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良不是别人,正是林瑶上辈子的丈夫。
上辈子林瑶就因为一张好脸蛋,被孙母看中,才山鸡变凤凰,从一个乡下出身的土妹嫁到灯泡厂主任家,后来,孙家良下海经商,靠着父母的人脉,加上精明眼光、毒辣的手段,赚得盆满钵满。
孙家发迹后,举家搬往港城。
林瑶妻凭夫贵,住在港城半山腰的花园别墅,在家有保姆,出门司机保镖养尊处优一辈子,即使孙家良在外面有了情妇,林瑶也还是那个让人羡慕的豪门阔太太。
起码,上辈子的林红娜羡慕的要命。
可现在,孙家良是她现在正在谈的对象了。
林红娜撩了撩散落在额前的长发,欣赏了下自己最近养的细腻滑白的指尖,唇角勾起一抹得意又嘲讽的笑。
看吧,这人啊,有了可以贪图的利益,到底不一样了。
若是这辈子她跟上辈子一样,嫁到小市民云集的大杂院,哪里有如今在家的地位?
上辈子林红娜就不满意爷爷给她订下的这门娃娃亲。
外人都说顾家住在城里,条件好,丈夫是军官,公婆大姑子都吃端铁饭碗,吃的是国家饭,她嫁过去就是掉进蜜罐儿,享福去了。
简直是放屁!
顾家就是个粪坑!
顾满仓是个闷葫芦,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张翠兰说一不二,性子凶悍,顾时安的工资津贴一半都攥着这个老太婆手里,她跟婆婆处不来,跟大姑子顾春梅更是见一次打一次。
还有顾时东那个每次都拉偏架的小兔崽子。
而且她根本就不喜欢顾时安那样性子冷漠,不爱说话的军人,她喜欢的是,斯文白净,有文化的读书人!
上辈子她委屈自己嫁到顾家,没想到,嫁过到顾家当天,部队就来了紧急电报,顾时安提着军包回了部队。
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守活寡!
她日子过的不快活,凭什么要为顾时安守身如玉!
半年后,林红娜耐不住寂寞跟胡同里一个外地男人好上了,被顾春梅抓奸。
从部队复员的顾时安很平静地跟她离了婚。
离婚后,顾满仓假惺惺塞给她一百块钱,她离婚了,名声坏了,娘家不要她,外地男人也跑了,穷困潦倒半辈子。
她如此凄惨,林瑶怎么可以过的比她好?!
幸好老天有眼,她重生了,自己上辈子受过的那些屈辱苦楚,合该换林瑶尝尝了。
端午节临近,云水县一天热过一天。
午后明晃晃的烈日在天上挂着,外头一丝风也无。
临到过节,供销社跟养猪场越发忙碌,供销社的顾客一波接着一波,以往清闲的顾春梅在柜台后面一站就是打大半天,那个累啊,回到家摊在床上就起不来了。
张翠兰也忙,一到夏天,国营养猪场就来活了,夏天蚊虫多,尤其是雨后潮湿,蚊虫肆虐,猪舍里要格外注意卫生问题,养猪场里猪圈一天打扫两遍。
天热了,猪舍不好散热,张翠兰跟其他员工就要挑水给猪拦洒水降温,一猪拦至少要一桶水,养猪场几百头猪呢。
几天下来,张翠兰的肩膀都给扁担磨出血,往年这时候,她都疼的睡不着觉。
今年用林瑶给的药水擦一擦,晚上一闭眼直接到天亮。
顾满仓车间任务重,向来是天黑才进家门。
这样一来,老顾家就剩下病号林瑶跟放暑假在家的顾时东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顾时东这小子,没了爹妈的管制,整天在家里上蹿下跳。
这阵子,林瑶额头上的伤去卫生院换了几次药,晚上四下无人,她从空间超市摸出药膏,轻涂在伤口处。
这药膏是林奶奶留给孙女的,说是末世用的好药。
林瑶摸了几次,效果确实很好,才涂了几天功夫。伤处就好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个淡淡的粉色小疤。
顾春梅看着贼不顺眼,喊着林瑶去理发店。
理发店的大师傅手艺上乘,操着火钳给林瑶烫了个时髦的卷刘海儿,林瑶自个儿很满意,对着镜子微微一笑。
顾春梅也很满意,捧着林瑶的小脸亲了一口。
“不愧是我家瑶瑶,这小脸蛋可真诱人。”
说着,又抱着啃了一口。
林瑶:“........”
春梅姐,其实咱不用这么热情的。
顾春梅带林瑶烫完刘海儿,时间还早,姐妹俩一嘀咕,干脆又去了趟供销社,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到肉。
这几天老顾家天天稀粥,咸菜疙瘩窝窝头。
别说是林瑶了,就是顾春梅肚里馋虫也叫嚣。
至于顾时东,——臭小子天天晚上做梦啃红烧猪蹄子吃。
顾春梅偷偷跟林瑶吐槽,这臭小子晚上啃的一定是自个儿的臭脚丫子。
林瑶想象了一下,表示这么高难度的啃脚丫子动作,放在东子身上,也不是没可能。
云水县老街上的石板路,历经百年的风霜雪雨,打磨的光滑平整,护城河绕街而过,路边栽种的柳树枝随风飘摇。
顾春梅勤勤恳恳踩了十来分钟的自行车,到供销社的时候,林瑶已经晒的小脸泛红。
姐妹俩速战速决,兵分两路。
顾春梅是真把林瑶当亲妹妹看,街上有冰棍摊儿,她二话没说,跑过去掏钱买了两根白糖冰棍儿。
姐们俩一人一根儿。
顾春梅去副食品店排队买肉,林瑶咬着冰棍儿,负责在树荫下看自行车。
这年头自行车珍贵着呢。
老顾家花了一百八十块钱,跟五张工业票,托人等了大半年才买了这辆“飞鸽”牌二八大杠自行车。
用顾春梅的话说,就是她丢了,自行车也不能丢。
林瑶推着自行车,看似乖巧等在树荫下,其实她心里盘算着,怎么找个机会把从空间超市里拿出几斤腊肉来呢。
云水县靠近南方,老百姓平时吃米也吃面,当然了,这年头家家户户都靠着政府发的粮本买粮食吃。普通老百姓可吃不起细粮,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都是玉米面、荞麦面、地瓜干窝窝头混着来吃。
现在都大晌午了,副食品店十有八九没有肉了。
果然没一会儿,顾春梅就拎着肉袋子,垂头丧气,蔫蔫儿从副食品店挪着步子出来了。
得了,这一看就没买着肉啊。
林瑶摇摇头,拍拍手站起来,打算亲自出马。
她刚想寻个理由,把春梅姐忽悠走。
对面街上就冒出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年轻人。
林瑶乐了,三两下咬掉手里的冰棍儿,对着顾春梅喊了声。
“春梅姐,你家大头哥来了。”
“大头哥”不是别人,正是顾春梅定亲的对象——徐向前。
说起来,顾春梅和大头哥还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
徐家就住在大杂院对街的桂花胡同,虽说只跟大杂院就隔了一条街。
一街之隔,大杂院的风貌与桂花胡同比起来,却是迥然不同。
大杂院住户烦繁杂,一家八九十来口挤在两间狭窄的小屋子生活,那是司空见惯,且,大杂院没有厨房卫生间,条件好点的,家里自己搭个小棚当厨房,条件不好,就在院子过道里垒个灶台,摆上煤球跟煤炉烧饭吃。
一到吃饭点儿,大杂院里烟熏火燎,细碎的黑色煤渣灰满天飞。
对此,张翠兰同志深有体会,春天烧饭的时候,柳絮跟煤渣齐飞在鼻尖萦绕,那滋味可不太美妙。
徐家所在的桂花胡同就不一样了。
桂花胡同是县公安局职工大院,一家一户住独栋小院,幽静宽敞,厨房卫生间是必不可少的。
徐向前家以前也是住在大杂院的,徐母是县棉纺厂的女工,徐父参军在外,徐向前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徐母粗枝大叶,把儿子养的头大身子小,徐向前又是大杂院同龄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小伙伴们一口一个“大头哥”的叫,一直叫到,徐向前八岁,徐父从部队转业归来。
徐父转业回乡,进了县公安局,后来,徐家一家三口搬到了桂花胡同。
徐向前警校中专毕业后,子承父业也在公安局工作。
这年头,公安局可是个实打实的好工作,人家是体制内的,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就是干部。
况,徐父是公安局的大队长,徐向前小伙儿家境好,脾气温和,又相貌堂堂,妥妥的香饽饽呀,一到结婚年纪,登徐家门介绍好姑娘的媒婆络绎不绝。
徐母高兴的合不拢嘴,暗地里问儿子,儿啊,这么多好姑娘,你相中哪个啦?
徐向前回答的干净利落,“一个也没看中。”
徐母大惊失色,再三询问才知道,原来这臭小子早就瞄上满仓家的春梅了。
顾春梅也是徐家父母看着长大的,姑娘模样俏丽,能干,爽朗不扭捏,初中毕业,工作也不错,在供销社上班,一个月二十块工资,清闲自在。
老顾家也没啥糟心亲戚,徐母一拍大腿,第二天就请媒人到老顾家说亲去了。
正好,顾春梅也挺心水大头哥的。
就这么着,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徐向前穿着55式警服,一米八多大个子,白色衬衫收腰勒进蓝色长裤,眉宇间带着一股人民警察特有的英气飒爽,脚下踩着一辆漆亮三八大杠,看样子是出来巡街的。
徐向前腰高腿长,长腿一跨,三两步就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
顾春梅拎着空肉袋子,看见对象来了,纳闷儿道,“大头,你怎么来了?”
你也馋肉了?
徐向前好几天没见未婚妻了,此时看见顾春梅,全身度被难言言语的欢喜充斥着,黑眸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缱绻,实话实说道,“想你了,顺路来看。”
哟,这情话说的呀,在边上吃瓜的林瑶只觉得自己牙要酸掉了。
顾春梅脸蛋绯红,下意识瞪了大头哥一眼,还不忘伸手在徐向前腰上掐了一把,——让你丫胡说八道。
这下好嘛,大头哥眼底的笑意彻底弥漫开来。
电灯泡林瑶赶紧找借口溜了。
再不溜,她怕春梅姐辣手摧花,当场“家暴”大头哥。
顾春梅下午还要去城西供销社上班,她细细叮嘱了林瑶一番,才依依不舍骑上车跟大头哥走了。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整个云水县一下子燥热起来。
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商铺里的售货员们要么在柜台后面织毛衣,要么自己撑着下巴打瞌睡。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小贩上,几个乡下来的老农,蹲在角落里售卖担来的瓜果蔬菜,这年头就是乡下,也没什么时髦菜,无非就是些萝卜、土豆、茄子之类的家常菜,也有位老奶奶兜售自家手工编织的竹篮拎着纯手工编织的杭州篮,国营饭店门口升起一团团起锅的白气,夹杂着白面馒头的香气……
林瑶溜溜达达走了几步路,外头地面热的发烫,中途路过正门屋顶刻五角星的供销社,门口卖酸梅汁跟冷饮的大妈对她殷勤招手。
“外头天这么热,女娃子来瓶橘子汽水,汽水一毛五一瓶,酸梅汁冰冰又甜甜,不甜不要钱伐。”
林瑶弯了弯眼睛,决定过去跟酸梅汁、橘子冰汽水来场夏日的约会。
这年头冷饮摊儿很有年代特色,大妈推着辆装轱辘的小车,上头放着底部有冰块的木头箱子,上面盖着小棉被,小棉被一掀开,冒出来的凉气让人精神一振。
一瓶橘子汽水,一毛五分,酸梅汁一毛钱一杯。
林瑶犹豫了下,先要了杯大妈自己熬的酸梅汁。
还真别说,大妈手艺挺地道,白瓷杯中酸梅汁泛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抿一口干爽酸甜,又冰凉振齿。
林瑶是个小鸟胃,一杯酸梅汤下肚,夏日燥热一扫而空的同时,已经没有肚子喝汽水了。
不过也不要紧,她要了五瓶橘子汽水,拿回家冰镇在井水里,一家人喝起来一样冰爽。
就是橘子水叮叮当当放在挎包里响。走起路来也不方便。
林瑶嘴甜,从兜里抓了两颗水果糖,塞给大妈让她甜甜嘴,又说了会儿话,然后顺理成章把橘子汽水寄放在冷饮摊上。
她自个儿则一头扎进边上的供销社扫货去了。
老街上的这家公社供销社面积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平方的样子,规模跟顾春梅上班的供销社比可差远了。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规模再小也是供销社嘛,里面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雪花膏、牙膏牙刷,针线纽扣,糖果点心之类的应有尽有,还有热水壶、搪瓷脸盆这种大件稀罕货。
大夏天的,供销社最紧俏的就是各色布匹。
林瑶手里攒着的布票一直没用,前头翠兰婶子又给补了几张,算起来也够顾家一家子一人扯上一身衣裳了。
春梅姐不用她操心,有大头哥在呢。
自从小两口定了亲,徐向前有事没事就往老顾家跑,今天送一提点心,一瓶酱油,明个儿拿一篮自家种的新鲜青菜,反正从来没有空着手上门的时候。
这贴心好女婿,给大杂院邻居羡慕的直冒酸水。
林瑶挑了两块耐穿,凉快的布料,另外秤了半斤糖枣,糖枣是云水县的特产,跟后世的蜜饯果脯有些相似,吃起来甜滋滋透着酸。
东子前头还嚷嚷着要吃,给翠兰婶子怼回去了。
林瑶屋里缺个洗脚盆,她又买了个印兰花的搪瓷盆。
供销社的售货员刚开始还心不在焉,这会儿见林瑶买了一堆,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手脚麻利把布匹包好,一寸长的糖枣,五六个捆扎成一个三角小包,洋洋洒洒包了好几包。
这大包小包的,林瑶出了供销社,找大妈拿了汽水,寻了个僻静角落,统统收到空间,悠哉悠哉回了大杂院。
她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回去的时候,西边的一角天空被夕阳染得通红,大片粉色瑰丽的云霞笼罩着大云水县的大街小巷。
林瑶许久没出来,东瞧瞧西看看,慢悠悠地沿着小路拐进了巷子里。
等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就满是大包小包了。
林瑶不是原主,原主爹妈在的时候,在家也是疼着长大的,后来父母去了,她寄人篱下住到林大国家,家里的家务活就全是她的了。
林瑶打小娇滴滴,左手搪瓷盆,右手布料糖枣包,挎着的军绿包里还放着五瓶汽水,没走了一会儿就累的跟小狗一样呼哧呼哧喘气了。
好在半路遇上从街上疯回来的顾时东。
臭小子一放暑假就放飞自我,见天不到天黑不回家。
这会儿顾时东见到林瑶背包鼓鼓囊囊,高兴地咧着嘴,蹬蹬蹬奔过来,“嫂子,你发财啦,咋买了这么多好东西?”
顾时东眼尖,一眼就瞅到了林瑶手上的半斤糖枣,他嘴巴咧的更大了,“还有糖枣,嫂子你咋知道我馋糖枣了!”
林瑶故意逗他,“谁说我是给你买的,我是给春梅姐,翠兰婶子,满仓叔他们买的。”
顾时东鬼精鬼精的,知道是嫂子逗他呢。
老顾家除了他爱吃这口糖枣,其他的各有各的最爱,不是给他买的给谁买的?
他挠头嘿嘿笑了笑,冲过来献殷勤,“嫂子,我帮你拿东西呗。”
林瑶可不就等着这个。
于是,十一岁的顾时东就充当小苦力,左胳膊端着搪瓷盆,右胳膊挎着军绿色挎包,一米三的小矮个,被身上的东西挤的就剩个脑袋和两条腿了,别看人家个矮,那两条腿倒腾的倒快,没几步就窜出去老远。
林瑶给这孩子衬托的像个慢吞吞往前走的乌龟,一大一小抵达大杂院的时候。
大杂院里烟火缭绕,正是烧午饭的时候。
钢厂大杂院是所两进的院子,四四方方一院子,分为前院、后院,里面住的都是轧钢厂的员工。
院中青砖铺地,飞檐翘瓦,缕空雕花红木窗户,无一不昭示着这所宅院当初的繁华似锦。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如今大杂院里住着五户人家,前院院子大,西边两间屋子,住着王胜才一家五口,王胜才是钢厂保卫科的,为人还不错,就是他媳妇儿,没事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说闲话,在大杂院不咋招人喜欢。
前院东南边一排厢房,也住着两户人家,东边那一户,当家男人叫郑大成,他原本是国营饭店的大厨,后来给钢厂领导挖到厂里来,转到厂里食堂当了大师傅,手下管着十来号食堂员工,也算是个小领导了。
这年头,钢厂效益好,钢厂食堂的大师傅工资高,福利好,郑大成婆娘刘来娣,就是沾了自家男人的光,一大字不识乡下女人,进了食堂当采购员。
郑大成两口子有一儿一女,大闺女郑燕在县里读高中,小儿子郑浩上初中,因着郑大成食堂大师傅的身份,老郑家一家四口眼珠子全都长在脑门上,自觉比大杂院众人高贵一等。