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微微抬了一下手腕,像是要喝茶,鹤见川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要摘面具吗!
她心底颇有点兴致勃勃地看着村长,但村长的手腕又一松,茶杯又被他平稳地端在手中,“鬼杀队新来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鹤见川。”鹤见川有点扫兴,动作很小地撅了噘嘴。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鹤见川有些奇怪地抬起了眼皮,看向了回廊之上。
“噢……噢……”
“鹤见川……鹤见川……鹤见……”
村长捧着茶,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她的名字,到后来又只剩下了一个姓。
鹤见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产屋敷耀哉,那位主公大人在第一次念她的名字时,似乎也突兀地在姓氏上停顿了一瞬,除了一开始的那几句对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叫过鹤见川的姓氏,只是叫她“川”。
“……川。”村长晃晃悠悠地叫了鹤见川的名字,像是产屋敷耀哉一样,避开了她的姓氏,“你怀里断掉的刀,叫什么名字?”
“不动行光。”鹤见川答道,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又揪紧了一瞬,堵得发闷。
村长没有立刻说些什么,而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独自进了屋里,拉上了门。鹤见川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拉门之后,很快又隐约听见了翻找东西的动静,片刻后,房间里就响起了类似书页翻阅的沙沙声,
鹤见川站在院子里,耐心地等了几分钟,房门才终于再次被打开了。
“请跟着我过来罢。”
他的语气忽然恭敬了许多,穿上了廊下的木屐,怀里抱着一本从屋里拿出的册子,便带着鹤见川朝外头走去。
刀匠村坐落于一处山林之间,周围山野环绕,树林密布。
鹤见川跟在村长的身后,穿过了大半个的村子,又顺着一条小路上了山。村长看起来年纪很大了,身量也很矮小,但行动时的脚步却很是矫捷,鹤见川得要稍微仔细一些,才不会在灌木树丛之间跟丢了人。
大约是到了山腰的位置,村长才终于停下了脚步。鹤见川撩开遮挡在前方的枝丫,密集的树林在此处戛然而止,一片宽敞平坦的空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空地上盖着一座不大的木屋,屋后还连接一处样式有些奇怪的建筑,鹤见川在心里猜测那是锻刀房,先前在村子里,她就见到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处类似这样的屋子。
这里住着的也是一个刀匠,鹤见川在心里下了判断,或许住在这里的这位刀匠就是懂得修复断刃之法的人,毕竟这样的一个地方,也还算符合昨夜那个神秘人所说的“隐居”之地。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不是醒着,如果没醒的话,你这个姑娘这次大概也是要白跑一趟了……”
村长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嘀嘀咕咕着,带着鹤见川上前去敲了门。
敲门声落下,等了几秒,却还是没见到有人出来开门。但是村长却很是耐心地又抬手敲了几下那扇看起来还算坚固的木门,这次敲门的力度大了些,次数也多了几下。
“‘那个人’这几十年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他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位会修复断刀的刀匠,也是村子里锻刀手艺最好的人——更准确点说,我们全村世世代代锻刀的手艺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如果他都无法修复你的刀的话,天底下大概也就没有人能做得到了。”
村长在等着门被打开的间隙和鹤见川啰啰嗦嗦地唠叨着,让鹤见川想起了学校里那个上了年纪快要退休的校长,每次开学生大会,那个校长发言致辞的时候也是这样,慢悠悠得像是只蜗行牛步的老山羊。
但是村长说的话里还是有些地方让鹤见川觉得有点在意。
“世世代代?”
虽然不知道刀匠村存在了多久,但能用上这种词,怎么说也得有百年了,世世代代都是由住在这里的那位刀匠传授锻刀技艺,那他岂不是得要有几百岁了!
“嗯~”村长点点头,天狗面具上那长长的鼻子也跟着上下摆动,“世世代代,一直如此。”
……既然连鬼这种生物都有,那活个几百岁的刀匠什么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鹤见川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
她可是见过不动这个刀子精的人,区区一个年纪稍微有那么些大的刀匠而已!问题不大!
村长又絮絮叨叨地和她扯了些有的没的,怀念一下幼时跟着这位刀匠学习的旧事,或是抱怨前现在鬼杀队的新人小子不尊老爱幼,诸如此类的没什么营养的闲话。等到他第九次敲了门,准备和鹤见川再好好谈谈他这些年教训不成器后辈的经历时,木屋的门终于从里头传来了咔哒一声响。
村长立刻安静地闭了嘴,放过了被他唠叨得头晕眼花的鹤见川,看向了打开了那条门缝。
木门吱吱呀呀地一点点打开了,露出了里头的情形,鹤见川一眼看了个空,只瞧见了屋里门口处摆着的一个矮柜,和矮柜上的一个竹箩筐。只到听见村长和人打招呼的声音从视线的下方传来,她才慌慌忙忙地低下了头,看向了低处。
她顿时就被震惊到了。
如果说以村长那七八岁孩童的身高也能锻刀就已经让鹤见川大开眼界,那从打开门的这位身量只有四五岁稚子一般的小豆丁,就足以让鹤见川怀疑开门的人不是真正的屋主,而是那位“年纪有些大的刀匠”的曾孙子。
但是村长一开口,就打破了她的猜想。
“哎呀、老师,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前几天让那些不成器的臭小子来帮您修缮屋子,现在住着怎么样?”
——十足十的来自学生的问候。
鹤见川看着那穿着深蓝色和服的小豆丁,带着怀疑人生的眼神。
真的是……太小了,和她邻居家那个刚上幼稚园的小男孩简直就是一个尺寸。这么小的个子,真的挥得动淬铁的锤子吗?鹤见川严重怀疑他连磨刀的砥石都搬不起来。
小豆丁颇为和善地回答了村长的话,嗓音也还算稚嫩,继而便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跟在村长身后的鹤见川。
于是鹤见川又看清了他的长相,不是老橘子皮一样满是皱褶的脸,也没有白色的小胡须,很年轻,整齐梳好的头发也没有一丝花白。
鹤见川委实没能从他身上看出点“世世代代”的岁数。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很是“小巧”的刀匠,不太敢开说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合理怀疑这位刀匠先生就是个妖,而且她有……好吧她没有证据。
鹤见川抱紧了怀里的匣子,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多点底气一样。然而她缩头缩脑的,看起来就差直接把“我很害怕而且我现在就想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阻止她跑路的除了想要修好不动以外,大概也就是不认路了。这深山老林的,她压根不知道出了村子该往哪跑。
她打量着小豆丁,小豆丁同样也在打量她,三个人站在门口无声地沉寂了十多秒,最后还是小豆丁先开口了。
那张小小的、白白嫩嫩的圆脸上,露出了一个介乎于慈祥和尊敬之间的笑容,过于成熟的表情在那样一张稚嫩的脸上,不知为何并不显得半分违和。
他侧过了身子,将门又打开了些,为鹤见川他们让出了些路来,说道,“请进来吧,小主公。”
鹤见川正准备迈进门的脚步一顿。
……什么玩意儿,难道这个刀匠的本体其实也是个刀子精?
*******
通俗意义上来说,鹤见川本身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除去成绩很好而体育很烂胆子很小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家人、同学、朋友,也都只拿她当做普通人对待。
只有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不动行光,有时会称呼她为「主人」或是「主上」。
这样的次数其实也并不太多,更多的时候不动都只是含混地略过“称呼”这件事,偶尔称呼几次,不动也是“川”和“主上”混着叫的。
但是总而言之,会管鹤见川叫“主上”这一类称呼的,在鹤见川的认知里,只有刀剑付丧神而已。比如说不动,也比如说昨夜在蜘蛛山救下了她的那个“人”。
鹤见川确信那个“人”不是人类,而是和不动相同的存在。虽然说只是朦胧间隐约感觉有一些难以言明的、细微的差别,但在鹤见川回忆起那个救下她的“人”时,她还感觉到了,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不同”,但却能确定,这种“不同”她只在不动的身上感受到过。
那是一种很亲近的感觉,但是和亲人间的亲近又有些不一样,亲近到了好像对方和自己就是一个人一样的浑然一体,被触碰到的时候,就像是自己触碰自己一样,被触碰到的地方有知觉,但却不会像是被别人触碰到时一样敏感。
这个小豆丁刀匠也是和不动、和蜘蛛山的“神秘人”一样的存在吗?
鹤见川跪坐在榻榻米上,犹豫了一下,但想到了那个“神秘人”的话,还是将抱在怀里的匣子打开,露出了里头盛放着的断刃,将匣子放到了小豆丁刀匠的面前。
虽然这个小豆丁也叫她“主公”,但他给鹤见川的感觉和不动他们又有些不同,没有那种亲近如一体的感觉,但也闲适而安逸。
而且他叫的还不是“主公”,而是“小主公”。
这和不动他们的称呼又有些差别,就好像除了她这个“小主公”以外,小豆丁还有个“大主公”一样。
小豆丁端坐在鹤见川的对面,他将匣子往自己的身前又拉了些,在鹤见川紧张兮兮的目光拿起了匣子中断成两截的残刃,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不动行光啊。”他有些怀念,又有些意外的说道,就好像在路上看到了许久不见、但又本以为不会在此时见到的老熟人,“120番……咦,怎么会是120番?……99级,生存36,统率38,冲力26,打击34,机动55,侦查49……重伤,生存残余1点,触发了一血保护机制,再挨一下大约就会碎刀了。”
他稀哩呼噜地说出了一长串鹤见川不太懂的话,有几项是鹤见川耳熟的,比如说不动偶尔会念叨的“生存”、“机动”、“侦查”什么的,但剩下的什么“120番”、“一血保护”,就都是鹤见川两眼茫然的东西了。
“出阵时是只有不动行光一位付丧神吗?”小豆丁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但还是松开了眉头,朝着鹤见川问道,然而鹤见川没听懂什么“出阵”是什么意思,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小豆丁于是很耐心地又解释了一句,“就是战斗的时候。”
这样直白的话鹤见川听懂了,于是她点了点头,有点难过地小声说道,“……我只有不动。”
小豆丁露出了一瞬讶异的表情,但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温声安慰她,“那就是因祸得福了,小主公。只有不动行光一位付丧神的话,那么他便是队长,队长战斗时如果受到了致命伤,就会强制变回本体状态,避免队长在战斗中死亡……在出阵的时候,如果队长死亡,审神者就无法将队伍召回本丸了。”
鹤见川没听懂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前面的话倒是听懂了,也就是说……
“不动断掉了但是没有死对不对!”她眼睛一亮,瞬间有了精神,“那是不是就、只要治疗好了,他就会没事了?”
“当然。”小豆丁微微一笑,“只要小主公对不动进行手入,最多一日,他便能痊愈了。”
“……啊?”鹤见川被他说得一愣,“手、手入?”
她恍惚了一下,「手入」的直接理解就是“保养、维护”一类的意思,她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有点耳熟,但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就像是,普通的……打粉、涂油之类的吗?”她隐约记得社长平常是怎么保养他的太刀的,不动有时候也会一起,但是鹤见川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最多也就是在不动保养他的本体刀的时候,帮不动递个打粉棒什么的。
看出了鹤见川一层盖过一层的茫然,小豆丁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开口道,“小主公学过审神者的课程吗?……或是不动行光是否教过小主公如何使用灵力?”
鹤见川摇头,不动只偶尔抱怨过鹤见川“一点也不尽审神者的职责”,但是从来没有告诉过鹤见川“审神者”到底该是怎么样的。
审神者该做什么,审神者需要学会什么,这些全都是鹤见川未曾了解过、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过的事情,对她来说,她只不过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不动召唤了出来,然后带回了家,仅此而已。哪怕是对于不动偶尔说出的“主上”的称呼,她都没有在意过背后的意思。
小豆丁想了想,“按理来说其实这些该是那几位初始刀的职责……或许不动行光确实也不懂这些,毕竟在那个时候他们的规定里……”他说道这里,含糊了一下,“不动行光来到本丸时,和大部分的刀剑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的认知里大概没有被灌输过这些知识。”
他的话不明不白,没头没尾,鹤见川更是一点也没听懂了,但她还是把这些话都记了下来,想着等醒了之后去问问乱步。以乱步的脑子,应该能推理出来这些事情。
小豆丁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如果小主公还未掌握灵力的话,那么或许换个方法也可以。虽然……已经故去了许久,但当年留下的一些东西,在本丸封存之前,我也一并带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不动行光如今会是120番,但或许这样也刚刚好……不对、不对。”他突然又驳回了自己的话,“如果他还是121番的话,恐怕也不会到触发一血保护的地步了……”
“121番啊……”
小豆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细细的眉毛垂下,圆圆的脸蛋上带上了几分沮丧的神色。
他伸手将残刃收回了匣子里,盖上了盖子。
“请在……四个半月后再来找我吧。”小豆丁刀匠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朝鹤见川行了一个礼,他行的好像是什么很正式的礼仪,但鹤见川并不太了解,“到那时候,小主公就能将完好无缺的不动行光带回去了。”
“要、要把不动放在你这里吗?”鹤见川垂下了肩膀,有点不太愿意地揪着自己的裙子,表情委屈又丧气,她从来没有和不动分开过这么久,而且她还是有点不太敢完全信任眼前的这个刀匠,不动的本体刀已经断成两截了,她实在不敢再冒险了。
万一这个刀匠把不动直接往炉子里一丢,化成了铁水,鹤见川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准确的说,是将不动行光的本体刀暂时安置在我这里的阵法中供养起来。”似是看出了鹤见川的担忧,小豆丁安抚地和她解释,“而身为付丧神的「不动行光」,将会去他该去的地方,进行修行。”
“该、该去的地方……”
——听起来更吓人了好吗!!
鹤见川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鹤见川泪眼汪汪、一步三回头地被村长从小豆丁刀匠家拖走了。
真的是拖走,村长那孩子似矮小的身躯里蕴藏着的是惊人的力气,鹤见川甚至没能挣扎一秒,就被无情地拽出了小木屋的大门。
小豆丁刀匠站在门口和他们挥手告别,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掩映之间。
“呼呼——不愧是‘那个人’啊,果然是他的话,就算是断成了两截的刀也能修复好。”摇摇晃晃地走在山间小路上,村长慢悠悠地说道,他的步子比来时慢了不少,闲散得像是饭后散步的老大爷,“不要哭丧着脸了,小姑娘。是你的运气好,老师最近十几年里,一年醒着的日子能凑够一个月就不错了。你只来了一次就碰上了,想必修刀一事也很快就会完成的。”
鹤见川要哭不哭地含混应了几声,但也还是没能高兴的起来。
不动的残刃被小豆丁留下了,现在她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呆在刀匠村这样陌生的地方,她只觉得心里没个底,不安又害怕,好像哪个角落突然就会跳出一只鬼要来吃她一样。
四个半月——这是小豆丁说的时间,鹤见川要一个人在这个hell级别难度的世界生活四个半月了。希望不动好了的时候,她的坟头草还没有三丈高。
村长将她带去客宅安置下了之后,就在一群人的搀扶下阵势庞大地回去了。
戴着天狗面具的年轻男人给鹤见川安排一间宽敞的客房,又带她在这栋占地不小的客宅里简单逛了逛,也回去做他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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