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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风歌且行)


心说她还是有点担心苏暮临的,不过依照他那胆小的性子,这会儿估计困在鬼蜮里出不来。
她蹲在一块石头后面躲了好一会儿,听着那长着一对螯爪的妖怪越走越远,知道自己脱离了危险,这才松了口气从石头后走出来。
“藏够了?”沈溪山说着风凉话。
宋小河道:“这也是战术,我只是保留体力,不想浪费给不相干东西罢了。”
沈溪山管她是战术还是胆小还是在嘴硬,只问道:“你现在身居何处?”
“我哪知道。”宋小河回了一句,朝四周张望。
先前沈溪山跟她说过这道馆可能是个活的,宋小河很快也就领悟了这话的意思。
她明明就坐在那灵霄殿前打盹儿,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再睁眼竟然到了别的地方。
若是她没动,那必定是这个道馆在动。
她方才忙着逃跑,只记得自己隐约是往灵霄殿的方向去的。
往前走了一阵,宋小河忽而听到了前方有打斗的声音,她跑起来,朝着声音而去。
跑了百来步,就看到那座庞大的灵霄殿在月下露出轮廓,心中一喜,加快脚步。
谁知跑去了殿前,打眼就看见大殿的正面那两扇高大的木门被砸得稀巴烂,墙也破裂,鲜红的血迹布满残破的墙体,从正面看去,整座大殿破了个大窟窿,里面的琉璃灯和金像给看了个正着。
沈溪山听到了脚步声,将长剑从面前一人身体拔出,抬脚一踹,将人踹出几丈远。
方才正打算动身去寻宋小河,忽而来了一队身着仙盟宗服的弟子,喊着他同行。
沈溪山当然没有宋小河那么好骗,他看见这些仙盟弟子的身上萦绕着黑气,然后直接拔剑给杀了个干净。
宋小河找来时,正好看见浑身染血的他。
她瞄一眼地上的尸体,立即止住脚步,有些戒备地看着沈溪山。
沈溪山用手背擦了下溅在脸上的血,看她一眼,说道:“过来。”
宋小河却十分警戒,抽出木剑,说道:“我已经上当过一回,岂能再轻易受骗?”
隐隐又要生气,他道:“你方才怎么没有这般警惕?”
“少说废话。”宋小河扬起下巴,冲他问道:“我问你,沈策究竟是何时爱慕于我?”
沈溪山:“?”
“说啊。”宋小河催促。
“从未。”沈溪山收剑,答道。
“那你是假的!”宋小河转身就要跑。
沈溪山扬声,“缚灵。”
金绳立即在两人的手臂之中显现,他拽着绳子朝后一拖,宋小河就感觉手臂传来很强的力道,一下就将她往后拽去。
但宋小河并未摔倒,而是后背撞上了沈溪山,从而顺势被他抓住了后领子,他道:“老实点。”
沈溪山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宋小河很不喜欢,将头撇到一边去,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是真是假?”
他念了清尘法诀,将身上的血一扫而净,随后抬手,指尖在空中一转,金光包裹着一团黑气,举到宋小河面前,说道:“妖气。”
“妖气?”宋小河问:“怎么看到和辨别这些妖气?”
沈溪山道:“日后再教你。”
说话间,地上的尸体慢慢现出原形,变作长着双螯的妖物,体型也就半人高的花瓶大小。
沈溪山说:“先去别地找找,若此地没有阴阳鬼幡,就离开。”
宋小河却道:“我想再回殿中看看。”
她心中还有谜团未解开,壁画上的良宵公主究竟为何会被涂了脸,金像又为什么被砸毁,为何鬼国中只有这良宵道馆破旧不堪,而这座大殿又保存完好。
宋小河觉得还需要再进去瞧一瞧,有没有别的信息。
她抬步往里走,倒不用走正门了,直接从破了个大窟窿的墙壁中走进去。
沈溪山没有异议,落后两步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进去,就基本站在那面画着壁画的墙边了。
宋小河仰着头,细细地观察着壁画。
这回倒不担心这大殿突然作妖,将两人分开了。
因为沈溪山方才一怒之下将这大殿捅出个巨大的窟窿,就算真是活的,这会儿也已然死透了。
正当宋小河认真看着时,门口忽而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将这大殿砸成这个样子?”
两人同时转头,就看见殿门处站着步时鸢。
“鸢姐?”宋小河先是朝身边的沈溪山看了一眼,见他脸色没什么异样,就问:“你为何在这?”
步时鸢踏过门槛进来,说道:“听到了动静,便过来瞧瞧。”
“你来得正好,我正研究这壁画呢。”宋小河说:“你来看看这上面有什么学问。”
“良宵公主的故事,我略知一二。”步时鸢道。
宋小河赶忙道:“那你快说说。”
步时鸢侧身,望着面前这尊高大的金像,眸光变得幽深,仿佛忆起从前,缓缓启声。
“夏国位于此荒僻之地,方圆百里无城镇村落,常年被妖族侵扰,不过即便如此,夏国依旧富裕强盛,妖族难以攻破国门,就是因为夏国的镇国之宝,阴阳鬼幡。”
“良宵公主乃是最年幼的一位公主,自幼天赋异禀,那些仙门之法她不学自通,皇帝见她如此天赋,便请了一位高人教导。那高人也极是厉害,将良宵公主教得不过十岁就能出城迎敌,屡战屡胜,十年光景,无妖敢犯,夏国安宁太平。”
“只是后来,阴阳鬼幡在夏国的消息不知如何泄露,群妖集结,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夏国皇帝亲自带鬼幡迎战,被群妖杀而分食,临死之际将鬼幡送至良宵公主手中。群妖之首放言,只要交出阴阳鬼幡,便可不再进攻夏国,并百年之内保夏国安宁,只是良宵公主高傲自负,不将那些妖怪放在眼里,独自出战。结果可想而知,良宵公主自然不敌群妖,不仅丧命,且被群妖吸取了灵力,妖力大增,从而攻破城门,自此,夏国灭。”
“所以……这就是良宵公主被砸毁金像的缘由?”宋小河仰头,怔怔地看着壁画。
“她狂傲自大,认为仅凭自己就能够解决那些妖怪,殊不知正是她冲动之举,导致夏国子民被屠杀殆尽。”步时鸢淡声道:“已不配再为世人所敬仰。”
宋小河将壁画细细地看着,其中有良宵公主带领将士打妖怪的,还有良宵公主骑马在路中被两边的百姓抛鲜花的,其他更多的,就是她在宫中修习法术,与高大的金像站在一起,位于高高的台上带领子民祭天等等,可以看出曾经的良宵公主在夏国的地位非常之高。
不过她身边总有那么一个人,每一幅壁画中,那人都站在良宵公主的身边。
由于面容刻画得不细致,看不清脸,不过她仔细看过去后,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她回头看看步时鸢,再去看良宵公主身边的人,然后疑惑道:“鸢姐,你身上这件衣裳,怎么看起来与这壁画上,站在良宵公主身边的人穿得一模一样啊?”
“难道……”她脑中冒出个念头,震惊道:“当初夏国皇帝给良宵公主请的高人是你?”
步时鸢道:“不错,正是我。”
“别装了,也不知你嘴里几句真话。”沈溪山忽而冷声开口,唤道:“谢归。”
宋小河一脸茫然,将步时鸢看了又看,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步时鸢笑了笑,温声道:“真奇怪,我都扮得如此相像了,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说着,就见她身上光芒一晃,变成了谢归。
宋小河完全没看出来,大惊道:“谢春棠!竟然是你!你这一路上倒是装得有模有样,没承想竟是个包藏祸心的坏种!”
谢归抬手作揖,“过奖。”
宋小河心说这人不掩饰真面目之后,脸皮也跟着变厚了,于是骂道:“真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东西。”
谢归被骂,面色依旧平和,并不恼,说道:“我来此并无恶意,只是解答你的疑惑而已,况且,我这不也没骗过沈少侠吗?”
沈溪山双手抱臂,眼眸冰凉地看着他:“因为我在你身上留了东西。”
谢归露出讶异的神色,“何时留的?是何物?”
沈溪山沉下声音,缓声道:“邪祟退散。”
忽而一抹金光猛地在谢归身上炸开,将他整个人炸得在空中翻滚,而后重重落在地上。
他半跪于地,用左手撑在地面,右臂却是生生被炸断了,血肉模糊。
谢归拧着眉,低头一看,就看见腰间挂着的那串刻着“邪祟退散”的珠子正隐隐散发着金芒,他赶忙拽断,扔到一边去。
沈溪山抬手,珠子便飞到他掌中,又串了起来,飘在掌上。
“看来还真是不能乱收沈少侠的东西。”谢归慢慢站起身,右臂的经络开始再生,顷刻间又恢复如初,“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沈溪山勾起个笑,讥讽道:“你当真以为,你能把我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谢归道:“看来还是低估了沈少侠。”
宋小河看看沈溪山,又看看谢归,杏眼中是大大的迷惑。
但她知道这串珠子,是在进入鬼国之前她问沈策要来,暂时延缓谢归伤势的东西,于是明白那时候沈策就已经在怀疑谢归了。
她问道:“你是怎么怀疑到他身上的?”
沈溪山就道:“日后再跟你说。”
宋小河好奇得要命,现在就想知道,说:“你就现在说嘛,好让谢春棠死得明明白白。”
谢归也点点头,像是很赞同她的话。
沈溪山只好说道:“庙前那个名唤临涣的人,死之前曾说了两个字,你可还记得?”
“他那不是跟你道谢吗?”宋小河道。
“那根本不是致谢的眼神。”沈溪山说:“那个人的眼睛里,装满了怨恨与不甘,是刻骨长达近百年的恨意,让他在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说出仇人的名字。”
“所以那两声谢,其实想说的是谢归?”宋小河惊讶地看着谢归,“临涣变成那副模样,是你所为?”
“正是。”谢归笑着说,“没想到沈少侠是在那里看出了端倪。”
宋小河凑到沈溪山身边,小声说:“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呀?”
“没有一定把握的事,如何能乱说?”沈溪山也压低声音回道。
宋小河轻咳两声,扬高声音,喊他大名,“谢归,你这一路演戏也该演够了,布下这么一盘局究竟是想做什么?”
谢归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语气平和地说:“此事先不急,慢慢来。”
“宋姑娘像是对良宵公主的事颇感兴趣,既这么想知道她的往事,何不亲眼去看看?”
宋小河皱眉,刚想说话,余光却瞥见墙上黑影忽闪。
“宋小河。”沈溪山察觉不对劲,喊了一声,匆忙要伸手抓她。
然而还有更快的,骤然间十几只黑影手猛然从墙中伸出来,抓在了宋小河的两只臂膀,猛地将她扯入墙中!
入墙的刹那,她的眼睛在无意间瞥到了壁画一角。
那处的良宵公主身着藕色锦衣,面容虽然被涂黑,但发上留了一些,露出长长的,随风飘扬的织金发带。
随后她视线猛然一黑,整个人消失在壁画里。

那人用平淡温和的语气说:“卦出了。”
宋小河睁开眼睛,先是看见了素白纱帐在面前轻飘, 殿门大开, 清晨的光悄悄探进来, 将整个光滑的地板都照得发亮。
空中蔓延着一股烟火香气, 很像是寺庙里的那种香, 非常浓郁。
入眼可见的白色充斥着整个大殿。
宋小河侧头, 就看见纱帐后有一个坐着的人影。
“什么?”她开口问。
随后那人抬手, 撩开纱帐,从里面的座上走出来。
此人却是步时鸢。
她身着黑白相间的道袍,长发绾着木簪, 面容还是一如往昔的苍白, 病容依旧。
只是这时候的她显然没有那么沧桑瘦弱。
她看着宋小河道:“这是殿下问的第一百一十九卦,仍旧是同样的结局, 夏国必亡,无法更改。”
宋小河听此言后, 有些愣愣的。
忽而脑中涌起一些不曾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记忆。
崇轩三十年, 群妖集结, 向夏国邀战,要夏国皇帝交出镇国之宝, 否则将攻破城门抢夺。
夏国皇帝带将士迎战, 死于城外, 被群妖分食,举国同悲。
宋小河看着身上雪白的孝裙, 再听面前的步时鸢唤她公主殿下,自然也明白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壁画中歌颂的主角, 良宵公主。
依稀记得她被拉入了壁画之中,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谢归所说的,让她亲眼看看,指的原来是这般意思。
宋小河抬眼,再看向面前的步时鸢,问道:“你说我问了多少卦?”
“一百一十九卦。”步时鸢答道。
“每一卦都是同一个问题?”宋小河又问。
步时鸢道:“不错。”
宋小河沉吟片刻,又道:“问的是什么?”
她行为反常,步时鸢却像是并未察觉异样,抬手斟茶,缓声道:“殿下问,夏国可能渡过此次难关。”
宋小河怔怔出神。
她脑中忽而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九十多年前的冬日,良宵公主问了足足一百一十九卦,却得到的都是夏国必亡的结局,那么她在得到这最后一个答案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殿下喝茶。”步时鸢将冒着热气的茶盏推到宋小河的面前,轻声说:“若是将阴阳鬼幡交出,或许可保夏国安宁。”
宋小河低眸,看着杯内蒸腾而上的热气,她不知道良宵公主听到这话的时候是如何回答的,但她想了想,开口说:“鸢姐,城外恶妖环伺,就是为了抢夺阴阳鬼幡。若将此等上古神器交予它们,就算当真保全了夏国,那么其他国家的无辜百姓又要面临什么样的灾难呢?”
“这是助纣为虐。”宋小河说。
步时鸢道:“若是它们作恶多端,害人太多,自会惊动天界出手,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保全天下所有人,但你是夏国的公主,是夏国子民为今唯一的希望。”
茶香缥缈,与空中的烟香交织在一起,雾气萦绕在宋小河的眼前,让她有些看不清楚步时鸢的面容。
冬风从殿门出灌进来,吹得宋小河觉得指尖冰凉,她往袖子里缩了缩手,说:“这世间苦难已足够多,战乱,天灾,妖邪,病疫,凡人生命苦短,已然承受太多,诚然我无法保全所有子民,但我也绝不会成为给妖邪递刀的恶人。”
宋小河不懂那么多大道理,所学所知都是师父教的。
年幼时,她是废柴弟子,梁檀是废物师父,师徒俩没有什么能耐,甚至还有不少劣性,算不上什么品行高洁之人。
可师父说过,善,是人之根本。
心中存善,才能成人,立世,得道。
“那殿下便带着阴阳鬼幡离开吧。”步时鸢道:“如此还能存留夏国血脉,日后有机会复兴夏国。”
宋小河扬眉:“让我扔下这一国百姓独自逃走?我如何能做出这等事?”
“殿下,天命不可违。”步时鸢道:“夏国必亡,不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宋小河回:“我不是要违背天命,我只是给夏国子民再争一线生机。”
她缓缓站起身,对步时鸢露出一个笑容,说:“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我回去想想。”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步时鸢也起身,送她至殿门口。
出门时,寒冬腊月的风扑面而来,宋小河冷得瑟缩肩膀,“夏国的冬日竟如此寒冷。”
步时鸢仰头,目光放得极远,说道:“大雪要来了。”
宋小河搓搓手,知道步时鸢说的是崇轩三十年的那场暴雪之灾,她叹了口气,抬步离开。
夏国皇宫没有那么辽阔宏伟,但建筑却是相当华丽的,有些檐下的花纹里还嵌了金。
她本想好好在这皇宫里逛一逛,毕竟她又不是真正的良宵公主,也早知这夏国亡了九十多年,不会真的忧虑亡国之事。
只是她没走个几步,眼前的场景忽而一晃,继而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皇宫变成了夏国的街头,她正坐在马背上,原本素白的衣裙也换成了一身芽色的锦衣,外头披着雪白的大氅,风从背后吹来,将她头上的织金发带卷起来,从眼前晃过。
她驾马驶入市井,于是立即有人高喊:“公主殿下来了!”
紧接着一呼百应,街头卖东西的,来往赶路的,都纷纷朝这边聚集,并未挡路,只是站在道路的两边,用充满着高兴的声音喊着公主殿下。
宋小河一下子就被这浪潮般的呼声给淹没,转眼看去,男女老少皆有,纷纷用充满期盼和敬仰的目光看着她,甚至有不少人高举手上的包子,糕点,喊着让她品尝,拿着锦布,发簪要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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