涎液从口中流了出来,沾湿了和服的胸口,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她好饿啊,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没有回家呢?家里已经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弟弟饿得一直在哭闹,但是她自己也什么吃的都找不到了。
她真的好饿啊,饿的……
就算是人也可以吃下去了。
奈奈子定定地看着两个房间外的那个紫发的大哥哥,有一股很香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比她吃过的任何人身上的味道都要香,就算是她曾经吃过的、好像是叫做“稀血”的人,身上都没有这么香的味道。
明明把她变成鬼的、那个眼睛像是彩色的琉璃一样漂亮的哥哥说过,有“稀血”的女孩子才是最好吃的,他还特意请她吃了一个“稀血”的姐姐呢,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把她打得很痛的大哥哥,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会比当时吃掉的“稀血”的大姐姐还要让她直流口水呢?
简直就好像是——
她当初吃掉的弟弟一样美味诱人啊。
奈奈子是在六十年前变成鬼的。
那一年,村子遇上了百年都难得一见的饥荒。先是持续了两个月的大旱,之后又是接连不断的狂风暴雨。山崩地陷,泥石流阻断了村子与周边城镇的道路,日子愈发艰辛。
家里的粮食早在旱灾的时候就见底了,田里没有新的粮食收获,山上的飞禽走兽、合理的鱼虾蟹蛤也早就被捕捞殆尽,家家户户只能靠着野菜勉强度日。
但是野菜也总有被挖光的一天。渐渐的,村子里死掉的人越来越多了,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于是某一天,奈奈子的父亲背上了竹筐、带上了镰刀,离开了家里。
“幸,家里已经找不到吃的了,我要翻过山去看一看,或许村子外面还能找到些可以吃的东西。”面色发黄、两颊凹陷的父亲说道。
“但是山上的路,早就因为泥石流和塌方堵住了。这几天又开始下暴雨了,太郎,我们还是……”
“村子附近已经找不到吃的了。”父亲打断了母亲担忧的话语,决然地走出了家门,“我会带着吃的东西回来的,幸,照顾好奈奈子和阳。”
父亲在一个雨天出门了,到了夜里,暴雨又哗啦啦地降下,村子外的那座大山在半夜里传来了轰隆巨响,比天空中咆哮的隆隆雷声还惊天动地,简直就像是神明的震怒。
第二天早上,奈奈子听到村子里的人说,那座通向村子外的山,又因为连日的暴雨而塌了半个山头。
父亲再也没有回来,家里又勉强吃了几天的野草野果,终于还是要撑不下去了。
“奈奈子,阿娘出去找吃的,你要乖乖呆在家里,照顾好弟弟。”
母亲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在一个天色阴沉的清晨离开了家里。饥饿让母亲变得瘦骨嶙峋,一张脸削瘦的不成人形,那双以前总是被人称赞美丽的眼睛,像是鱼目一样可怖地凸出,但是奈奈子一点也不怕,因为母亲望着她的眼神,依然就像是饥荒发生前一样温柔。
可是这样温柔地望着奈奈子的母亲,最后也还是没有回来。
家里只剩下了六岁的奈奈子,还有她那刚刚一岁的弟弟阳。奈奈子饿了三天,还是没有等到母亲回来,她学着母亲的样子,拔了野草放在厨房的大锅里煮,还因此烫伤了手。但她还是饿,饿的想要把胃都掏出来。
弟弟一日日地因为饥饿而哭闹,那副幼小的身躯愈发瘦弱了下去,几乎是皮包着骨头了。可是奈奈子也找不到吃的,弟弟饿,她也饿。她只能抱着弟弟,躲在厨房的灶台边,等着父亲和母亲有一天能带着吃的东西回来。
奈奈子很久没有走出过厨房了。有时她会饿的晕过去,迷迷糊糊地梦见以前母亲站在灶台前,给他们做饭时的情形。父亲从田里回来了,松软的米饭和油亮的肉菜端上饭桌,整个厨房里都飘散着饭菜美味的香气。弟弟被爸爸举在肩头,清脆地咯咯笑着,她帮着母亲摆好碗筷,拿起筷子就想要夹走她最喜欢吃的五花肉……
“哇——哇——”
怀里的弟弟突然又大哭了起来,奈奈子一下子从美梦中惊喜。香喷喷的饭菜都不见了,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厨房,还有在她怀里啼哭的弟弟。
奈奈子的肚子又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灼烧着,顺着食道就要涌上来,她难受的蜷缩起身子,饿得肠胃都绞痛了起来。
“哇——”
弟弟又哭了起来,他那么小,瘦的连骨头的形状都能看见了,小小的一团缩在她的怀里,很轻,又很吵。
奈奈子看着怀里的弟弟,恍惚间眼前好像又出现了梦里的那盘肉,每一块都肥腻腻的,亮晶晶的油水顺着瘦肉淌下来,肥肉软软嘟嘟,在淋着的酱汁下晶莹剔透。热气从盘子里冒上来,扑鼻的香气沟的她直流口水……
奈奈子咬了下去。
她听见了弟弟咯咯的笑声,像是银铃一般清脆,就好像在饥荒之前,父亲将弟弟举过头顶时,他发出的那欢悦的、天真无邪的笑声。
——啊,我把阳吃掉了。
奈奈子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看着弟弟只剩下了半截的身躯。可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你看,弟弟那残留着的大半张脸上,不还扭扭曲曲地带着笑容吗,弟弟在被她吃掉的时候,不是挺直了哭泣、咯咯笑了起来吗。
——弟弟一定也很希望我把他吃掉。
奈奈子想到。
*******
不动行光本来是在鹤见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喝酒的。
鹤见川的妈妈总是严令禁止他喝酒,就算是甘酒也不行,因为他喝甘酒也会醉,所以不动行光每次在家里喝酒,都会被鹤见妈妈没收掉所有的甘酒,于是他只能躲在附近的小公园或者是侦探社,才能好好地喝酒。
但是他坐在荡秋千上,晃晃悠悠地刚喝下一口他心爱的甘酒,眼前一花,他就拿着酒瓶站在了一座昏暗的日式老宅里。
“啊?这是哪?”
不动行光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拿着酒瓶,大摇大摆地打开了屋门,一边喝着酒,一边大大咧咧地在这座房子里随便瞎逛。
本就不多的甘酒很快就见了底,不动行光倒拿着酒瓶抖了半天,也没见到还有一滴酒,于是他只好悻悻地收起了酒瓶,打算从这座奇怪的宅子里出去,但是他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玄关在哪。
这座房子简直就像是没有边界一样,打开一扇门必定是一个新的房间,或者是走廊,墙上的窗户不动行光扯了半天也打不开,拿刀戳也戳不破。
他盘腿坐在窗户边上,撑着脑袋生了半天闷气,醉意下去了几分,才忽然察觉到,在这座宅子里,隐隐约约还有着一股和他同出一源的灵力,虽然说这股灵力很轻微,又像是罩了层布一样模模糊糊,但不动行光还是很快就意识到了那是他的现任主人,鹤见川。
想也没想,他起身拍拍屁股就准备过去找人,然而还没有走出这个房间,他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人在走廊上小跑着朝这个方向而来。
不动行光闻到了一股令他有些难受的气息,有些像是之前他遇见过的那些“鬼”,但是似乎又没有那么恶臭,但不动行光还是抽出了本体刀,站在了门后。
脚步声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停下了。屋外的那个家伙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在门口伫立了几秒,才刷地一下拉开了门。
那是一个穿着红白条纹和服的小女孩,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肤色是不自然的苍白,双眼好像溢着血一样鲜红。她仰头看了看不动行光,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个诡异的女孩开口对他说道——
“大哥哥,你闻起来好好吃啊”
“我可以把你吃掉吗?”
『什么啊,又是鬼吗。』
不动行光理也不理她的话,干脆利落地挥刀砍向她的脖子。
*******
“不——动——!!!!”
救星从天而降,鹤见川和善逸一齐迸发出了惊天尖叫,简直像是要把天花板也掀翻。鬼和尸骸都被丢在了脑后,两人一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一左一右躲在了不动的身后,啾太郎圆滚滚的身躯缩成一团,窝在了善逸的头顶。
“拜托你了啊不动!”
“嗯嗯!回去之后这个月剩下的零花钱都给你买甘酒!”
善逸和鹤见川一唱一和,一致将杀鬼的重任交给了不动。
“不要扯我的头发!”
不动一把将自己长长的马尾辫从鹤见川的手里抽了出来,语气不好地大声说道。
这个鬼本身好像也不是很强,只是机动会比之前在藤袭山遇见过的鬼要高不少而已,不过也还算能应付得过来,但是麻烦的是,她好像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每一次只要让她打开门逃出房间,她的身影和气息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但是有的时候,分明周围没有她的气息,她却又会突然打开不动身后的门,进入这个房间。
不动行光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宅子里的很多房间都不只有一扇门,几番缠斗下来,他大概也猜出了这个鬼似乎有着「让门连接任意一个房间」的能力,她可以让自己打开的任何一扇门,通往本不该在这扇门背后的其他房间。
并非是房间改变了,而是一种类似于哆啦×梦的任意门一样的技能,只不过她所触碰到的门只能连接着其他的门,而不能让她凭空出现。
所以想要砍下她的脑袋,就要用比她更快的速度、在她碰到门之前就斩下手里的刀。
要比的是机动的话,就算自认只是把废刀,身为短刀的不动行光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小孩的鬼。
但是这个鬼……实在是太烦了。
想起了刚刚被戏耍的经历,不动行光不爽地黑下了脸。
比很多短刀付丧神都还要小的个子,灵活得像是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一直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笑声难听得像是打碎了的玻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其他鬼那样臭的味道,但不动行光还是觉得她比藤袭山那些丑出天际的鬼还要惹人心烦。
“那个鬼流口水了诶。”鹤见川悄咪咪和善逸交头接耳。
“好像是对不动流口水的。”善逸偷偷回答道。
“因为不动看起来很好吃吗?”
“好像说鬼特别喜欢吃有‘稀血’的人类,可能不动是稀血吧?”
“血?不不不,不动不可能是稀血的,他身体里流的应该是冷却材。”
“冷却材?那不是锻刀用的吗?”
“我也不太懂啦,是不动自己说的,他喜欢吃玉钢、木炭、冷却材还有砥石,好像刀子们都喜欢这四个东西。”
善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哎呀。”鹤见川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招招手示意善逸把耳朵凑过来,自以为很小声地说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不动他不是人嘛!其实不动是刀子精……呸,刀剑的付丧神。”
“你不是也用刀吗。织田信长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战国时期很有名的那个……诶这里应该也有战国时期?对对对、就是那个结束了室町幕府、称霸了天下的那个,他有一把爱刀,叫做「不动行光」,后来送给了森兰丸。”
说到这里,鹤见川有些小得意地看向了善逸,“不动就是那把「不动行光」的付丧神。”
她的话音尚才落下,幼女外貌的鬼就已经冲进了这个房间,木屐蹬地的声响急促如鼓点,她高高地跃起,化作了利爪的双手抓向了不动的脸,但却当的一声撞在了刀刃上。灵活地抓住了刀身,女孩像是只抱木的猿猴一样吊在了刀上,踩着木屐的脚踢向了不动的胸口。
不动行光猛地将刀挥向了一侧,鬼被甩了出去,砸向了右侧墙面上嵌着的拉门。
唰啦——
拉门在鬼砸上的前一刻自动打开了,那具小小的身体在穿过门框的那一瞬间,如同融化在了黑暗里一样,在他们的眼中消失不见。
拉门自动又合上了。
只是一个短暂的交手,鹤见川和善逸立刻被吓得噤若寒蝉。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片刻之后,善逸带着哭腔的声音才结结巴巴地响了起来。
“果、果然……那个鬼——”
“是异能的鬼……”
“……啊?”
鹤见川呆呆地应道。
『鬼也可以是异能者吗?』
她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叫嚣着“我的「超推理」才是世界第一的异能”的乱步,以及借着「请君勿死」磨刀霍霍向患者的与谢野。
第11章
在鹤见川所处的那个时代,有一小部分的人类,拥有者类似于“超能力”一样的能力,这种能力被称之为「异能」。
武装侦探社就是一家由异能者为主力构建起来的异能组织。其核心支柱,即为拥有着“一眼看穿所有真相”的、名为「超推理」的异能的江户川乱步。
异能和异能者并不算是多么陌生的词汇,但是鹤见川还是第一次听说鬼也有异能的。
“鬼也有不同的种类,其中有一种鬼能够使用特殊的「血鬼术」,也被叫做是‘异能的鬼’。这种鬼比起一般的鬼要更加强大,吃过的人也更多。”善逸颤颤巍巍地给鹤见川做了科普,哆嗦着拔出了刀,紧握在手里。
“这个鬼鬼祟祟溜来溜去的鬼,好像能通过所有的门到达不同的房间里。”不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眼角还带着些微醺的红,“胆小鬼!看着点背后!我可不想又被偷袭。”
“啊……哦……”
善逸握着刀的手不停地发着抖,但还是和不动一前一后把鹤见川保护在了中间。他打定了主意,只要面前或者是左右两边的门有什么动静,他就立刻拖着鹤见川躲到不动背后去。要让他侦查也是迫不得已的了,但是战斗这种事果然还是让不动上就好了。
“我说,我们把拉门全都破坏掉不行吗……”鹤见川抓着不动后背的衣服,紧张兮兮地问道。
“拉门只是个象征而已,只要门框的结构还在,就算把门板全部拆掉也没用。”不动行光早就试过了这个方法。
“哦……”
鹤见川缩了缩脑袋。
——咔哒、
左侧的拉门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响。
“咿!”
鹤见川和善逸立刻就缩到了不动的背后,然而在那一声轻响之后,那扇门就没了动静。
“诶?”
鹤见川下意识地茫然出声,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如同一潭死水般沉寂。鹤见川屏住了呼吸,也听不见不动和善逸的呼吸声。整座宅子好像都变得空荡无人、毫无声息。
不见天日的昏暗房间里,空气滞塞地流动着,好像是一片黝黑沉沉的沼泽,厚重地包裹着屋内的人。
鹤见川不敢呼吸,更不敢出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做好了随时躲起来或是逃跑的准备。
咔哒——
又一声轻响,这次是背后,但却不再是一声即止。拉门刷的一声被推开,鹤见川明智地没有回头看一眼,蒙头就往前凑,和身前的不动换了个位置。她听见了刀刃和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呲拉刺耳,那是来自险而又险地抬刀侥幸挡下了鬼一爪子的善逸。
一击未中,身形矫捷的小鬼立刻就后跃退出了房间,拉门哐的一声合上,不动疾速挥下的一柄短刀斩了个空。
鹤见川看着眼前的景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就传来了拉门被打开的声响,她的心跳好像都停了一瞬,长年缺乏缺乏锻炼的身体这会儿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闪,只觉得背后刮起一阵冷风,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脊背,睁着湖蓝色的大眼睛踉跄着就要往前倾倒。
不动刚刚为了追鬼,冲到了对面那扇拉门前,离她实在有些远了,然而离她近的善逸又——
清脆的嗡鸣声在鹤见川的耳边响起。
鬓边一缕蜷曲的黑发飘落,鹤见川的身体在一时间竟然僵在了原地,她的瞳孔微微颤动着,瞥向了几乎是挨着自己的耳朵擦过的一柄利刃,刀身上带着闪电一样金色的花纹,华丽而不繁琐。
身后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喊,幼女的鬼大声哭了起来,鹤见川的鼻间闻到了一缕血的气味,但却不像是人血一样带着点铁锈的味道,而是奇异地夹杂着一股腐肉般的微臭和雨后露珠的清澈。分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气味,却诡异地融在了一起。
“疼!疼!疼————!!!”
就像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鬼嚎啕大哭着。
鹤见川的双眼朝前看去,善逸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和强撑的镇定,手里的刀还在抖着,简直让鹤见川觉得刀刃下一刻就要划破她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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