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继国」一门的后裔……而我……在身为人类时的名字,叫做继国岩胜。”他没有正面回答无一郎的问题,只是徐徐道,“也就是说……我是你的祖先。”
“……!”
过分难以理解的话语让无一郎在一瞬间微微张开了嘴。
他仍记得,在数年前,天音夫人找到他的时候,和他说过的话。他是日之呼吸一脉的后人,他的祖先是能使用初始呼吸的剑士,因此天音夫人跋涉千里,来到这深山里,希望他和他的哥哥能够加入鬼杀队。
上弦之一自称是他的先祖?!
是了,刚刚它用的确实是某种没见过的呼吸剑技,但是——不、这无关紧要,无一郎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不管上弦之一为人时是何人,都无法改变他如今是吃了无数人、助纣为虐的恶鬼这个事实。
他正要说点什么讽刺一下这个恶鬼,但站在他背后的鹤见川却突然冷不丁地小声开口道:
“——祖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音量很小,近乎是自言自语的一句嘀咕,像只是在听见了黑死牟的话后,下意识的一句吐槽,而且还是偷偷摸摸只说给自己听的那种。但是这里拢共就他们两人一鬼,无论是无一郎还是黑死牟,都是五感敏锐异于常人的存在,鹤见川这一句嘀嘀咕咕,准准确确一字不落地被他们听进了耳中。
室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鹤见川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借着无一郎和黑死牟刚刚对峙的这一小会儿功夫,总算是完全缓了过来,她看看无一郎,又看看黑死牟,以为他们是聊完了,于是对黑死牟问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灵力的事情?”
她被无一郎断手的场面吓到了,所以才一时没能发现,但她很快也就想到了违和的地方。黑死牟确实被灵力凝聚成的箭矢伤到过,他也确实表现出了对盾兵、弓兵、铳兵的忌惮,灵力依然是他的天敌。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手里的刀。
他手里那振,由小豆丁刀匠锻出的鬼丸国纲。
鹤见川能感受到那振太刀带着的灵力,和不动、山姥切的灵力波动稍微有点不一样,像是介于鹤丸和小豆丁刀匠所带有的灵力之间的波动,但是很淡,即使只隔着这么几米的距离,都给鹤见川一种若有若无的飘忽感,好像很快就要散了一样。
鹤丸说小豆丁刀匠锻的鬼丸国纲是借给了某个人后,那个人有一天突然带着刀不见了,所以那个人就是还是人类时的上弦一吗?
普通的攻击很难击碎刀裝,但是刀剑付丧神想要破坏刀裝,却不是很难的事情,毕竟二者的本质有一部分是相同的,都是灵力。但那只是对于一般情况而言,无一郎佩戴的刀裝刀剑付丧神不需要太大力气就能击碎,但是鹤见川佩戴的刀裝,有着鹤见川源源不断持续供给灵力,哪怕是最厉害的鹤丸也无法击碎。
鹤丸国永说,这是赋予审神者的一种「保护机制」。
黑死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去和鹤见川创造出的盾墙硬碰硬,却能够毫无顾忌地一刀斩碎无一郎装备的盾兵。
但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
……是谁告诉他的?
摩挲着系在腰间的太刀,黑死牟微微垂下了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在我仍是人类时,曾在月下见过「一人」,其名为……”
“鹤见。”
*******
黑死牟是在四百多年前堕落为鬼的。
四百多年前,日本还处于天下分割的战国时代,那时他的名字叫做继国岩胜,是武士世家继国一族的少主。他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父亲,一个病弱早逝的母亲,以及一个出生时就额带“不详”斑纹、却“生而知之”的弟弟——继国缘一。
黑死牟,或者说,继国岩胜,一生最为厌恶的人,便是他的弟弟。因为他的弟弟继国缘一是个生来就被上天眷顾的天才,第一次握刀,就将剑术高超的剑术老师击败在地,他生而知之,无师自通了他人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掌握的呼吸法和通透世界。
在弟弟的面前,天赋本还算是超过大部分普通人的继国岩胜,也不过是个“平庸”之人,如同萤火虫之于灼灼烈日。
但是弟弟却对自身的天赋不以为意。
继国缘一对剑术不感兴趣,神明却将世间最好的剑士天赋赐予了他。
继国岩胜希望成为最强的剑士,神明却吝啬地只给予了他微小的那么一点才能。
继国岩胜怎么能不厌恶继国缘一,厌恶这个将他所苦求不得之物当做尘土丢在脚边的“不世天才”。继国缘一夺走了他所有的光辉,让他的人生永远都只能被遮掩在了弟弟的光芒下,从悬崖之巅跌进了泥土里!
他甚至连对母亲的关心都比不过这个弟弟!
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弟弟的身上,再无人能看见他,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如此。继国缘一这个名字成为了他的执念,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成为了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因此在得知失踪了十余年的弟弟加入了鬼杀队、成为了猎鬼人之后,他不惜抛妻弃子、舍弃家族,也义无反顾踏上了这路。
——凭什么他能做到,我就不能做到了?!
继国岩胜加入了鬼杀队,但命运并没有因此就眷顾了他哪怕是一分——他也无法学会弟弟所创造的「日之呼吸」。
其实不只是他,鬼杀队没有任何人能够完整地学会弟弟的呼吸法,于是他的弟弟便将呼吸结合各人的所长,改造成了适合他们使用的呼吸。
继国岩胜所掌握的,是「月之呼吸」。
日之呼吸。
月之呼吸。
连呼吸法也是如此,月亮永远都只能在太阳之后,依靠着太阳发出光芒,他永远都只能在弟弟之后,依靠着弟弟掌握着不如弟弟的呼吸法。
他此生就要这样,在弟弟的阴影下度过一生了吗?
他此生就要这样,无法超越自己的弟弟了吗?
——可他就是不愿信命!
继国岩胜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地磨炼自己的剑技,他坚信总有一日,他能够超越——至少是到达弟弟所在的那个境界,为此他哪怕是一刻也不愿松懈。他是如此的嫉妒着自己的弟弟,他是如此的厌恶着自己的弟弟,他要证明,即使没有弟弟那“令人恶心”的“施舍”,有朝一日,他也一定能成为最强的剑士!
或许是他强烈的执念终于打动了某位神明,在一个月夜,他独自呆在院子里练习剑术,手中握着的是初来鬼杀队时,弟弟带着他去刀匠村取来的刀。
将刀给他的那个刀匠,是个身材矮小、面容年轻的男子,年轻的刀匠告诉他,这是一振“同生刀”,天底下的每一振刀都是不同的,但唯有这柄刀,有着完全相同的另一刃。
那“另一刃”,如今正是在继国缘一的手里。
继国岩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刀匠给他的这振刀。村子里再无比这振刀更好的刀了,而且既然继国缘一用的是与它完全相同的另一刃刀,那么他就要用这一刃刀。
这或许是他作为人类的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两振一模一样的太刀,但唯有他手中的这一振,藏着不同寻常的「神明」。
现在想来,或许凡事在冥冥之中都会有着预兆,在继国岩胜的记忆里,那一夜,鬼杀队的月色似乎比往常都要更加缥缈些,轻纱般的月华洒落廊下,澄澈而清寒,微风吹过树梢,枝叶落在院子里的影子轻轻晃着,像是水镜上落入一粒石子,引起了水波|荡漾。
那个「人」,就是在这样微茫的月色里出现的。
手中的银刃亮起了在月色下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莹光,晚风在一瞬间大了起来,树叶沙沙作响,带着落下的树影都变得影影绰绰了起来。继国岩胜的眼前倏的恍惚了一下,便觉手中一轻,刀柄脱了手去。
三五步远的月色下,一道披着蓝黑色羽织的纤长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握着他刚刚拿着的太刀。
那是个身形挺拔如松、姿容昳丽的人,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如瀑又如绸,流淌着清冽的寒辉,继国岩胜下意识便认为那是个男子,因为这个时代只有世家贵族的男子才会有如此洒脱超然的气质,可他定神又再看,忽的又觉得那是个女子,因为那人脸庞的轮廓又带着几分女子的纤柔,握住刀的指节也不似一般武士般宽大。
继国岩胜听见那人对着他开口了,嗓音如泉水流石,令人毫无戒备间便放松了心神。带着与月色相映的淡淡微笑,那人道:
“我名为鹤见。”
“不知如今是什么年间了?”
继国岩胜见到了,那个栖身于他从年轻刀匠手中接过的太刀中的「神明」。
神明名为鹤见,继国岩胜觉得这似乎只是一个姓氏,然而等他追问,那个神明却只是笑而不答,于是继国岩胜便称呼他为“鹤见先生”。
继国岩胜终于是有了“胜过”弟弟的一次。他始终记得,在母亲逝世后,他去母亲的房内整理她的遗物,无意间从柜子里见到了一本日记,在日记里,母亲的字迹潦草地留下了一句话:缘一、那个孩子、能看见、神。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看到这行字时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如今他拥有了一个不“属于”弟弟,只“属于”他的「神明」,一模一样的两振刀,但只有他所选择的这一振带来了「神明」,这让继国岩胜心中久违的升起了“胜过”弟弟的喜悦。
名为鹤见的神明是个极擅剑术之人,他——继国岩胜还是将其当做了是男子对待——并不是日日都会出现,只有在月色特别好的夜里,才会突然在继国岩胜练剑时,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一院的清辉中,一个月不过是那么寥寥五六次。
然而只是这么寥寥数次的相见里,继国岩胜便从鹤见那里得到了许多令他顿悟的指点,他用刀,鹤见则时常是折下树梢的一节枝叶,就这么拿在手中比划出剑招来。不过是脆弱的一节断枝,但在那人的手里,却总能斩出比他手中的刀剑更为精巧凌厉的剑风来。
继国岩胜本就刻苦练剑,在得到鹤见的指导后,他的剑技便愈发一日千里地精湛起来,很快就成为了鬼杀队里仅次于弟弟的剑士。除了继国缘一以外,队里再无人能胜得过他,同僚们都为这对兄弟的天赋与才能而惊叹,也更加专心于磨砺自己的剑技。
大约过了一年,继国岩胜的脸上也出现了和弟弟一样的斑纹,他能感觉自己的实力就此又上升了一个阶梯,他想,继续这样下去的,有朝一日,自己或许很快就能赶上弟弟的步伐,达到那个境界。
他将自己心中的所想通通都告诉了鹤见,鬼杀队的同僚们是他的同伴,但也是缘一的同伴,因此继国岩胜的这些心事都无人可诉,他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有多么的嫉妒自己的弟弟,哪怕只是想象一下他人知道这件事可能会露出眼神,都让他难以忍受。
但好在,他还有鹤见这么一个“神明”作伴,一个于他而言,亦师亦友的「神明」。
鹤见总是安静地倾听者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即使他说出的话阴暗得如同一滩肮脏的泥沼,鹤见的脸上也永远都是那样宁静的微笑。他从不批驳他的话,但也从不顺势附和,他只是就这么听着,等到继国岩胜将心底的黑泥尽数倾吐后,同他饮一杯酒,折下树梢的一条树枝,站在院子里的月色中,对他笑道:“再练一招罢。”
鹤见很少说自己的事,但继国岩胜也能从谈话的三言两语间,用那些零碎的字句拼凑起鹤见的过去。
鹤见是个拿过很多年剑的剑士,他的幼时曾生过大病,因此身形才总是如此纤瘦,他很爱护刀剑,刀剑于他而言像是家人。他还知道了鹤见有着特殊的能力,叫做灵力,鹤见曾用灵力制造过一种名为「刀装」的神器给他看,刀装在对付鬼的时候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他甚至还知道了,鹤见在凭附于他所得到的这柄太刀前,其实也是人类,但那些都是鹤见“生前”的事了。鹤见在身为人类时,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爱吃糖的小孙女,小孙女很爱笑。
继国岩胜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鹤见的人类时期。从一个病弱的孩子,长成为绝世的剑士,成家立业,再渐渐老去,最终寿终正寝,死后的一缕残魂凭附在了生前用的佩刀上,成为了刀中的神明。
这之中还是有很多难以圆上的地方,比如鹤见那一身神秘的灵力从何而来,还有鹤见偶尔冒出的一些奇怪的话,但继国岩胜也没有深究的想法。鹤见从不干涉他的事,他也不会对鹤见的过去刨根问底。
又是几年过去,鬼杀队里有了斑纹的队士越来越多,但渐渐的,大家也发现了不对劲,那就是觉醒了斑纹的人似乎都无法活过25岁,最终都会早早死去。
继国岩胜将此事告诉了鹤见,鹤见生前未曾见过有“斑纹”的人,也不知该如何破解这一诅咒,但他仍是对继国岩胜说,他会想一想办法。
早已觉醒了斑纹,继国岩胜如今已是无路可退,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如今他的寿命不过只剩下了短短两年,他本以为,一生还有几十年,他总是能追上弟弟的步伐的。但是如今呢?如今他只剩下了如此短暂的岁月,他还能再死前,到达弟弟的那个境界吗?
他要直到死,也落后于弟弟一步吗?
前途笼罩着一片迷雾,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只能麻木的如同以往一样,一日日地练剑。直到一日,他与同伴在追击鬼的途中,发现了鬼王无惨的踪迹。
那是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夜空中只残留着几点微弱的星光,天色很暗,这让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艰难。
同行的伙伴们都死了,只剩下了最强的继国岩胜独自面对鬼王无惨。在和无惨交手的过程中,无惨看穿了他的动摇,对他说出了那句让他的人生急转直下的话:
“——只要变成鬼,所有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只要变成鬼,就能永远活下去。”
继国岩胜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受到了如同地震海啸般的冲击,穿着花纹和服的鬼盘腿坐在屋脊上,脸上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
是啊,继国岩胜呆怔在了原地,只要变成鬼,他就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就能永远地活下去,就有数不尽的时间能去追上继国缘一了。
十年不行那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那就五百年,五百年不行那就一千年,反正鬼的寿命没有尽头,作为人类的缘一总会死去,但他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他总有一天能够达到那个境界。
他对弟弟延续了二十多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他很慢地,点下了头。
然后变成了鬼。
那一天的夜里没有月光。
继国岩胜变成了黑死牟,变成了除了无惨以外,最强大的鬼,他只花了数日的时间就习惯了鬼的身体,也能用鬼的身体使用呼吸法了,他沉浸于化身为鬼、再次拥有了赶上弟弟机会的喜悦之中,因此直到两个多月后,他才发现了一件事。
鹤见再没有出现过。
无论是多么明亮的月色,无论黑死牟在那振刀前坐了多久,他都再也没见到过鹤见。就像是出现时一样,鹤见无声无息地便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
为什么?
是因为他化身为了鬼吗?是因为他抛弃了「继国岩胜」这个名字,成为了「黑死牟」吗?他只不过是想要成为最强的剑士、他只不过是想要拥有更多的时间、他只不过是想要胜过继国缘一——这些鹤见不是都知道的吗?
既然从前鹤见并不觉得这是错的,为什么如今他却要消失呢!
继国岩胜——不,是黑死牟的心中,陡然升起了某种类似于被“背叛”了情感,这种愤怒驱使着他做出了第二件错事。
他用这振刀杀死了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这么多年下来,杀死了多少人了,可无论他怎么杀人,鹤见都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突然出现然后痛斥他一顿。
就好像在继国岩胜消失的那个夜晚,鹤见也一起消失了一样。
而此时,黑死牟已经习惯了杀死人,他已经变得和鬼,没有多少差别了。
有一日,黑死牟路过了一户姓松平的人家,那是一户世家,祖上和德川家康有些关系,黑死牟还是人类时,曾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那家人正在鉴赏一振名叫「童子切安纲」的名刀,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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