卿看。
欧伯卿见那纸上鬼画桃符一般,只能依稀辨得是人像,人脸被什么东西挡住,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那双目精光乍现,很是醒目。欧伯卿问道:“这便是那贼人么?”
萧霈云点头,沉思道:“他身手当真了得,不过我觉得他倒不是真的想杀我,不然也不会打伤我以后就走了,但你说他鬼鬼祟祟的半夜潜入府内,要做什么?偷东西么?这京城商贾富户多如牛毛,不是更容易得手些?何必招惹我这公主府呢。”
欧伯卿摇头:“不知道,那你看到他时他在做什么?”
萧霈云道:“可能准备跑路了吧,也不见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天太黑了,实在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左手小臂外侧有一道长约两寸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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