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抖了半天,善逸吐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最终眼白一翻,一下子晕了过去,手里的刀也砸在了鹤见川的肩膀上,还好撞上肩头的是刀背,没有让她受伤。
——“低头!”
大喊了一声,不动跨出一大步,执刀飞身跃起。鹤见川立刻抱着头蹲下了,一道影子从她的头顶掠过,继而身后便响起了混乱的打斗声,以及女孩的哭喊。
鹤见川费力地拖起晕倒的善逸和他的刀,试图缩到墙角离战场原些。但她好不容易才把死沉的善逸拖出了三四步远,眼前忽然一花,大脑像是被砸了一下一样,陷入了一瞬的恍惚,视野里的东西好像上了一层奇怪的滤镜,变成了抽象的黑白线条和色块。
她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体验,是不动在帮侦探社解决一起委托时出现的,那是一起涉及到了□□的委托,不动在追捕犯人团伙的时候遇上了枪炮的袭击。那是不动第一次对上有组织的热武器攻击,防个不及的他第一次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鹤见川猛地抬起了头,落进视野里的是被鬼抓伤了手臂的不动,以及趁着这个破绽而脱身、朝他们扑来的鬼。
还带着鲜血的爪子下一刻就要扎进她的眼里,穿着和服的鬼面色狰狞,再无孩童天真烂漫的模样,大张着的口中能清晰地看见可怖的尖牙。
鹤见川狼狈地矮身想要躲过这一击,却脚下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抱着善逸滚出了几步远,从那扇之前被女孩撞破的拉门,直接滚到了屋子外的走廊上。
『糟糕!』
前后都是房间的门,还和不动隔开了,鹤见川心下大叫不好,嘴巴却紧抿得发白,紧张的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眼见着一爪子没中的鬼立刻就掉头要朝继续朝他们袭来,鹤见川拽住了善逸的胳膊,想要先离开这个正对着两扇门的位置。
不动手中的短刀也已经离鬼只有两步之远,即使来不及直接砍下她的脖子,但只要刺中一刀,鬼挥下的爪子就不至于给他们留下致命伤。
思绪在瞬间转过了百回,鹤见川狠狠心一闭眼,咬紧牙关将善逸朝边上推了出去,自己也朝前一滚。
木屐踏过了门框,鬼的身形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不动行光手中的刀又一次刺了了个空,他立刻啧了一声抬头看向了走廊对面的房间,同样仅剩下门框的房门里,凭空踏出了穿着和服的小女孩,尖锐的爪子毫不迟疑地就要朝地上的鹤见川和善逸而去——
“雷之呼吸·壹之型——”
“雷霆一闪!”
狭窄而昏暗的走廊里恍若有电光闪过,湿气被雷电的高温灼干,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雷电劈下的焦味和热意。
金黄的袖摆飞扬,金发的少年紧闭着双眼,手中的刀剑宛若从未出鞘过一般,已经再次静静地躺进了简洁而精致的白鞘中。
“……咳、”
小小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血红的眼眸正对上了鹤见川的眼睛,穿着红白条纹和服的身躯向后倒地,一只小巧的木屐脱了脚,掉在了地上。
“饿……”
女孩的嘴巴还在张张合合,声音很轻,气若游丝。
“饿……”
从被切断的脖颈处开始,她像是被火烧着的纸人一般,边缘一点点的卷曲、腐朽、变黑,然后粉碎成灰烬。
“饿……”
没有被杀死的震怒或惊惧,也没有质疑或是忏悔,名为奈奈子的、幼小的鬼,一声声地呢喃着同样的话语,她望着鹤见川,却又好像不是在望着她。双眼里的血色渐渐地褪去了,显出了与正常人类无异的眼白,以及一双圆圆的、天蓝色的瞳孔。
“……饿。”
她留下了最后一个音节,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
——万世极乐教内。
“咦?”
忽然感觉到了些什么,斜倚在装饰华丽的柔软卧榻上,童磨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极其少见的眼眸,瞳孔里像是碎着彩虹一般,流转着七彩的光芒,就像是舶来的琉璃玛瑙一般璀璨剔透。
“教主大人?”跪坐在卧椅下方的一个教徒轻唤了他一声,手中摇着的羽扇动作更轻了些。
“啊,没什么。”童磨微笑着回答她,面容和蔼温柔,俊美的脸上带着神明爱怜世人般的慈爱,但那双美丽的瞳孔里,却没有任何温度达至眼底,“只是又听见了一个信徒的祈祷。”
“那是一个勇敢又懂事的女孩儿,她还那么年幼,但即使父母离开了家中,也还带着弟弟努力地生活着、等着他们回家呢。”
“——多么可怜的孩子啊。”
他似是无比怜惜地感叹道,彩色眼眸中落下了两行清泪,悲悯地微蹙着眉心。
“教主大人,您一定能够拯救这个孩子的!”教徒起身跪伏在榻下,语气间满是热烈的信服之意,眼底隐隐约约地闪动着狂热的光芒,“教主大人必将带领吾等前往极乐——!”
她振臂高呼,对着榻上的童磨拜了三拜,额头叩在厚厚的地毯上,结结实实地发出了三声沉沉的闷响。
“当然、当然!”童磨执起床头的一柄折扇,用扇面挡住了下半张脸,笃定的话语为教徒注入了更多的信念之力,“那个孩子应该要被拯救,她是多么爱自己的家人啊,爱她的父亲、她的母亲,甚至是她那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分明还只是牙牙学语的婴孩呢,可她却能和她的弟弟心意想通……”
“……多么令人感动的亲人之爱啊。”
他像是极为动容一般地低声恸哭了起来。
*******
童磨仍记得六十年前,那个被她变成鬼的、名为奈奈子的小女孩。
他自诞生起就并非凡人,生来就较他人聪明许多,又有着一颗极为“良善”的心肠,也因此,哪怕是在变成了鬼之后,他也依然是极乐教的教主,倾听可怜的人们的悲惨遭遇,为他们带去救赎。
自然,像他这样完美地如同神明一样的人,记性很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六十年前,这个国家西部的某个地方,发生了一场罕见的饥荒,先是大旱,然后又是暴雨,许多城镇颗粒无收,仅能靠着往年的存粮度日。但对于一些更小的村子来说,一年的颗粒无收,就代表着他们一年的食不果腹。甚至于,还有更可怜的偏远小村,因为暴雨而导致了山洪,道路阻塞,连外出去其他地方谋生也做不到。
万世极乐教是为了将可怜的人们从悲惨的人生里“拯救”出来而创建的,因此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身为教主的童磨自然也就起身前去了饥荒的村镇,收服了更多的信徒。
童磨就是这途中,在某个极其偏僻的山村里见到了还是人类的奈奈子的。
那个村子是个很小又很偏僻的村子,想要前往外头,必须要通过一段山路,然而在连绵的暴雨里,那段山路早就被冲垮了,山崩的落石更是完全堵住了通往外界的路。普通人想要进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必说是在这种天灾未平的时节了。
但是童磨不是普通人,他甚至不是人,而是一只鬼,一只很强的鬼。所以靠着自己的血鬼术,他几乎是纤尘不染地进了山,来到了那个小村子里。
村子里几乎没有多少活人了,苟延残喘的村民们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好吃。童磨随处逛了逛,很快便被一阵奇异的香味所吸引。
那是一种比“稀血”还要美味的香气,属于鬼的本能让他很快就找到了香味的来源,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副极为美丽的景象。
还是人类的、六岁的奈奈子,正在吃自己更加年幼的弟弟,小女孩的脸上带着的是恍若陷入仙境一般的甜蜜笑容,瘦可见骨的双手和脸颊上沾满了血肉,而那个一岁的男孩,他乖巧的躺在姐姐的怀里,半边身子都已经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但脸上却还带着极其祥和的微笑,简直不像是个婴孩。
童磨在一瞬间便顿悟了。
这个男孩,是个和他相似的存在,他们都自出生起就注定与其他人不同。
人类是多么的可怜啊,他们愚蠢而又弱小,永远都无法逃出束缚住他们的悲惨命运。帮助这样可怜的人们、让他们获得幸福,童磨认为自己是为此而降生于这个世上的,同样的,他也认为,这个男孩也是为此而降生的。
在他小时候,曾听说过这样的一个故事:为了让可怜的鸽子不被饥饿的老鹰吃掉,也为了饥饿的老鹰不因为无肉可吃而饿死,慈悲的佛祖决定割下自己的肉喂鹰,他取出了一个天平,一端放上鸽子,另一端放上了割下的自己的肉。当他割下自己的最后一块肉时,天平的两端终于平衡了。
这个年幼的男孩,割下自己的肉,喂给了自己的姐姐奈奈子。他和故事里的佛祖是不一样的,即使他不将自己喂给姐姐,他的姐姐也不会有“鸽子”可吃。然而他和故事里的佛祖又是一样的,他是那样大慈大悲的心肠。
——“姐姐,请吃掉我吧。这是我的愿望、我的请求,所以请不要为此而难过自责。”
童磨想,这个男孩和他一样,是生来就该拯救世人、成为神明的存在,但他们又有些不一样,他生来就不理解“感情”一词,但这个男孩生来就拥有这世上最深的“感情”。如若这个男孩能够活下来,必然会成为和他相对应的、另一种什么“神明”。
然而也因为这极深的“感情”,这个男孩今日便要夭折了。
童磨望着这对姐弟,一个眼中满含痴狂、一个眼中尽是慈悲,他想起了自己与自己的教徒,在他将教徒们送去极乐之时,也是这样的一番极致的美景么?
他怔怔地落下泪来,决定帮一帮他见到的这第一个“同类”。既然这个男孩是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够没有负担的活下去的话,那么他便来帮他达成这个愿望吧!
“小妹妹,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铁扇半掩住了咧开的嘴,童磨耐心地对小女孩问道。
女孩被他的话从美妙的幻境中唤醒,她呆呆地抬起头,瘦削的脸上沾满了鲜血,一双天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想要吃饱肚子。”
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好哟~”
“想要和阳一起在家里,等爹爹和娘亲回家。”
“可以喔。”
“还要……一件新的衣服。”
她弯下眼睛,笑了起来。
“弟弟的血把衣服弄脏了,爹爹娘亲回家看到一定会骂我的。”
“当然,这个也没问题。”
童磨笑容温柔地看着她,对她伸出了手。
“那么,让我先把血分给你吧。”
“——可怜的孩子。”
鹤见川和善逸、不动一起埋葬了厨房里那具婴孩的尸骨。
在那个自称是奈奈子的鬼化作灰烬之后,原本阴森可怖的宅子里忽然隐隐绰绰地明亮了几分。日光透过窗户朦胧地照进屋里,原本像是巨大迷宫一样的房子忽然就只剩下了五个房间。
一间大的卧室,一间小的卧室,一个杂物间,一个厨房,以及一个空空荡荡的客厅。
他们刚刚和鬼战斗的那个房间,就是最大的客厅。
醒过来的善逸完全对自己解决了鬼这件事毫无自觉,还以为是不动杀死了鬼,激动地哭唧唧地抱住了不动的大腿,贡献出了自己带着的绷带和伤药给不动包扎。
鹤见川跪坐在不动的边上,替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脸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地看着把不动吹上了天的善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
算了,说了善逸也不会信,信了也不会改。反正他这样看起来好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时刻还能出其不意地给敌人一记杀招,挺好的。
鹤见川心安理得地把绷带系了个蝴蝶结,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她问道。
“嗯……先去附近的镇子上修整一下吧。”善逸抓了抓头,“我有点饿了。”
他的一个“饿”字让鹤见川悚然一惊,想起了那个幼女的鬼死去前还在喃喃着“饿”的情景,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
“啊、那就去镇子上吧。”不动无所谓地表示了赞成,“正好我的甘酒也喝完了。”
鹤见川搓搓胳膊,对上了善逸的视线,一脸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但是善逸、”
“我和不动身上都没有钱喔。”
“……诶?”
善逸表情一僵。
“我真的没有钱哦。”鹤见川翻出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一块钱都没有。”
“是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
一手捂住了脸,善逸扭头朝鹤见川比了个别过来的手势。
“爷爷也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我每个月从鬼杀队拿到的薪水也就只有那么点,但是鹤见你和不动救过我那么多次命,只不过是几天……”
“啊嘞?”善逸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话说……”
“你们不是也有鬼杀队发的薪水吗?”
“啊?”鹤见川挠头,“有那种东西吗?”
她只拿过侦探社的薪水……不对!她和不动之前压根连鬼杀队的入职手续都没有办完吧?!
说起来之前在屋里的时候太暗了还没看清楚,现在到了外头光线一亮,她才发现善逸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上次见到时完全不一样,不仅款式的逼格看起来up了几个档次,连布料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金钱的光芒啊!
“善逸,你说的那个薪水……”
它到底去哪领?——鹤见川正想继续问下去,头顶上忽然就投下了一抹黑影,从他们的的身上掠过。
“啊——啊——”
鎹鸦的叫声回荡在天空之中,引得三人齐齐抬头,啾太郎在善逸的肩头欢快地叫了几声,蹦跶了两下。羽翼漆黑的鸦鸟终于在一节树枝上落下了。
“善逸、鹤见、不动行光——”
“主公大人召见、主公大人召见——前往东面的镇子,柱在那里等待着你们——”
“速速前去——速速前去——!”
指令带到,鎹鸦扑棱着翅膀落在了不动的臂弯,理了理自己的羽毛。
“诶?诶?诶——???”
善逸惊恐地抱住了离他最近的鹤见川的胳膊。
“咿呀啊啊啊啊啊!!说话了!!乌鸦说话了——!!!”
“你在干什么啊善逸!别扯我——呜哇啊!”
拉拉扯扯间,鹤见川一脚绊在了石块上,拽着善逸一起向前倒去。
“呜哇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
摔了个晕头转向,善逸扶着脑袋晕乎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想要去扶一下鹤见川,然而当他抬起头却发现——
“人呢?!人——呢——??!小鹤见——!!不动——!!!”
突然失去了支点的鎹鸦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圆溜溜的小眼睛里透出了丝丝茫然,但很快,他就又飞回了空中盘旋着。
“鹤见、不动——消失——!消失——!”
“善逸,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西南方向的村子——!”
“跑起来!跑起来——!”
“诶???”连遭暴击,善逸抱着脑袋,仰天控诉,“这不公平——!!!”
“啾、啾啾。”
啾太郎抬起小翅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
“呼……呼……”
一片雾蒙蒙的黑影,隐约透着些朦胧的光亮。太阳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整个人都好像泡在了温泉里一般惬意,上头的睡意使得脑子愈发的沉重,朝着一侧歪去……
“疼!”
额角磕在了地上,猛然传来的疼痛刺得鹤见川泪花都出来了,她转过了些头睁开眼,举目望见的便是湛蓝高远的天空与丝丝浮云,四下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几句老师们上课时从窗口传出的声音,以及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远远的喧哗声。
鹤见川抱着额头有些茫然地爬了起来,呆呆地左右看了看,才认出了这是学校教学楼的天台。
哦……果然又是梦。
她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这是醒过来了,扒着围栏朝下看了一眼,午休时走在校园里零零散散的学生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了在户外上体育课的班级,整座学校又回归到了上课时段的井然有序。
这次她在梦里呆的并不久,似乎也就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倒不至于像上次一样,一醒来整个人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只是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可能是因为打瞌睡的姿势不太对,身体都有些僵硬。
“下午第一节 是……”她揉了揉眼睛,回忆着今天的课程,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而这个哈欠打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下午第一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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